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魏文馨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我把她抱上了床。这么做至少有一个好处,我们的结婚纪念可以和她的生日同时庆祝,能省不少钱。
如果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就承认我是在扯蛋。我和她以前是农民,然后是打工仔,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一点没有过什么结婚纪念的习惯。这么扯蛋只有一个意思,说明我十分向往高层次的生活。当然,根据我的经历和目前所处的环境,我能想象到的高层次生活无非也就是牛奶鸡蛋,咖啡西餐而已。至于别墅小车,出国如同走亲戚,那是不敢想的。离我太遥远,胡乱去想怕惹伤心。
那时我跟魏文馨正式谈恋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别人也已经习惯把我叫成她老公把她叫成我老婆。听到别人这么叫,我心里就发痒,一门心思想把它早日变成事实。当然,如果你理解成我那么想结婚就错了。对于一个没有婚姻经历而且年轻的男人来说,结婚其实就只意味着zuoai。
我和魏文馨都是HB老乡。我家在谷城,她家在红安。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是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说明我做惯了主,而她习惯了被别人做主。所以我带她去开房并且提出同她zuoai,她也想不出拒绝的办法,甚至于连要不要拒绝都还没有想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我弄上床了。
如果是在家里,我要这样做有点难度。首先我们要订亲,双方都要经过对方父母兄姐,乃至三姑六婆的多方审查。仔细一点的话,还要查探祖宗三代的流派,考究一下家教门风,看看是否有偷人做贼,不孝翁姑的事情发生。这些都通过后,我就要出一大笔彩礼钱,算是把她订了下来。这个时候,如果我要跟她睡觉,双方大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会认为理所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拒绝。但是这么一大堆事情做下来,我就会疲惫不堪,心情全无。就算她乖乖跟我睡觉,也是味同嚼蜡。
在外边就简单多了。我已经长大成人,未婚,身高和长相都没有重大缺陷,能养活自己。具备这些条件就足够了。同理,魏文馨只要具备这些条件也足够。甚至她能不能养活自己,够不够十八岁都没有什么关系。
还在她过生日前几天,我就跟她说好一起去吃饭,看电影,庆祝她的生日。但没跟她说要去开房间,免得她有太多时间考虑,就此节外生枝也不一定。
那天我们专门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快吃中饭的时候我去她宿舍外边叫她。自从我们谈恋爱,大都是我去叫她。女孩子面嫩。但是很显然,她非常乐意有个男人去宿舍外叫她。每次叫她的时候,她都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然而两眼放光,小脸上神采飞扬。这些都说明她以前没怎么谈过恋爱。同时证明我在她心目中算个拿得出手的男朋友。
这里顺带介绍一下我自己。我身高一米七三,体重超过一百六十斤,在南方人中算得上魁梧。此外我经常理个平头,脸相凶狠,颇有点阳刚之气。如果你以后见到我,发现我在扯蛋,那也很正常。谁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不说点好听的?你怎么看我无所谓,总之魏文馨对我非常满意。
魏文馨那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件真丝面料的短袖衫,一条奶白色小碎花的长裙子。这套衣服花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但是并不适合她穿。她长得娇小玲珑,适合穿紧身的衣服或者运动装,显得精神。如果换成花蕊那种高挑丰满的女孩子来穿,就会显得身材很棒,相当好看。
当然我不能说出来。魏文馨自己说,想这套衣服都想了大半年了,以前一直没舍得买。言下之意是为了我才买的,女为悦己者容。我应该为之骄傲。我也确实赞扬了一番,说得她眉花眼笑,以为自己眼光独到,可以改行去做服装设计。送这种顺水人情,惠而不费,我最拿手了。会说好话和会送人情,是我能在总务课生存发展的两大原因。
