这天一大早,凌雪峰从家来到店里,远远就看见店门口有些异样。
平时早晨过来,都是远远地看见学生顾客们排着队,再往前走,会看到里面卖饼的洪晓霜。她一般都会提早两个小时烙好几十个饼,以防一时来的顾客多,来不及做。而飞鹏在里面帮着卖其他货。但是今天,外面只有排队的学生,洪晓霜却不见了。
只有飞鹏在饼摊跟前,手忙脚乱应付着那些学生。
凌雪峰有些奇怪,她能去哪里呢?
突然,凌雪峰发现,店门口停着一辆三轮摩托,和派出所的摩托很相似,心中不由一紧,难道洪晓霜被抓了?这样一个勤劳本份的女人,能留下什么案情?
他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进到店里。
洪晓霜正在和两男一女说话,这三个人都穿着蓝色制服,头戴大盖帽,脸上的表情煞是肃穆。
洪晓霜见他来了,就又回到门口继续卖饼。
来人并不是警察,而是工商局的工作人员。
他们问他这个店开了多长时间?
凌雪峰说时间不长,才开了三四个月。
他们又问都经营什么?
凌雪峰说烟酒百货。
他们问有没有执照,凌雪峰说正在办理。
他们说无照经营是不行的,必须办执照,无照经营不仅要罚款,还得关店处理。
凌雪峰连连点头,说自己一定抓紧去办,明天就去办。
工作人员又说别像个寒号似的,等明天再办,今天就去办——不光要办执照,还要办其他证件。
凌雪峰问都什么证件?
工作人员说,税务登记证,卫生许可证,烟草许可证,酒类许可证,盐类许可证……
凌雪峰听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做个买卖要办这么多证?自己啥证也没有,不照样横冲直撞了这么长时间吗?
但这些话他没说出来,说出口,他的话变成了:“都在你们那里办吗?”
工作人员告诉他,不是,各有各的对口部门。
凌雪峰又问什么对口部门?
工作人员说顾名思义呗。然后给他留下地址和电话,又要到别处检查。
三人本来已经出去,忽然那个女的提醒“这……好像应该是两家吧?”听她这么一提,另外两个男的也想起了什么,就又一起返了回来,走到洪晓霜的摊子门口。
“大姐,你的执照呢?”
洪晓霜忙说:“不是刚才已经说好,今天就去办吗?”
那个女的又说:“这个饼摊和小卖店,好像不是同一家吧?”
凌雪峰赶紧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都是一家。”
那个女的狐疑地看看凌雪峰,又扭过脸去看看洪晓霜:“呣……听你们口音都不一样,做的买卖也不一样,明明就是两家嘛。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谎言被当场拆穿,凌雪峰已经有点像久经沙场的老将一样,连脸都不红,倒是洪晓霜有些难为情,舔着嘴唇。
“你们这种情况,得办两个执照。”那个女的果断地说。
凌雪峰既不辩护,也不掩饰自己的尴尬。
另外两个男的又发话了:“两家人用一个地址,确实可以省一点房租,但是执照可不能省,这是违规的。等下赶紧到工商局,两个执照都要办。下次检查,如果还是无照经营,或者缺一个执照,你们就得关门了,听见没有?”
凌雪峰和洪晓霜都点头答应,他们这才放心地去了附近其他的店铺。
看他们走后,飞鹏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明明一个执照就行,非要逼着办两个,真是吃人贼!”
洪晓霜赶紧瞪了儿子一眼:“赶紧去写作业……”
飞鹏不大服气地去柜台边,回到早已摊开的作业跟前,这些作业今天早晨已经被打断好好几回了。
现在正是高峰点,来买货的学生真不少,还有几个办优惠证的,凌雪峰都熟练地打发走了。
过了人数最多的高峰点,趁后面的学生还没来,凌雪峰赶紧骑上自行车去了工商局。
到工商局时已经接近中午,事情办得格外顺利,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工作人员作了记录,就又让他去照相。
凌雪峰从工商局出来,就找找照相馆。然而东走西走,愣是找不见个照相馆。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店,门口挂着“光芒摄影”四个大字,玻璃橱窗里,挂着各式各样的美女艺术照片,有的是黑白照片,有的被染成了彩色的,越看越怪异。每一张照片上的美女,都搔首弄姿,有的歪头露牙,做巧笑状,有的手托下巴,做深思状,有的手拿凉帽,作休闲状,凌雪峰仔细把每张照片都看了两遍,就又注意到,每张照片下面,都有“光芒摄影”四个小字。
凌雪峰进得店来,一个穿牛仔装的高个青年迎了上来。
凌雪峰问能不能拍证件照?
青年说可以,不过得明天才能取。
凌雪峰问为什么现在不能取?
青年说因为得攒够了数量,统一在暗室里洗印。
凌雪峰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想到一个问题,万一攒不够数量怎么办?
青年说:“万一攒不够,明天也洗不出来,再说了,就算现在能洗出来,你这副样子照出来,效果也不好。”
凌雪峰不明其故。
青年笑笑,指了指墙上的那面椭圆形镜子:“不信你自己照照看。”
凌雪峰走过去,只见镜子里一个沧桑憔悴的中年汉子,胡子拉碴,眼神忧郁,最掉价的是,眼睛里竟然还有一粒黄白相间的眼屎。平时他总是感觉自己是个玉树临风、潇洒飘逸的美男子,就算一个星期不刮胡子,也是像俄国诗人普希金,而现在,他竟然变得头发蓬乱、邋里邋遢,活像刚从荒岛上走出来的鲁滨逊。
这种形象,是凌雪峰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对那个青年笑了一下:“那我先去理个发,这附近有没有理发店?”
青年说:“斜对门就有一个。”说着,把手往门外指了指,凌雪峰看见马路对面有一间小砖房,上面挂着一个白底红字的牌子“吹理烫剪”。
凌雪峰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对面,掀帘而进。
他看见两个女人,统是描眉画眼,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长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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