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蒋柔没坐公交车,一边听听力,一边背着书包晨跑到学校。天亮的越来越晚,她六点十几分天蒙蒙亮出的门,到学校才七点一刻。
学校不让拿电子设备,她摘下耳机,校门口到班级还有六、七分钟的路,掏出随身携带的历史知识点小卡片,一边背年份、事件、人物,一边在心里自问自答历史意义。
锻炼身体、准备期中考试,把她挤压得没有点点滴滴的时间休息,但是她并没有觉得很累,或许是一个是脑力、一个是体力,倒是能起到调合作用。
蒋柔想到以前,就在去年,S省还有体育高考,对于他们这些高考总人数全国前三的大省,一分就差出几千人,那些体弱的学霸,哪个不是最后为了多拿点分通宵背书还要练长跑的?
这么想想,蒋柔就更跟打鸡血一样。
中午的时候,她默背着地理气旋气压前往高天远办公室,核对网上的报名信息。
她进去时,刚好有个体育老师出去吃饭,门没有关,蒋柔一眼就看见陆湛背影。他不知道在说什么,隔板挡住了他半个身体,棱角分明的面孔满是暴戾不悦。
隐隐约约争吵声传了出来——
“这次比赛名额上的事情换来换去,改来改去,马上就比赛了,影响不好,学校现在一共就你们几个人——要是夏安蕊再不去的话,实在是……”
陆湛冷淡打断:“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高天远棘手说:“陆湛,够清楚了,但你们都是学生,玩笑、恶作剧也是有的,你们年纪还小……”
陆湛:“学生就可以一句玩笑代过么?如果玩笑差点要了命,那就不、是、玩、笑。”
陆湛言辞锋利,高天远显然辩不过他,只好拿威严压他,“陆湛,这是我们校方的事情。”
陆湛不气反笑,眼里覆着层薄冰,说:“算了,无所谓,高教练,您处不处理,我都可以让夏安蕊乖乖退赛。”他声音压低,冷笑:“甚至……退学,跟您说,只是求个光明正大罢了。”
“陆湛!”
办公室气氛凝滞。
少年不依不饶紧逼,锋芒毕露;高天远无奈,却舍不得夏安蕊——哪怕她人品有问题。
蒋柔将卡片塞回口袋,走了进去,“教练——”
女生柔柔的声音将他们打断,高天远明显松了口气;陆湛抿着唇,没有再说。
陆湛不知道蒋柔是否猜到有人故意,在他心中,马上比赛了,他不想让这样美好的女孩子知道这种事情,再受影响,感到恐慌、害怕。或者,至少等到比赛结束,她期中考完,他处理完这些再告诉她。
“为什么夏安蕊要退赛?她有什么事情么。”蒋柔转过头,看向陆湛,眸中掠过深意,说:“我还挺想和她正式的比一场呢。”
她不要夏安蕊退赛。
夏安蕊越要害自己,她越要去,而且一定要和她一起比,胜过她。
她不喜欢帆板,这次参加比赛,一是为了这么就训练不白费,二,不就是为了这口气咽不下去么?
陆湛眉心拧紧,抱着手臂看向少女。
长发垂在肩膀,发丝软软的,一束阳光从门内洒下来,将墙壁映成温暖的黄,她和先前一般文静秀气,只是眼瞳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似灼灼的火焰。
陆湛舔了舔唇,暴戾的情绪收拢些。
高天远急忙打圆场:“先比赛,比完赛,考完试,这些事情再说,好吗陆湛?”他缓和地拍他肩膀:“市运会对你来说是个小比赛,但这是你受伤半年多第一次比赛,电视台还等着拍你呢,你舅舅也特意赶回来当评委,不就是为你么?先别想旁的没的,把名次拿到了,别的你再说。”
陆湛嘴唇紧闭,没有说话。显然是一想到蒋柔要再跟夏安蕊比赛,就不放心。
蒋柔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校服袖子,“好了,就这样吧,咱们回班吧。“
陆湛没动。
“走了。”少年人倔强,蒋柔仰视着他,睫毛一眨一眨,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拽着他的校服,“那这样,咱们先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你们快上课吧,我还没吃饭呢。”高天远趁机把两个少年推了出去。
蒋柔就这么一直拽着他胳膊,将陆湛拖拽出去。
两人上到求真楼的天台,一个松垮地站着,一个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微微垂着头。
天台后面就是天空。
北方秋季的天空是最漂亮的,晴空万里,明澈透亮。远处的海面也变得宁和清新,一轮玩具般的小邮轮慢悠悠地掠过。
陆湛说:“你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也没什么证据。”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陆湛漆黑的眉峰下压,想到刚才自己帮她,都被她阻止,叹道:“你怎么这么怂,老子帮你撑腰,你还怕什么?她那么搞你,你都忍着?”