一出厂门,魏文馨就挽住我的胳膊。再走几步,就变成整个人吊在我身上了。我不反对有个女孩子吊在我胳膊上,我力气够大,只要她长得跟魏文馨一样够可爱就行。我只是反对在这么厉害的太阳下整个人靠在我身上,而且热情如火,就像要烧起来。我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的鼻梁笔挺,刮起来很方便),说:当心长痱子。
按照预先拟定好的程序,我们先去吃饭。我本来是要带她去麦当劳,但她反对,说是又贵又难吃。这一点我很赞同,于是又提议去喜盈门。喜盈门是附近最大的一间酒店,我也只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别人买单,每次都花上千元。但是每次都吃不饱,回来还要泡方便面。魏文馨问什么价格,我捡便宜的说了说,结果把她吓了一跳。她两眼放光,拼命摇头反对,说是这么吃,要给她老爸老妈知道,一定骂死她。记得以前小时候过生日,不过就是吃两个鸡蛋而已,也很满足。有时连鸡蛋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样很满足。
如果我理解为只要有爱情她就满足,那就证明我智力低下。魏文馨的意思是她很会理财持家,是个不错的老婆人选。既然她不肯多花钱,我也就不坚持。因为我也不是什么阔佬。最后还是依了我的意思,去谷城餐厅点了几个她喜欢的菜,喝了点红酒。
魏文馨不能喝酒,一点红酒就喝得两眼水汪汪的,脸上红得似乎一掐就破。我忍不住伸手拧了拧。看她的样子,要不是餐厅里有人,随时准备扑过来了。
这饭吃得马马虎虎,因为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了。我本来是想直接就带她去开房间,又觉得胡乱打破程序怕有点不妥。于是就去看电影。
看电影之前,我跑去西饼屋订了个蛋糕。魏文馨说不用了,吃不下。我解释说:你带回去给花蕊她们吃。这就证明我是个很细心的人,会照顾到她的面子。这么说也没错,但不全是。真实原因是我记挂着花蕊。
在陪女朋友过生日时我还记挂着另一个女孩,这件事很不合情理。但事实如此,我没有扯谎的必要。
那天看的是一部香港警匪片,演了些什么完全记不得了,总之情节很烂,但场面还算火爆。我们工厂附近的电影院尽放这种垃圾片,不是警匪就是鬼怪要不就是爱情,兴许电影院的老板认为我们打工仔就配看这种热热闹闹的东西。这也难怪,我们大都是初中毕业,有些还是文盲,给我们一部大片未必看得懂。大片又贵。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看电影。但是附近适合我们娱乐的东西实在不多。比如保龄球,又贵又不会玩。要不就是溜冰,但我体重超标,玩溜冰有危险。然而陪女朋友过生日,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罢?
电影院有两种位置,价格很不一样。楼下的三块钱一张票,楼上的要八块。因为楼上是包箱形式,两个人坐在里面可以干点别的。这个钱我必得要花,魏文馨也没反对。这小妹妹也有单独跟我呆在一起的欲望。我们谈了几个月的恋爱,也没怎么出去玩过。通常是在厂内找个隐蔽的角落,在那里坐一坐,搂一搂,亲个嘴而已。但是这种时候也不多。因为我是总务组长,许多人都认识我,被人看见有点不大好意思。
只有一次我兴致大发,在公休天带她去了趟虎门,看林则徐纪念馆。我对那些铁炮以及陈列的锈迹斑斑的鸟枪、刀叉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魏文馨勉强陪着,眨巴着眼睛听我讲解第一次鸦片战争的事情,趁我不注意时扭头打个呵欠。到后来我口干舌燥,没了讲解的激情,索性带她去了虎门服装市场。她满心欢喜赞叹,两眼光芒万丈,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类服装中流连忘返,如同小孩子进了迪斯尼。
从那次以后,我就决定,再带她出去,只要zuoai就够了。
我们在电影院的包箱里像两条麻花一样扭成一团。
我迫不及待地亲吻魏文馨,显得有点急色。这事以前也干过,但这几个月和魏文馨一起干的次数不多,憋得实在有些狠了。魏文馨开始有点怕,东张西望地看看左右的包箱,发现大都扭在了一起,而且电影院很黑,看不真切,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互抱着乱啃。这极大地增强了她的胆气,同时也极大地刺激了她的欲望。
由于以前做得不多,她还有点生涩。不过就亲吻这件事来说,女孩子有天赋,不用怎么教导就能很快进入状态。
这么胡乱啃了一阵,银幕上突然枪声大作,把我们吵醒过来,就看上几分钟。等枪战打完,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掉了,我们又开始乱啃。
那场电影一个多小时,我们就是这么看一阵啃一阵。当然,我还做了些别的进一步的动作。干这些事的时候,我手法熟练,显然经验老到。但魏文馨就没有。我明显感到她呼吸变粗,心跳加速,甚至还听到了压抑的呻吟声。
