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微凉,殿内一侧的檀木香案处放着一鼎小巧精致的三足香炉,炉内的燃香已经焚烧殆尽,只留下少许灰烬。
凉风一过,便将香根燃起的青烟吹散,一下子隐没在空气里。
“娘娘,贵妃娘娘?”
“娘娘,您快醒醒吧,娘娘!”
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耳畔是担忧的喊叫,大殿里满是踱步声。
睡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的陆芙姜在千呼万唤之后,终于睁开惺忪的杏眼,她不明所以地望着榻前紧张兮兮的两张小脸,就连嗓子都有点沙哑地询问道:“怎么了?”
“谢天谢地,娘娘您终于醒了!”芳诺一见睁眼的陆芙姜,急忙笑若桃花似的双手合十谢老天爷保佑。
陆芙姜抛给她一记白眼球,睡个觉至于这么紧张兮兮的吗?
可是,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娘娘,您整整睡了六个时辰!”流莹急忙上前搀扶。
六个时辰是多少时间呀?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她从昨夜到现在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
“关键不是娘娘睡多少时辰,而是宿周国特使今日进宫面圣,后宫妃嫔一干人等都在大殿,皇上特请娘娘前去,这洪公公都已经催了三次!”芳诺一口气说完,跟着陆芙姜的这段时日,她的嘴皮子已经练出来了。
“帮我转告皇上一声,请那什么特使吃好喝好,喝好吃好不就行了!”陆芙姜一脸嫌弃的表情,刚刚掀开锦被的玉手突然僵硬起来,就连表情也是杏目圆瞪。
我衣服呢,谁脱了我的衣服!
莫隐尧,你个杀千刀的,看我不亲手宰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这样根本行不通,宿周国特使每年秋期都来,不是送一些珠宝美人,就送一些古玩奇器。”芳诺接过宫女递上的锦绣白衣,念念有词。
“表面上看是两国交好,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古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宿周送予皇上这么多奇珍异宝,自然是要皇上回礼,而且所回之礼必须精美奇异。”
流莹一边补充,一边观察到榻上女子脸色的转变,由初睡醒时的木讷迷糊已经转变成深沉忍怒:“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本宫好得很!”
陆芙姜笑得有点咬牙切齿,她迅速从榻上爬起,原本软绵绵的身子一下子燃起小宇宙:“给本宫更衣!”
“是,娘娘!”
气势宏伟的大殿内,金漆雕龙的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而另一侧坐着的便是数日之前刚刚与皇上大婚的皇后娘娘——顾无双。
她眉目冷傲,凤衣华美,雍容华贵。
两侧陈列着几张檀木案几,纷纷端坐着几位朝中重臣与宿周国特使。
大殿中央鼓乐齐鸣,歌舞升平。几名身穿紫色流仙裙的艳丽女子妖娆而舞,舞姿时而灵动,时而妖冶。
一曲舞罢,掌声雷动。
宿周国的特使看一眼大殿中央的几名艳丽女子,目光投向龙椅上的男人,道:“这几名女子经由非白公子亲手调教,个个能歌善舞,艳丽柔美,若阂銮皇上喜欢,我愿如数奉上!”
莫隐尧俊颜温润,没有眨一丝眼睛,微微抬臂道:“如数收下。”
“是,各位姑娘请随奴才来!”
鼓乐齐鸣的大殿一下子变得安静,特使大人看向龙椅另一侧空空如也的位子,笑着问:
“我在前来阂銮国的路上早有耳闻,皇上大婚之日同娶娥皇女英,一位是当朝丞相之女,一位是夙岳国公主。想必,这凤椅之上所坐之人便是一国之后,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一记俯身鞠躬,便拜了下去。
“特使大人请起身。”女人依旧面色冷漠,只是轻轻抬手。
“可如今只见这皇后娘娘一人,这夙岳公主为何不在?”特使起身,语气淡淡,然而却是别有用意。
“微臣对这位夙岳公主也有所耳闻,听闻公主曾不幸坠崖摔坏了脑子,阂銮皇上竟然不嫌弃公主半分答应纳她为妃,也算是公主不幸中的万幸,万幸!”另一旁,案几处坐着的男子宽慰似的说道。
“就算公主再无可取之处,毕竟是一国公主,还要恭喜阂銮皇上找到了夙岳国这样一个强大的靠山,恭喜恭喜!”