蒋柔皱眉,说:“什么怂不怂的,你让她退出,好像我不敢跟她比赛似的,这才叫怂好么。”
“呵。”男生轻轻地笑了笑。
他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灰白色烟雾盘旋着往天上飘。
“不是么。”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赢得了夏安蕊?”陆湛公正地点评,“她跟我一块训练好多年了,虽然成绩不算拔尖,但也不错了。”
蒋柔下颌收紧,不说话。
“十一轮比赛,加冠军轮,怎么也得四五天,你能坚持下来?”陆湛将烟夹在指尖,缓缓朝她靠近,声音低而淡,“我说了,你现在想要提升体力,是不可能的事儿。”
“就是因为十一轮比赛,我才有信心。”
蒋柔嗓音轻轻的,显然是思索过后,“三轮比赛,她怎么样都体力充沛,我是打不过她,但是比赛时间延长,四五天每天连续不断,大家都会累,反正是看总分——还会去掉成绩最差的一轮。”
而且。
蒋柔想。
其实她体力也没有那么不堪。只是她上次模拟是第一次,所以心里上会紧张,精神上也有压力,跟夏安蕊她们天天泡海里的自然不同。
陆湛对视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几秒,唇角缓缓上翘。
“也是。”
夏安蕊体力不错,但是战术上一直不算灵活,前面总是喜欢争强好胜,这样其实不算聪明,体力总是没有足够保留,实力也不懂隐藏,所以到后面越来越差,总成绩也一般。
蒋柔点点头,“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沉默了一会。
“行吧,那就放过她几天,等着秋后算账。”陆湛说:“到时候你可别阻拦我。”
“好。”蒋柔说。
夏安蕊无论是何种心态,都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不想轻描淡写放过她——至少至少……也要记个过吧。
“谢谢你,陆湛。”蒋柔双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仰起小脸说。
“你声音太小了,老子听不见。”
“谢谢你!”蒋柔提高音量。
一阵风轻轻柔柔地吹过,将她的马尾吹了起来,几缕漆黑的碎发遮住眼睛,她吸吸鼻子,说。
——谢谢你。
对我那么好。
陆湛一时忘记了指间的烟,银灰色烟蒂长长地凝结。
他望着她,明亮漆黑的眼睛,认真而专注。
蒋柔说完,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其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上他的目光,就总是感觉脸颊发烫,不得不转开视线。
她抚了抚头发,鞋尖踢了踢满是灰尘的斑驳地面。
陆湛将手里的烟头碾熄在墙壁,朝她走去,倾下身说:“不客气,应该的。”
他很想去抱抱她鼓励一下,但知道这里是学校,一定会吓到她,展臂的动作停在半空,最后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今天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我下午不在学校。”
“嗯?”
陆湛扬眉:“不是说要跟我一起练么。”
蒋柔豁然抬眼,眼瞳晶亮,手指头不自觉抠挠着掌心。
陆湛笑说:“晚上我带你练,给你开小灶。”
2、
晚上六点放学时,天空有些暗了。
哈雷街霸耀武扬威地停在学校门口,陆湛一身黑衣,身体斜斜地倚着街霸,嘴里松散地叼着一根烟,毫不顾忌门口教导主任的目光,
蒋柔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被无数女生偷偷打量的少年。
四周的议论声也传过来——
“那不是陆湛吗,他不上学了?”
“最近比赛,他们好像在校外训练吧?”
