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裙子勾到了。”
他拉了拉她蓬松的裙摆,确实被什么勾住。
如果她没发现,直接走动,薄纱材质的裙子一定会被撕裂。
只是想帮她处理裙子,鸢也却以为他是想对她下跪求原谅……她到底是想到哪里去?尉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偏偏尉迟还明知故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鸢也:“……”
他神情满是揶揄:“跪你吗?”
鸢也:“……”
尉迟只是蹲下身,将她被地板翘起的一角勾住的裙摆解开,很快又直起身,动作行云流水。
“刚才是想过,要不然直接跪下求婚吧,场合正好合适,但你还没有消气,我再这样做,你怕又会以为我是为了让你生孩子才使出的花招。”尉迟轻声说着,“不想再让你生气了,所以就算了。”
不想再让你生气了。
鸢也复杂地看着他。
他温和道:“出去给大家看看吧。”
鸢也已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刚才要说‘所以’什么?”
“所以,”尉迟本来要说的,现在又卖起关子,微微一笑,“将来再让你知道。”
然后先她一步上前,打开更衣室的门,外面的灯光比里面明亮,就像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道。
鸢也终于走出去,大家纷纷看过来,傅眠当即赞叹:“鸢也,你太漂亮了!”
鸢也看了看她,诚心诚意地道:“你比我漂亮。”
她是一条米色鱼尾裙,托胸,收腰,贴臀,可以说是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呈现出来,性感且充满女人味。
傅眠却道:“我老了,比不了你们年轻貌美的。”
鸢也笑了:“现在认老了?之前谁说自己很嫩?”
“看跟谁比,你比我小了差不多十岁。”说完,傅眠自己才反应过来,掐了掐手指,“你居然真的比我小了将近十岁!”
从来不把年龄当回事的傅大小姐,这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岁月不饶人,心情复杂地看了陆初北一眼,走到一边叹气了。
尉迟一直凝望着鸢也,忽的说:“很好看。”
鸢也没有理,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婚纱店装修得很梦幻,在这样的背景下,穿着这么一条裙子,等于用美颜相机照相,有天然的滤镜加成效果,怎么会不好?
“真的很好看。”尉迟又说了一句。
用得着重复那么多次吗?鸢也又不聋!
“是人好看。”
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鸢也心脏砰的一下一跳,再次看向他,他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对她温温一笑。
一霎间有千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说高兴不是,说感动不是,像雪山在塌了一角又一角,心上也有什么类似的东西在融化,化成水,流成河,开始翻涌激荡。
鸢也没有反应地站在那里,倒是旁观者纷纷起哄起来。
傅眠吹了口哨:“哇哦~”
宣婉笑道:“喂!好像是我准备结婚,你们怎么都来抢我的风头?欺负我今天没有带男伴出来吗?”
陆初北挑眉:“老夫老妻还这么肉麻,我们跟他们可不是一伙。”
本来就很尴尬,他们再一起哄,鸢也更不自在:“你们够了!”
傅眠回怼:“是你们够了啊,换婚纱要两个人换,换好了婚纱又当众撒狗粮,谁有你们会玩啊?用不用我们给你们清场,让你们在这里洞房?”
平时舌灿莲花的女人,这时候连说话都不会,哑口无言了半天,鸢也扛不住他们的攻势,转身回更衣室。
她要把婚纱换掉,还没拉开拉链,突然有一道黑影紧随而至,在她受惊回头时,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按在墙上,然后低头吻住。
“唔!”
鸢也睁大眼睛,猝不及防间就被他攻城夺地,她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唇齿相依时,尉迟低声说:“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她第一次穿婚纱,他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她穿婚纱?
婚纱所代表的意义他们都知道,那是婚姻,是两个人走在一起成为夫妻,一辈子相濡以沫。
他们的婚姻跳过了很多步,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穿了婚纱,那种像水中捞月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的新娘”四个字,就足够他忍不住。
鸢也紧紧地盯着他,近距离的对视,他眼里竟然有一抹深情。
深情?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在此情此景下展露。
那些说不清的滋味,突然间爆炸开来,鸢也将他推开,匆匆换回自己的衣服,甚至不跟傅眠他们打一声招呼,直接跑出婚纱店。
她回了海边别墅,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尉迟来得很快,按住她的箱子:“要去哪里?”
