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丞相府,温柳年依旧忧心忡忡,蹲在池塘边看锦鲤,茶饭不思。
“皇上又给你吃什么了?”赵越问。
温柳年深深叹气:“什么都没吃。”
赵大当家满脸都是不相信,毕竟先前回回进宫,都会山珍海味点心果子吃个遍,抱着肚子再回来叫唤胃疼,自己说了好几回也没用,也不知皇上这究竟是什么爱好。
“真没吃。”温柳年索性坐在地上,“有心事。”
“心事?”赵越笑,“又将哪位老大人气出了病,要我陪你去登门道歉?”
温大人:“……”
没有没有。
“说话。”赵越拍拍他。
“是二当家。”温柳年看他。
赵越皱眉:“陆追怎么了?”
“他没怎么,是皇上,皇上看上他了。”温柳年苦着脸,“说朝中无良将,问二当家何时回来。”
“不行,你去劝皇上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赵越果断摇头,“他无心官场又重病在身,我还想着过一阵子若再不见回来,就去冥月墓寻他,就那咳嗽都能吐出血的模样,还能率军打仗?”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皇上又说若二当家不行,萧澜也行。”温柳年道。
赵越也不知自己是要气还是要笑,若说陆追,好歹先前在宫中设宴时见过,知根知底,皇上想要收为己用到还说得过去。那萧澜连自己都不认得,只因功夫好,就要拉来当将军?
“自然不会上来就统率千军,皇上也是要先看看的。”温柳年猜出他的想法,问,“你怎么想?”
“你我都对萧澜不熟,能怎么想。”赵越无奈,“先送一封书信过去吧,万一他愿意呢,总不好由你我做主拒绝。”
“……也成。”温柳年想了想,“冥月墓迟早会被凿毁,那时萧澜横竖也无事可做,若愿意为国效力,其实还挺好。”
“走吧,先吃饭。”萧澜道,“吃完之后,我有话要同你说。”
温柳年答应一声,拍拍屁股跟上。
另一头,陆追与萧澜告别,一路策马回了阳枝城。
恰逢傍晚时分,天边月明星稀,山中寂静草木遍地生辉,飘摇的银色野草被风吻过,从背后抖落无数闪烁飞舞的萤火虫,连绵似画卷。
陆追从未觉得这平凡无奇的秋山夜景,原来也会如此美不胜收。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心里的那个人太好,许下的未来也太好,所以看什么都好。
腾空的马是离弦的箭,带着他连同清晨的阳光,一道回了阳枝城。
院中,陆无名皱眉:“这一身土,也不知道拍一拍。”
陆追将马拴在树上,笑道:“我饿了。”
陆无名剩下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将人打发回去沐浴,自己去厨房亲自弄了些吃食给他。
“温大人送了封书信给你。”在他吃饭时,陆无名道。
“是为了冥月墓的事情吧。”陆追咬了口馒头。
“冥月墓?”陆无名不悦,“这是陆家的事,与旁人何干。”
“爹。”陆追放下筷子,“我有话要说。”
陆无名却道:“先吃饭。”
也行。陆追笑笑,答应一声低头继续喝稀饭。
树上鸟雀展翅飞走,只留下了一片沉沉寂静,与陆无名不知是阴是晴的心情。事实上从那封书信送来,他就隐隐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却又安慰自己,或许是为了别的事,毕竟陆追在王城多年,也不单单是为冥月墓而活。可这阵听他主动提起,心里的猜测便更加确定了三分——盯着冥月墓的,只怕不单单是江湖中人。
陆追放下碗:“我吃完了。”
陆无名看着他没说话,却有些想叹气。
“连年打仗,国库也不充盈。”陆追道,“不过皇上并未强求什么,只让温大人旁敲侧击提了一次,毕竟若真有宝藏,埋在地下怎么都不如拿出来,让百姓过得更好些。”
“你怎么看?”陆无名问。
“我先前是不答应的,只想按照爹的叮嘱毁了那里。”陆追道,“所以回绝了大人,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过此事。”
陆无名道:“那就继续这么做吧。”
“爹。”陆追却道,“我能打开冥月墓吗?”
