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老跛子被小德子从轿子里搀扶过来时,小二终于是确定了,就是这两个人,只不过那天穿的乞丐装,今天穿的华服。
一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小二顿时汗如雨下,蓦地下跪,求饶道:
“公子,那天不是小人告的密,是其他人去通知的县令,还望公子高抬贵手,小人一家老小五六口,全靠这个茶摊生活了......”
白吃人家一顿饭,还要找人家麻烦,对于最讲道理的李景安来说,这事儿干不出来,笑道:
“起来吧,我不找你麻烦,快把金子收了,也不要找了,那天吃的面再来两碗便是。”
“诶,公子稍等!”小二如释重负,叩谢后,起身急忙往后厨赶,全然一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模样。
在等待面条的时候,茶摊四周已然被右金吾卫将士给悄悄围住了,茶摊里的食客不敢动弹分毫,整个茶摊安静的可怕,连带着城门口都被肃清一空。
“可惜了,那天只吃了半碗,今天却要付一碗的钱,亏大了,跛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李景安小声喃喃道,意有所指。
意识到被李景安动了手脚的老跛子,刚开始还一脸的抑郁,不过来的一路上,李景安掏心窝子的讲了许多话,老跛子彻底释怀了,习武了几十年,忽然空闲了几天,也是不错的。
再说,李景安是担心老跛子去送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老跛子却是没有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满心里的慰藉。
“少爷,一是一,二是二,吃了半碗就付半碗的钱,吃了一碗才付一碗的钱。”老跛子如实答道。
“不错,理是这么个理,哼哼.......”李景安冷哼道。
这时才发现茶摊里的异样,所有的食客皆不言一语,面露愁容,李景安暗道大意了,连忙冲着李严喊道:
“吃饭就吃饭,弄得这般严肃,不让别人吃做什么?让旁人看了去,还以为我李景安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卑职知错了!”李严抱歉致歉,大手一挥,收了队伍,茶摊里的食客这才如释重负,纷纷付了钱,赶紧离去,生怕惹上什么祸事。
尤其是听到了那名公子哥自称李景安,整个南唐还有哪个李景安能有这个阔绰阵仗,所以这个公子哥的身份昭然若现了,便是当朝三皇子殿下无疑。
说实话,李景安的名声可整不咋地,在金陵城里的那么些年,打架斗殴,寻花问柳,完全是一副膏粱纨绔子弟的做派。
金陵城已经就这副坏名声了,再通过口口相传到了遥远的山南道,中间未免有人夸大其词,所以,可想而知,此时的李景安实乃臭名昭著,恶名远扬。
寻常人见了还是避的远远的为妙,免得自己的脑袋,成了三皇子殿下一时兴起,砍了来当酒杯用的酒器。
普通人可以远远避开,但是雍水城县令可避不开,那可是被李景安亲自点了名的,被大德子寻上门后,雍水城一众当官的,顿时吓的双腿瘫软在地,这才知道当日那个乞丐所言不虚,真是三皇子殿下。
再者说了,那天是三皇子殿下骂皇上在先,又穿的那般乞丐装束,他一个雍水县令,自当维护皇上,乃是正理,却是无端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寒意来。
便是因为,雍水县令想起了三皇子殿下的种种恶劣行径传闻后,心里就愈发的害怕,和一个不能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更何况还是已然恢复身份的当朝三皇子,无异于倒了八辈子血霉。
雍水县令再一想到,以三皇子的秉性,说不得会动刀子,一想到此,顿时面如死灰,只是祈求着老天爷能开开眼。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当日参与追捕的几名捕快,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般,耸拉着脑袋,胆小的只能扶着墙站立。
李景安大快朵颐的吃着面条,怎一个爽字了得,等面条全部吃完,又大口喝了几口汤汁,这才满心眼里的舒坦。
眼一瞥,就瞧见大德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帮穿绿色官袍的官员,约莫是七品县丞,分判众曹、催征租赋的县尉,以及掌管文书簿计的主簿等官,统称县令,后面还有一群捕快尾随。
其中,赫然有当日追李景安的那名官员,李景安还没开口说话,几个绿官袍就齐齐下跪,如泣如诉道:
“罪臣拜见三皇子殿下!”
李景安笑了,本来是想讲理的,结果人家却是不讲理了,有罪没罪,直接下跪认罪,岂不是坐实了李景安的无理。
于是,李景安问道:“何罪之有啊?”
“罪臣当日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三殿下,还望三殿下恕罪!”为首的县丞伏地说道。
“那时,我还未恢复皇子身份,况且我又骂当朝皇帝,你作为南唐官员,理应捉拿,何罪之有啊?”李景安开始讲起了道理。
只是,却是给一众伏地的绿官袍官员干懵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说好的砍头呢?说好的超级大纨绔,动不动就打人呢?