“听闻公主此前最喜男色,就连府中乐师、画师都有几十人,为讨好夙岳国,不少人都向公主进献过男子!”
“还有这等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朝堂之上,莫隐尧眉色一凛,一丝锋利的光芒跃过他的眼底,转瞬便消失,仍旧是那张温润俊颜。
皇后脸色越发冰冷:“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锦芙贵妃到!”
喧哗的大殿突然一片安静,有人抱着看好戏的神色,有人带着嘲笑的眉眼,有人带着叹气的口吻,还有人带着一探究竟的心态。在场所有人无不例外通通选择缄默,目光一致投向殿外。
一抹缥缈纤细的身影渐近,女子眉黛清颜,青丝墨染,一袭素雅洁白的曳地长裙,后方跟随着四名宫女而来。
仅青黛之下那一双冷艳的眸一扫,整座大殿竟犹如死寂一般。
女子明艳不羁地踩过大理石地面,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下穿过大殿中央,拾阶而上时正对上莫隐尧凌厉精锐的眸。
陆芙姜冷颜不语,转身便傲气凛然地坐在龙椅另一侧的空位处。
不等殿内众人回过神,最先开口的却是凤椅之上那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顾无双:“什么时候芙贵妃这般没有礼数教养,就连见到皇上都不知如何行礼吗?”
陆芙姜依旧没动半分,柳叶的眉黛一挑,冷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免。”龙椅之上,男人凛然的眉目睇一眼身边的陆芙姜,只吐出一字。
“原来这就是闻名不如见面的夙岳国公主,臣等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回过神的特使,对其俯身一拜。
若不是亲眼所见朝堂之上女人的真颜,他绝对不会将一个痴傻疯癫的女人放在眼中,而今一见这夙岳国的公主虽非仙女下凡,却也是倾国倾城之姿,单单这一国公主的气势就不是旁人能够比拟。
“怎么,特使大人是在后悔没有成为本宫的入幕之宾,或者裙下之臣?”陆芙姜清冷的眉黛一扫整座大殿,言辞犀利直逼案几后方站着的男人。
再一次,整座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微臣见过锦芙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殿另一侧的年轻男子忽而起身,俯身行礼。
只见他一身锦绣紫衫,金冠束发,手中持以宝剑,唯独紫色纹饰的腰带上悬挂着一块玉牌:顾。
“平身。”陆芙姜语气淡淡,敛去方才的凛然气势。
“谢娘娘!”男子直身,正对上陆芙姜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顾公子?
那日她与佟妃前去丞相府送嫁,在内宅恰巧遇见这个奇怪的顾家公子,他不会到现在还认为她就是那什么南儿吧?
陆芙姜暗暗思忖。
“这是顾老家的三公子,顾卓岩。”她的疑惑,龙椅上的男人全部收入眼中。
“听闻特使一路艰辛来到阂銮,身上带有不少奇珍异宝,不知特使大人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大殿内,案几处沉默许久的淑妃浅笑开口,化解方才朝堂之上令人尴尬的一幕。
“淑妃娘娘谬赞!”特使一记俯身颔首,继而侃侃而谈道,“我宿周国向来有网罗天下奇珍异宝和旷世奇才的喜好,要说这古玩奇器当数宿周第一!”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忽悠,接着忽悠。
听闻男人这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说辞,陆芙姜连看的心情都没有了,不由得连打哈欠,就差睡死在椅子上。
“这个就是臣带来的宝贝,这些铁环是由宿周最有名的铸剑师花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打磨而出,上方缀着的碧玺血珠,颗颗都是奇珍异宝,更为奇特之处就在于,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将这个铜锁解开!”