除了亲吻和抚摸,我倒没有再进一步的做其它事情。我不想在电影院把一切都搞定。这个地点不大合适。但是我深信,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把事情进行到底了。
从电影院出来时,魏文馨脸颊潮红,衣衫零乱,勾着头不敢看人,好像谁都知道她刚刚在里面跟我亲热过。
这对我是件好事。她已经完全丧失判断能力,任由我带她去了预先订好的房间。在途中我还抽空买了点吃食,像水果之类。这也算秉承圣人遗训。既然我准备去色一色了,自然也不能忘记食。食和色是联在一起的。
对于这件事,我预先做了些准备,有志在必得的意思。比如瞒着魏文馨先订好房间就是证明。
我订的房间相当简陋,除了一把风扇,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光剩一张大床。我们这里是工业区,旅馆到处都是,但够档次的不多。这完全可以理解。
许多人包租一栋房子,随便隔成些单间,在里面放上我刚刚提到的几样破家具,就算是旅馆了。可以临时租也可以月租。月租金一般在二百五到三百五之间,视乎房子的新旧和配套的设施而定。临时租一般是二十块。对打工仔来说,不便宜。但是考虑到我们大多数时候都被关在厂里,这个价格也还可以接受。
我后来也感到,和老婆的第一次就在这种又破又脏的小旅馆完成,未免有点对不起人。但是做都做了,惭愧也没有用。
魏文馨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张大床,脸立即红了,飞快地抬头望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勾下去,有点磨蹭。但也就几秒钟的样子,她就走过去,坐在床上,一只手绞着衣角,勾着头不敢看我。我想她再迟钝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何况她只是不爱说话,并不笨。这个样子就该算是默许了。
我和她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间简陋的租房里完成的,从头至尾都是我采取主动,但整个过程中她都很配合。
我又做了些准备工作。因为从电影院到租房要步行十几分钟,魏文馨的激情早被紧张取代。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她吓得要死,我也会跟着紧张。
她咬紧牙关才买的那件真丝衬衣倒没给我惹什么麻烦,我抱住她胡乱亲了一阵就把衬衣解开了。那里面是跟衬衣同样颜色的胸罩。那个鸟胸罩系得无比之紧,我使了很大的劲才挤进去两根手指。但魏文馨后来说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我的手太大。
我对女人身体的喜爱,最大兴趣的部分在于rufang。魏文馨的rufang和她的外表一样,中规中矩,不过因为年轻的关系,还是相当的吸引人。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就有点发炎,一碰就痛。我想要是换成花蕊,可能就不会有这毛病。她看上去如此健康。
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魏文馨突然推住我,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要答应我,不许变心,要娶我做媳妇。
这话傻得厉害。当时犹如箭在弦上,我几乎都没听到她说些什么,只是一叠连声的答应着。魏文馨听我答应了,就放心地闭上眼睛,任由我去忙活。
事后仔细回忆,才想起她要我娶她做媳妇,而我也答应了。这也没什么,娶她就娶她吧,反正我总是要娶一个老婆的。
还有一件事情让我困惑,我清楚地记得,在和魏文馨亲热的时候,我想到了花蕊。这很不像话。我不大愿意相信那个女孩子在我心目中份量如此之重。我已经答应娶魏文馨了。我是个很重诺言的人,算是一个优点吧。
但是我也明白,这一辈子,恐怕是忘不掉花蕊了。
五
自从有过第一次,魏文馨更加迷恋我了。我们隔几天就忍不住要跑出去开个房间,按魏文馨的话说是去“玩一下”。一般都是我主动提出来,偶尔她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也会要去玩一下。她还是有些害羞,这么说的时候仍然禁不住面红耳赤,如同做贼。
在性这件事情上,魏文馨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激情,当然也不冷淡。一切都像一个守本份的老婆一样,中规中矩。但是她喜欢跟我在一起的感觉。我跟她不一样,我精力充沛,**旺盛,出去开房最大的目的就是zuoai。
不久之后,魏文馨开始对这种偷偷摸摸的做法感到不满意。这是因为第一,出租屋的设备太简陋。第二个原因是她在品管课上班,作息时间跟着现场走,没有多少空闲和我出去。有了这些不满意,慢慢地她就磨着我给她调单位。
