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培静微微怔了怔,叹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问我,我也说不了多少。”
闻言,谢筝才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的确不该问陆培静。
陆培静是永正十一年进宫的,那时,夏氏已经有了长安公主,是韶华宫里的夏昭仪,永正六年、甚至更早的事情,陆培静了解得不多。
细细想了想,陆培静一面梳理思绪,一面道:“后宫有这么多人,有得宠的,自然也有不得宠的。”
不得宠的时候,日子很是艰难。
陆培静记得,她刚入宫时,并不受圣上看重。
那年先皇后还在,同样出身旧都世家,又是姻亲,先皇后对陆培静颇为照顾,连陆培静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先皇后让人仔细挑选的。
嫔妃吃穿用度皆有规矩,陆培静位份不高,好在先皇后护着,底下人也没人敢克扣她的东西,或是从她这儿谋好处。
一年后,先皇后娘娘就病故了。
失了倚仗,日子不说一落千丈,但与先皇后在的时候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幸好,陆培静也不是全无倚仗,她的背后有兄长,有陆氏一门,也有世家姻亲,傅老太太受圣上看重,帝师傅维亦还在朝堂,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陆培静一个不惹事不招眼的宫妃,还真没人会费心思与她为难。
原本,陆培静以为她会这么平淡地在宫中渡过一生,却没有想到,十年后,年近三十的她却受了圣上喜好。
旁人都说,也许是随着年岁渐长,陆培静的身上有了先皇后的影子,这才受了宠。
“淑妃与我不同,”陆培静道,“她在生下长安之前,可以算是一个人。”
夏家不是小官小吏,底子也有那么一点,但在这后宫之中,就真真不够看了。
能立足的,皆是有底气的,不管这底气来自于娘家还是自己的肚子。
淑妃彼此艰难,宫中也没有互相扶助的人,一直熬到生下长安,才算了苦尽甘来,她一步步往上爬,也把夏家带到了今天的地位。
可惜,转眼又要成空了。
于嬷嬷在一旁听了,建议道:“娘娘,我们不清楚,宫里总有一些老人清楚的,真要打听,还是能问出些来的。”
陆培静点头应了。
于嬷嬷在宫里多年,自有人脉,很快便问出了许多状况,有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也有很多只存在记忆里的。
淑妃是永正三年进宫的,彼时只是个才人,居于宫中北边的一座延谊宫,主位的杨修容卧病在床,一年四季药味不断,不见坏,也不见好,那是圣上三五个月都不会想起来的地方。
杨修容失宠久了,又是常年卧病,宫中人心散,连带着几位低位妃嫔的日子都很艰难。
直到永正五年的深秋,圣上逛园子时到了延谊宫避雨,夏才人才得见圣颜。
记档的只有那么一回,圣上之后也没再到过延谊宫,元月时,夏才人诊出喜脉。
傅皇后亲自去看了,杨修容养病,延谊宫不合适夏才人养胎,便将她挪出了延谊宫。
圣上在潜府之中时,早已有儿有女,但夏才人的这一胎,是他继位五年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圣上欢喜不已,封赏不断,夏氏一路晋位,到长安公主出生后,她成了夏昭仪,入主韶华宫。
哪怕是个公主,圣上也格外喜欢。
“有老嬷嬷记得,那时候的延谊宫,日子特别艰难,分明不是冷宫,却过得跟冷宫似的。”于嬷嬷低声道。
陆培静讶异,道:“按说先皇后娘娘不会不管的……”
于嬷嬷的手指往上指了指,道:“当年,那位还在呢。”
谢筝一时没明白,于嬷嬷便解释了一句:“太后,有传闻说,太后不喜杨修容。”
太后摆明了打压杨修容,傅皇后哪怕认为不妥当,也不好贸然做事,被安排去了延谊宫的嫔妃,只能跟着受罪。
若不是淑妃有孕,傅皇后拿她的肚子说话,怕是还不能让她在生产前搬出延谊宫。
就像当年的齐贵人,她是在生下李昀后,才搬离了安阳宫的。
谢筝垂眸,因着太后的插手,淑妃当年的处境,比她猜测的怕是更不好了。
“也是命中定了的,那么一次就怀上了……”于嬷嬷感叹,话一出口,又悄悄看了眼陆培静,赶忙把后头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几年,陆培静圣宠不断,却没有怀过孩子。
最初那几年,太医还来诊过,说是陆培静身子不好,年纪也不算轻了,不易受孕,这几年,陆培静三十都过半了,自个儿都歇了心了。
可于嬷嬷还是怕,一句不慎,会让陆培静难过。
毕竟,对嫔妃来说,孩子并不紧紧是孩子。
圣上的心捉摸不定,有个孩子,总归是个仰仗。
陆培静低下头,看了一眼肚子,喃喃道:“真的有那样的好运气……”
话出了口,才觉口气不对,不似感慨,反倒是添了几分质疑,陆培静自知这话说得不对了,赶忙摆了摆手,道:“是我说错话了。”
这种话,是断断不能胡言乱语的,哪怕只是意外失言,也是要出事的。
于嬷嬷忙道:“娘娘,这儿就咱们几个自己人,您安心。”
谢筝要跟着点头,却突然顿住了,她咬着唇,道:“若是、若是没有那样的运气呢?”
闻言,陆培静的眸子骤然一紧,脸色白了白。
于嬷嬷压着声,急切道:“姑娘别说这样的话,不行的不行的。”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只是在想,要是个怎么样的秘密,才能让淑妃娘娘敢对先皇后下手?”
陆毓衍说,两害相较取其轻,那另一个,到底要有多重?
陆培静拽紧了拳头,思索着谢筝的话。
于嬷嬷思忖着,道:“能出入后宫的男人不多,会去那么偏的延谊宫的就更少了,若有人过去,肯定打眼。”
谢筝与于嬷嬷道:“嬷嬷找个人,带奴婢去永巷吧,那位田嬷嬷……”
陆培静一把扣住了谢筝的手,道:“宫里人讲究谨言慎行。”
谢筝笑了笑。
巧源提点她几句,这并不奇怪,但特特提了田嬷嬷,确实反常,这不该是谨言慎行之人的行为。
“娘娘,总该去听听,有人想让田嬷嬷告诉我们什么。”谢筝道。
那个想把淑妃拉下马的人,安排了梁嬷嬷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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