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明正大地逃课了,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我鬼使神差般走到了实验小学的门口,我知道江海是实验小学的,他们学校向来重视奥赛。身无分文的我背着书包蹲在实验小学的门口,数了一会儿蚂蚁和树叶后,终于听到了下课铃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鱼贯而出的学生,我在心底默默地打着草稿,等会儿见到江海,无论他是否还记得我,我都一定要告诉他——实验小学的校服实在是太丑了!
可是那天我没有等到江海。回家的路上我根据实验小学的人数、每名学生行走的速度和我视力每秒钟能扫过的人数做了一个计算,得出我漏掉江海的几率为2。4%,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几率,可偏偏就是错过了。
我觉得有些难受,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中学生涯。可是我在市一中的新生活过得并不太顺利。因为离家太远,我父母干脆给我报了住校,寝室里的另外三个女孩只把我当小孩子看,平时以嘲笑我的身高和年龄为乐。
“咦,你不知道根号二多高?喏,看看姜河。”
“哎呀,你们不要在人家小孩子面前提Bra啦,万一她去老师那里告我们带坏小朋友怎么办。”
与此同时,我也非常难以理解她们为什么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在模仿别人的发型和指甲的颜色上面。
但上学还是成了我每天最开心的一件事。这得归功于我的同桌,他除了有一张好看清秀的脸和应该比我还高的智商外,还有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名字,江海。
对,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指的大概就是他和我同时跳级,出现在同一间教室门口的那一刻。我难得喜形于色,大声叫他:“江海!”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应该是把我这个手下败将给彻底忘了,但他却走到我身边的座位上拉开凳子坐下。
这日蓝天白云,微风和煦。
我和江海的同桌生涯十分简单。他不喜欢听讲,总是埋头看自己的书,我和他恰恰相反,我喜欢一边装作很认真地听课一边走神,比如回忆一下昨晚看的动画片,或者猜猜江海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等等。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来问江海习题。一道20分的大题他顶多用三步就能解决,对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个,左边怎么会等于右边呢?”
江海愣了愣,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感觉很费解。
我在旁边放下漫画书,凉飕飕地说:“你不要简化过程和心算,他是看不懂的。”
“原来如此。”江海恍然大悟。
对方以为我和江海串通了要羞辱他,愤然拿着试卷离开。从此以后,我和江海一起成为被全班同学隔离的对象。
沉默寡言的江海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世界只有数字和模型,而我更是乐得清闲,特别是每次听到他们用尖酸讽刺的语气说“我们班那对天才儿童”的时候,我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不过和同学们不一样,老师们都十分喜欢我和江海。怀着关心祖国未来的心情,老师们特别喜欢上课抽我和江海去黑板上做题。我们一人占一边黑板,江海总是飞快地写完计算,他的字大气潇洒,一点也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我喜欢每次等江海答完后才开始思考,这样我可以想出一种新的解法,他回到座位上时就能够看到。
现在回想起来,为了江海,我真是煞费苦心。不过我知道,总有一天江海会发现,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姜河。
和江海在一起的这几年,好像不曾发生过什么让我刻苦铭心的大事。可是每一件小事,每一件同他有关的小事,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
统考成绩发放那天正好轮到我和江海一起做值日,江海和我理所当然地占据了第一和第二。
就连历史政治这种只靠记忆力的学科我们都遥遥领先,同学们为了整我们,把没喝完的奶茶和零食全都倒在垃圾桶边上,弄得一片狼藉。
我大为恼怒,一脚踹上墙壁,倒是江海反应平淡,他走过去,弯下腰搬正垃圾桶。
“嫉妒和憎恨只会给放纵它的人带来痛苦。你根本不必理会他们,因为,”他顿了顿,回过头认真地说,“你同他们不一样。”
然后他根本没让我帮忙,自己一个人就把垃圾处理完了。他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一身干干净净,手上拿了一片漂亮的银杏树叶,他递给我,我疑惑地接过来,他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可以做书签。”
然后我们一人踩在一张凳子上擦黑板,白色的粉尘簌簌地往下掉。我一直记得,从那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外,放学结伴一起回家的女孩、勾肩搭背拍着篮球的少年……再近一点,是江海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姜河。”
他忽然转过头叫我,我的偷窥被抓了个正着,不由得满脸通红。
他倒是毫不在意,指了指一旁的公式,从凳子上跳下来,拿起一支粉笔:“你看,如果在这个等式两旁再加上这几项,就成了一个N阶泰勒展开了。”
我站在他的身边,能够闻到风的味道。对我来说,江海就是我想要到达的远方。
再次见到顾辛烈这个白痴,已经是第三年的秋年。我同江海再次跳级,一起升入高中部。开学那天我叼着包子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忽然前方学校门口一片哗然,我十分好奇地挤进去,看到一辆全身闪亮的劳斯莱斯,司机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小少爷的身影露了出来。
他昂首挺胸,脚上的限量运动鞋闪闪发光。
我一口将包子吞下,准备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消失。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姜河!”
顾辛烈大少爷咬牙切齿地一声大喊。
我只得笑嘻嘻地回过头:“哎呀,恭喜你顺利毕业啊,我还一直担心我走之后没人给你抄作业,生怕你留级呢。”
“哼,”顾辛烈瞪了我一眼,然后疑惑地问,“为什么你的校服是蓝色的?”
“这个嘛,”我极力安抚他的情绪,“虽然很开心我们再次成为校友,不过我上高一,你上初一,记得下次见面要叫我一声学姐啊。”
然后下一秒,我看到顾辛烈的脸色变得铁青,恶毒的眼神差点一刀刀凌迟了我。
因为不在一栋教学楼,所以我同顾辛烈也没有什么交集。也就是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偶尔能碰到。因为高中部的人大多人高马大,我不敢和他们挤,每次散场后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
每次碰到顾辛烈,他就“小矮子小矮子”地叫我,他们初中部的人都不喜欢穿校服,也就只有升旗仪式的时候愿意走个过场。他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上午十点钟的太阳落在他的身上,有点像我陪妈妈看过的言情偶像剧的镜头。
我通常会回敬他一句:“顾二蠢。”
然后他就瞪我,我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一起走上一截路。我们学校是全市最好的中学,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软件。所以从操场到教学楼,我们不得不穿过一条很长的仿古长廊、一个水池、一条种满了紫荆树的道路和一块贴着公告栏的空地。
“那是什么花?”他指着远处树上开着的花问我。
我无语良久:“桃花。”
“哦哦哦,”他十分愚蠢地点点头,“挺好看的。”
“没你好看。”我翻了翻白眼。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到花坛里。再走一段路,便先到了初中部的教学楼,我笑眯眯地跟他挥了挥手:“拜拜。”
他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满脸疑惑地转过头看我。他想了想,跟我解释:“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神经啊,你们初中部不也有小卖部吗,这都要上课了。”
果然,一连串“丁零零”的上课铃声非常应景地响了起来。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要你管!我乐意!”
我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赶紧摇头:“没什么,好好走路。”
“不,你的眼睛明明在说我很蠢。”
虽然确实如此,但我还是很诚恳地摇了摇头。没几步就到了高中部的教学楼,我停下来,再一次冲他挥挥手:“拜拜啦。”
他没说话,应付地点点头。我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忽然回过头,见他还站在那里。
我便笑着说:“你不是要去买零食吗?”
“要你管。”他暴躁地回答。
现在回想起来,自始至终,我留给他的,都只有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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