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曾言:‘太学天下贤关,礼义所由出,人材所由兴,俾诸生有成,士习丕变,国家其有赖焉。’”
“正如先帝所言,汝等均是我大明出类拔萃之贤才,朕秉承先帝之意,虽事物繁忙,也十分注意国子监,不论是前任祭酒亦或是当今祭酒,朕都曾多次叫入宫中询问国子监事,以察贤纳良。”
“朕早有于国子监自领一课教授汝等之意,但事物繁忙,一直不得闲。幸而如今即将年关,朕于是决定亲自来国子监教授众位学生。”他胡乱解释了一下自己来教课的缘故。
国子监一众学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论因为什么,皇上亲自来教课就是对他们的否定,脸色当然好看不了。只有金善无论表情还是内心都一如往常。他又不负责具体讲课,皇上之前又推心置腹的与他说过此事,所以对此并不在意。
待学生们应诺过后,允熥下令分发课本。侍卫们手里捧着许多本子,走进来挨桌分发。
陈廷峰在侍卫将课本放到他桌子上后,马上拿起来要看看内容。他对于皇上到底要教什么可非常好奇。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如此。
陈廷峰翻开封面,只见抬头写着:“历代变革得失。”
与此同时,他听到从前面传来允熥的声音:“今日朕来讲一讲,对管仲相齐之后变革的看法。”
允熥来到讲武堂的目的是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既然如此,那讲历史就是夹杂私货最好的法子了;而历史之中,又以教导历代改革最容易装私货,所以他决定向学生们教授这门课。
他并不觉得监生能够完全接受他的想法,即使仅仅只对这些改革。所以他也不会将自己对这些变革的所有理解都告诉他们,而是挑其中一部分进行讲述。
不多时,允熥讲完一堂课,这些学生似乎有许多不解之处,但允熥并无解答的意思,而是对金善说道:“叫下一个班过来。”众位监生听到后明白皇上这是要再教导几个班,忙躬身告退。
这些内容允熥对率性堂的五个班都讲述了一遍,等讲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允熥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待下次朕来到国子监为汝等讲授课程再解答汝等的问题。”
说过这句话,允熥离开教室,在公房中休息一会儿,起身返回宫中。
允熥刚刚来到皇宫左安门,就见王喜已经在此等着了,他看到车驾忙迎上去,对已经掀开车帘的允熥说道:“官家,景川侯、长兴侯、郑国公、梁国公等诸位勋贵都已经在殿内等着了,无人不至。”
“好。”允熥答应一声,就要放下帘子;可他的手忽然在半路上停住,重新将帘子掀开,对王喜笑道:“天怪冷的,你也上来吧。”
“官家,奴才何德何能能够与陛下同坐一辆马车?”王喜马上说道。
“朕让你上来你就上来,矫情什么。”允熥说道。他见王喜还是固辞不上,又道:“你不上来,朕就一直掀着帘子。”
“这怎么行?官家岂能一直受冻?”王喜急的直跳脚,最后不得已上了马车。
允熥对他笑道:“这就对了。朕让你上车你就上车,别磨磨唧唧的。”顿了顿,又道:“你跟随朕已经过十年了,朕与你的情分与别人不同。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朕本该让你回家过年,但今年宫里的事情太多,离了你朕不知谁能将这些事情都操办好,只能等着年后再放你的假了。”
“奴才是官家的奴才,过年本就应在官家跟前服侍。”王喜斟酌了一会儿,又道:“虽然黄路、黄福二人现下尚未历练出来,难以挑大梁,但在宫中还有其他宦官能够操办这些事情。”
“谁?”允熥马上问道。有这样的人他竟然不知晓。
“是建业二年,被官家贬为都知监小宦官与谨身殿小宦官的王进与王步。”
允熥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已经来到乾清门,他转过头对王喜说道:“你怎么想起了他们二人?”
“官家,当年王进与王步虽然做了错事,但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当年的事情。前几日奴才见到他们二人,虽然身穿小宦官的衣服,也十分尽心尽力的做活,丝毫没有怠慢之处。官家不如看在他们当年服侍官家还算妥当,绕过他们,重新任用。”王喜答道。
允熥坐在马车中又呆了半晌,对他说道:“还是由你打理过年宫中的事物。”
“官家!”
“你不必再说。”允熥撂下这句话,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允熥满怀着心事走进殿内,就听到许多人参差不齐的喊道:“臣见过陛下。”
“都免礼。”允熥收回思绪,对面前的这些武将笑道。
之后允熥坐下,又让他们也都坐下,随意说了两句家常话,正色道:“明日就是小年了,朕本也想让诸位爱卿过一个好年,但今日一早忽然从西北传来消息,朕不得不今日晚上请诸位爱卿入宫,共商大事。还请诸位爱卿不要介怀。”
“陛下召见,臣等岂敢介怀?只是这商议的大事,可是撒马尔罕国要出兵大明之事?”在场资格最老的耿炳文说道。
“正是。”允熥说道:“西北的锦衣卫、秦藩都六百里加急传来密奏,帖木儿征伐钦察汗国,遍寻其兵丁无果后已收兵返回撒马尔罕城。”
“但其返回撒马尔罕城后却又再次秣马厉兵,意图出征。秦藩与陕西行都司的诸位将领商议过后,以为其东征的可能极大,即使不想占领伊吾,也必是要占领亦力把里。”
“亦力把里是秦藩屏障,绝不能被撒马尔罕国夺取,所以朕宣诸位爱卿入宫,商议此事如何处置。”
众位将领听到这话,半晌无言。他们和国子监的学生一样,对于不知道哪一年才会发生的同撒马尔罕国之战关心度不够,此时从皇上耳中听到比较确凿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耿炳文问道:“陛下,可知此战撒马尔罕国会出兵多少?”