平心而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不过品管员的工作在鞋厂已经算是比较轻松的了,要想再轻松一点,只有调特殊部门,比如稽查室、会计课之类。但魏文馨初中底子都不大牢靠,要进这些部门有难度。就算进去了,想站住脚也不容易。剩下就是总务课了,在总务课,魏文馨能做的工作也只有舍监。要进总务课,难度不比进其它部门小。
第一,目前舍监编制是满的,没有空位,我不能把人家硬赶出去。第二,工厂有规定,有亲戚关系的人特别是夫妻不可在同一个部门工作。我跟魏文馨虽然还不是夫妻,但大家都把我们当成俩口子了,算是事实婚姻。第三,内部调动需要写明理由。要是干部调动,一句工作需要就解决问题。但是员工调动,这个工作需要就必须说明白了。我总不能说为了方便zuoai吧?再说了,我只是一个总务组长,又不是什么一手遮天的人物。
除了这些理由,还有一个原因也很重要。魏文馨现在以“罗建红的老婆”自居,开始管起我的事情来了。比如喝酒、打牌、和女孩子聊天之类,只要她知道了,都要啰嗦几句,而且渐渐有愈演愈烈的架式。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就是这样,对老公的大小事情都有极浓厚的兴趣,如同过去居委会的大妈或者学校的团支部书记,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这让我的脑袋胀痛不已。如果把她调进总务课,一天到晚在我耳边絮絮不止,我的头迟早要如“斗”一样大。
现在的问题是,我不把她调总务课,耳根也同样不得清静。于是我去找吴主任商量。
吴主任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总务主任,也是HB谷城人,当初就是他把我招进厂的。我跟他关系非同一般,是铁哥们。大家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能做总务组长了。
吴主任说:要做舍监也容易,超编一两个人问题不大。不过还是等一下看。
我问他什么原因。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兄弟,新总务主管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个大问题。新总务主管不知是什么脾气,不知会不会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作法,这对我们相当重要。在没有摸清他的脾气之前,最好还是规矩点。
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吴主任早想到了,我却懵喳喳的,可见他该当做主任,我只能做组长。
魏文馨调单位的事情就暂时搁下了。她听了我说的理由,也不能反对。如果我玩完了,于她未必有好处。
新总务主管姓申,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大三粗,酒糟鼻、八字胡,脑袋直接扛在肩膀上,模样傻得厉害。到任不久,我们就发现他的心智跟长相有共通之处,都傻得厉害。这么说可没有冤枉他,也不是省籍情结作怪(那时的台资厂,主管以上必须是台湾干部,大陆人再能干也挨不上边),是有依据的。
他一来,就摆老爷架子。这个我们可以理解。像他这种人,在台湾不能掌什么权,不知怎么做老大。在工厂的台干会议中,除了挨骂,也没什么表现的机会。所以在我们面前摆摆架子,过过老大的干瘾,也属正常。但他不合一来就把我们每个干部都骂上一顿,指责我们的工作这也不好,那也不对。仿佛我们都是一群饭桶,他是一个救世主,专门来点拨我们的。这让我们上上下下都非常不服气。我在总务课做了三年,吴主任做了六年,对总务课的各项工作了如指掌,比他吃饭穿衣还要熟悉,他这样指责毫无道理。按吴主任的话说,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
这也没什么不对。当老大嘛,下马威也属必要。我们不习惯的是申先生说话的语气。工厂规定,凡是台籍干部,有官衔的称官衔,比如某经理、某厂长之类,没有官衔的主管,男的一律称先生,女的一律称小姐,八十岁亦不例外。这样很好,显得大家都是有礼貌有教养的,不是野蛮人。但申先生是个例外,他经常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大陆人”,这里面透露出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人心里不大舒服。不过这也没关系,人家投胎投得好,没什么可说的。为了饭碗,我们也能忍受。
说到这里,我知道会被人骂混蛋了。既然什么都没关系,什么都能够忍受,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还要说人家傻得厉害!
