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虹殿内,四周的垂帘被放下,殿内光线一下子黯淡了许多,圆盘里的蚌液便显出莹莹的光,乍一看像是一轮圆月躺在地上。
萧灵的神识没入其中,失去意识,那名女修弟子蹲在她身后,扶住萧灵的肩膀。
圆月上很快升起了雾,白雾在殿中弥漫开。
搜灵术是蛮横闯入灵台主动攫取需要的信息,这对神智损伤很大,除非是已经盖棺定论的有罪之人,否则轻易不得使用搜灵术。
灵台记忆的呈现需要外因引导,颜异问道:“萧灵,荆重山是从何时开始为你治疗,又是如何治疗的?”
随着他的问话,白雾里浮出景象。景象里显出明霄峰上的结界枢纽高台,几大门派的长老聚在一起看守结界。
在那高台上还有另一个人,咒术世家阮家的大公子。
这是在他们知道聂音之和顾绛身中共生咒后,以如意剑气诱聂音之入剑阵击杀失败的后三日。
显赫一时的咒术世家没落,遭到自家咒术反噬,本家人尽数陨落,这位大公子只是阮氏旁支,他所了解的共生咒粗浅得很,只知皮毛。
阮公子提供的唯一一个有用的信息,就是共生咒分主从,据各长老的窥探来看,极有可能主咒术在聂音之身上。
荆重山出现在明霄峰上,小白鸟便从前殿檐角离开了,和他一同回了明霄后殿。
他捧着小白鸟脚步匆匆地转过游廊,来到后殿一座偏僻的阁楼,萧灵病骨支离地靠在软椅上,灵丹强撑出的美丽皮囊已经盖不住底下蔓延的瘴毒,那清透的肤质下,渗出斑驳的瘴毒斑。
宛如一朵正在凋谢的花。
殿上的长老都不由得心生怜悯,面露不忍。
颜异无声轻叹,心中无缘无故冒出一丝愧疚之情,不由反思自己,同在明霄峰上,他们一心投在守护结界上,对这个遭受病苦的弟子确实太过忽略了。
蚌雾里的景象还在继续,在荆重山进门时,萧灵强撑着起来迎接,被荆重山急忙制止,将她重新扶回去坐下。
“灵灵,我找到治疗你的办法了。”荆重山想来确实耗心耗力,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态,此时表情轻松了些,情难自禁地抚上怔愣中的萧灵脸颊,“我说过,我会治好你的。”
萧灵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从椅上跌下来,行了一个大礼,带着哭腔道:“荆师叔大恩,萧灵无以为报。”
“你这是做什么?”荆重山扶起她,眼中含着一点痴态,“只要你恢复到以前那般生气蓬勃的模样,就是对师叔最大的回报。”
颜异皱起眉,殿上的众人皆看得出来,荆重山对萧灵恐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但景象中二人并无逾越行为,荆重山扶她坐好,重新坐下,对她道:“你的身体太弱,只能采用温和一些的方式,通过药浴将药性渗入你体内,我已经搜罗好需要的灵草灵药,浸泡于沸水中,待明日午时,我派弟子来接你到医堂药殿,需要你进浴池,而我则用灵力引导药性进入你的经脉,逼出瘴毒。”
他这个解释实在简单,听不出异状。
萧灵疑惑道:“瘴毒深入我骨髓,这样真的可以逼出来吗?”
“试一试总是没错的,灵灵,你放心吧,一定会有效果的。”荆重山又道,“瘴毒与你骨肉相连,要想将其硬逼出来定会疼痛难忍……”
萧灵立即道:“师叔,我不怕疼。”
“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姑娘。”荆重山笑了下,“灵灵,你信得过师叔吗?”