此时,大殿内众人的目光一致落在特使大人手中展示的那方铁环铜锁上。
陆芙姜白了一眼,切,什么奇珍异宝,还不就是一个破铜烂铁的九连环。
这些玩意儿早就是她们玩剩下的,一个区区的九连铁环就被吹得如此邪乎,她可是为了收集第一手情报走遍天下的资深情报员,什么稀罕玩意儿她没玩过。
“阂銮国也是人才济济,不知这区区一个铁环铜锁能否有人解开?”特使眉眼一抬,将手中之物放于托盘上,“让皇上皇后与各位妃嫔大臣观赏一下!”
太监端着银色托盘,迈步朝台阶走去。
龙椅上的男子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一番却将九连环放回托盘,淡声道:“拿给芙贵妃。”
一侧被点名的陆芙姜杏眼眯起,看一眼身边颀长的高贵身形,这么抬举她?
“贵妃娘娘请!”太监走近,银色托盘已经举至她面前。
陆芙姜眼色一扫银盘里的东西,并无抬手之意,她淡然地摇摇头道:
“本宫不感兴趣,还是拿给皇后娘娘观赏吧!”
别以为现在讨好我,就能够把你对我动手动脚的罪名一笔勾销,休想!
“也拿给各位大臣看看吧!”凤椅上的女人只看一眼,便冷冷扔出一句话。
九连环落入大殿之内各位大臣手中,有的是赞不绝口,有的是沉默以对,还有的是窃窃私语。
就连端坐在案几处的淑妃与佟妃两人也观赏了许久,依旧没有解开这铁环铜锁的线索,仿佛大海捞针一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摸索。
“不知皇上是否心中有解?”宿周国的特使望着还在议论纷纷的朝堂重臣,话中竟带有一丝嘲讽之色。
“拿去与殿外文武百官看一眼。”莫隐尧俊雅沉着,神色并无改变。
“启禀皇上,为感谢宿周特使远道而来,臣妾特与丽妃两人表演一舞,为特使大人接风洗尘!”眉黛流转,起身而立的佟妃笑意娇羞道。
“准。”
悠扬的古曲儿在大殿上方飘荡,佟妃与丽妃两人同着粉色长裙,流苏丝带,淡蓝的水袖时而舒缓,时而怦然有力。
眉黛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羞涩,却又犹如莲花一般亭亭玉立,竟看得大殿内多人晃了眼。
还真没想到这个佟妃真有两把刷子,想必在这后宫之中,众多妃嫔单单有貌是绝对不可行的。
就连古人都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要想在这后宫之内生存下去,必须要有真材实料,有让皇上念念不忘却又思之如狂的一面。
偏偏这后宫之中,就她陆芙姜一人是依靠身世背景步入这深宫,简直是极品。
但是,这又如何?她陆芙姜何时需要以色事他人!
哼,她不屑!
曲罢,舞方停,大殿中央赤足而跳的二人挽起长长的水袖,微微福身便退了出去。
“没想到皇上竟然能够得到这样两位绝世佳人,真是可喜可贺!”特使大人看得眉飞色舞,毫不吝啬地鼓起掌来。
“素闻佟妃娘娘乃阂銮第一舞妃,甚至能够效仿先帝的珍妃在鼓上起舞,今日我等有幸得见,当真是美不胜收!”
陆芙姜不喜这样的场合,太多人有太多的目的,天下江山,官场名利,阴谋诡计。
她已经很有耐心地装了这么长时间的傻,她也不想成为他们眼中的下一个目标。
“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陆芙姜抖擞抖擞精神,伸伸懒腰准备起身离开。
“贵妃娘娘没有坠崖之前也称得上是一舞动京城,我等在夙岳也是亲耳所闻。只是不知,娘娘坠崖之后还能否跳得出那样动人的舞姿?”特使起身,抬手便拦住她的去路。
此时,龙椅之上的男人眼色泛冷起来。
“回禀皇上,百官之臣无人能够解开这铁环铜锁!”太监进殿,打断了大殿内正在上演的一幕。
“这奇器之物还请特使收回!”莫隐尧音色低沉,没有任何温度。
“哈哈哈,没想到你们阂銮国也皆是无脑之人,也罢,待日后我等带它前去夙岳国,看看夙岳国是否也皆是酒囊饭袋!”