我这里有个解释。能不能忍受和会不会抱怨是两回事。能忍受是说明我们久经锻炼,意志坚定,是个策略问题;会抱怨是说明我们心理正常,没有受虐倾向,是个态度问题。至于说他傻得厉害,乃是事实如此。
申先生这种高高在上不合作的作法,导致我们关系不能融洽。他经常给我们气受,我们也就不好好配合他,让他经常到上头受气。
这位申先生在任的一年两个月里,是我打工生涯中最不开心的一段时间。
大约在一个月之后,魏文馨又来找我旧话重提。这个月我小心翼翼,不敢随便出去,每天跟她待一块的时间也不多,可把她憋坏了。所以语气和态度都不够温柔。那会儿我刚被申先生修理了一顿,心情奇劣,态度更差。三言两语的,把她骂一顿,骂得她乱掉眼泪,哭着跑掉了。
关于我被申先生修理的事情是这样的,以下是当时的实况转播。
“罗建红,你过来。”
我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步过去站好,双手在身后交叉放在屁股上。
“申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宿舍卫生评分牌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好?”
“报告申先生,铝合金材料还没有买回来。等买回来了,三天之内就可以做好。”
“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我两天前向你报告过。”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我不说话。记不记得是你老申的事情,因此回答不出厂长的提问而被修理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我向你汇报过。至于我把其它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混在一起向你汇报,让你头昏脑胀,没办法分辨,那也只能怪你自己记忆力不好,跟我没关系。谁叫你这么对我们?被修理就叫活该。
“以后凡是这种事情都要用书面报告。”
“我用的就是书面报告。我的工作报告里面都写了,你都看过,还签了字。”
“这么多工作报告,我都能记得?你什么态度?怎么做事的?”
我又不说话。既然谈到工作态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工作态度这东西,谁官大谁说了算,跟工作做得好不好完全没关系。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们这些大陆人,怎么做事的?你看你,笨得跟猪一样,还是个组长!”
我还是不说话。被人骂成猪而毫无表示不大符合我的个性,我当然不能就这么给他骂了而无所作为。于是我在心里狠狠干他老申家祖宗十八代,脸上却一点不表露出来。
这姓申的现在才干了个把月,所以还不到跟他硬碰硬的时候。给他个软钉子碰碰也就是了。终有一天,叫他知道我们“九头鸟”的厉害。
然而我终归是给他骂了,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不发泄出去,除非我是圣人或者疯子。所以魏文馨就成了这个出气筒。但是她离一个好的出气筒差距甚远,不过稍微说她几句,眼泪流得比孟姜女还多。搞得我心里乱翻翻的,比刚刚挨骂还要糟糕。
当天下午,花蕊就来仗义执言了。一开始她气势汹汹,但我丝毫没给面子,披头盖脑把她也骂了一通。说她们女人除了烦人一无是处,一点都不能帮男人分忧解难。
无疑这顿骂是替魏文馨挨的。中午不过说了个开头魏文馨就跑掉了,剩下一大堆啰嗦只好全送给花蕊。
花蕊本来有很多问罪的话要说,结果被我骂一通,愣愣的,半句也没有说出来,最后眨眨眼,摇了摇头,就走了。
不多久魏文馨眼睛红红脸红红的来找我。期期艾艾弄了半天,才说今天晚上不怎么加班,不如出去玩一下。
这就算是向我道歉了。是典型的魏文馨方式。我想如果是花蕊,就会直截了当说对不起了。
这个晚上魏文馨十分主动,我们都有点酣畅淋漓的意思。中间小憩的时候就躺在床上聊天,主要是聊花蕊。譬如她的爱好,家庭情况之类。魏文馨对此了解不少。聊着聊着我就会兴奋。
如果我读过心理学,就能预感到终究有一天要和花蕊发生一些事情。因为根据心理学的分析,一个人如果不断地想着某件事情,就一定会付诸实施,哪怕为此粉身碎骨。
PS:担心诸位老友下午上班无聊,发点公众章节上来瞧瞧,呵呵,馅饼是厚道人!