萧灵毫不犹豫地点头,就连她肩头的小白鸟都“啾啾”叫着点着小脑袋,憨态可掬,“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荆师叔了。”
荆重山温柔地凝视着她,“那便好,疼痛能避免师叔自然舍不得你疼,进浴池前你服下断神丹,暂时剥离开神识和身体的联系就行。”
断神丹切断神识和身体的联系,神识会被暂时封闭起来,旁人就是将她的身体生吞活剥了,她也觉察不到,极其危险。
萧灵犹豫了片刻,咬咬牙颔首答应了。
众人一听断神丹都觉得不妙,果然,第二日萧灵被引入药殿,服下断神丹后,她神识里的景象就消失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治疗完毕,小白鸟的视觉恢复,蚌雾里才又重新浮出景象。后面几次的治疗均是如此。
安淮站在大殿一角,静静盯着蚌雾里的那抹身影,折丹峰大震时,白英匆忙伸手去扶萧灵,袖子滑开,露出手腕上一串白白的珍珠。
小白鸟歪着头“啾”一声。
白英拉起袖子将手链盖住,朝小白鸟眨眨眼,脸上泛出红晕。这手串是安淮送她的,白英觉得土气还碍手碍脚,根本不愿意戴给他看。
少年隐忍的情绪因为这一串珍珠险些决堤,他紧咬着牙关深吸口气,不错眼珠地盯着蚌雾里的画面。
这一回,白英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到便离开,她被荆重山留下帮忙,萧灵意识断开后再醒来,便不见她的身影了。
萧灵问起白英小师妹,荆重山呵呵笑两声,摇头叹道,“她今日协助我为你疗伤,有了些许感悟,来不及等你醒来,就迫不及待去闭关了。”
安淮捏紧拳头,死死盯着画面,恨不能将所有细节都收入眼中。
蚌雾里传出了云笈宗弟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是萧灵在去桃苑时听见的。
殿上众人面色复杂,桑无眠要剖聂音之金丹为萧灵疗伤一事,全是那日在慈虹殿中聂音之的一面之词,她鞭笞内门弟子致死,当日在殿上,刑堂长老对她的处罚合乎门规。
这只是聂音之无凭无据的指控。慈虹殿一战后,门中确实太多疏漏,以至于各种谣言传得到处都是。
萧灵九死一生回到宗门,听到这些流言,几乎心如死灰,独自坐在桃苑中,久久不能回神。
一位太上长老神念传音颜异,“师兄,荆重山以不当方式治疗之事,也是聂音之传递的信息,她一直被困折丹峰,出来后便离开宗门,根本未曾踏足医堂,又是从何得知荆重山是如何治疗的?我看她只是想动摇宗门人心。”
“我当然也想过。”颜异回道,“只是荆重山恰好走火入魔,门中又确有弟子失踪,非得调查清楚不可。”
那位长老摇摇头:“那一夜折丹峰破,魔气四处蔓延,师兄,你也知道‘血月影’能无声无息消融一切,连魂魄都逃不开,我看这些弟子极有可能是丧生在魔气下。”
颜异沉默片刻,另一位女长老忽然出声问道:“萧灵,折丹峰破那一夜,妖兽如何进入桃苑将你掳走的?”
白雾摇曳片刻,浓重的妖气突然从白雾中弥漫开,妖气之中浮出一张妖艳的脸,众人看了好几眼,才看出来那是聂音之的脸,妖气太重,几乎扭曲了。
这个时候,真正的聂音之在魔头怀里呢。
“聂音之”朝萧灵扑去。
之后白雾倏地散开,景象消失。
“意识断了,当时应该是昏迷了。”问话的长老思忖片刻,看向颜异。
颜异决定继续问道,“这妖兽为何要掳走你?你们之间有何渊源?”
白雾波动了好一会儿,萧灵在抗拒这个问题,只不过她的抗拒毫无作用,神识入了蚌液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蚌雾里浮出一片黝黑的沼泽,数十条粗大的铁链从沼泽中浮出来,搅得水声哗哗,铁链上闪着封印铭文的符光,铁链中心拴着一只白首赤足的庞大凶兽。
那凶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与桑无眠一模一样的面容,清冷熟悉的声音响起,诱惑道:“灵灵,抠掉那一块铭文,只要我出来,师尊定会护你周全。”
萧灵手上抓着铁链,表情失神,显然中了蛊惑,她被瘴气侵蚀的身体上已经染上一点黑斑,她揉了揉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了。
桑无眠催促着她,萧灵手上凝聚了自己所有的灵力,插进铁链上一个细小铭文。
铭文闪了闪,符光黯淡下去,最终消失。牵一发而动全身,铁链上的铭文相继崩溃,符光越来越暗。
在最后一枚铭文暗下去的瞬间,铁链寸断的巨响响彻整个大殿,蚌雾里彻底黑下去,但能听到沼泽的水声,萧灵轻声喊道:“师尊?”
一直安静靠在女修肩头的人突然动了下,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更剧烈地抗拒起来,蚌雾又开始动荡。萧灵想将神识抽出来。
动荡的蚌雾里断断续续传来一些暧昧的声音,殿上的众人脸色大变,有些尴尬。
女长老推了颜异一把,催促他道:“大师兄,断开!”