宿周特使大摇大摆地走至大殿中央,拿过九连环,他再看向沉默不语走近的身影,道:“臣等方才是一时走了眼,夙岳公主再怎么美丽也只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依靠和亲,夙岳只能救得了阂銮一时,救不了一世!既然公主身体有恙,还请公主先行一步,臣等不送!”
闻声,陆芙姜杏眼泛冷,她冷睇一眼不远处站立的宿周特使,纤细的玉手忽而抬起道:“顾公子!”
“臣在!”迈步走近的男子,抱拳一拜。
陆芙姜瞥见他手中之剑,凛然旋身,玉指瞬间掠过剑柄。
长剑刷然出鞘,强大的剑势被带起,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她敛眉沉眸瞬间挽出一记剑花,寒气直逼宿周特使而去!
风动,青丝飞舞,剑气强势。
全场哑然,就连高高在上的莫隐尧眼色也越发深沉冷冽起来。
只听“嘭”一声,特使手中的铁环铜锁哗啦坠地,早已被剑锋斩断,坠入地面,四处飞散滚落。
“公、公主!”原本趾高气扬的男人,此时满眼恐惧之色。
只因陆芙姜手中之剑直指他的脖子,再妄动一分,就只有脑袋搬家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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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芙姜掩饰住内心的小小激动,轻咳一声,哗然收回长剑,眉眼低低地睥睨眼前面生恐惧的男人,装腔作势地冷声道:“九连环而已,真有这么难解吗?当然一点儿都不难!特使大人不妨看一下本宫手里的这把宝剑,这才是旷世奇宝,您刚刚也是亲眼所见,这把宝剑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您看要不要亲身体验一下?”
“公、公主好意臣等、臣等心领了!”案几处的几个男人不敢出声,就连特使也直摇头。
“你们是不给本宫面子?”陆芙姜杏目圆瞪,语气凛然。
“给,当然给!”
“那就好!”陆芙姜走近,将手中长剑放于男人胸前,和颜悦色地耐心讲解道,“这把宝剑可是阂銮有名的铸剑师锻造九九八十一天,吸收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铸造而成。它剑柄镶有和田暖玉,剑身取材天山玄铁,绝对是一把绝世好剑。特使大人这么肯给本宫面子,卖给你得了!”
“卖、卖给臣?”
“你不想要?”陆芙姜眸色一冷。
“想要,臣等想要至极,还请公主成全!”
“九九八!”
“有,臣有,臣一定将九百九十八两纹银双手奉上!”
闻声,陆芙姜挑眉,随手便将长剑扔进特使怀里,她亲切地拍拍他肩膀道:“本宫要的是黄金!”
“金子?!”
不等宿周特使一干人等吓瘫在地,陆芙姜回身,对着朝堂龙椅上的男人便是一记落落大方的福身,只见她柔美一笑:“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与各位大臣的雅兴了,臣妾告退!”
回宫,睡个好觉,明早等着数金子!
男人凌厉的眸闪过一丝精亮,却只是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离开大殿,越走越远,直至完全离开他的视线。
陆芙姜,你可以装疯卖傻,可以狡诈奸猾,可以静如处子,而今还可以傲气凛然,扮猪吃老虎,你还有哪一面是朕不知道的?
但是,无论哪一面的你,朕都十分有兴趣一探究竟!
“带宿周特使回行宫处休息!”
“臣等先行告退!”
一干人等跟随洪公公退离大殿,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舒缓不少,然而笑意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群臣的叹气与不满愤恨。
“真是岂有此理,他一个特使算什么东西!”
“哪一次不是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简直是欺人太甚!”
“何止欺人太甚!你没听他一直在拿贵妃娘娘说事,娘娘千金凤体岂能容他信口雌黄!”
