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是神灵诞生之时便拥有的,一种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伴生领域。
因为神灵这种存在,是众生心念与天地元灵交汇而形成的特殊圣灵。
所以它们的神域的存在形态和基本构成,一般而言,其实是由它们的信徒所塑造的。
因为信奉神灵的,不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生物,都不会是太强大的生灵,所以神域一般情况下,也就只是掺杂一点点不合常理的事物与生灵的另一个现实世界。
少女撑着伞,站在东方白身旁,有些纠结看着地上被没有了皮肤的人们困住的东方白。
已知的,最为特殊的神域,是某些已经醒觉了,有自我意识的神灵在信徒之中挑选出来的,与自己的“真名”更贴合的“常识”作为基石而形成的世界。
这样的神域,往往更加极端和有悖于常理。
而那些提供这份“常识”的信徒,在这样的神域里面,通常情况下会是权柄仅次于神灵本身的角色。
但东方白这种情况……
少女仔细端详地上的东方白。
东方白的嘴巴被一双手捂住,另外的一些手掌正在抠着他的脸,有一双手已经将他双眼挖出,并且从他的眼眶里向内部伸过去。
血液从全身上下流出来。
东方白眼见着马上就要死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确定东方白到底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又或者,眼前的东方白,只是有一个被塑造出来的泡影?
少女咬着牙。
地上的东方白此时满心的惊恐无措。
他觉得不应该这样的。
然而现实是,他的确是将要死去了。
疼痛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处传来,嘴巴被牢牢捂住,想要呼痛或者呼救都成为奢望。
眼前一片黑暗,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探索,已经感受不到眼珠的存在。
越是如此,东方白反而越清醒。
他清醒地感受到痛苦。
身体似乎都要被撕成碎片。
到这时,他反而有了一份明悟——这些没有了皮的人,想要我的皮!
他这样想着,心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绝望。
绝望像是缸里的水,慢慢加注,淹没理智。
这时候,尘封了的情绪终于被撬动。
有什么东西在静静燃烧一样。
东方白想起了一个地方。
‘如果,是在那里的话,应该就不会痛苦,不会被杀死了吧?’
东方白这样想着。
撑伞的少女终于出手了。
她轻轻松开了手中的伞。
奇怪的是,那伞被她松开之后,没有顺服于地心引力而落在地上。
它就那么静静的悬停在少女身旁。
紧接着,少女素手微动,一道蓝紫色华光从她手中挥出。
这华光轻柔无比,像一张轻纱,落在了东方白身上。
那些正在试图扒下东方白的人皮的无皮之人被这轻纱触碰,立刻便升华为一缕缕青烟。
好一会儿,困缚住东方白的无皮之人已经全数被少女灭杀。
她思考片刻,招招手收回了轻纱。
洁白的额头上浮出香汗。
在不惊扰神灵的情况下灭杀掉神域里神灵的造物,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而且,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就真的可以完全不惊扰神灵。
所有人、所有术法和法宝都只能是,尽可能不引起神灵的注意。
少女不知道自己灭杀掉这些想要杀死东方白的神域造物是不是惊扰了神灵。
她紧张抓着伞兵,提心吊胆。
然而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发生。
天齐道士一众仍旧困在光罩形法宝里,抵抗者无皮之人的侵袭。
东方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可少女能够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平缓了。
应该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东方白。
东方白满身伤痕,浑身浴血,趴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然而他似乎终究没能摸索到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于是最后颓然放弃,艰难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他在逃。
少女持伞,有些犹豫要不要追上去。
就在这时,她赫然发现,东方白已经走向了齐勤那硕大的头颅。
他径直走向那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少女想也不想,一步跨越数丈的距离,来到东方白的身边,想要拉着他离开。
然而下一刻,齐勤那挂着僵硬笑意的脸像是被戳破的气泡,破裂开来。