颜异这才反应过来,挥袖放萧灵的神识回去,雾中声音倏地消失,大殿上一片死寂,蚌雾收拢回圆盘重新凝为透明的黏稠液体。
【这就是死寂深渊底下被拉灯的部分?????】
【桑无眠,你好绿啊,公开处刑,死后鞭尸,这也太惨了】
【颜异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只问萧灵治疗的事,为什么出尔反尔?也太恶心了,挖出别人的隐私很好玩吗】
【为什么要给我喂屎!!原著明明写了是双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作者还不告这垃圾公司吗,操!我要吐了。】
【垃圾公司出品的所有剧都是买了改编权的哦,望你知】
【桑无眠男主位置都不保了,还为他洁个鬼,朱厌最后上位男主的话,这也是双洁的啊,有问题吗?】
【她同意展示自己的灵台记忆,就应该知道会有暴露的风险,就该把该清洗的记忆都洗干净,都让朱厌洗掉了把真相告诉她的那一段记忆,为什么不把这一段也洗掉】
【朱厌好黑啊,暗戳戳宣告主权吗】
聂音之一睁眼就看到滚滚而过的弹幕,绿得让她差点以为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剑林,回到池航山深处的古林子里。
弹幕疯狂地讨论着云笈宗那边的剧情,看上去非常精彩,聂音之都有些心痒难耐了。
她也好想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难道就是弹幕里所说的,追剧的快乐?
过了好一会儿,弹幕里的绿色才退去,数量也稀少了些。
聂音之用力闭了闭眼,重新睁开,伸手抓住悬在眼前的银白色长剑,灵剑轻鸣一声,剑刃上闪过雪亮的剑光。
剑首雕着一只纯白凤鸟,每一根羽毛都看得清楚,栩栩如生,长长的尾羽从剑首绕着剑柄而下,尾端没入剑格。
聂音之握着剑柄试了试手,嘀咕道:“有点磨手。”
鸿鹄脑袋从剑首上探出来,毫不留情地啄了一口她的手腕。
聂音之:“……”她抱住剑,立即改口,“我开玩笑的,你好漂亮啊。”
灵剑这才罢休。
聂音之经脉里的如意剑气还没有被清除干净,五年的日积月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彻底割裂的。
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命剑,命剑又是一柄比较霸道的主儿,清除掉残留的如意剑气是早晚的事。
聂音之心念一起,剑随意动,带着她冲出剑林,剑光拖出一道雪白的影子,发出清唳的呼啸。鸿鹄剑灵展开双翼,围着剑林上空盘旋几圈,非常招摇。
剑林中一时间群情激愤。
聂音之想到被击落的红叶刀,有这个前车之鉴,断不可能再重蹈覆辙,她强硬召回叫个不停的剑灵,急速飞离剑林上空,落到顾绛所在的悬崖上。
魔头斜倚在软榻上,被剑光刺得微眯了眼,嫌弃道:“你那鸟可真吵。”
“你的红叶还不是很吵。”聂音之不服气,红叶围着他们急速转圈时,刀鸣声和鸿鹄叫声也差不离。
顾绛啧一声,同款嫌弃脸,“都吵。”但红叶没有她的那么晃眼。
聂音之举起灵剑,手腕灵活地挽了一个剑花,摆了一个姿势,“好看吗?”说完她从雪亮的剑刃上看到自己的投影,随意挽在脑后的发髻松松垮垮,两鬓垂满了碎发,乱七八糟的。
在顾绛开口之前,她抢先道:“别说话!”聂音之跑到他身边坐下,取出一面镜子塞进他手里,捉住他的手举起来,调整好角度,开始给自己梳头。
顾绛:“……”
“你拿好了,别乱动。”聂音之抬了一下他的手,顾绛只好又给她举回去。
聂音之梳头梳得很慢,她对挽发髻还不是很熟练,偏偏又想梳个好看的头型,折腾了半天才梳好,梳完头,又要补妆,麻烦得要死。
顾绛看着她描眉画唇,长眉微挑,忽然开口道:“你那边眉毛画高了。”
聂音之立即抬眸看向他,“哪边?”
