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波很想知道,哪一个学生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用“老弱病残”这种充满恶意的贬义词来形容林知夏的课题组?!
徐凌波大三那一年,玩了命地学习,好不容易考上硕士研究生,才刚读了一年,导师就卷铺盖跑了。他万念俱灰时,被方怡雯一把拉进了林知夏的组内。
经过短短几天的相处,徐凌波就发现,林知夏的能力强到可怕。他成功拜入林知夏的门下,内心是有几分感恩和窃喜的。
林知夏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她问:“老弱病残,你们是‘老弱残’,我是‘病’吗?”
方怡雯脸上露出一副“你猜对了”的表情:“那学生说,你有病才会收我们三个。”
听完方怡雯的一番解释,林知夏还觉得那位学生能做到逻辑自洽。她丝毫没把学生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聊天,扯东扯西都很常见。
詹锐、徐凌波与方怡雯暂时还没有论文见刊。不过,林知夏相信,在他们整个组的共同努力下,学生发表文章也是迟早的事情。
更让林知夏感兴趣的,则是方怡雯的思维方式。
林知夏确信,不易动怒的人主要有四种:脾气好,城府深,见识广,共情弱。
反过来,容易动怒的徐凌波大概是共情力太强。他喋喋不休地追问:“师姐师姐,你讲出来吧,曲老师的哪位学生骂了我们一个组?”
方怡雯倒是闭口不谈了。
“哗啦”一声,包厢门被推开,两位服务员进来上菜。
烤羊肉串的香气飘满了密闭的房间,林知夏给所有人夹了一只羊肉串,又说:“你们不用在意这种有侮辱性质的负面。评价。那些侮辱你的人,只是看到了你,并不了解你,他们评价的也不是你,是他们想象中的虚拟形象。”
方怡雯格外赞成林知夏的意见:“林老师说得好啊,认知起源于感官。”
林知夏点头:“我们所有的认知都起源于感官,不同人就有不同的理解,理解没有对错,只有差异。”
江逾白插话道:“一个人通过感官学习知识,再试着理解它,最终以理性结束,没有什么比理性更高的了……这句话,是我读完康德《纯粹理性批判》后唯一记得的句子。”
林知夏和江逾白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餐桌上,再也没有学生争论“老弱病残”是谁骂的,愤怒与复仇的火焰统统熄灭了,大家围绕着“感性、知性与理性”的话题热烈地探讨起来。
徐凌波发自肺腑地赞扬江逾白:“师公,怪不得你是师公,你读过好多书啊,和我们林老师天生一对。”
江逾白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听这种奉承话。他巴不得徐凌波再讲上一百句“你和林老师太般配了”,但他表面上还故作谦虚地推辞道:“我读完本科,就没再上学。”
“不错了,师公,”方怡雯也非常欣赏江逾白,“你学历是低了点,本科只学基础,你要想接着念个学位,分分钟就能找到新导师。”
詹锐也隔空端起杯子,朝着江逾白敬了一杯酒。
林知夏若有所思。
她忽然有些好奇……
江逾白是如何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不露痕迹地收买了她组里的所有学生?
林知夏在大脑里倒带回放今日的场景。她在这一瞬间发现,江逾白有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意思。
江逾白和院长相处时,措词格外正式、文雅,因为院长就是这样的人。他和徐凌波、方怡雯搭上话时,借用康德的名言来捧高“理性”,因为徐凌波和方怡雯都是推崇理性的人。
江逾白还特意点明,自己只记得康德的那一句话,就显得谦卑、平和、没有攻击性、没有观念输出。
他还很注意照顾詹锐的感受。
他甚至能和詹锐愉快地聊天。
他和詹锐讲话时,多半采用简单的问句,比如:“你是不是正在研究人工智能的一个分支?”,詹锐就回答:“是是是……”
又比如,江逾白还会问:“你的研究方向和量子物理有没有学科交叉?”
