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时领着殷红豆去了老夫人的永寿堂里,他们到的时候,老夫人的上房里已经坐满了人,秦氏和傅慎明夫妻二人,还有潘氏和傅二和五太太,都在这边。
大房和二房的人对坐着,壁垒分明。
傅慎时的轮椅刚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打了过来,有愤怒的、疑惑的,还有怨恨的,他虚靠着轮椅,双臂分别搁在扶手上,自然地垂在身侧,他眼眸稍抬,神色从容镇定,同长辈见了礼。
老夫人和潘氏都穿着一身体面的马面裙,却因为近日消瘦厉害,衣服有些肥大,二人颧骨都有些突出,面相很是刻薄。
二房的几个人见了傅慎时,就像饿狼见了羊,眼睛都红了。
秦氏正要开口说话,老夫人冷冷地扫她一眼,抢在她前面质问傅慎时:“京城里的发财坊,可是你开的?!”
傅慎时面色冷淡依旧,道:“不是。”
殷红豆垂手而立,竖着耳朵听着。
老夫人双手捏得紧紧的,冷哼一声问道:“你还装!谁不知道发财坊的东家腿有疾,身边还带着个貌美丫鬟,不是你和这个丫鬟,是谁!”
她指了一下殷红豆,殷红豆霎时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秦氏面色也不大好看,她抬着下巴道:“六郎都说不是他了,老夫人您怎么能逼着他承认!”
傅慎时仿佛无动于衷。
潘氏也眦目指着殷红豆,道:“红豆,你给我说实话,你跟着傅六去庄子上养病的时候,可见过他去赌坊里!”
殷红豆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六爷从未接触过赌坊等事,六爷只做些正经生意。”
潘氏不信,老夫人也不信,傅二一听殷红豆说话,就沉不住气了,用右手指着她和傅慎时,哭吼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傅六就是记恨我调戏了这贱丫鬟,才打残我的!否则我和那赌坊的老板无冤无仇,人家怎么会做笼子断我的手!祖母,您要给孙儿做主!”
潘氏本就有些疯癫了,傅二一哭,她看着儿子的废手,也跟着伤心起来,让老夫人用法子好好撬开殷红豆的嘴。
老夫人正有此意,她冷眼吩咐道:“把这丫鬟给我拉出去打一百板子,我就不信她不说实话。”
秦氏和傅慎明夫妻两个脸色一变,纷纷出口去拦,管他真假,挨了一百个板子还有不说“实话”的人?
殷红豆也往傅慎时身边缩了缩。
傅慎时眯了眯眼,看向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面色阴沉沉地道:“你们动一个试试看。”
下人们还是惧怕傅慎时的,又怕神仙打架,她们遭殃,一时站住不敢动。
潘氏和傅二见不得傅慎时这般张狂,又给傅六继续扣帽子,潘氏还道:“二郎说的不错,老夫人您看看,老六在您面前都这样护着一个丫鬟,他还敢说发财坊不是他开的!”
这话毫无逻辑,傅慎时都没打算和潘氏费口舌。
秦氏也不欲与潘氏说话,只绷着一张脸和老夫人尽量平和地道:“这没影儿的事,您可不能妄下定论,家里正不可开交,大郎还要去狱里见老二,何苦拿这些事闹个不得安宁!您还是好好养身子罢!”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又拿二老爷的事威胁老夫人和潘氏,老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心里果真掂量了一番,准备按下不提,潘氏却疯子一样,站起来指着秦氏骂:“你这黑心肝的!拿了我们二房所有的钱,掏走了老夫人的老本,现在你还敢说这种话!”
五太太拉着潘氏的袖子,拿软话劝她,潘氏这些日经历了人情冷暖,又近乎一无所有,根本就不听儿媳妇的劝,哭着斥责秦氏。
秦氏黑着脸,不好在小辈们面前像个泼妇一样和潘氏吵架。
殷红豆也有些头大……她之前就听丫鬟们说潘氏病的不轻,眼下看来是真的。
傅慎时可没心思听他们废话,他嘴角沉着,朝老夫人道:“您若无事,我就走了。”
老夫人还在犹豫,一听说傅慎时要走,皱着眉就道:“站住!”
傅二也愤怒地攥着拳头道:“傅六,你这死残废是心虚吗?!你别嚣张,我一会儿就让你无话可说!”