“啊啊啊,真好啊不用期中考试,他在等他对象吗,那个什么班长……”
“嘘,小点声。”
蒋柔听见这句话,耳根不自觉地一热。她拨了拨刘海,手还没放下,一道黑影兜头笼罩。
肩膀一轻,陆湛自然地接过她沉重的书包。
“你这天天都装了些什么。”陆湛低声吐槽她,将书包轻松地提溜起来,往前走,放到街霸前面,“来,上车。”
校门口,人来人往,他们实在是引人注目,就连卖鸡蛋灌饼的阿姨都饶有兴致地盯着。
蒋柔挪挪脚跟。
“上车啊,一会天就黑了。”
蒋柔想想也是,越这样眼光越多,低头跨坐上车。
可能是加上书包的原因,这次格外拥挤,她整个人几乎都俯在他的后背。
这几天陆湛训练量明显增大,背肌宽阔结实,线条分明,硬邦邦的。她倚靠着他温热的后背,即使车速再疯狂,都有种安心感。
“你以后别把车停校门口。”下车时,蒋柔说。
“怎么?”陆湛从后视镜中瞄她一眼,“嫌老子给你丢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湛勾起唇,嘚瑟说:“停哪都一样,都是焦点。”
蒋柔:“……”
两人换完衣服从水校出来,天色更暗,远处海天一线,呈现一种蓝与橙之间的颜色。
陆湛将她的帆板组装好,带着她下到沙滩,把帆板放在沙滩上,只让蒋柔踩了上去,并没有下海。
“你要带我练什么?”蒋柔在板面上晃来晃去,对此很不解。
“你别动。”陆湛扶住她的腰。
可能是上次在岛上共渡难关,他们彼此都熟稔亲昵许多,有些动作是下意识的。
等意识到时,蒋柔脸颊更烫,她能感觉到男生手上的力度,以及掌心的,有些灼热的温度。
陆湛放下手,轻咳一声,说:“你现在练体力没什么用,只能说教你些实用的,你这些天训练我也看了,几乎除了迎风直线外,其他都不算太好——尤其是起航,每次都慢,太慢了。”
蒋柔说:“那我们要练起航吗?”
陆湛说,“起航有一半是反应速度,那个你一时半会也练不了。”
“那……”
“练横风。”
“啊?”
“大家横风都弱。”陆湛说:“所以要好好练横风。”
蒋柔不太情愿,“能不能不练横风。”
其实她从小跟着蒋海国训练,就最最讨厌横风。横风也是帆板运动员,尤其是国内,普遍比较弱的一个点。在横风行驶中,横风角度变化不大,航线也单一。不像迎风有挑战,顺风速度快,横风属于比较难练的一种,需要选手自己去捕捉,感受,没有绝对标准。
“听话。”
陆湛一脚踩在她的板上,俯下身,开始讲解:“横风的时候,你一定不要乱,也千万不要烦,你得静下心来,仔细感受着它。”
男生声音低沉有力,沙沙的磁性,十分好听。
“嗯…”
陆湛就站在她身后,双臂绕过她单薄的身体,钳住她的手腕,往外移动。
“记着,小风的时候,你双手握杆要与肩同宽。”
他身上的热气自后背传来,哑哑的声音令蒋柔忍不住颤抖,回眸看向他。
心跳,就那么漏了一拍。
男生眼形狭长,眼尾微勾,眼皮上一道清浅的褶子,山根挺,面孔棱角分明。收拢了玩世不恭后,有一种令人钦慕的少年英气。
“认真听。”陆湛伸出大拇指,按着她下颌抵回去,“前脚一定要蹬直。”
“嗯。”
他蹲下,抓起她冰凉纤瘦的小腿,放直。
“后膝微弯,一定要站稳。”
“…哦。”
他对待帆板很认真,动作一丝不苟,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落在蒋柔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发着烫。
她双腿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陆湛没有注意,起身,手掌摆动,说:“等到中风的时候,你要踩进鞋套,身体要这样转过来……”大手掰过她的肩膀。
“大风的时候……”
陆湛仔细地讲,“一定要站稳,这是首先的,然后要仔细观察风的角度大小,反正我的经验是——风小,你角度也小些;风大,你也大些,抓紧时机,赶紧朝目标去,离开横风区域。
蒋柔默默记着,心脏也咚咚跳着。
“听清楚了吗?”
“嗯。”
蒋柔点头。
“那站稳了?”
蒋柔点头。
“真站稳了?”
“站稳了。”
陆湛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顺手推她一下。
蒋柔晃荡一声往旁边栽倒。
陆湛:“……”
还好是在沙滩上,蒋柔也不怕,直接往下摔就是。
就在她再有不到半米落地的时候,一只手臂环住她腰,将她带了起来。
蒋柔稳稳地落进陆湛结实的胸膛。
“故意的这是?”
女生轻柔的气息充斥在鼻尖,陆湛手臂紧了紧,轻笑问:“怎么别的老师教你都那么认真,我教你你就全程走神?”
“才没有。”
陆湛逗她,“那你还站不稳?”
