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音之一夜没睡,顾绛也就没有机会趁着她睡着了爬床。前几日,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出去溜达一圈,今日也没有出门,隔壁房间连丝动静都没有。
顾绛从榻上起身,想从魔气中遁过去看看,却意外地被弹了出来,他蹙眉站在两间屋中间那木质的隔墙边,意识到,聂音之可能真的生气了。
这种小结界对他来说,一根手指头都能捏碎。但捏碎的话,聂音之肯定会更生气,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绛在屋里转了两圈,往床上躺去,早知道就夸一夸她了,聂音之可真麻烦。
他想到昨夜聂音之流泪的模样,体内又开始沸腾,没有聂音之在身边,他连灵雾都懒得转移,就任由灵气在屋里蔓延,被钻入窗棂里的风搅散了带出去。
顾绛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翻身坐起来,挥走面前的灵雾,拉起袖口,摸上手腕上的咒印。
隔壁房间里,聂音之抱膝坐在榻上,正好也在研究共生咒,手腕上的金色小芽浮在咒印上,面前铺着共生咒的卷轴。
共生咒下有一个难度极高的衍生术,可冻结七情,从她猜测到顾绛越喜欢她,魔气就会越快被她的血消融开始,聂音之就想到这个衍生术了。
只是七情不同于五感,很难清晰划分,要锁便要一起锁住,聂音之并不想顾绛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想将七情分离出来,只锁住顾绛的“爱”,让他拥有喜怒哀乐之情,只是不能爱。
只是暂时锁住。
不过这实在太难,也太耗神识了,聂音之神识几乎被耗空,再又一次失败后,她也不免有些沮丧,更何况还是要研究一个方法亲手封存顾绛对她的喜欢。
聂音之不由得走了会儿神,脑袋一空,情绪就容易冒头,她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蹲在那里流眼泪。
手腕上的金色小芽忽然晃了晃,唯一的小叶子里冒出一缕魔气摇来晃去。聂音之回过神来,胡乱抹了一把脸,看到叶片上摇曳的魔气,她就忍不住想见他。
不过就算过去,也是和顾绛在一起睡觉,没有任何意义,聂音之按捺住心里的想法,指尖勾住那缕魔气,伸手捻住叶片。
顾绛本来只是想试着看能不能通过咒印跟聂音之打个招呼,让她主动打开禁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把自己关起来作甚。
结果聂音之现在在做什么?
他皱起眉,很想一巴掌拍碎她的小禁制,但魔气徘徊片刻还是没有强闯,就让她摸一摸消消气好了。
这一次聂音之没有刻意调动他的感官,所以就算被这样摸,他其实还能忍受。
一开始,顾绛是这样想的。
可聂音之摸起来没完没了,她的指尖落在叶片的触感,反应到他身上,就像柔软的指腹直接触摸在他皮肤上,就算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也毫无用处。
而且被抚摸的触感散布在身上各处,甚至是一些隐秘的地方。
他一开始是想让她消消气,才没有捏开禁制,现在不上不下,就算很想让她赶紧停下,却更加不敢捏开禁制惊动她了。
感觉到拂到身上的温热呼吸,顾绛简直无可奈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隐忍的叹息,“聂音之……”
聂音之玩了叶片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盘膝入定恢复神识。
顾绛反倒折腾了好半天,整个人累得够呛,他躺在榻上休息了片刻,起身站在床边想了想,魔气淌出来,直接将床榻溶得一干二净,然后挥袖散去屋里的气息,沐浴完换了身衣服。
做完这一切,聂音之还是没有动静。
他准备去敲门了,正在此时,一张小纸条从窗口啪嗒啪嗒飞过来,在他眼前摊开。
上面写着,她要闭关,在下云舟之前,都不要去打扰她,让他乖乖的自己睡。
顾绛看了一眼连尸骸都不存在的床:“……”
他捉过纸条,捻住末尾那仿佛哄小孩的几个字,犹豫了片刻,就地坐下,闭目入定,想办法修复身体空间里的裂纹。
刀山剑林现世已经过去了半月。
朱厌的气息彻底从萧灵灵台里消失,她一开始还不太习惯,甚至有些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呼唤他,但那个总会回应她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
萧灵也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抱有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很厌恶他,讨厌他盘缠在自己灵台里的血腥戾气,讨厌他每日夜里无止境的纠缠,但是朱厌就这么死了,萧灵还是为他掉了泪,她觉得很难过。
朱厌这种凶兽,也算是难得的真心待她的人。
池航山上的试剑会办得如火如荼,萧灵暂时被关押在山脚下的别院里,等着盛会结束回宗处置。就算无人告诉她,她也能猜到,云笈宗肯定来了很多年轻优秀的弟子。
萧灵身为云笈宗大师姐的时候,修真界中每有盛会,除却师长,都是她领着云笈宗弟子出席,师弟师妹们都围在她身边转。
没想到如今却沦落到这番田地,萧灵靠在墙边,讽刺般地笑了几声,她感觉到经脉里残留的绯红剑气突然消散了,这把剑与她极为契合,一直都在召唤她,可惜萧灵给不了它回应,她灵脉被封,神识也被困,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这把剑应该是匹配到另一个主人了。
萧灵浑浑噩噩地被押回宗门,被捆上受刑台,颜异当着云笈宗所有弟子的面,昭告她的罪行。
她听到颜异念那些因她而死的同门弟子名字,荆重山找的都是些入门不久,修为也并不高的小少年,他们的灵脉稚弱,还不够强大,排异反应也会弱很多,但相对的,就得以量来堆砌,所以才需要这么多人为她填命。
萧灵离开宗门十年,回来后便苦痛加身,根本来不及认识他们,只知道一个白英。
“萧灵身为云笈宗前掌门座下大弟子,因其心性不坚,放出凶兽,致使民间百姓多受其害,之后又引凶兽入仙山,引起门中弟子心境波动,纷争不断,纵容荆重山残害同门性命,罚断灵脉,碎灵基,废除全部修为,受三十六雷鞭刑,关入思过崖,每日受寒冰烈焰之苦,至死不出。”
萧灵被数道剑气钉穿灵脉中枢,痊愈不久的内府重新被剑气绞碎,她疼得几乎想当场死过去,又被脚下法阵生生吊着一口气,蚕灵咒失效,如意剑气在她残破的经脉里嗡鸣。
一道光从明霄峰上射出来,纤细的长剑悬在她身前,为她挡下了三道雷鞭。
灰暗的剑刃更加失色,在滋滋作响的电流中龟裂,几声细小的金鸣之后,碎成小片,落入脚下血泊中。
萧灵听到了如意剑最后的哀鸣,她眼睛霎时通红,受刑台上有丝丝缕缕的魔气破开虚空被她引来,萧灵曾经憎恨魔修,她现在却想要变成自己曾经憎恨的人。
她当初也是为了救人才被卷入虚空裂缝,才跌入死寂深渊,才会金丹破碎,换来这一身断经蚀骨的折磨。
她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她要走火入魔了!”