“让我说,咱贵妃娘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早该让人狠狠教训他一番了!”
“只怕阂銮与宿周一战,迟早在所难免!”
“罢了罢了,当前只求把这瘟神早日送走!”
“陆芙姜贵为一国之妃,先对皇上言辞无礼,后又对宿周特使言辞威胁。各位大人都是朝中重臣,若放任陆芙姜这般肆意妄为,你们觉得两国交战阂銮胜算有几成?”
金色凤椅,睥睨朝堂的皇后,冷冷开口反问道。
“宣朕旨意,芙贵妃闭门思过,没朕旨意不准离开锦芙宫半步。”男人凛然起身,铿锵有力的脚步迈下台阶,“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堂之上,殿内殿外文武百官闻之皆叩首而拜。
暮色四合时,入夜清凉的风吹过,整座大殿开始进入宁静。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在这样如此波谲云诡的皇宫大殿之中,高墙红瓦之内,无数阴谋诡计在上演,任谁都无法做到独善其身。生活与生存只是一字相差,然而却要付出千倍的努力,心血,甚至是代价。
就像这入夜后行宫内的女人们,她们虽然换来荣华富贵的生活,却同时丧失了做人的自由,有得必有失。
锦芙宫,陆芙姜一脸郁闷地站立锦榻前,双臂环胸。
“娘娘,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芳诺端上一杯碧螺春。
“皇上总要顾及皇后和各位大臣的颜面,别说皇上,换成另外一个人估计早该吓死了!”流莹也在一旁劝说,将崭新的贴身衣物放于榻上,“我的好娘娘,好主子,您白天大闹朝堂正殿,羞辱威胁宿周国特使,这罪名要是东西两宫太后追究下来,指不定您早就……”
陆芙姜微微挑眉:“她们敢杀了我?”
“那倒不至于,可是牢狱之灾是难免的,说不定娘娘您下半辈子就要在冷宫里度过了!”
芳诺很是认同地点点头,又将一盘红豆糕送到陆芙姜面前:“所以依奴婢来看,皇上对娘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一定是皇上担心皇后重罚娘娘,所以先开口惩罚娘娘闭门思过的!”
“芳诺说得极是,娘娘您可不要错怪皇上!”
“随你们怎么说,总之,我要是再见到那个男人,肯定是左脸扇完扇右脸!”
陆芙姜拿起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咬了半口,感觉似乎太过甜腻又放回去了。
“娘娘,您该沐浴了!”拨开珠帘的小宫女,俯身颔首。
“娘娘您就好好沐浴一番,当作今日之事什么都没发生,至于闭门思过之事也全在皇上许与不许之间,他要说放了您,整个后宫谁敢说半个“不”字,他若不放您出门,整个后宫那就更没人可以指望了!”
流莹走上前,谨慎地服侍榻前的女人褪去一袭白衣。
陆芙姜转过身面对锦榻,墨染的青丝被她置于右侧胸前:“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不说这些了,我今天好累啊,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等沐浴之后你给我捶捶背。”
原本还是滔滔不绝话语不断的大殿,突然异常安静下来。
“流莹?”陆芙姜疑惑地转身,却瞬间对上一双蕴含凌厉与玩味的眸,“您……皇上您怎么有兴致来我……来臣妾这里?”
可见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啊!
“是不是朕真的宠得你无法无天,见到朕不知要行礼吗?”男人锦绣长袍,温润的俊颜下凝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愠色,他脚步缓缓迈近。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芙姜向来是精明伶俐的,何况在这深宫不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功力,她怎能待得下去。
她能够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而出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他在愤怒,而她此时更不宜在枪口上不怕死地煽风点火。
“免。”男人只一字,便步步紧逼至她面前。
“皇上,您怎么有闲情雅致来臣妾这里?”进入正题,陆芙姜谨慎地询问,向后方撤步退去。
“爱妃难道不想知道朝中大臣是如何评价爱妃你的吗?”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压迫感却十足。
一点都不想知道!
