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凭此以为,第一个法子也不能用。”
说到这里曹彻顿了顿,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给了朱高煦思考的时间。
朱高煦也的确低头认真思考起来。曹彻说的确实有道理,威格拉玛瓦尔达拿认为自己年纪还轻,虽然长子死了,将来也一定会有其他孩子,所以不愿将王位传给威拉布弥的儿子,可始终存在传位的可能;有巨室大户和寺庙在侧,有规矩约束,威拉布弥不敢,也没有必要除掉威格拉玛瓦尔达拿,他除了失去权力外没准比现在过得还舒服。当然,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愿意失去权力,但他的算盘显然就想让局势陷入不正常的情况,威格拉玛瓦尔达拿会做什么可不好说。
可是,“曹总兵,这个称呼太生分了,江都比本王小一岁,本王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夫。”朱高煦忽然改了称呼,见曹彻没有出言反对,继续说道:“妹夫,这样做确实稳妥,能够永绝后患,但这样一来,仗就打得多了,得到的财货未必能弥补损失。”
“殿下说笑了,”曹彻笑道:“殿下能征善战之名下官做台湾镇总兵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后来就封乾安后更是南征北战,短短几年间就将封国扩大了几倍,如今苏门答腊岛上除了殿下的封国只有两个番国,怎会担心打仗?怎会仗打不赢?”
“不是这话。”朱高煦也不知是否应该与他解释。打他有打赢的自信,但损失可就不好说了。从这次攻城他就对搜集到的有关威格拉玛瓦尔达拿的描述中‘性格果断’有了直观的印象,如果拒绝他的第二次求和,朱高煦可以想象威格拉玛瓦尔达拿会做出的两种决断:其一是马上下令军队四散,从山中的小路逃走,朱高煦和手下的将士对山路也不熟,投靠的当地人也未必能够完全信任,不敢派兵追击,威格拉玛瓦尔达拿多半能够安然撤走。虽然这会导致他在之后半年甚至一年内几乎无兵可用无法抵御明军的攻打,但如果他与威拉布弥合流,那战局就会迁延日久。
威格拉玛瓦尔达拿会采用的第二个法子,就是下令全军对八马兰或三宝垄城发动更加猛烈的攻打,尤其可能攻打八马兰的明军军营。那边的五藩国联军战斗力参差不齐,互相之间又不熟悉,徐增寿作为主将又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又并未驻守坚城,未必不会被威格拉玛瓦尔达拿打破,从而让他逃出生天;即使守住了营寨,五藩国联军损失也不会小,未必愿意继续与满者伯夷人打仗,那样一来他手上的人更少。
两种情况对朱高煦来说都会增加他的损失。南洋包括苏藩在内的所有藩国缺钱、缺兵器、缺文官、缺农具,什么都缺,但最缺的还是人口。每年朝廷送来的囚犯本来就不多,汉洲大陆发现后又大多送到汉洲,自愿下南洋的百姓不算少,但大多数还是把根放在老家,在南洋赚了钱以后就还乡,不能算他们治下的子民。强行把这些人扣下当然可以,广东、福建等地的官府绝对不敢对此事进谏,但以后他就不要想有人自愿来到他治下了,长远来看不合算,所以不能干。可这样一来他们治下的子民更少,壮丁更少,损失太多短时间内可补不回来,即使得到了再多的财货也弥补不了。
甚至连军队中的南洋土著朱高煦都不能轻易舍弃。南洋虽然作物很好生长,可人口不算多,从前的三佛齐又常年与满者伯夷人打仗,人口更少,每一个壮丁都是有用的。
这样一来,朱高煦就不愿意打损失可能比较大的仗;可按照曹彻的想法,他之后会打硬仗,就不合自己的心思了。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之后不可能占据爪哇岛。如果能占据这座岛屿,多付出些损失也就罢了,但不能占据,他不愿为了财货就损失太多兵。
想到这里,朱高煦忽然惊醒:‘不会是允熥想要灭了满者伯夷国,将心思告诉了曹彻,所以他一直撺掇着我灭了威格拉玛瓦尔达拿与威拉布弥两家之兵,好让允熥之后派出少许兵丁就占据这一岛,加封其它人为王镇守。’
既然想到了这件事,朱高煦就变得警惕起来,与曹彻说的每句话都斟酌再三,同时小心地试探起来。不过曹彻也不傻,表现的滴水不漏。
“罢了,此事事关重大,而且此次出兵满者伯夷国也不是我苏藩一家之事,宋王、洛王、蒲王、越王等诸王也都派兵参战,我也不能一家独断。等他们到了三宝垄城,或者咱们去了八马兰,与他们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至于现在,本王打算对此次攻打三宝垄城与守住三宝垄城的立功将士进行奖赏,妹夫可要与大舅子一起去看看?”朱高煦忽然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曹彻的情绪发生了一丝波动,但很快就消失无踪。他站起来伸伸懒腰,也对朱高煦笑道:“也好,坐在这里也商议了好一会儿了,走动走动也好;对立功将士的封赏可不能拖延,要尽快做。”
“那咱妹夫就跟着本王一起去瞧瞧。”朱高煦也站起来,看向城中的所有将士与百姓,看着这些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笑容的人,笑着说道:“城中的气氛既然这样高兴,孤就再添一把火。”
……
……
与三宝垄城城内的情形不同,此时满者伯夷国的军营中可以说惨淡一片。就连最普通的士兵也知晓,军队是万万不能在绝地中待着的,这样下去迟早会全军崩溃。可攻打三宝垄城又失败了,最后的生路可以说已经断绝,要不是威格拉玛瓦尔达拿在军中的威望还高,手下的将领也都忠心于他,此时或许有军队已经哗变了。但即使他们现在没有哗变,士气也变得极低,难以驱使着再去打仗了。
威格拉玛瓦尔达拿的帐篷里同样如此。这个时候所有中高级将领都在这间帐篷中,但无人说话,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或沮丧,或惶恐的表情,不时有人抬起头看向威格拉玛瓦尔达拿,但见他面无表情,也只能又低下头来。
“陛下,”克塔纳伽拉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了,站起来大声说道:“陛下,不如马上驱使全军再次攻打三宝垄城,一定能攻下。现在回想刚才那支援兵进城的样子,前军与后军完全不同,后军多半不是精锐,甚至可能都没打过仗,绝不会是我军的对手,再次攻城一定能打下!”
