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这婴儿是不祥之人呀!”
“小声点,积点口德,这可是在二郎庙!”
“连菩萨的香火都抢,难不成是菩萨转世?”
……
一浑身邋遢的乞丐不知何时靠在二郎殿的一根红色大柱上打着瞌睡。
他突然睁开眸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拿起腰间的葫芦,喝了口酒。
“咕噜!”
一男人闻到酒味,寻香而望,便见地上脏兮兮的乞丐,厌恶道:“这里是寺庙,怎么在这里喝酒,难道不知道酒肉乃穿肠毒药?”
乞丐又猛喝一口,打了个“酒嗝”,毫不在意的回道:“漫天佛菩萨,远比天下生灵少太多,就算不吃不喝的救死救难,也没有闲心来管我这个喝酒的糟老头。”
“你这个死乞丐……”
……
除了方才说话之人气得面红耳赤,其他的人才懒得管乞丐在这里干嘛。
喝酒破戒?
呵呵!
哪怕是吃肉喝酒,寻花问柳……只要自己不违反佛门戒律即可。
旁人如何,与己何关?
他们现在心中,只对秦家方才出生的孩子充满了好奇。
“婴儿落地无声,不详呀!”一老头摸着自己的胡子,冷道。
“仲半仙,秦家婴儿真的有问题?”
“华盖之命,男子僧道圆满,女子孤寡终生!”仲半仙脸露忧愁。
乞丐冷笑一声,嘲讽道:“胡说八道,此女极阴之体,华盖之命,绝顶聪明!算了,不跟你们这些人说天机,还是喝我的华兴玉妃酿来得痛快!”
说完,他大摇大摆的从大殿中间的空门,走了出去。
众人没有谁把他的话当真,反而对他如此不把佛门禁忌放在眼中,心生憎恶。
“一个臭乞丐,还敢从空门出。以为自己是王侯将相啊!”
“死乞丐,有多远滚多远,别在二郎庙污染空气。”
……
仲半仙怒道:“你个臭乞丐,有本事打诳语,怎么不等结果出来,溜得比谁都快?”
乞丐没有回头,留下一句话,消失在茫茫人海。“明大师派的人,马上就会回来。我这个臭乞丐有没有胡说八道,不出一刻便自有分晓!”
狂风怒吼,万物萧条,五月初五的凌晨三点一刻,异常寒冷。
秦家大门口,身穿中山服的秦義天,来回的踱着步子,焦急的望着村口二郎庙方向。
“啊,大师,你终于来了!”
他看到一僧人,喜出望外,迎上前去。
“阿弥陀佛!秦施主,不知贵府添的是公子还是千金?”
“咚!”
秦義天跪了下去,眼含泪花乞求道:“求大师转告明大师,救救我家小女!”
僧人一听,吐出一口长气,在这狂风大作的寒冷冬夜,白气迅速的消散开来。
他双手合十,捧着念珠,摇了摇头,惋惜道:“秦施主,你秦家同我佛门缘已断,明大师让贫僧转告施主:要想秦小姐平安长大,施主得远离她!哦,对了,明大师为她取了名字,叫做秦渼儿。切记,是左水右美的‘渼’啊。这正好适合她的通灵阴体。”
“嗯!感谢明大师赐名!”
秦義天望着那绝决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难过,流下了两行清泪。
五月初五午时,太阳当空照,站在广济乡场口一眼西望,常年积雪的莹华山不知为何,山顶的雪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露出了深灰色的矿石来。
二郎庙前已经恢复如初,没有任何昨日喧闹的迹象。
而同一天,与秦渼儿一起出生的孩子,在广济乡就有五名,皆为女婴。
莹华山上,唐家采药的兄妹躲在山洞中,一直等雪崩完了后,才逃出洞来。可阳光直射,耀得他们睁不开眼。
“大姐,怎么雪都没有了?”唐海不解的问着圆脸女子。
唐兰笑着说:“小兄弟,不要怕,雪落下去了而已。”
“哦,那我们还要不要去上面找雪莲啊?”
唐兰莞尔一笑,“雪层都落了,哪里还有雪莲花哦!”
就这时,唐兰眼尖的看到山顶有着一处白花花的影子,道:“小兄弟,你看山顶那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朵大雪莲,成了精的?”
唐海顺着唐兰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坨白里透红的坨坨趴在灰色的矿石上面,一动不动。
“大姐,要不我们上去看看,反正没雪了,走起来更稳当。”
唐兰敲打了下唐海那如同地球一样的脑袋,笑着说:“没有雪,我们怎么可能上得去。光秃秃的矿石,滑溜溜的,没有个绳索,不要说上山了,下山都困难。”
唐海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大姐说得是,小兄弟没有考虑清楚。”
突然,只见山顶上的白坨坨动了动,站了起来。
他,正是韩冰。
只见韩冰扭了扭脖子,用手摸着脑门,心中茫然不解。
我在哪里?
我是谁?到底是韩冰还是扶苏?
哦,对了,大难不死就只是平民韩冰。
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上郡吗?