“……”
他笑声促狭,眼角勾着坏,“说说,我刚才教你什么?”
蒋柔推开他,重新扶着帆杠回到刚才的姿势,复述着。
“小风,中风,大风……”
陆湛低笑。
她的脑瓜是真的很聪明,心不在焉都能记着。
他捻了捻指腹,回忆着刚才女生细腻又温软的肌肤触感。
“没事,记个大概就行,我们一会去海上实操。”陆湛说:“别着急,还有好几天呢。”
3、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帆板比赛是周日开始。
当日天气晴好,天空万里如云,阳光明媚灿烂。前几日降下来的温度似乎又升了回去,是一个适宜比赛的好天气。
比赛一共是五天,周日到周四,如果有气候原因,可能会适当调整延后。再一周就是期中考试,蒋柔暗自希望天气预报是准的,不要延后。
男生女生是分开比的,早上他们抵达帆船中心后,蒋柔就和陆湛分开了。
市运会实在是个小比赛,但是天中还算重视,除了高天远外学校还来了两个体育老师,男老师领队,女老师带着蒋柔她们。
蒋柔几分钟换完衣服,有些僵硬地在更衣室等待着。
女体育老师姓王,什么都不知道,跟夏安蕊好像很熟,两人一直亲昵地聊着,夏安蕊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
“喂。”王老师离开后,夏安蕊给她翻了一个四分之一的白眼,嘲讽道:“今天风很好哦,你不会再迷路吧?”
蒋柔不理会,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冷凝如刃。
“学妹,我劝你对我好一点呀,陆哥这次可不跟咱们在一起,到时候你要是再从帆板上掉下来,可是没有人再去救你了哦。”
蒋柔不想睬她,转身就走,肩膀却被夏安蕊抓了回来,“怎么样?要不你现在先求求我,这样一会我好去救你。”
夏安蕊有172cm,是女子帆板最适宜的身高,她力气也大,将蒋柔按在柜子旁。
此刻,别的学校同学都去做准备活动了,蒋柔原不想和她比赛起冲突,但是实在无法忍耐,她咬了下唇,一只手突然掰起她手指。
蒋柔力度下得准,不至于受伤。
夏安蕊吃痛,立即放开手。
蒋柔很快给她换了个位置,往前走一步,踮脚逼视她。
“学姐?”
她声音轻轻的,一如既往温柔,只是眼神凉凉的,“也是,是要再多叫你几声学姐,以后可能就再叫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蒋柔没有点破,只是扬起下颌,俯视瞥她。
夏安蕊脸色一点点发白。
蒋柔忽的笑了笑,说:“其实你那么做,也是怕我超过你吧?”
“你说什么?!”夏安蕊气急:”就凭你?——你?这个上帆板还会掉下来的人——?有什么资格?!”
“那不然为什么?”
夏安蕊冷哼:“还不是为了妩媚这个傻子!”
说到这,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猛地一变。
蒋柔缓缓地点头,陆湛没具体告诉她那些事,蒋柔九分揣测,但还有一分怀疑,现在听夏安蕊真正地完全说出来,蒋柔心里除了冰凉以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敢置信,以及恶心。
她们还是高中生啊。
想到那天的疼痛和恐惧,蒋柔脸上厌恶之情更浓。
“夏安蕊。”蒋柔将长马尾在脑后盘成一个小小的发髻,利索极了,说:“你这次,会败给我。”
前两天是预选赛,蒋柔为了节省体力,一直比较保守。
六轮下来,她最好的是第二名,剩下的基本在三四五之间,总分22分,暂列第七名,实在算不上好,倒是夏安蕊被她激起好胜心,成绩非常不错,拿了好几个第一,总分11分,排名第二;第一名是一个体校的女生,8分。
比赛持续到第三天,灿烂阳光的天气稍有收敛,天空微微发灰。
“安蕊,这两天加油,咱们拿个冠军回去!”