这是陆芙姜的腹诽,但是她没敢说出口,却还得一副好奇的表情,恬不知耻地问道:“大臣们怎么说?”
“他们说爱妃为阂銮出了口恶气,巾帼不让须眉。”
“大臣们厚爱了,臣妾愧不敢当,承让承让!”说得陆芙姜心花怒放,还不忘豪气干云的双手抱拳地感谢道。
“所以,朕也不能让各位大臣失望,朕也要奖励爱妃一番才是!”
“不、不必!”陆芙姜看着眼前男人的神色越发清冷深沉,她向后退去时不忘拨开珠帘,“皇上有心,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是吗?”男人音色泛冷,他修长的指尖也随着拨开珠帘,竟撞得珠子哗啦作响。
“……”陆芙姜无言以对,眨眨眸瞳,继续后退。
“听闻爱妃喜好男色,不知朕是否有资格收为你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
她不言语,脚步退到台阶处,她不得不退上台阶。
“爱妃武艺高强,昨夜却眼睁睁看着朕被行刺,果然是早日盼着朕驾崩吧?”
“……”
陆芙姜胆怯地继续退去时,顿时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跌落进沐浴池,声音巨响,水花四溅。
“皇、皇上您误……”她艰难地在水中挣扎,被呛得喝了几口池中的温水。
男人冷漠地站立池边,水汽袅袅升腾,注视着池中挣扎翻腾的人影。
终于在呛得猛咳几声后,陆芙姜才缓缓稳定住水中的脚步,她全身湿漉漉地挨着光滑的池壁而站,抬手擦拭掉脸上的水渍,她怯怯地望向池壁上方伫立的颀长身形。
然而转念一想,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好不好?
陆芙姜顿时严声厉色,食指直指身前男人道:“当初是你不准我爬上龙床,生下龙蛋的!就算真有什么裙下之臣,与你又有何关系?”
“有关系。”闻声,莫隐尧蹲身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眼中赤裸裸的兴趣,他直视她道,“现在朕反悔了。”
什么?
陆芙姜脸色一僵:“你可是当今皇上,一国之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可以说反悔就反悔!”
“不准你爬上龙床生龙蛋,朕倒也不介意去你榻上生龙蛋,爱妃若不介意,这沐浴池里也可以。”男人神色极为认真地征求她的意见。
“莫隐尧,你后宫佳丽那么多,我不想做一辈子死守后宫依靠你一点施舍度日如年的女人。后宫那么大,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如果你不介意,或许我们的关系可以改变一下!”
陆芙姜双手撑在池壁处,一记用力便从池面跃起,稳稳落座在他面前。身上湿漉漉的水渍不断滴下,她也全然不在意。
“说来听听。”他俊雅温润,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愠色。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陆芙姜眉眼认真,莹润的唇微启,“除了做你的女人!”
“做朕的女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莫隐尧剑眉敛起,音质透出一股冷漠。
莫隐尧,你也太狂妄了吧,我这辈子难道非你不嫁呀?
陆芙姜下意识地咬咬嘴唇,思忖片刻再对上他的眉眼道:“不如我们来场交易如何?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尽我所能去做到!”
“如果……”男人言语停顿,凌厉万分的眸子睇着她,“朕要这整个天下呢?”
陆芙姜沉默。
她早该懂的,这样表面上看似温润无害的男人,其实却是在蛰伏,他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等待君临天下!眼前这个男人的野心绝不仅仅局限在阂銮这块小小的土地上,他想要宿周或者其他疆土地域,甚至夙岳也在他勃勃野心之下。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与他独处时她内心会忐忑不安,因为他志在必得的野心,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对于这样的男人而言,她陆芙姜根本不是对手。
“我便为你夺这天下!”她,没得选择。
流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在这座皇宫里,一切都在皇上许与不许之间。
她若不做他莫隐尧的女人,就必须以夺取天下为代价;她若做了他莫隐尧的女人,此生只有老死宫中。
这一刻的陆芙姜,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世人皆传爱妃是个傻子,但朕近来却越发觉着爱妃可不是一般的聪明伶俐。陆芙姜,朕不管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但你得记住这宫中朕是皇上。今日所言之事,朕会好好记住的。”
他凛然起身,走下大理石雕砌的池壁,冷漠地扔下三个字:“出去吧!”