“青绿,是‘回春’魔气。”
萧灵偏偏头,回春魔气,被她引来的竟然是回春。正邪之战时,她曾被回春魔气困住,含着青绿色的魔气鬼魅一样漂浮在整个战场上,所到之处地面的尸骸全都齐刷刷地站起来,不分正邪,全成了行尸走肉的傀儡。
回春不仅吞噬尸体,还侵蚀重伤濒死之人,在回春魔气的威胁下,正道修士在战斗中时,不仅要碾碎敌人的身躯,还要在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身死,或者受伤被侵蚀之后,将其“挫骨扬灰”。
那一场大战,很多人都有了心理创伤,萧灵也有,若不是战场上的这些遭遇,她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朱厌蛊惑。
说她心性不坚。萧灵突然笑出声,边笑嘴角的血边往下淌。
她这样癫狂的样子,令周围长老都皱起眉,魔气被射来受刑台四柱上的封魔符消融,雷鞭又一次落下。
游走的雷光将她抽得皮开肉绽,萧灵一刹那不觉得疼了,她断裂的经脉,残破的内府,每一处伤口上都黏着如同游丝一样的青绿魔气,被封魔符不断消融,又不断从她伤口里生出来,仿佛是一场拉锯。
【女主要入魔了??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来萧灵还不会下线啊,那这个剧应该还会继续。】
【毕竟是女主,是整部作品的灵魂人物,我猜就不会这么容易下线,桑狗死得那么早,纯粹就是咖位不够。】
【好多人都觉得女主肯定要死了,官博上掐翻天,一边是女主粉要求垃圾剧赶紧下架,一边是剧粉要求女主死了也要继续播,感情大家都白忙活了】
【果然,女人还是得靠自己啊,那些狗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聂音之看到这些弹幕的时候,已经从云舟上下来,他们如今到了西北境的坞城,从这里到无量宗镇守的万魔窟,御剑只需两日就能到达。
之前都有封寒缨跟在身边,顾忌着炎炎兔的心情,聂音之都没点过那道烧烤名菜,如今到了坞城这个炎炎兔之乡,自然要尝一尝当地地道的炙烤炎炎兔。
肥瘦相宜的兔子滋滋冒着油光,外皮金灿灿,十分酥脆,内里的肉汁被完整包裹在里面,撕开时肉香扑鼻。
聂音之嫌烫手,顾绛只好挽起袖摆,按照她的要求撕下后腿上一块肉,蘸上酱料裹进菜叶里,递到她嘴边。
“这么大的哦。”聂音之无从下口。
顾绛便从中给她切成两半,重新喂给她。魔头简直体贴入微,聂音之吃一口看他一眼,吃一口看他一眼。
顾绛被她看得莫名,“怎么了?有话就说。”
聂音之又在兔子身上一指,点了一块肉,看他伸手去撕,他的手指修长,圆润的指尖染上了油脂,有一点红,应该是被烫到了。
不过顾绛眉毛都没皱一下,这点烫对他来说,还不足聂音之的血带给他的万分之一。
聂音之不安地问道:“你这几日怎么都不睡觉了?”还愿意陪她吃饭,陪她四处逛,比起以前整日瘫在床上,顾绛现在差不多是配合着她的作息。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聂音之有些食不知味了,“类似话本里说的那样,最后的陪伴了?”
顾绛被她逗笑,“你哪来那么多话本?”
“你以前给我的啊,我闲暇的时候会看看。”聂音之张口咬住他裹好的兔肉,慢慢嚼完了吞下,凑到他面前想去碰他的额头,“别转移话题,我要看看你的湖。”
顾绛推开她,指尖上的油脂染到了她脸上,“别在这里。”
聂音之转头看了看,现在正是饭点,周围人确实很多,她暂时作罢,不过还是强调道:“你说过,会陪着我直到我死,所以,你不会比我先死的,对吧?”
顾绛漫不经心地点头,“嗯,我答应过你的。”
聂音之掰着手指给他算,“我现在是元婴修为,有五百年寿命,我现在才十七岁,下个月才年满十八,在这四百多年里,定然能突破到化神修为,到时寿命便有八百岁了。”
“所以,你至少还要陪我七百八十二年又一个月哦。”
作者有话说:
魔头悄不声儿地自己爽快了,谴责。
总结下五个黑户:
已出场的:
血月影:暗红色
鬼火:幽蓝
熔金:金黄色
回春:青绿
未出场的:生烟:灰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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