“晚了。”威格拉玛瓦尔达拿没有说话,**甲亮回答道:“若是攻城的时候你发现这点,派出一部士兵去阻拦,其它人继续攻城,没准还能攻破三宝垄城;现在那支援兵已经入了城,即使他们没打过仗都是新兵,守城也能胜任,这样城中就有超过一万五千人驻守,咱们这五万多人短时间内根本打不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克塔纳伽拉十分生气的问道:“难道就这样等死不成!”
**甲亮与他很熟悉,知道这样说下去不仅费口水而且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起身对威格拉玛瓦尔达拿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时只有再次派人去向明军求和,求得他们愿意让开道路。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只要能保住军队,也值得。”
“哪怕答应交出一半的人马?”克塔纳伽拉又大声说道:“交出一半人马,全军只剩下不到五万人,根本不足以压制威拉布弥和对陛下阳奉阴违的世族与寺庙,如何能成!”
“那也比将所有人马都丢在这里要好!”**甲亮见威格拉玛瓦尔达拿没有说话,转过头对克塔纳伽拉说道:“压制不住,就对他们退让。只要能保住一部分军队,就有重新崛起的可能,若是都丢在这里,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克塔纳伽拉与**甲亮争辩几句,讲道理讲不过他,只能转过头对威格拉玛瓦尔达拿说道:”陛下,如果要舍弃部分军队才能让朱高煦接受求和,还不如让全军从山中小路撤走。”
“从山中小路撤走!”**甲亮也大声喊道:“这样一来之后半年甚至一年陛下能有多少兵马可用?还不如舍弃一半的军队。”
克塔纳伽拉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从刚才进了帐篷坐下后动作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威格拉玛瓦尔达拿动了动,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克塔纳伽拉与**甲亮留下,其他人退下。”
“是,陛下。”大家都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帐篷。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威格拉玛瓦尔达拿说道:“你们的话我刚才都听到了。克塔纳伽拉,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此时只能向明军再次求和,哪怕舍弃一半的军队。我现在更加担心的是,朱高煦愿意接受求和的条件更加严苛,不只是让我舍弃一半的军队。”
“陛下你的意思是,”克塔纳伽拉不敢置信的说道:“朱高煦还敢让条件更苛刻?不成,条件如果更苛刻,绝对不能答应。”舍弃一半军队他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了,现在对方的条件可能更高,他绝对不可能接受。
“这也是我的意思。”威格拉玛瓦尔达拿接口道:“**甲亮,我派你入城去向朱高煦请求和谈,然后告诉他我的条件:财货要多少都行,哪怕是将整个苦橘城搬空也行;从岛上强掠走的民伕都可以带走,如果有不愿意带走的我可以出钱赎回,按照十两黄金一人的价钱赎回,如果我没有足够的钱财他要什么我可以给他什么。”
“……。还有其他这些条件,我都能答应。但只有一点,我最多只能舍弃一半军队,不能舍弃更多。如果要求舍弃更多,而且朱高煦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就马上停止和谈。”
“你入了城后也要注意,绝不能让朱高煦拖延时间,一旦发现他有拖延时间的迹象也马上停止和谈返回军中。”
“是,陛下。”**甲亮答应一声,见他没有其它的吩咐了,转身退下,就要回自己的帐篷换一身衣服去城里求和。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任何时间能够浪费。
“克塔纳伽拉。”威格拉玛瓦尔达拿又吩咐道。
“陛下。”他也连忙答应。
“你下去让仍有士气的将士准备起来,一旦**甲亮从城中返回,带来朱高煦不愿答应和谈的消息,马上在全军下令:将士们以十人为一组,从山路撤走。”
“陛下,这,不能这样做。”克塔纳伽拉马上说道。虽然他刚才与**甲亮吵架的时候他也说过不如让全军从山路撤走的话,但那只是一时口不择言的话,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的想法还是杀出一条血路。“陛下,可以全军回身攻打八马兰。八马兰的明军来自多个地方,指挥的将领做不到如臂指使,击破他们杀出生路的可能不小。”他随即又道。
“如果辛辛苦苦跋涉到八马兰的时候,又下大雨呢?”威格拉玛瓦尔达拿反问道:“如果一连下许多天的大雨,怎么攻打明军的营寨?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正是雨季,雨水很多,很有可能下雨。到了那时候,就真的进退不得,完全没有退路了。”
“可是,这样也不能让全军从山路撤走。”克塔纳伽拉着急的说道:“陛下,之后半年内都不会有多少能信任的军队,不论是明军还是威拉布弥都是挡不住的。”
“挡不住就不挡了,谁愿意去挡就去吧。”威格拉玛瓦尔达拿这样说了一句,加重语气对他说道:“快去准备!”
“是,陛下。”克塔纳伽拉只能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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