像是得到大赦一般,陆芙姜谨慎地望一眼转身的男人,蹑手蹑脚地急忙跳出沐浴池直奔大殿一侧的锦榻而去。
待她重新换好衣物,流莹、芳诺便抱着厚厚一摞奏章进入内殿,没有任何犹豫的成分,直接将抱着的奏章堆到榻上人儿的面前。
“这是什么?”陆芙姜裹着锦色被褥,疑惑地翻翻奏章,又不解地看向流莹、芳诺。
俊挺颀长的身影再次进入内殿,他走近,凛然抬手之际,便将一本奏折扔到她腿上:“读来听听!”
陆芙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后宫妃嫔不得干预朝政,她可不想被太后皇后抓住小辫子不放。
“陆芙姜,这就是你答应为朕夺取天下的态度?”男人目光犀利。
“是,臣妾知道了!”虽然恼火,她还是不得不拿过奏折,翻开认真诵读起来,“天启年三月,桃宜之地土地肥沃,五谷盛产,隆恩浩荡!”
“接着读。”他随手又扔来一本。
“天启年七月,盈边三州物产丰美,设坛祭祖,雨水富饶,皆因天子真龙,浩荡隆恩!”
陆芙姜挑挑眉,一群只会溜须拍马的奴才。可是,这能够说明什么?
“读。”
虽有不满,但陆芙姜不得不伸手再次接过奏章:“天启年九月,蓬莱地县突降祥云,犹如九天玄女之灵气,紫气东来,此乃蓬莱之福,阂銮之福!”
待到陆芙姜把榻上的奏章一一诵读完,早已是深夜,四周静寂一片,唯有梨木雕窗外有冷风刮过。
“爱妃难道没有什么意外发现吗?”男人慵懒地倚在另一侧榻上,手中轻执一只琉璃盏,悠闲品茗。
陆芙姜有种嗓子冒烟的冲动,直盯着莫隐尧指间的那盏茶:“没有!”
“既然爱妃无所发现,不如重读一遍如何?”
“不用不用,完全不用!”陆芙姜急忙打住,“臣妾刚好品味一番各地县这一两年内送来的奏章,个个写得是情真意切,朴素无华,当真是皇上隆恩浩荡,福泽恩厚,您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佑我阂銮绵延无疆!”
“朕还真怀疑这各地县是不是找了爱妃你代写的奏章?”
“哪里哪里,本宫写的要比他们好!”
“既然数年来各地县皆是百姓安居乐业,为何阂銮还是区区一疆之域?”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了陆芙姜。
皇上所说极是!既然各地县年年丰收,百姓安居乐业,阂銮国在经历三两年的蛰伏之后,也该慢慢变得强大起来了!可是,按照她来和亲的目的,阂銮实际上却是国破潦倒。
女人杏目微眯,一丝精芒闪过她的眼底:“难道……朝中有人刻意隐瞒皇上?”
闻言,榻上男人的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
果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啊,陆芙姜!
“你知道他是谁?”陆芙姜能够从男人闲散的举止中猜测出一二,看他这个表情,想必那个人他是早就知晓的!
“爱妃不是要求交易吗?”男人品茗一口,语气淡淡道,“就先从这个朝中之人查起,如何?”
“皇上还没听闻我的交易,就这么轻易下决定了?”
“天下还没有朕给不起的!”
好大的口气,莫隐尧!
“我要自由,仅此而已!”
“即使过了朕这一关,还有太后、皇后等着你,你敢吗?”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
她冷冷丢下一句话,疲惫地扯过贴身锦被蒙头就睡去了。
黑漆的夜更加沉寂,不知这黑夜过去多长时间,却只见榻上的男人大掌紧握,青筋突起,锁睨着榻上早已沉睡的俏丽容颜,冷言自语道:“陆芙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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