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月墓素来极少在江湖露面,武林众人对其知之甚少,只隐约听过些传闻,说那墓穴中遍布瘴气毒雾,阴森可怖,不是人待的地方。要放在平时,这些小门派的痞子混混是决计不会主动上门寻事的,可这回仗着己方人多,再加上有心人在背后一煽动,也就狐假虎威前来挑衅。觉得若是能将冥月墓赶出城,自是心满意足,说不定还能趁乱抢些钱财,若是赶不走当真打起来,那现场这百十来个人,也不会单单唯有自己倒霉,跑快些便是——如此一想,不来才是亏。
“滚出来!”有人等得不耐烦,用刀柄“哐哐”砸门。
片刻之后,几个侏儒窸窸窣窣爬上屋顶,小心地盯着门前每一个人,眼底有些压抑的仇视与恨意。
敲了半天门,没想到却引出来一群这玩意。在场众人看清之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心底最后一缕警惕也消散无踪,暗道原来冥月墓中都是这样的畸形怪物,那莫说这三五个,即便是三五十个三五百个,也能砍杀一空,不足为惧。
又是重重“哐啷”一声,破旧的门扇被生生踢出一个洞,冷风呜呜灌进去,将空荡院内的尘土与草叶吹得翻起落下。后头的人也逐渐躁动起来,举着刀喊打喊杀,催促打头的人快些动手,莫让大家在此吹冷风。
“都闪开!”站在最前的是个七尺莽汉,还是头回被这么多人围着,一时之间洋洋得意头晕脑昏,大喝一声气沉丹田就要撞门,谁料腿刚一伸出去,却有一阵疾风飞速袭来,“嘎巴”一声卷着右腿,向外重重翻出扭曲的弧度。
剧痛顷刻穿透骨髓,莽汉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其余人完全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踮脚也只来得及看清墙头落下一道黑影,而后便有尖锐的破风声迎面而至,心慌之下闪躲不及,脸上身上手上像是缠满了冰冷的毒蛇,浑浑噩噩间就已遍布伤口,血染长街。
“快跑啊!”有人先喊出声,捂着右眼满脸是血,疯了般向小巷子冲去,引来身后一群人也跌跌撞撞爬起来,你推我挤向着四面八方胡乱跑,只求能离这诡异的冥月墓远些。
萧澜收了乌金鞭,飞身落入院中。
“少主人。”那四五名侏儒也跟着跳下来,低声道,“姑姑一直在等你。”
萧澜伸手推开屋门。
鬼姑姑叹气:“还当你不回来了。”
“姑姑。”萧澜问:“是谁放出的消息?”
“不知道。”鬼姑姑摇头,“想要红莲盏的门派多了,盯着冥月墓的人也多了,不好说,许是我前日去萧家老宅替翡灵烧纸时,被人发现了吧。”
萧澜道:“姑姑节哀。”
“都过去了。”鬼姑姑握住他的手,“我原本也只是想来这洄霜城里,给她说几句话,让她来生挑个好人家投胎。翡灵走了,你便是姑姑唯一的亲人,可莫要学她为了一个“情”字,便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萧澜低头:“是。”
屋里头光线暗淡,云雾遮住残日后,甚至连面前人的表情也看不清,空气凝在一起,呼吸倍感压抑。
萧澜抽出火折,点亮桌上半截蜡烛,光晕笼着残破杯壶,更显寂静凄凉。
鬼姑姑又问:“你还是打算护着陆明玉?”
萧澜手下一顿,道:“至少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不会让姑姑带走他。”
“那你的毒呢?”鬼姑姑站起来,“不管了吗?”
萧澜轻描淡写道:“一时片刻不会死便成。”
“你!”鬼姑姑像是被这句话气得不轻,抬手便想打他,“糊涂!”
萧澜道:“我回去后也曾问过,陆明玉不像知道什么红莲之事。”
“他说不知道,便当真是不知道?”鬼姑姑冷笑,“当年他的娘亲也曾发誓,说要一生一世守着墓前油灯,可结果呢?陆家人言而无信惯了,承诺对他们来说比纸还要轻,也只有你才会当真。”
萧澜道:“至少姑姑也要告诉我,为何我会与他同时中毒,中的究竟是什么毒,又为何他体内红莲开,我便要死。”
鬼姑姑缓了口气,坐下道:“儿时我教你习武,本是冥月墓的独门秘籍,陆明玉却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痴心妄想也要学。不敢来找我,就去缠着你。你当时年岁小,受了煽动吵着来闹我,非得拉着他一道修习内功心法,我也就答应了。”
萧澜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然后呢?”
“你性子沉稳,他却不是,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小小年纪便歹毒至极,在与你一道练功时突然抽身而出,害你奄奄一息,险些走火入魔。”鬼姑姑道,“为了救你,我不得不用他做药引,在血中养了红莲蛊,用来替你续命。”
萧澜皱眉:“红莲蛊?”
