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是顾池吗?”“是。”
“这里是冠县公安局,您妻子江倩兮是不是失踪了二十三年?”“是的。”
“这边新开321隧道时,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一辆中巴车遗骸,是当年失踪车辆,车内二十人全部都在,您妻子也在。您有空的话,来领一下她的遗体?”
“好的。”
“嘀……嘀……嘀”,心脏监视器发出脆弱的声音,顾瑀哲坐在病床边上,看着病床上苍老而虚弱的父亲,眼眶通红,静默不语。
病床上的人身材干瘦,头发花白,眼睛紧紧闭着,干瘦的胳膊上插着各种各样的仪器管子。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医生走进来问:“你爸今天怎么样?”顾瑀哲摇了摇头:“还是那样。”
“我看看。”医生走到病床前,进行了各种检查后说,“老人家身体太虚弱了,其实在医院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顾瑀哲看了看医生,眼里满是绝望之色。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心理准备吧!”
“好。”顾瑀哲点了点头。
医生出去了,他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心脏疼得像是在尖刀上来回拖拽一般。他一直知道爸爸并不快乐,甚至有些忧郁,身体上也因为头部做过手术而有些脆弱,可总体上还是好的。
可是多年前爸爸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去领妈妈的遗体。爸爸去了,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捧着一个盒子,去了他们家的老房子,也是他和妈妈的婚房。
那时候他还小,并不知道爸爸如何悲伤,所有的人都觉得,二十三年了,那个叫江倩兮的女人不可能活着,爸爸就算再难过,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顾瑀哲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爸爸变得很奇怪,总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讲话,好像空气中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一样。
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连南水哥哥都和他说,让他带爸爸去看看医生吧。他爸爸居然对南水哥哥说,让他多照顾江倩兮。
爸爸突然打电话给何钰阿姨,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再去打扰妈妈,自己不会喜欢她的。
爸爸一个人带着妈妈的骨灰盒回老家,明明把妈妈葬在了他早就买好的墓地里,回来却和他说,兮兮要来和他们一起住。
爸爸很温柔地对他说,就算有了兮兮,也会对他很好的,希望不要反对他们在一起。
那时的他终于意识到,爸爸病了,很严重,很可怕。
爸爸真的不能接受妈妈已经死了,在他的意识里,妈妈回来了,甚至和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心理医生说,因为爸爸太爱妈妈了,舍不得妈妈变老,舍不得妈妈吃苦,所以在幻想中,妈妈的时间停留在了她失踪的那个时刻,妈妈依然只有二十四岁、青春靓丽,容貌依旧。爸爸甚至在幻想中矛盾,自己这么老了,妈妈这么年轻,会不会不再爱他了,会不会嫌弃他?他是不是不该和年轻的妈妈在一起?
顾瑀哲看着爸爸一个人纠结、矛盾、难过,甚至偷偷在房间里哭,觉得爸爸真傻啊。他那么好,那么深情而执着,妈妈如果真的回来,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爸爸除了幻想妈妈回来了之外,其他的都很正常,工作正常,待人接物也很正常,只有偶尔间和空气说话,看着有些奇怪。
南水哥哥说应该让爸爸停下工作,好好治疗。
可是他却觉得,就这样沉迷在幻想中也好,因为沉迷在幻想中的爸爸比原来更温柔,更爱笑了,甚至眼睛里居然有幸福的模样。
后来在爸爸的幻想中,他和妈妈终于又走到了一起,每天都很幸福、开心,他甚至买了很多婴儿的东西,和自己说,妈妈怀孕了,问他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顾瑀哲含着眼泪说:“喜欢妹妹。”
爸爸也一脸幸福地说:“我也喜欢妹妹。”
然后爸爸看着空气一脸宠溺地说:“男孩也好,我都喜欢的。”
顾瑀哲在家里努力配合着爸爸,做出妈妈还在的样子。
南水哥哥在外面也努力配合着,和爸爸说:“江倩兮在我的公司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这样爸爸才安心上班。在爸爸的实验室里,何钰阿姨虽然很生气爸爸拒绝得那么不留一丝脸面,却依然心疼爸爸。她也很努力地配合着,和爸爸道歉,说自己不该破坏他和妈妈的感情,说自己祝福他和妈妈。