六
自打申先生下狠手把宿舍班长和一个保安班长打包后,我们跟他的斗争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这两个班长虽然不是HB人,但都跟了吴主任很长时间,宿舍班长进厂还早过我,算是总务课的元老,也是“吴记”的中坚力量。老申一下子把他们两个都干掉,而且罪名非常的“莫须有”,事先一个招呼都不打,让我们都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个时候,花蕊那边又出了点事情。她在车间跟主任大吵一架。
这不奇怪。以她的个性,跟任何人吵架都属正常。
前面说过,花蕊是裁断的品管员。裁品与裁手通常是死对头。这个原因完全可以理解。裁手希望自己裁出的每一个部件都能免检通过,裁品只要点数就好。但是裁品职责所在,其势又不能马虎。如果检查出次品数量超过规定,裁手就要被罚。裁手有时就故意找茬,不是说裁品检得太严,就是嫌人家点数太慢,时常争吵。要是碰到火爆霹雳的人,说不定就打起来。当然动手的话,一般是裁品吃亏。虽然裁手大都身材苗条,毕竟是男人。
然而花蕊是个例外。这女人勇悍无比,纵算是泰森也未必吓得住她。而且她男朋友是裁断组长,裁手不看僧面看佛面,要给她几分面子。不过争吵的事情毕竟难免。这一次那个裁手就告到了裁品主任那儿。
裁手是JX人,裁品主任也是JX人。主任为老乡出面,骂了花蕊几句,于是就吵起来。女人争吵鲜有不骂的(那种读书读成四方脑袋,上面还长俩天线的女人例外)。我们厂里,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顶撞上司属于严重违规。何况辱骂上司?
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以为花蕊又是要我帮忙减轻处罚。虽然现在老申当家,做这样的事有点冒险,但是我没有退路。
然而花蕊不是这个意思。她在我面前忿忿地又骂了主任一通,连带说了JX人不少坏话(当然这很不应该,不能一棍子打死一大片)。接着就说:我不想做了,我想出厂。
我略微有点奇怪。按理,这样的事情她应该和江时虎商量,怎么找起我来了?我这人有时很鬼,有时又很老实,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
一提到江时虎,花蕊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要提他了,屁用都没得。只会要我忍耐,要我改脾气。他妈的,他到底帮谁啊?
我笑起来: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又不是到今天才知道他是这种脾气。照你这么说,我也该骂了。
花蕊瞪着我。
我说:你还是忍耐一下吧。现在出厂,其它厂也不好进。再说别的厂里的干部,也未必见得就比你们主任好。
花蕊叫道:我实在是腻烦了,一点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理解,不过我还是劝你忍耐一下。我们都舍不得你走。
花蕊的脸红了一下(奇怪,脸红什么),低头想了一会,说:那你看怎么办?我是不想再在她手里做了。
我安慰她说:你先去上班,这事我来想办法。
其实我的办法也简单。我请了两次客。第一次是请花蕊的主任,请她不要计较。本来这事双方都有错,但人家是干部,这个面子就得给。我也是干部,得遵守游戏规则。主任开始死活不肯原谅,说花蕊实在太无法无天,如果不处理,她会很没面子,以后不好管人。这也是事实。但既然我已经出面,她又接受了邀请,就说明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最后主任答应了我的要求,不打包花蕊,只罚她个厂规第三条,也就是罚一百块。我的意思本来是这一百块也免了,要送人情就送大一点嘛。但是主任无论如何不肯再让步,我也不好勉强。
第二次请的是品管课的一个负责人,是我们HB老乡。请她是要给花蕊调单位。这次喝酒尽欢而散。大家都是老乡,她相当给面子,一口应承下来。反正品管课内部调动无须惊动高层,她一句话就搞定了。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办,一个人掏的钱。我本来打算叫上江时虎,后来想想又算了。如果叫上他,就该当他出钱,变成我的人情送得不咸不淡,屁意思没有。
如果你认为我是故意讨好花蕊,以便今后勾引她,我也没办法反对。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确实没安好心。但是当时我真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想,花蕊也是我的朋友,我该当帮她的忙。
我讲的都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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