怎的忽然讲起了道理,还给自己等一众人开脱,但是“罪臣无罪”这样的话,这些绿袍官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啊,所以,伏在地上的一众人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
见此,李景安不禁想起了那个整天弹劾自己的御史台殿院韩巧生,这事若是轮到了他头上,定是怡然不惧,不惧权贵,反而振振有词道:“那时三皇子殿下乃是庶民,骂了当朝皇上,还请三皇子殿下为那日的行径伏法!”
两者一对比,高低立现,所以李景安没来由的对伏在地上的一众绿袍官,生出了一丝厌恶之情,一点骨气都没有,冷声道:
“起来吧,那日你做的没错,本该如此。”
跪在地上的一众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不明白李景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窃喜,小命算是保住了。
只不过,李景安不可打算放过了,本来就是讲理的人,自然要讲道理的,说道:
“我且问尔等,吃一碗面付一碗钱,是不是正理?”
一众绿袍官又迷惑了,皆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悻悻道:
“回三殿下,吃一碗面付一碗钱,是正理。”
李景安又问道:“那吃半碗面,该付多少钱?”
“付半碗钱!”
“好!好!好!”李景安连说三个好字,语气愈发的阴沉,说道:
“那日我点了一碗面,才吃了半碗,就被你带人追着跑,今天却是付了一碗的钱,这个理讲不通!”
随即,李景安又问了那日带头追捕的人,问道:
“你是雍水城县丞?姓徐是不是?”
“禀三殿下,正是下官。”
“那就是你了!”李景安冷淡的说道,确定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由的讥笑,伸手把李严招来,冷言道:“砍了他!”
“饶命啊,三皇子殿下,下官愿意赎罪,付半碗面钱.......哦,十碗,百碗.......”
只是这几句话,便是这个不明所以的徐县丞,这一辈子最后的遗言了,恐怕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半碗面钱?呵呵!!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李景安可没有那么无聊。
李严的刀很快,白光一闪,一刀下去,“滋”的一声,血溅三尺,徐县丞的脑袋已然落地,在地上滚了几轮,荡着圈,死不瞑目。
这一幕吓坏了雍水城的其他绿袍官员,皆大气不肯吭一声,胆战心惊的站着,生怕下一刀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而杀了徐县丞的李景安非但没有一丝罪恶感,反而面带着笑,振振有词的讲起了罪恶的大道理。
“徐县丞欠我半碗面钱,我要他一颗脑袋,刚好相抵,是这么个理。”
“你们其他人都走吧,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与你们无关的事,就绝不会找上你们!”
欠了半碗面,就要人一条命,还说讲道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只是摄于李景安的威严,雍水城官员哪里敢顶嘴,只感到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见识了李景安的“残忍”,听闻了“赦令”,雍水城一众官员如释重负,叩拜完,赶紧逃之夭夭,绝不敢待半刻。
李严指挥者人手收拾地上的尸体,李景安又坐回了座位,老跛子递来了一杯凉茶,道:
“一命抵一命,是这么个理!”
“亏大了!”李景安应道:“小王八他姐姐才十几岁,这个老不死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这命抵的不值得!”
这个世道上哪有值得可言,所谓的值得只相对于人为的标准,但这个标准却不是面对所有人的,对于权贵而言是值得,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不值得。
李景安与老跛子之前在雍水城西边一个叫王家庄的村子歇过几日,吃了一个十几岁的放牛娃的一顿饭,放牛娃姓王,故李景安称他为小王八。
小王八有一个姐姐,年芳十六,生的好看,容颜俱佳,俨然是一个出落的美人秧子,便是因此,遭了徐县丞的觊觎。
要纳小王八的姐姐为妾,一个是官,一个是民,小王八的姐姐如何能抗衡,但此女又是个刚烈的性子,誓死不从,又担心连累家人,于是在一个黑漆漆的晚上,只一根草绳,甘愿赴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景安悄悄记下了事,并且郑重说道:
“小王八,我一定替你报仇,砍了那徐县丞。”
小王八哪里肯信,那时的李景安和老跛子不过是两个乞丐而已,连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就更别提信李景安说他是一个流浪在外的权贵子弟之类的话了。
如若不然,李景安哪里会大费周章,特意来雍水城,砍一个七品绿袍官,只是为了践行向小王八许下的承诺而已。
李景安即便是砍了徐县丞,也没有明说是因为徐县丞害了小王八的姐姐,而是故意作出一份纨绔膏粱子弟的做派,这才符合李景安的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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