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立功归来的闻珏的奖赏终于到了,闻府上上下下充满了庆贺的气氛。
陆云初听到风声后,认为这种关键时刻不会少了自己这个重要配角的戏份。
果然,有下人来报,今夜闻珏将宴请众人。然而,并没有邀请他们。
闻湛身体不好,畏光,不喜热闹,常年不出门,不请他实属正常。
而不请陆云初就更正常了,脑子但凡没有什么大病,都不会邀请陆云初。
但恶毒女配怎么会甘愿呢?陆云初气愤地跺脚,说完自己的台词:“为什么不请我,难道我就见不得人吗?我嫁进了闻府,是这里的主人,是他的亲人,我怎么可以不出现在他的庆功宴上呢?”她已经习惯了女配的疯癫,做表情的时候拿捏得当,“我要着最鲜亮的衣裳,戴最珍贵的珠宝,同他在庆功宴上并肩而立。”
台词一说完,立马干呕一声,这也太恶心了点吧。
下人散去,留下陆云初站在院中深思。
让她去庆功宴发疯,没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退一万步说,只要能给闻珏添堵,她乐见其成。
只是这庆功宴会不会持续太久呀?这大冷天的,菜一放上来很快就会变凉,她可不要辛辛苦苦出演一场还饿一晚上肚子。
于是她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做便携的晚饭。
等到金乌西坠时分,陆云初感觉架在身体上的指引感又来了,连忙跑回厢房,对闻湛交代:“我要出门一趟,你在家等我。”
光线不算太昏暗,厢房内还没有点灯,闻湛坐在阴影里,陆云初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他站起身,朝陆云初走过来,眉头蹙起,略有忧色。
陆云初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解释道:“我去参加闻珏的庆功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厨房里温着粥,你记得喝。”
话音刚落,剧情已经等不及了,把她推着往院门出走。
见她踉踉跄跄地走远,闻湛垂下头,似乎是在想什么,忽然抬脚跟上了她。
等走到院门处时,陆云初才发现闻湛跟在了她身后,她转身,无奈道:“你跟着我干嘛?”
作为被剧情限制的npc们,他们是不能随意离开活动范围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跨出了院门。
闻湛和她隔着院门相望,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陆云初心里一酸,偏偏还要控制不住自己离去。
闻湛身上投映着枯枝萧条的暗影,随风摇晃。忽然一瞬间,冷风静止,暗影僵持,闻湛脱离暗影的笼罩,就这样跨出了院门。
陆云初瞪大眼睛,又是惊讶又是欢喜:“你可以出来?”难道闻湛的活动范围并没有限制得很小,或者是因为她出来了,闻湛也可以出来?
她无法判定具体原因,但很是开心,连忙拽住闻湛的袖子:“太好了,那以后你不要一直窝在院子里了。”
闻湛却没有点头。
陆云初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幸亏我带的吃食足够多,咱们坐下后,能吃就先吃,若是都不好吃就吃自带的,无论今天有什么大戏,都不能把自己饿着,就当自带酒水去电影院看电影啦。”
她计划着晚上的头等大事,随着闻湛一路到了闻珏宴请众人的大堂。
陆云初盛装出席,一登场,大堂里就安静了下来,接着众人交头接耳,明显就是在议论她。
闻珏见她来了,脸都黑了,快步上前走到她面前遮住众人的视线,把她拽到一旁,瞪着她:“你怎么来了?”
陆云初摸摸自己的发簪:“我怎么不能来?我是闻府的女主人。”
闻珏脸更黑了,咬牙切齿道:“鲜廉寡——”
四个字还没说完,余光瞥到了旁边站着的闻湛。
他恶狠狠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错愕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闻湛没什么大的反应,冷淡地对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闻珏太过惊讶,将陆云初抛在了脑后,上前与闻湛对话,“你愿意踏出……”
闻湛侧过头,浓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掩盖了他唯一会泄露情绪的双目。
陆云初觉得她应该和闻珏有一段争吵的对手戏,可是闻湛出现了,闻珏一副震惊和心不在焉的样子,无暇他顾。
闻珏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陆云初,神色复杂:“你是因为她而出来的吗?”