鸢也硬着嗓音说:“回晋城。”
“不是说好了明天再走?”
“我走的我,你走你的。”鸢也想拎起行李箱,但他的手按在箱子上,她双手用力都敌不过他。
“为什么要现在走?”尉迟看着她。
鸢也想忍住,可到底没办法,从发现他的骗局到现在,情绪终于彻底崩盘——她受够了他的把戏!
“你没有选择,但你可以跟我商量!”
她突然把话题挑起,来得太突然,尉迟都顿住。
“我以前是不喜欢阿庭,但也不至于狠心到可以看着他死,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找解决的办法,你说我不可能接受‘生个孩子救阿庭’这件事,你可以哄我啊,说服我不就好,把你现在花在我身上的精力放在事发之前,早就把事情解决了!”
带她到海边,教她骑摩托,这些天以来他百依百顺,婚纱店里那句不想你生气和那个深情的眼神……他的套路层出不穷,她根本分不清真假!
“把白清卿母子接到晋城治病这件事,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谁都有个前任,坦白就好,我又不是不能接受,可你同样什么都没有说,自作主张,把他们接来了还把他们藏起来!你知不知道‘被发现’三个字有多难听!知不知道毫无心理准备听到一个孩子喊你爸爸,我心里有多难受!”
“现在你把我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却变成做什么都是错!”
“明明只是一个‘坦诚、难受、接受’的过程,你非要变成‘接受、发现、忍受、被迫接受’,你让我出了气又怎么样?我还不是被迫接受!我根本不是自愿!你跟那些卖个高仿包送女朋友骗她说是正品,结果害女朋友出门被人嘲笑的男人有什么区别?你一开始把钱拿去卖一个没那么有名,但是正品的包,好好跟女朋友解释,也比你欺骗强!”
尉迟的印象里只在姜家看到过她这样,像一只浑身竖起倒刺的刺猬,他说:“我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当然!”鸢也咄声道,“而且你凭的是什么?你就那么笃定我最后还是会接受安排?尉言庭又不是我生的,他跟我半点血缘都没有,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像找到了另一把攻击的武器,也不管刀刃会不会割伤自己,她捡起来就用:“对!跟我没关系!他跟我没关系!你爱跟谁生孩子跟谁生孩子,你没有选择,我有啊,我们离婚就好!我凭什么忍受你的欺骗?凭什么原谅你的欺骗?我又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下去,我不要你了!”
说完她连行李箱都不要,就这么准备一走了之,一如当初从尉公馆跑走一样,不再面对这个男人,可是在她转身之前,尉迟突然说:“对不起。”
鸢也的身体猛地一定。
脑海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委屈和酸意,在他这句话之后泡发到一个极致,鼻尖没出息地酸起来。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口气为什么一直堵在胸口咽不下了。
她要听的不是他解释自己没有选择,不是他鱼和熊掌都要兼得,更不是他那个分不清真假的眼神,她就是要一句道歉。
他这么欺负她,还那么理直气壮,做错了事情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跟她说。
鸢也仰起头,把眼泪逼回眼眶里,但在听到尉迟又一句“是我做错了”之后,险些又夺眶而出。
“我不会就这样原谅你,我没有那么好说话。”她冷冷地说。
尉迟轻声说:“好。”
好什么?不原谅他的好?还是继续生气的好?她愠怒着,索性今天新账旧账一起掀开:“李柠惜是怎么回事?”
尉迟将乌黑的眼睛回望:“我和她,不是幼安说的那样。”
“我要解释。”不是含糊其辞!
尉迟沉默一阵,方才低声道:“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说。”
好,他答应别人的事情想要做好,她不强迫他,鸢也用手指抵住他心脏的位置:“我尊重逝者,我不问,但是我要问你这里,有没有替李柠惜留过余地?有没有替其他人留过余地?”
他静默不语,呼吸由浓转淡,许久,才说:“有。”
鸢也的手,无力地垂下。
但又被他握住:“不是李柠惜,我自己都忘了她是谁,也可能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留一点余地,只是我想还自己一个真相。”
这又算什么话?鸢也声音有些低压:“不要再骗我了尉迟。”
他将她紧握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再将自己的手指嵌进去,十指紧扣,情人间最缱绻的姿势。
“明天再一起回家吧。”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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