“这个说不好,不过不会少于三十万。细作侦查得知,其手下能为他誓死效力的精锐之兵大约二十万,因帖木儿此人东征西讨从无败绩,所以威望甚高,即使那些不归其直辖的部族,也会愿意跟随他征战。所以出兵绝不会少。”允熥为了让他们容易理解,一直将帖木儿比作草原上的蒙古人。
“既然如此,那出兵就不能少于三十万。为稳妥计,还要征召乌斯藏等地的番兵出战,亦力把里也要出兵,总兵力不能少于四十万。”曹震说道。
“四十万略少。”耿炳文说道:“臣看过地图,从撒马尔罕至亦力把里比从中原至亦力把里要近许多,敌军地利胜于大明,帖木儿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威望甚高,何况他未必只出兵三十万。所以在臣看来,至少要出兵五十万。”
“不过。”他又有些担忧的说道:“臣曾经在陕西带兵扑灭反贼,知晓西北苦寒,恐怕难以承担得起五十万大军的补给。”
“这不必担心。”允熥自信地笑道:“朕从三年多前就开始在西北布局,已经囤积了大量粮食,在西安、兰州、甘州等地都修建了粮仓,足以担负几十万大军的开销。朕又派人修建有轨马车,现在已经从西安通到伊吾,使用有轨马车运送粮饷也十分方便。不必担心粮草。”
允熥在猜到那个使者是来自撒马尔罕国后就为西北之战预备起来,将宫中最擅长修建有轨马车的人派了过去,还任命夏原吉、徐晖祖等人去西北,为此战做准备。所以现在粮草还算充足。
当然,他并不知晓徐晖祖现在为专门在轨道沿线打劫钱粮的匪徒头疼。西北贫瘠,他们见到这些被押运的粮草都十分眼红,经常打劫。这些匪徒又大多是西番人或蒙古人,居无定所,想要剿灭很困难,即使剿灭一批也无济于事。着沿途驿站的驿丁看守更是扯淡。面对凶神恶煞的土匪,他们吃饱了撑的为保护这些粮草丢命。徐晖祖再严厉,也不能说他们看守不住粮草就掉脑袋。徐晖祖不得已,只能每次都将许多马车集合起来,其中部分马车上安排将士护卫。但即使如此,偶尔也有粮食被抢走。
“既然粮草充足,那此事就容易多了。”耿炳文说道:“出动中原卫所兵四十万,再征召西北的西番人及蒙古人,一共五十万大军出征亦力把里,与撒马尔罕国的将士开仗。”
众人都觉得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但允熥思量过后却说道:“五十万是不是有些少?还是出兵六十万吧。”
“陛下,六十万,臣以为有些多了。”曹震说道。蓝珍也附议道:“陛下,即使西北已经对粮草有所预备,但大军出征的粮草消耗巨大,还是从宽预料的好。若是陛下对西番人或蒙古人打仗的本事不放心,可以全部用中原卫所么。”
“不,还是要征召西番人和蒙古人来打仗。”允熥思索片刻后说道:“朕叫了秦王与甘王入京。因大战在即秦王事物繁忙来不了,但甘王即将入京。到底出兵多少,还是年后与他商议一番后再说。”
众人应诺。允熥又与他们商议了几件事情,制定了出兵的数量不同征召的不同方式,还有马上传令沿途各地早早的预备起来等事情。
将这些都商议完毕,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允熥留他们在宫里吃了宵夜,又对他们说道:“这个年诸位爱卿还是好好过,西北之地比江南更冷,帖木儿绝不会此时出征大明。待过完年后朕再与你们商议。”
众位武将应诺,随即退下。
不过允熥将蓝珍留了下来,对他笑道:“过几日除了过年,还是思齐的生日。你可要记得为她预备着。”
“陛下,臣早就预备起来了,绝不敢怠慢了郡主。”
“她虽然先帝封的是郡主,但也是你的侄女,除了叙国礼的时候,你可不能叫她郡主。”
“是,陛下。”蓝珍躬身答应,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对允熥说道:“陛下,臣欲从陛下这里借一名厨子,请陛下准许。”
“什么厨子?做什么的厨子?”
“臣记得有一次听思齐说,她很喜欢宫里一位大厨做的蛋糕,只是陛下不许她多吃,因此她十分眼馋。臣想这次过生日,为她做蛋糕。”
“这可不成。”允熥笑道:“这是朕为她庆祝生日时要预备的,岂能让你占了先?”
蓝珍故意做出丧气的样子来,惹得允熥又是一番嘲笑,他才退下。
允熥使人打听,得知熙瑶已经睡下,也就不去坤宁宫了,在乾清宫内寻了一间屋子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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