少女伸出去的手立刻向上扬。
她惊疑不定看着东方白。
东方白无法察觉少女的存在。
他的理智已经崩溃了,满心的念头都是向着安全的地方跑。
他想活着。
他不想死。
于是他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跑。
他走在巨大的坑洞之上,坑洞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路。
少女思考片刻,决定跟在东方白身后。
他两人走过之后,那凭空浮现的路便泡沫一样消失。
少女一边跟着东方白行走,一边看着身后的道路与景物。
她跟着东方白,每一步跨出之后,身边的景物就变得不一样。
移步换景,空间的转变无比自然。
很显然,这条路有很大的问题。
更准确一些说,是此时的东方白有很大的问题。
少女脚下走快一些,与东方白并排前行,仔仔细细地端详东方白。
他的双眼已经被扣掉,身上脸上,都布满了被手指抠出来的伤痕。
然而随着一步一步地踏出,这些伤痕在慢慢痊愈。
不止如此。
原本东方白是接近于三十岁的形貌,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他竟就变得更加年轻。
然而,那双被抠掉了眼珠子的双眼,依然黑洞洞的。
少女若有所思,朝身后看去。
身后早已经看不见老马火锅洗浴城。
所以,东方白的双眼理所当然也找不回了。
两人并排走着,一步一步,午夜在这一步一步之间,变成白日,又变成傍晚。
在傍晚时候,东方白两人在这条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短发的女人。
她身上带着仆仆风尘,面容之上是浓重倦色。
她就站在东方白两人面前。
少女警惕看着面前的短发女人,退了一步,退到东方白身后去,以备不测。
“小白啊,你回来啦?”短发的女人朝东方白打招呼。
她似乎也看不到持伞的少女。
少女松了一口气。
“红姐啊,你出去吗?”东方白顶着黑洞洞缺失了眼珠的眼眶“看”着面前短发的女人。
“嗯,我那边,县里面还有事情要忙呢。”
“那红姐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好,你路上小心点。”名叫红的短发女人与东方白错身而过。
接着,她与持伞的少女错身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错身而过的一刹,少女感受到了炽热。
就好像,身旁有火焰燃烧。
少女撑着伞,向身后看了一眼。
名叫红的短发女人错身而过之后便消失不见。
两人紧接着继续向前走。
夜幕降临,脚下的道路从柏油路变成水泥路,而后变成崎岖不平的土路。
道旁的路灯,从崭新的太阳能路灯,变成老式供电路灯,而后变成破旧的白炽灯。
昏黄的灯光明灭闪烁,一座破旧的小院子出现在道路终点。
路灯滋滋啦啦的,一明一灭,蛾子不断的朝着路灯扑过去,灯下,蚊虫聚成团。
道路两旁长满杂草。
温度慢慢上升。
似乎盛夏。
少女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和杂草,心头隐隐不祥的预感。
她想回头,然而身后的道路看不到一点光芒。
抬头看一眼闪烁着的路灯,少女退了两步,退到距离东方白二十步左右的距离。
东方白走到了小院低矮的门前,敲着门。
残颓的木门被东方白拍得吱吱呀呀,似乎下一刻便会倒塌。
敲门声传出去老远,少女隐然能够听得到回声。
伴随着回声而来的,是哭诉与哀嚎。
但少女听得真切。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回声,也根本没有哭诉与哀嚎。
风吹过来,凉爽无比,就好像是有人在身后嘟起嘴巴,朝你的后脑与脖颈吹凉气。
少女谨慎回头,然而什么都没有。
“开门!”东方白敲门没有人回应,于是退后几步,仰起头来,朝着院子里大喊。
“开门!”东方白又喊了一声。
这两声大喊之后,四周的一切都停了。
小院门前的灯不再闪烁,稳定地放射昏黄的光芒。
蛾子不再撞击灯泡,而是悬停在了灯前。
风停住了。
路灯下的蚊虫掉落地上。
少女在这一刻听到了轻微而又明显的脚步声。
预料之中的脚步声,意料之外的软皮鞋跟。
少女头皮发麻。
凉气从后背袭上天灵盖。
“吱呀~”门开了。
小院的门被一双苍老的手掌打开。
身穿老旧中山装的老者面无表情,手里提着矿灯,照在东方白脸上。
风吹得灯泡摇晃。
风吹得纸伞摇晃。
少女的鬓发被风吹动。
“进来吧。”身穿中山装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东方白从老人身旁挤了过去。
他们俩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时候,老人手里的矿灯灯光聚焦在少女白皙的脸上。
于是白皙变成了惨白。
“进来吧。”身穿中山装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声音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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