顾绛扬扬下巴,“左边。”
聂音之对着镜子来回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是有点,便想办法调整了下。
“有点细了。”
聂音之看他一眼,照了照,又多描了几笔。
顾绛沉吟道:“这么一看,右边的颜色淡了。”
聂音之还没补完,顾绛又道:“好像高了点。”
“你刚刚说左边的高了!”聂音之意识到自己被他捉弄了。
“唔,是吗?我刚刚说的左边?”顾绛忍笑忍得手抖,只好用魔气托住镜子。
聂音之瞪向他,扑过去将魔头按倒榻上,捉住他的脸,用螺黛将他的眉毛涂成两条大黑虫子才罢休。她坐在顾绛身上,捏住他的下颌左右看了看,“浓眉大眼的,很不错。”
顾绛一撑手臂坐起来,聂音之惊呼一声往后倒去,他急忙身后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按回怀里。
聂音之撞在他肩上,刚抹好的口脂蹭在了他领口上。
顾绛松开了她一点,垂下眼眸,看了她片刻,指尖抚上她的唇。
【什么??我听错了吗?慢镜头bgm??官方认证了!副cp终于有自己的歌了!】
【是不是心动了是不是心动了?!】
【这是剧官方也妥协在他们的糖里了吗?老实讲,以前好多场景我都觉得可以慢镜头bgm的】
【亲她!魔头你是不是不行!坐你身上了你都不硬?不行换我来,我也想要老婆坐我!】
【达咩,魔头现在的眉毛太好笑了,太像蜡笔小新,我萎了】
【如意剑的联系也断了,现在女主女配彻底没有了瓜葛,要是还给女配这么多镜头,是想搞双女主线吗】
【嘻嘻,看看收视率吧,哪边的收视率高就多播哪边呗】
【要不,聂音之摸摸叶子吧?先检验下他到底行不行,毕竟两千多年了,万一坏了可怎么整,及时止损呐】
【笋不笋呢你,四川的笋都要被你挖完了,小心红叶今晚就来取你狗命。】
【上次摸叶子的时候,我看到魔头用袖子挡了,投一票他能行!】
聂音之没听到它们说的什么歌,她瞪大眼睛,苦思冥想,他上次用袖子挡了吗?为什么她没有注意到?
顾绛原本想帮她把糊出来的口脂擦掉,结果越擦越糊,只好讪讪地收回手,不敢吭声了。
聂音之一看他这个样子,立即警觉地去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糊了一圈的嘴,像刚刚啃完小孩,直接气笑了。她补了半天的妆,全白费了。
她看一眼天边西坠的斜阳,洗干净脸,不打算上妆了。
聂音之身体里的旧剑气没有排除干净,这里灵气充裕,很适合她修炼,他们干脆在这里滞留了几日。
其实按照顾绛的想法,这里只有刀山剑林,没有那些烦杂的人和事,他很愿意在这里住下。
但这里的灵气实在太过充裕,聂音之觉得他会难受。
他确实难受,已经习惯了。
聂音之摸着自己的命剑,爱不释手,剑还没有名字,要她来取。聂音之问道:“你的刀也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为什么叫红叶?”
顾绛抬眸看了一下果盘,聂音之心领神会,洗干净手给他剥了一颗葡萄喂到他嘴里,顾绛吃完了才回道:“你看到刀山旁边的树林了么?秋天时满山都是红叶,我取刀时,正是秋日。”
“这么随便?”聂音之瞧不起他,又给他剥了一颗葡萄,“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深奥的寓意。”
顾绛嗤笑道:“那你取一个深奥寓意的。”
“我觉得鸿鹄就很好听了。”聂音之嘀咕,小小的鸿鹄在剑首上拍打翅膀,看上去对这个名字也挺喜欢。
顾绛道:“鸿鹄只是一种凤名,并不独特。”
剑首上的鸿鹄立即倒戈,开始摇头,不要这个名字了,它要独特的名字。
简直一点主见都没有。
“那要不你跟我姓聂吧,剑跟主人姓,天经地义,就叫聂白。”
鸿鹄还没来得及反应,顾绛笑一声,“真难听。”
聂音之立即转头瞪他,把手里剥好的葡萄自己吃了,“你的红叶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你倒是说几个名字来听听啊。”
顾绛看了一眼点心盘,浅绿色的绿豆糕被压成了花瓣的形状,他一本正经道:“那就叫翠花吧。”
作者有话说:
红叶,翠花,还挺般配不是?
灵剑:……
*弹幕内容不代表作者观点哦。只代表作者看到过这样的。弹幕也不是一个人发的,是很多很多不同的人发的,三观什么的自然是各种各样都有。如果挑些平平淡淡的来写,那不就没什么趣味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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