陆无名顿时面色阴沉。
“皇上只想要金银,我却想要更多东西。”陆追继续道,“我这回在墓中发现了铁虎军。”
“所以又如何?”陆无名反问。
“那不单单是陆家的祖坟,”陆追道,“更是千百年前这片土地的缩影。”
陆无名摇头:“胡言乱语。”
“冥月墓的布设历经多年,埋藏着那个时代最珍贵的财富,不单单是金山银山,还有机关法,或许还有水利图,药典,农耕术,甚至还可能有书法与乐器,毕竟这些都是帝王驾崩时,要一起带走的。”陆追道,“那场战火将整个国家都焚毁一空,若说有可能留存下来,只能是在冥月墓中。”
陆无名拂袖出了门。
陆追深深呼了口气,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倒也不算太失望。
慢慢来便是。
至于温柳年送来的书信,写了厚厚一大摞,前头都是在关心衣食住行,又叮嘱了许多吃饭穿衣之事,到了最后一页,才含含糊糊提了一下冥月墓,只说若是在炸毁墓地时炸出了银子,千万别扔。
陆追哭笑不得,几乎能想出他在被皇上问过之后,愁眉苦脸写这信的模样。
法慈大师笑呵呵路过院门口:“明玉公子。”
“大师要走了吗?”陆追有些意外。
“贫僧要去远方拜会师父。”法慈拎着包袱,“也巧,恰好明玉公子今天回来,还能再见上一面。”
“可要一起喝杯茶?”陆追邀请。
“自然。”法慈坐在他对面,笑道,“公子的茶,可都是好茶,这便宜得占。”
陆追煮了一小壶井水,徐徐注入紫砂壶中。
法慈摇头:“心境不佳,会影响茶的香气,与其白白浪费,不如将这茶叶送给贫僧。”
陆追爽快道:“大师若喜欢,拿去便是,不过大师得帮我一个忙。”
法慈喜颠颠将茶叶揣入袖中:“公子但说无妨。”
“可否帮我算一下命数?”陆追问。
法慈面色为难:“算命数,是要折寿的。”
“折你还是折我?”陆追又问。
法慈道:“都折,都折。”
陆追:“……”
“成事在人,不在天。”法慈压低声音,“况且纵观全大楚,能有几个明玉公子,老天不会舍得收,公子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都是对的。”
“我想做的,都是对的?”陆追笑着摇摇头,“我诚心发问,大师怎么也如此不着调。”
“贫僧也是在诚心答。”法慈站起来,“将来倘若公子有哪里需要帮忙,只消说一声。”
陆追道:“说一声,大师便会来帮我?”
法慈咳嗽两声:“说一声,贫僧定然会为公子诵一段经,遥祝公子早日寻得帮手。”
陆追伸手:“茶叶拿来。”
法慈自然是不会还的,将袖子捂得严实,又硬塞给他一个小破布包,说是大宝贝,便匆匆跑走,虽说胖,背影消失得还挺快。
布包里是一撮……毛?头发?陆追用镊子钳起来,约莫一根手指长,雪白,还夹杂着几缕金色。
……
他觉得这着实不像什么好礼物。
冥月墓中,萧澜正在随手翻一本书,空空妙手围着他转了三四圈,还是忍不住问:“陆明玉,那陆明玉,这几天都同你做什么了?”
萧澜道:“前辈当真想听?”
空空妙手语塞。
萧澜一笑:“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还能做什么?”
空空妙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若非这里是冥月墓,他甚至想要尖叫。
“不闹了。”萧澜合起书,“说正事。”
“什么正事?”空空妙手总算停止晃悠,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我娘最近在做什么?”萧澜问,“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娘没动静,难道不是好事?”空空妙手摇头,“你还想着要让她折腾出风浪不成。”
萧澜敲敲桌子。
“我同你娘又不熟,不过这回出去一看,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空空妙手道,“只剩下了她与那女娃娃,还有阿六三人,山洞里又阔气,同寻常的地主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萧澜:“……”
“八成是陆明玉授意,”空空妙手道,“那女娃娃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绸缎针线,天天缠着你娘要学做衣裳,马屁拍得溜圆,两人成天除了绣花就是晒太阳聊天,看着像是已经将冥月墓完全抛在了脑后,说不定连你都忘了。”
“这样?”萧澜失笑,“那倒也好。”
“说到底,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罢了。”空空妙手语气中颇有不屑,“你怕是指望不上了。”
萧澜并未接他这茬,而是道:“前辈教我机关法吧。”
“你要学?”空空妙手眼睛一亮。
萧澜点头:“我要学。”
“好好好,你肯学就好。”空空妙手喜不自禁,猛烈地咽了口唾沫,搓着手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愿意学机关法,将来说不定就会愿意生儿子,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
萧澜道:“不用等回北海,我现在就要学。”
“随你愿意。”空空妙手拍桌站起来,“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拿工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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