……
无数个疑问充斥韩冰心中,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他的双目生疼。
可是,他却麻木的盯着太阳看,只见十六束彩光从太阳中射出来,美轮美奂。
韩冰看着身下有一千多丈高的深渊,轻点脚尖,径直下山去了。
唐氏兄妹遥望着韩冰的行迹,吃惊的说:“小兄弟,你看到了吗?那是仙人。”
唐海饶有所思,淡淡道:“大姐,难道那是武都的得道仙人?”
“嗯,就是。我们快点想办法下去,才好告诉村里人,山上一直住着仙人。”
……
唐海挠了挠自己脑袋上的那圈白发,笑着说:“我们爬着下去就是了。”
他的白发围着脑门一圈,就像地球的赤道,难怪村里人从小就戏称他为“地球娃”
。
于是,唐氏兄妹花了十二天时间,才从山洞回到了云盖村。此次,他们不仅带回了仙人的消息,还给村里带回了数种罕见的药草。深雪层下才有的七步香和狂颠草。
唐海还在山洞躲难的时候抓了数只雪蜂和鬼蛾蝇。
当两人刚回到金花场口,就见刘彩仁迎了上来:“唐大姐,你们没回来,还不晓得,昨晚上二郎庙出幺蛾子了。”
唐兰笑着说:“鬼的幺蛾子,今儿我们在莹华山却真看到仙人了。”
“秦家生了个女娃娃,庙子里的妖风还抢菩萨的香火。”刘彩仁神经兮兮的凑到唐兰的耳畔,低声说。
唐海背着药草和网兜里抓的雪蜂没搭理两人,直接回屋去了。
“你看小兄弟都走了,我也要回去了,不说了哈。不要说些鬼啊神的,吓得人要命。”唐兰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话说韩冰下山后,来到了一处山坳处,还好他前世在军营生活过,此时并不觉得无力生存,直接劈断一些竹子,搭建了一处住所来。
既能避雨,又能栖身。
整个工程也花了他不到一天的功夫。
他曾练过简单的内家功夫,一天不吃不喝,也无妨。对于韩冰来说,只要有干净的水源便能活下去。
就这时,一身穿蓝布粗衣的长辫子女人从高低走了下来。
她一见就有种让人亲近的感觉,一脸福相。
“大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韩冰见有人来,忙走上前去,尽管一身米白色长袍有着血迹又有着污垢。
女人微微一笑,淡淡道:“这里是王云庙,请问您什么时候来的此?为何我都不知道呢?”
女人话语淡然,并无为难之意。
“大姐,我也是才从山的那边过来。见此处有一汪泉水,便在此砍竹建屋,还请多担待。”韩冰抱拳一礼,他明显感觉到此女定是这土生土长之人。要想在此活命,就得依靠她。
女人笑了笑,道:“若我大儿子没在饥荒中饿死,都比你大了哦。往后你还是叫我王嬢嬢,若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去龙门山下的大祠堂找我。我叫王清秀。”
韩冰又是一拱手,看着五十开外的女人点头称是。
而王清秀却背着背篓,笑着离开。
她身上的衣着样式,韩冰并未见过——不管是秦朝的扶苏也好,还是修灵世界的韩冰,都未遇到过穿简约中山服样式上衣的女子来。
王清秀离开后,并未多言。她曾就是这王云庙的放牛女娃,对整个龙门山了如指掌。
三十年前由乡长做媒,保长押礼,从山顶下嫁到绵竹古城墙内的太极宫。
说起她的婆家,她也道不清,只知道丈夫是粮油系统的工作人员,又去地主家催过押。生了三男二女,大的闹饥荒时饿死了,最小的喜欢水,打水漂儿掉河里冲跑了。
她心地善良,见韩冰落魄至此,故意留下了自己的名讳,就怕他无法生活时,还可来找他们夫妻二人帮忙。
韩冰转身继续上山砍竹子编制床——原本没有砍刀,偏巧这王云庙的凹荡处就有一把腐朽了的烂弯刀。
他的一双玉手,在来到这世界后也粗糙不堪——人一生的遭遇很多,大起大落那是常事。没有谁可以一生锦衣玉食。记得唐朝时的一位公主和亲蒙古,却在和亲大使的亲眼见证下,被乱马糟蹋直至死亡。
生在皇家的无奈谁人知,所以父母总是害怕儿女远嫁,所遇非人,一生受辱。
王清秀背着背篼下了山,采了些折耳根和蕨类植物就回了大祠堂。
所谓大祠堂,便是这广济乡最早的祠堂,守祠堂的人世世代代都得守护古蜀国断代的真相,为求国泰民安付出终身——不为金钱利益,只为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韩冰来这世界的这年,正是蒲氏家族从太极宫搬来大祠堂的第十六个年头。
王清秀回到家中,就将今儿遇到韩冰的事儿对老伴讲了一通。
老伴走到六尺高的神龛前,从高抽柜里拿出柱香,点燃后插入香炉内。他那厚得如同啤酒瓶底的眼镜泛着彩色的光晕,看着那灰色的香火寥寥升腾,直接消失在头顶的小青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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