詹锐十分简略地答道:“没、没有。我、我做理论。”
江逾白照样能含蓄地夸赞他:“纯计算机方向的理论研究,很适合勤奋聪明,有毅力,耐得住寂寞的好学生。”
就这样,江逾白多管齐下,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和三位学生都混熟了。
学生们一口一个“师公”,先后加上了他的微信,徐凌波还拍着胸脯保证:“师公你放心,学校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詹锐附和道:“我、我也会通知。”
林知夏眼神复杂地看向江逾白。
江逾白像在大学里一样尊敬她:“林老师。”
林知夏写了十几年的《人类观察日记》,写来写去,最有意思的人,还是江逾白。她莞尔一笑,嗓音极轻地念道:“江老师,我们回家再聊。”
除了江逾白,其余三位学生都没听清林知夏在说什么。
服务员已经把饭菜都上齐了。
满满一大盆白米饭被摆在了徐凌波的面前,馋得他直咽口水。
他缓缓地站起身,握住勺柄,先给林知夏盛了一碗饭,以示尊敬。随后,他又给江逾白盛好米饭,双手放下瓷碗,客客气气地说:“师公,您的饭,您慢用。”
事实上,江逾白比他还小两岁。
江逾白接受了这般奇妙的辈分关系。他欣然如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辈:“谢谢,你也多吃点。”
詹锐把一盘龙井虾仁推向了江逾白:“师、师公,您尝尝尝尝这个好好吃。”
林知夏恍然间有一种她和江逾白年满七十,膝下儿女成群的错觉。她喝了一口草莓汁,出声说道:“总之,能做你们的导师,我是很高兴的。”
“我何止高兴啊,”徐凌波咬着羊肉串说,“我都谢天谢地了。”
方怡雯朝着林知夏举高杯子,林知夏还有些意外。她端起一杯草莓汁,方怡雯和她碰杯,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林老师。”
她没说清楚自己为何感谢导师。
林知夏依旧笑意盎然:“不客气,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在自己喜欢的研究领域里越走越远。”
*
今天的午餐十分丰盛。
龙井虾仁清新爽嫩,番茄牛腩煲润滑可口,清蒸鲈鱼以慢火制成,汤汁绝妙,明炉乳猪更是香腻解馋,滋味绝佳。
学生们都吃得特别饱,桌上还有不少剩菜。徐凌波在征求过林知夏的同意之后,喊来服务员,将那些剩菜剩饭都打包了。他还把羊肉串让给了师姐,把白斩鸡送给了师弟,剩下的都是混在一起的饭菜。
“我晚餐有着落了,”他抱紧餐盒,“谢谢老师和师公。”
林知夏提议道:“你们好像都很喜欢吃羊肉串?再让服务员给你们一人包一份新的吧。”
徐凌波连忙拒绝:“那不好吧,羊太多了。”
江逾白却诡辩道:“挺好的,三羊开泰,喜气洋洋,都很吉利。”
林知夏直接问了服务员,还有没有羊肉串?服务员说,有,大厨刚烤出一炉子新的。林知夏就请服务员加单,随后刷卡付账,整个过程爽快而简洁。
饭后,学生们拎着一个装有饭盒的袋子走在前面,林知夏和江逾白跟在他们的背后。
这时的天空早已放晴,人行道两边的树叶都被雨水淋湿了,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清新如香草般的气味。徐凌波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两下。他把手机掏出来,读到室友发来的消息。
室友问他:“你和林老师的聚餐可还行?”
徐凌波飞速地秒回道:“我导师和师公人太好了,你没见着,你不知道。”
徐凌波与室友聊天时,他的学姐方怡雯还在提醒他:“走路看路,不要玩手机。”
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林知夏勾住江逾白的手指,指尖贴着他的掌心挠圈。他握手成拳,不再叫她林老师,而是问她:“你今天几点下班?”
“我下午没课,没工作,”林知夏如实回答,“实验室还没启动,我其实可以和你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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