赛前,王老师为夏安蕊打气。
她看向马上准备下水的蒋柔,叹了口气,小女孩瘦瘦弱弱的,之前还听说从帆板上掉下来出了事故。练体育的都是看成绩说话,王老师说:“冲一把劲啊,老师知道你是第一次参赛,但是无论怎么样,都要进入冠军轮啊,别给学校丢人。梓”
天中帆板队在市区里很有名气,不进入冠军轮,实在是…会让体校和其他学校笑掉大牙的。
“就你这样,还想超过我?“夏安蕊冷哼,笑声愈发嘲讽。
蒋柔神色平静,只暗暗攥紧拳头。
很快,第七轮比赛开始。
连续比了两天,离冠军轮还有两天,位于中间的这天,大家或多或少精神上都有些疲软。而且今天风虽然不大,但是风向比较杂乱,小风向多,不似前两日那般顺畅。
“小学妹,今天这风是不是挺像你掉下去的那天?!”起航以前,夏安蕊讥讽说道:“你可一定一定要小心哦。”
海面起起伏伏,蒋柔攥紧掌心,伸开,再次攥紧,抿紧嘴唇。
心跳得愈发快。
起航的一瞬间,蒋柔没再保存体力,再不似前几天平淡内敛,如利箭般猛地跃出去。
起航先声夺人,非常重要。只是前两天蒋柔知道自己实力,刚比赛的选手们都猛如疯虎,正是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她就算再努力拼搏,体力也抢不过她们。
但今天不一样了,阴郁、湿哒哒的天气,再加上有些麻木和倦怠的一轮复一轮的比赛,猛虎们都有些松懈了。
这样的她,才能有机会啊!
蒋柔直接抢占最好的航道,掌心紧握帆杠,身体下蹲保持平衡,一起呵成,拼命往前冲,让帆板以最完美流畅的速度绕过第一个浮标!!
夏安蕊万万没想到,猛地提速,不顾一切地死死追着蒋柔,也绕过浮标!
“你、你前两天居然敢演戏!!!”她不敢置信,破口大骂道,只是可惜隔得太远,声音被浪花隐藏住。
蒋柔回头看了夏安蕊一眼,面色沉着地防守。她体力不算佳,所以进攻不是很好,但是防守是极严密极仔细的,只要后面的夏安蕊想要改变帆向进攻,她立刻都会跟着变。同帆向同水流同最佳航道,夏安蕊还能从空中飞起来了?
后面的女生们也是。
到第三浮标时,蒋柔还是领先的,只是身后选手们越来越近,起跑和航道的优势也逐渐缩小。
而夏安蕊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这样…不行。
随之比赛的持续,海风渐渐变化。
蒋柔心开始攥紧,后背也渗出一层层的汗。
抬头看了眼天空,努力让大脑仔细地分析。今天跟那天她出事的天气有点像,小风向杂乱而多,那天…那天。
蒋柔咬了咬牙,仔仔细细思索着。蓦地,她心底闪过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冒险的念头!
她斟酌几秒,又回头看着像橡皮糖一样令人厌恶的夏安蕊,夏安蕊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这样是甩不开的——没有办法的——她猛地压低帆,更改了航线——这个航线显然不是很明智,线路绕,风浪也比多。
而夏安蕊她们,则都是处于有力的上风区,速度一下子追了上去。
蒋柔这样,是会吃亏的。
后面的夏安蕊脸上挂着嘲讽的表情,以为蒋柔到底是体力不支,怕了。
只是夏安蕊根本没有想到,两三分钟之后,突然一阵杂乱的小气流涌了过来!当她看见旁边体校的女生也跟着蒋柔换航线之后,她就发觉有问题了!
可是,来不及了!!
迎风段最容易遇到杂乱小气流,前两天不太明显,但是今天天气不好,这种小气流明显多了起来。
夏安蕊手忙脚乱控制帆和板,保持平衡。可是她先前追蒋柔体力有些透支,现在已是大汗淋漓。
几分钟后,蒋柔见没有人超上来,砰砰砰的心跳慢慢平缓,绕过这段她有准备的小风浪后,又经过了一段她刚练的横风,顺利进入速度最快的顺风下行。即使后面的再赶上来,恐怕也追不上了。
这一轮,蒋柔得了第一名,一分。
体校女生紧跟在她身后,总分数还是排第一;夏安蕊降到第六,总分数一瞬间就跳到了17分,和蒋柔的23分所差不多。
第一轮结束后,夏安蕊心痛万分,愈发气恼毛躁,可惜她体力大大在追赶蒋柔时消耗,后面的两轮也不算太理想。
前九轮比赛结束,蒋柔在今天这三轮,竭尽全力,拿了第一、第三、第二。
她筋疲力尽地盯着自己的排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她从第七名升到了第三,和夏安蕊的24分还是差4分。
第四天的比赛还有两轮,大家都属于冠军轮前的状态,无功无过,蒋柔和夏安蕊差了3分。
这天的比赛结束以后,蒋柔筋疲力竭地回到更衣室,换衣服。
而帆船中心的另外一头,还是十分嘈杂拥挤。
“陆湛同学,半年之后重返赛场,能说一下此时此刻的感受吗?”
