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没有想到,傅慎时会将明确婉拒乔三的事儿做得这么漂亮。
她走到傅慎时跟前,福一福身子,道:“奴婢谢过六爷。”
傅慎时抬起下巴,低了低眼皮,盯着殷红豆手里的那块绸布,淡声道:“我这又不是什么眠花宿柳之地,容不得他撒野。”
殷红豆心里明白,傅慎时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重视她的,否则也不会冒着得罪乔三的风险保住她。
她笑着道:“还好奴婢是遇上了您这样的主子,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不会像这样护着奴婢。”
傅慎时几不可闻轻哼一声,道:“叫时砚过来。”
时砚推着轮椅过来的,和王武一起扶着傅慎时坐上去,回了雅间。
汪先生也过来了,王武退了出去,殷红豆泡了茶水进来。
傅慎时同汪先生交代着:“二楼的马吊房不能搞成乌烟瘴气的地方,不许成群的歌妓进来。”
汪先生频频点头道:“如此甚好,来这边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若弄成风尘之地,倒是没有什么意思了。”
傅慎时端着茶杯呷了一口,马吊没有什么稀奇的,他能做,以后别人也能做,重要的是,什么样的客人来玩儿。
他要从这些人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
傅慎时忽然朝汪先生夸了一句:“先生的松萝茶真不错。”
汪先生一笑,安徽高僧炒的茶,他也不过从友人手里得了两斤而已。
傅慎时一边品茶,一边眯着眼猜想,现在乔三等人肯定去打听他的身份去了。
乔三等人从发财坊出去之后,直奔十王府,正好六皇子在府里,他们三人便进去在内宅的园子里见了他。
六皇子正在水榭里教鹦鹉学说话,听到一阵脚步声,知道是乔三他们来了,一把撒了手里的鸟食,提着鸟笼子转身瞧着为首的乔三,待他行过礼之后,才问道:“去了?”
乔三点点头,在六皇子的示意下,坐在了圆桌前的凳子上,他好奇地笑着道:“殿下,那开赌坊的到底什么来头?今儿请了瘸子陪我们玩。”
六皇子将鸟笼子搁在桌子上,皱着眉问:“瘸子?”
乔三将傅慎时外貌描述了一遍,又道:“那瘸子说他叫殷栌斗,这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年纪不大,是不是哪家的落魄公子投靠了那赌坊的老板?”
“姓殷?”六皇子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便看着乔三笑道:“他就是赌坊的主子,原来他今儿亲自陪你们仨玩的?那他还真算给你面子了。”
乔三诧异地睁了睁眼睛,道:“他就是发财坊的东家?”
他起初瞧着那小子面嫩,年纪不过十六岁左右,根本没往那上面想。
六皇子道:“是他没错儿。”
乔三忽嗤了一声,道:“在京中都没听过殷姓,殿下,您说他还算给我们哥儿几个面子了,是什么意思?”
六皇子高深莫测地笑了,道:“他的身份,你就不要问了,更不要传出去什么。”
毕竟他答应了傅慎时,自然不会让他的人将这消息传出去。
乔三脑子灵活,他一听六皇子的话就抓住了漏洞,他不问,不传,他还不能查吗?当然查到了,他也不会声张。
六皇子又漫不经心地问:“玩的怎么样?”
乔三精神了一些,答道:“还不错,那小子脑子很好使,玩得起,牌打得好,眼力也好,就是有些不懂规矩。”
“怎么?”六皇子挑眉问。
乔三也没好意思说实话,只道:“他倒是很看重身边的下人。”
六皇子淡淡地道:“他一向护短。”
当年骑马的事儿,要不是六皇子赢了傅慎明,傅慎时想替大哥找回面子,也不至于拼了命的跟六皇子比拼,反而激起了六皇子的好胜心,才有了后面那一出。
乔三眼睛一眯,就听出了不对劲,六皇子好像跟此人很熟,他便试探着问道:“殿下,可要我们以后再去抬举殷栌斗?”
六皇子想起陈管事跟他说,发财坊的事儿傅慎时没太让他的人插手,只用了汪先生一人就办得很好。
除了姓汪的有能力,傅慎时的才能也不容小觑。
六皇子口气很随意地道:“随你,你觉得值得去就去。”
他只抬举该抬举的人,傅慎时若是昙花一现,也就用不着在他身上费工夫。
乔三心里有计较,便道:“明白了。”
六皇子又问:“竣疏运河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竣疏运河主要是京城和杭州两地,但是朝廷里一发出通告,这一条运河上流经之地的官员纷纷上折子找朝廷要钱疏通河道。另外京杭两地的官员又想在漕运权和开拓海运上做文章。
竣疏京杭大运河是大工程,除了工部,其余六部也多少有些牵扯,甚至和当地卫所也有牵连。
六皇子如今在户部学政,运河的事儿,正好由他经手拨出经费。
一下子冒出无数牛鬼蛇神,六皇子手里只能拨出去定额的钱,但是有几个省的官员也是神通广大,路子都走到他的枕边人这儿来了,还有些当地官员,他有用得着的时候,便没有无情地回绝,到现在他一个都没有应,只叫乔三替他去查一查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三道:“杭州那边的有些眉目,听说有一年杭州水灾的时候,朝廷没下令让杭州开粮仓,杭州知府找人的粮,欠下了人情债,这回好事落他头上,又不想分一杯羹人家还债,就暗地里指了条路到您这儿。估摸着是知道人家会碰壁,倒是拿您白做个人情。”
六皇子若有所思,道:“……去杭州负责采买木材的是谁?”