殷红豆心里紧紧地揪了一下,两手绞着,咬着一点唇,脸色难看了起来,当初应该把傅二舌头也割了,让他说不了话才对。
傅慎时勾着唇角道:“心虚?我心虚什么?就是我断了你的手臂又如何?”他嗓音微哑地添了一句:“废物。”
秦氏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这两个人这种话都说出口了,今日还怎么好收场,她慌忙起身,拦在傅慎时身前,同老夫人道:“老二说话太口没遮拦了些!”她又假斥傅慎时:“没做过的事你胡说什么!还不回去给我思过!”
潘氏却跑到老夫人跟前,道:“您听听,他承认了承认了!”
老夫人再问傅慎时:“你这是承认了?”
秦氏立刻转脸瞪着傅慎时:“你还不解释清楚!手足相残的名声,是能乱担的吗!”
傅慎时满不在乎地道:“我说过不是,他们偏不信,既逼着我说是,那就是吧。”
秦氏气得仰倒,傅慎明和姜氏心里发急,傅慎时这是什么回答!
潘氏和傅二咬定了傅慎时承认了。
秦氏怒视傅慎时,道:“你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个‘不是’!立刻说!”
殷红豆在旁屏息凝神,秦氏强硬地命令傅慎时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傅六忍一忍,事情就会平息下来,可她意外地希望,事情平息不了。
傅慎时抬头望着秦氏,随意安放的双手,忽然握紧了扶手,他脸色冷冷冰冰地道:“是,就是我,是我让人打残了他的手,是我让他和我一样,做一个残废。就是我。”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
殷红豆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尽力地压着翘起来的嘴角。
傅慎时继续用刚才的态度道:“是我又怎么样?以为两万两就能捞出文选司主事了?索性让督察院的从严处理,满门抄斩好了。”
众人面色又是一变,顾不得到底是不是傅慎时干的,老夫人黑着脸问出口:“你什么意思?”
傅慎时抬头看着他们,手上缓缓地转动他贯戴的扳指,直视着老夫人道:“二叔任文选司主事的时候贪了多少,您当真不清楚?收银子的时候痛快,怎么没想到会有抄家的一天?”
二老爷案件的详细内容,二皇子另有一封信写给傅慎时,不过傅六没有告诉秦氏。但长兴侯府的主子,都是知道二皇子不见秦氏却见傅慎时这件事,他们都相信,傅慎时说的话,是真的。
潘氏已经脸色煞白了,她声音尖锐地道:“你放屁!老爷不会有事!我交了银子!我交了银子!”
傅二的表情也由怨恨渐渐变成了害怕。
潘氏太失态了,老夫人快速扭头示意丫鬟,将人按进内室里。
傅慎时唇边挂着诡异阴森的笑,道:“若非看在我这一双腿的份上,二叔的命就留不到就今天,傅二的一只手,换我心里痛快,我心里痛快,就能换你们的命,不值得吗?”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傅慎时道:“你是个疯子!疯子!”
秦氏和其他人也是背后发寒,傅慎时这说的叫什么话!手足之情都不顾的人,哪里还有人性!
傅慎时一抬手,脸色又如常,淡声吩咐时砚道:“回去。”
时砚双手扶上轮椅后边,殷红豆让出一点空间,打起帘子,主仆三人一道出了次间。
傅二心有不甘,在次间里锤着墙壁。
老夫人心神定下来,紧闭双眸,同秦氏道:“……他打残二郎的事,先不提。发财坊的名头我也听过,既然发财坊是他开的,肯定也是从长兴侯府拿出去的银子,快叫他补五万两银子进公中账上!你弟妹出的钱,就从这五万两银子里划出来。”
秦氏暗暗呕血,她也是才知道发财坊是傅慎时开的,她还没从自己儿子手里抠出银子来,其他人倒是先打上主意了,一要就要五万两!
她正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禀道:“夫人,二门上的人传话来说,二爷的人送了东西过来。”
屋子里的人都看出去,傅二如压抑着愤怒野兽,怒吼一声,道:“滚!”
傅慎时都承认了,这时候才送来的东西有什么用!
老夫人却问道:“什么东西?”
丫鬟捧了手上的两幅画轴过去,老夫人一看,正是傅慎时和殷红豆的画像,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不认识。
老夫人问傅二:“不认识是什么意思?”
傅二跑过去死死地盯着画卷,道:“不认识?!发财坊……不是傅六开的?”
老夫人越发糊涂了,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氏也一脸发懵地等着傅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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