闻湛一直都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没什么反应,闻珏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说下去:“是她逼迫你的吗?她怎么敢——”
闻湛不等他说完,就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了陆云初。
陆云初知道他俩关系古怪,但并没有太多探查的心思,与闻湛交代了几句,先行落座。
这个时代规矩不重,男女席面之间仅隔了一层薄纱做的屏风。
陆云初有些担心闻湛,选了个离屏风最近的位置,隔着屏风看他。
“瞧她,真是脸皮厚……”
“是啊,不过倒也是痴心一片。”
同桌的妇人交头接耳,陆云初听见了,不耐烦地扫她们一眼,她们纷纷噤声。
宴席很快开始了,陆云初把目光收回来,盯着桌面上的菜,嗯,果然没什么好吃的。
像这种宴席,菜都是早做好了的,而开宴时间或早或晚,厨娘们只能将菜温着等待主人吩咐,所以菜的味道会大打折扣。
陆云初品了一片儿炙羊肉,温度稍凉,膻味儿很重,调料放得也不多,没有灵魂佐料孜然在,她勉强咽下后,打开了食盒。
今天她想了一天要带什么,最后决定做一碗骨汤麻辣烫。麻辣烫总是与路边摊挂钩,常被冠以廉价的名头。长辈一听到麻辣烫三字,立马就会跟上“不干净”三字。可在陆云初看来,麻辣烫可谓是食物界任劳任怨的劳模一枚。
想要把麻辣烫做成绝顶美味很难,但想要做的难吃也很难。最重要的是,万物皆可麻辣烫,想要吃的蔬菜肉类放进麻辣烫里,一锅滚着,只需要一个碗就能酣畅淋漓地享受满汉大全席般的丰富滋味。
麻辣烫的名头起源于四川,往北走,经过劳动人民的智慧改造,风味全变了个样。吃不了太辣的,便以猪骨汤作底,鸡肉调鲜;天气寒冷容易变凉,便浇上厚厚一层浓稠的芝麻酱,封住热度。
陆云初揭开盖子,那股浓郁鲜香的四溢散开。
桌上的人皆以奇怪的目光看她,都听闻陆云初被人撞破奸情后就疯疯癫癫的,现在看来,果然病得不轻。
陆云初自然明白这些人的眼神是何意,但她完全不在乎,这些人都是没什么自主思维的npc,要是跟着她们一起融入场景,做一个乖巧的背景板委屈了自己的胃,那才是真有病。
就算有朝一日跑剧情遇到死人,只要饭点到了,她也能掏出吃的来吭哧吭哧干饭。
她招呼丫鬟过来给闻湛盛了一小碗,等到丫鬟把碗放到闻湛面前后才给自己分了一碗,低头开始吃饭。
她挑起一个鱼丸,大力吹了几下。
隔着屏风,闻湛看着她,突然拾起筷子,学着她挑起鱼丸的动作,呼呼吹了几口。
活蹦乱跳的鲜鱼做的鱼丸最是鲜美,不像现代那样添了一大堆淀粉和增味剂,一口咬下去,纯粹的鱼鲜瞬间席卷口腔,好像一下子被拉到了阳光灿烂的海边。
鱼丸也分种类,有柔韧弹牙的,有脆爽嫩滑的,也有柔嫩如豆腐的。就比如用鱼腹和猪肥膘搅合的鱼丸,白白净净,滑滑嫩嫩,鲜美不油腻,碰到牙齿就散开,吃得人心情大好。
她旁若无人地吃着,惹得满桌的人都傻眼看她,偏偏她吃的东西看起来乱杂一大碗,毫不精美,可味道实在诱人,直往人鼻腔里钻。
陆云初一抬头,观察她的人迅速收回目光,假装相谈甚欢的样子。
她懒得和npc说话,正准备看看桌上有什么珍贵的食材时,余光忽然瞟到柳知许。
npc不重要,但女主重要啊!
她对柳知许使个眼色:“来点吗?”
柳知许又开始沉思了。但她没思考出什么,就被香味带偏了路子。
她出身高贵、娇养长大,在本地算得上半个公主了,从小到大参加宴席,就没有一次奔着吃去的。宴席重点不在吃,她认为是大家公认的事,所以她从上桌后就没动过筷。
如今陆夫人这样问她是何意?
她没来得及想出答案,身体就先诚实地点了点头。
于是陆云初又给女主大人分了一碗。
柳知许面皮稍红,但腹中饥饿,实在是没忍住。她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说不定这是此地的规矩,不算太无礼。
陆云初给她挑了些面,面坠在碗底,吸饱了汤汁,被芝麻酱融成一团,搅起来黏糊糊的。
挂满了汤汁和芝麻酱的面条入口软糯,面香本身的谷物香气作为托底,承载着所有食材丰富的味道,可谓集美味之大成,不待细嚼,便忍不住带着热气吞咽而下,一路暖到胃里。
柳知许彻底抛弃颜面,快速品尝起来,反正她用的是假身份,谁也不认识自己。
而这一边陆云初瞄准了桌上的牛肉。
牛肉在古代可是稀缺食材,闻珏既然摆在宴席上了,她可要趁机吃个遍。
她用公筷夹了好几片牛肉到自己碗里,把牛肉往汤底一按,带着肥肉的牛肉在热汤的包围之下,被烫得肥油半化,入口鲜嫩美味,油气十足。
另一边,闻湛也有样学样,看得闻珏额角直跳。
偏偏他还要推杯换盏,与众人应酬,开席到现在一口饭没吃着,全在发表感言,喝了一肚子酒。
等到陆云初吃饱喝足,浑身薄汗,懒洋洋地等着剧情跑完回家睡大觉之时,闻珏终于和众人客气完一轮,准备动筷了。
筷子还没碰到饭菜时,一阵汹涌的寒风刮过,身着黑衣的刺客随着这阵风闪入堂中,刀光寒凉。
风云突变。
闻珏脸上一冷,双眸如鹰,闪过戾气。
好一个明目张胆的刺杀。
柳知许审时度势,悄悄摆手,示意暗卫不要现身。
静看局势,不蹚浑水。
宾客大惊,慌张之中你看我我看你,思量今天这出好戏是谁谋划的,若是事成,他们怎么做才能渔翁得利。
陆云初……陆云初表示,什么时候了,你们别搁那儿一动不动神色变换摆造型了!