“待你接任掌门之际,我自会告诉你这是什么。”鬼姑姑道,“你现在只需知道,原本你与他都是不必死的,他只要每十年取一次体内蛊虫替你续命,便能相安无事。谁料在陆无名将他接走后,却背弃承诺私自找了高人,将他体内的蛊虫逐年取出大半,生生断了你的活路。”
萧澜问:“所以我就要死?”
“没有续命之物,你要怎么活?”鬼姑姑声音苍老,“事到如今,唯有陆明玉死了,以他的心头血入药,你方有一线生机。”
萧澜沉默片刻,叹气:“原来如此。”
“仍旧要坚持你的愚蠢决定吗?”鬼姑姑问,“你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护着他,可陆明玉呢?他分明就知道红莲蛊之事,可曾同你提过半句?”
萧澜道:“姑姑息怒。”
“罢了!”鬼姑姑道,“你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却不能再由着你胡闹下去,来人!”
屋内呼啦啦涌进来一群冥月墓弟子,手中拿着短刀与金丝网,虎视眈眈。
萧澜后退两步:“姑姑要做什么?”
“若这城中传开消息,说冥月墓的少主人红莲毒发命不久矣,你猜陆明玉会不会来救你?”鬼姑姑声音冰冷,“若他来了,正好替你解毒续命;可我猜他八成不会来,却也罢,正好断了你一厢情愿的好意。”
萧澜沉声道:“姑姑别逼澜儿动手。”
“我逼你动手?”鬼姑姑笑得惨淡,“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就听话乖顺,却没想到才出墓不到半年,为了一个置你生死于不顾的陆明玉,便要同我为敌?”
萧澜右手暗自握紧乌金鞭梢。
鬼姑姑眼色一厉:“上!”
周围弟子齐齐答应,一起攻了上来。萧澜回身出鞭扫开面前阻碍,一跃出了窗户。
鬼姑姑怒道:“给我追!”
身后是甩不掉的鬼魅魂影,萧澜穿过长街,刚欲攀上城墙,身后却传来一阵惨叫声。回身就见一白衣人不知从何而来,轻纱蒙面出手如风,冥月墓弟子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眨眼就东倒西歪躺在了地上。
“你是谁!”黑蜘蛛捂着胸口,神情痛苦发问。
对方嗤笑一声,上前一把握住萧澜的手腕飞上城墙,腾空隐匿在了无边夜色中。
城外风雪茫茫,枯树林中,萧澜问:“阁下是何人?”
那白衣人解下面纱,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不认得了?”
萧澜摇头。
季灏定定看了他一阵,叹气:“原来你当真失忆了。”
萧澜道:“既知道在下失忆,那阁下不如自报名号?”
季灏背着手:“我偏不说。”
萧澜抱拳:“那今日多谢出手相救,告辞。”
没料到此人竟然说走就走,季灏在他身后道:“喂!”
萧澜嘴角一扬,却未停下脚步。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季灏追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回来!”
萧澜好笑:“所以阁下这是打算说了?”
季灏握着拳在他眼前展开,掌心一枚红花玉佩,剔透玲珑。
萧澜皱眉。
季灏眼底带着三分期许三分笑,黑发如墨散落肩头。
林威隐在树林暗处,纳闷看着前头二人。
他先前在城中巡视,无意中却瞥见一个身影像极了二当家,心中生疑就跟了上去,却没想到竟会一路目睹此人与冥月墓的弟子交手,最后又拉着萧澜到这荒郊野外,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莫非有个表兄弟不成,林威暗自嘀咕,也不知自己要不要接着盯——若对方与萧澜相熟,那该没什么问题才是,还是撤了吧。
主意打定,林威刚打算转身走人,却见萧澜手背在身后,冲自己的方向微微摆了摆。
……
青苍山小院中,陶玉儿依旧在缝衣裳,陆追坐在他身边,趴在桌上看银针穿梭,眼睛也不眨。
陶玉儿笑:“这有何好看的。”
陆追道:“夫人这一身衣服做了挺久。”
“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罢了,澜儿也不缺这一套衣裳穿。”陶玉儿道,“待这件缝好了,我替你也做套新衣。”
陆追笑:“多谢夫人。”
阿六在旁蹲着吃花生,听得一脸羡慕。
岳大刀用胳膊拱拱他:“你也想要新衣服啊?不如我做给你。”
阿六嫌弃:“你又不是我娘。”而且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会做针线活。
岳大刀盯着他看了一阵,幽幽道:“我现在发现,若同你一比,羽流觞似乎也不算太讨厌了。”毕竟一个完全不出现的人,与一个三言两语就能气哭自己的人,还是前者要更省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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