“陆湛同学,你对这次比赛成绩还满意吗?有准备明年上半年的锦标赛吗?今年冬训的计划是什么?”
问题乱七八糟,从岛城早报到午报到晚报,还有体育报,青少年报……各类都有。
其实陆湛的成绩,在青少年小将中确实是可圈可点,但也不至于名声大到这个地步,只是他从第一次参加帆板比赛,就很受媒体喜欢,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的舅舅——那个“琴市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奥运冠军刘成闵。
“陆同学,大家一直将您称为”海之子“,对于这个称号,您是怎么看的呢?”
“难听。”
陆湛总算抓住一个好回答的,看向岛城日报的记者,眨眨眼睛。
“陆同学,您为什么会选择帆板,而不是选择和您舅舅一样的帆船呢?”
“不喜欢。”陆湛又抓住一个。
搪塞过各类问题后,他终于拨开人群,走到沙滩边,问于子皓,“怎么样?”
于子皓和他在同一组,只是他成绩一般,也没有人采访,早就结束了。
“可以啊陆哥!宝刀未老!”
十一轮比赛,陆湛只有两次第二名,其余都是一名,总分13分,男子组排名第一。甩下第二名十多分。
陆湛说:“……我问的是我媳妇,她今天怎么样?”
蒋柔前两天成绩不太好,他放不下心。
“班长?”提到这个,于子皓眼睛亮亮的,“也是奇了怪了!这两天她跟开挂了似的!好像已经第三名了!我记得她前两天表现很差的……居然马上就超过夏安蕊了!!”
“你是不知道啊,夏安蕊气得肺都要炸了!!她之前发誓说要将蒋柔踩到脚底,现在脸都丢尽了!!”
陆湛淡淡地笑了笑。
也就能爆炸这几天了,他想。
“子皓——”
正说着,一个有点胖胖的女孩子从远处跑过来,她身形圆润小巧,虽不是很漂亮,但面向蠢萌可爱。
“哎哟!!!”于子皓笑得合不拢,也不顾疲惫,伸手去拉她女朋友,“怎么今天来了?不是说明天来吗?还有一轮冠军轮,明天比赛完咱们一块出去玩!!”
女孩萌萌地笑了笑,“没事,就看看你。”
于子皓说:“陆哥,那我先走啦。”
两人走在一起,似乎就冒着粉色的泡泡,陆湛眉梢挑了挑,忽然就觉得很羡慕。
他拨开人群,穿过中心大厅,环顾一圈,走到女更衣室的门口。
蒋柔今天快累得岔气了,有带队老师看着,夏安蕊再气也做不了什么,最后怒气冲冲地离开。蒋柔拿纸巾擦了擦汗,冲完澡换完衣服后,拍了拍脸颊,这才出门。
“班长。”
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蒋柔肩膀上搭了只大手。
蒋柔被吓了一跳,转过头,见是陆湛。男生换回自己的运动服,黑发还有些湿,耷在眉骨,精神却很好,一点也不累。
“怎么了?”
四处人来来往往,这里的基本都认识陆湛,几个换完衣服的女选手一直往他们这边瞟,小声议论。
陆湛不习惯被看,蒋柔更不习惯,两人走到无人的楼梯口。
“明天就是冠军轮,累吗?”
“嗯。”
女孩子歪斜着身体依靠在白色墙壁上。
她太累了,头发也懒得吹干,就那么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软软的,很柔弱,还带着洗发水的清新味道。
陆湛不自觉俯下身,沉沉的阴影将蒋柔整个笼住。
粗砺的手指捻起一缕长发,放手心慢慢地搓了搓。
蒋柔累得懒得同他计较,就这么倦倦地望着他。
男生得寸进尺,高大的身体将她抵在墙边,声音低些,手里还把玩着那缕头发。
“蒋柔。”
“嗯?”
“如果明天你赢了,我带你出去玩,就当奖励你。”
蒋柔往墙上倚了倚,问:“如果没赢呢?”
他玩得兴起,将她柔软的发梢转了转,极轻极慢地扫着她的脸颊,一下下撩拨着,嘴角勾起,声音暗哑:
“那就当安慰你,我陪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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