采买是油水最多的位置。
乔三想了想,道:“是长兴侯府的傅三,听说是为了傅六的婚事,张阁老才把舍了这块肥肉。”
六皇子皱了眉头,倒是巧,他道:“若是傅三还好,他不像那些老东西奸猾,至少能把事儿办好。”
乔三没做评论。
六皇子松开眉头,道:“得了,就这样了,我换衣服出门一趟。”
乔三几个起身告退。
一出门,乔三就吩咐自己的随从回家去传话,让幕僚到安徽宝山寺查一查,今年的松萝新茶都卖给了哪些人。
乔三不做亏本的买卖,即便是人情往来,那也得有价值,殷栌斗值不值得他结交,还得看他够不够格。他坐马车里一直想着这个事吗,家世好,长得也那么好看的瘸子,在京城里混这么多年了,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马车一晃荡,乔三险些撞了脑袋,车夫连连赔罪,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人——长兴侯傅六!
乔三又兀自摇头……不会是傅慎时,这人高傲的很,从前眼睛就看不见别人,怎么会来开赌坊,而且傅六的双腿是残废了,都六年过去了,他还能长成个正常人吗?
再说了,傅慎时都跟方家小娘子定亲了,哪儿还有工夫出来开赌坊。
可惜乔三记不清傅慎时的样子了,而当年和傅慎时一起玩的人,他现在根本请不动,六皇子又不肯说。
乔三思来想去,还是否定了心里的想法。
下午,乔三出去喝花酒,说起来也真是巧,他碰到了傅二。
戴文轩跟乔三私下里说:“傅二不是说犯事儿被长兴侯府赶回保定府了吗?怎么又回京城了?”
乔三冷笑,着人去跟着傅二,结果晚上跟戴文轩一起喝酒的时候,就听手下说,傅二是回京城了,但是没回长兴侯府,他住在给外室置的院子里偷腥呢。
戴文轩啧啧笑道:“这狗东西可真没良心,听说他夫人才生孩子没多久呢,就养了外室,要让他夫人知道,还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乔三捏着小酒杯,心里生了个主意,道:“过几天,再去一趟发财坊,玩点儿更好玩儿的。”
戴文轩不解,道:“什么好玩的?”
乔三神秘地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几日后,发财坊。
汪先生乐呵呵地拿着账本道:“这几日的账,六爷和姑娘要不要看一看?”
傅慎时点着头道:“叫红豆算一算,看看这几日收入有多少。”
汪先生拿着算盘准备一道跟着算,殷红豆备好炭笔。
发财坊里这十天的所有收益已经整理起来,送去钱庄兑换了整银,支出虽有记录,却未清算过。
殷红豆捏着炭笔,将几个账本上的收益都齐齐整整地写在另外一个新的账本上,随后就开始算起来。
她用的是数字列式加减乘除,刷刷就写完了几页纸,不过一刻钟,就算完了账,而汪先生还在啪啪地打着算盘。
傅慎时好奇地看着殷红豆写的陌生符号。
汪先生一见殷红豆停了笔,就瞪眼问她:“姑娘算完了?”
殷红豆低头翻着纸,道:“我再核对一遍。”
汪先生看了看自己手边的纸……才写满了一张而已。
殷红豆算账很入神,将大彩小彩开彩收入、赌桌上的收入、马吊收入,以及平日里各项支出全部都仔细核完了,她的眼睛就亮了。
她抬头看着傅慎时笑眯眯道:“六爷,咱们发财啦!”
傅慎时两手闲闲地搭在轮椅上,他的腿上还盖着毯子,淡声问道:“多少?”
殷红豆眉眼弯弯,道:“日均三百两!前几日赌坊是免费开票的,所以收益低了一些,按照目前的趋势,若能再传播得广一些,二楼的马吊房也开起来了,以后一日就能有一千两的进账——当然不算其余支出的话。”
傅慎时嘴角浅浅地勾着,这个收益已经非常好,几乎两个月的纯利润就能回本。
而且以后彩票的分成还会做调整,利益空间巨大。
汪先生也呵呵笑着,王文敲门进来道:“殷爷,汪先生,乔三爷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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