她可不像这一群只喝酒不动筷的人一样,刚刚吃饱了饭,力气足得很,“哗啦”一下,一把掀翻了桌案。
满桌大菜砸了刺客一身,也砸醒了正在发愣的众人。
“有刺客!”尖叫声终于爆发,场上乱作一团。
陆云初身形敏捷,率先冲入场内,跑到了闻湛身边,一把拽住他往后躲。
她总算想起来今天这剧情是什么了。反正剧情与她无关,她只需要躲得越远越好,免得被无辜牵连。
她躲得快,但场上实在是太混乱,你踩我我踩你,你撞我我撞你,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身板。
抬头一看,闻珏脸上还沾着热血,转头怒视她:“陆云初!”看上去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脏话准备骂。
陆云初不想理他,等会儿女主就要被抓了,男主不忙着救女主,跟她在这儿耗什么。
她记得这一幕是女主被抓,男主救她,谨慎防备的女主第一次对男主动了心。
她回头,看到柳知许马上就要被刺客抓住了。
她哎呀了一声,拽住闻湛准备继续往外跑。
偏偏闻珏不让她走,一边手起刀落斩杀刺客,一边大吼:“你拉着他做什么!放开他!”
去路被堵陆云初都要翻白眼了,一把推开闻珏,混乱之中,只听一声高喊响起:“住手!”
陆云初和众人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刺客用刀抵着柳知许的喉咙,声音粗噶:“若是再不住手,别怪我刀下不留人。”
多么熟悉的台词,没记错的话此时此刻站在女主对面的闻珏应该彻底愣住了,然后刺客会奸笑着说:“所谓美人冰肌玉骨,我摸着都心软,难怪闻公子……哈哈,谁人不想一亲芳泽?”
而后男主放下了长剑,无力地对刺客道:“放开那个姑娘,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女主一直以来对他的防备,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
果然,刺客奸笑着说:“所谓美人冰肌玉骨,我摸着都心软,难怪闻公子……哈哈,谁人不想一亲芳泽?”
而站在刺客对面的男主……等等,男主人呢?
陆云初朝旁边看去,闻珏刚才挡路,被她一个大力推走,踉跄了好几步,混乱斩杀了一个扑上来的刺客,此刻刚刚站稳身子。
而站在女主对面的人……是、是她?!
等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松开了抓住闻湛的手,转身面向刺客,不由自主地张嘴。
靠,她怎么想说男主的台词吗?!
她脑子一片混乱,全身上下写满了挣扎,紧咬着牙关,可还是发出了声音:“放开那个姑娘——让我来。”
等等……后半句话是怎么回事??
她愣了,闻珏愣了,刺客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厅堂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陆云初很想举手以示清白,不,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说这句话说顺嘴了而已!
趁着众人发愣的时候,暗卫率先回神,投掷出暗器,将刺客一击致命。
柳知许得救,闻珏匆忙地朝她跑去,场面依旧混乱,陆云初拉着闻湛就跑,丝毫没注意后侧闪过的剑光。
就在剑锋马上就要捅进她的后背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稳稳抓住了利刃。
那只手的手背布满了伤疤,抓握利刃的手丝毫不见颤动,仿佛感知不到痛楚一般。
鲜艳的血疯狂溢出,顺着手腕不断下流,刺眼至极。
刺客难以置信地看着闻湛的侧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等他用力抽出剑锋,背心突然一凉,倒地身亡。
陆云初听到声音回身,见刺客被赶来的闻珏手下刺中,重重松了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就挂彩了。”虽说还不到她死的时候,不必担心,但受伤了总是会痛的,她可不想白白遭罪。
闻湛垂下右手,手心皮肉翻绽,可怖之极。
伤口血流不止,粘稠的鲜血顺着白皙的手指滴落在地,一滴又一滴,似绽开的红花。
忽然,落在地上血花逐渐消失透明,他手上的伤口不再流血,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点一点合拢。
他手心的伤口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唯有手背手腕上的旧伤晃眼,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好转。
闻湛垂眸看着自己右手的变化,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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