就连爸爸的同学们也努力地配合着,一起聚餐的时候装作妈妈也在,和爸爸在一起,他们还是最美好、最让人羡慕的班对。
爸爸被大家骗得很开心,之后那几年总是很幸福地笑着。
所有认识爸爸的人,都觉得就这样吧,就当妈妈真的回来了吧!只要爸爸开心就好了。
只是今年,爸爸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醒了梦醒了,什么都没了,爸爸长时间地呆坐在老房子里,不说话也不哭,就那样傻傻地坐着,好像病好了,清醒了,一切如大梦一场。
爸爸甚至温和地宽慰他:“别担心,没事,爸早就看开了。”
顾瑀哲知道,这句话是骗人的,他明显感觉到爸爸生命力的流失,不到一年,爸爸就住进了重症病房。
医生说,爸爸的大脑做过手术后,一直恢复得不好,现在更严重了。他长时间昏睡不醒,就像陷入了长长的冬眠。顾瑀哲很怕爸爸再也醒不过来,连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能和他说。
顾瑀哲难过得哭了出来,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哭了,哭累了就趴在爸爸的病床边睡一会儿,也许天亮了,爸爸就醒了。
啊,这句话,爸爸以前也经常说:也许,天亮了,她就回来了。顾瑀哲睡着了,病床上的顾池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亮光,只见一个靓丽的少女向他走来,一头漂亮的黑发扎成马尾,有些自然卷的刘海胡乱翘着,灵动又可爱。她穿着红色的大衣,那件衣服是他给她买的。那时候他研究生还没毕业,收入不高,所以那件衣服价格很便宜,才一百二十元,但样式特别好看。
那是他们在B城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逛了两圈才找到的,那是一件正红色的收腰大衣,袖子和领子上都有一圈白色的兔毛,刚买到的时候江倩兮特别喜欢,也不嫌弃价格便宜,每天配着过膝的黑色皮靴穿,看上去明艳动人又自信张扬,好看得让路上的男人频频回头。
而她只是笑得一脸满足地抱着他的胳膊,陪着他一起坐地铁,一起逛超市,一起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
那件廉价大衣上的白色兔毛总是随着她的动作掉得到处都是,有时候他上班,也能在他的衣服上找到几根白色的兔毛。
那时他总是打电话笑话她:“看,你的小白毛又掉我身上了。”她总是在电话里生气地叫唤:“才不是我的毛,是衣服上的毛,这衣服质量太差了!”
那时的顾池想了想说:“要不然等我发工资了再去买件新的吧!”江倩兮摇头:“算了吧,过两天我就回老家了,等我回来再给我买吧,你记得你欠我一件衣服哦!”“好,等你回来给你买。”
后来,她穿着这件掉毛的红色大衣回老家了,而顾池却记了一辈子,他一辈子都欠她一件漂亮的衣服。
顾池的眼眶红了,他对着少女伸出手,女孩笑意盈盈地拉着他的手,将他从病床上拉起来:“顾小池,快起来,我等你好久了。”
衰弱苍老的顾池被她拉起来后,瞬间变成了二十二岁的顾池,俊美的脸颊上满是泪水。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抱怨:“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江倩兮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温柔地拂去他脸上无声掉落的泪水。
“是吗?他们都说你是我幻想出来的。”顾池却越来越委屈,“你是吗?”
“才不是。”江倩兮一脸不高兴,踮起脚,用额头靠着他的额头,用力地安慰他,“我才不是你幻想的,我真的回来了!臭老头,要和你说几遍啊?”
年轻的顾池终于笑了,样子一如当年一般好看:“对不起、对不起,兮兮,你别生气,我只是太害怕了。你也知道我老了,糊涂了,脑子不太好了,总是分不清。”
“你看你又说自己老。”江倩兮不高兴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娇声道,“再老我也喜欢你,超喜欢!”
“好、好、好,我不说了。”顾池连忙使劲地把江倩兮抱回来,“你再和我说一遍,再说一遍你回来了。”
“真受不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黏人。”江倩兮调皮地拉着他的耳朵说,“顾池,我回来啦!回来啦!回来啦!和你说一千遍够吗?”
“不够,一千遍也不够。”“那一万遍。”“还是不够。”
“哎呀你好烦。”江倩兮像是被烦得不行了,踮起脚用力地在顾池的嘴巴上啃上好几口,像小狗一样,一边啃一边问:“这样够吗?”
“要一直这样才行。”顾池说。
江倩兮又补亲了他几下:“好、好、好,让我好好疼疼我的顾小池。”顾池闭上眼睛,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嗯,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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