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各有各的过法。
对于三岔河乡大部分人来说,那还是老样子,弄吃弄喝怎么热闹怎么过。
当然生活越来越好,准备的吃的东西肯定越来越丰富。比如现在自家的蘑菇和大棚里的瓜果蔬菜都开始随便吃了,这就是改变。
可能有的人觉得,种蘑菇的肯定不缺蘑菇吃,估计都得吃腻了。实际可不是这样,刚开种蘑菇的时候,等人家收购过之后,剩的那些碎的自家才舍得吃。包括种大棚蔬菜的也差不多,自家吃点最烂的,真正最好的都没几家吃。
生活好了才敢说随便吃,不好的时候都以挣钱为第一目标,吃什么吃,留着卖钱去。
别人忙着准备吃喝,燕飞则是一直在吃喝。
回来后在指挥着场里调剂出来了四五十头牛,然后安排人往霉国给安德森运了过去——人家那边可是没过年这一说的。
安排完这件事,剩下的就是东奔西跑的到处应酬。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他这学期不在家,平时等着和他吃个饭的人多了。就比如说全地区各县的养牛专业户们,不和他吃个饭,恐怕年都过不好。
在普通养牛行业中,像需求普通牛肉的,只要牛不是老牛病牛,基本上价格都差不多。就算你的牛再好,也比别家贵不了多少。
但是牵牛花养牛场不同,好牛送过来,价格是绝对不会和市场普遍价格相同的——这也是一直以来养牛场的宗旨,尽量鼓励人们培育好牛种。那些小养牛场虽然规模小,但是都能辐射周边不少乡镇,谁知道会不会养出来什么庞然大物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一方牛。普通农户有的也会忽然养出来一头上好种牛,这时候就体现了牵牛花养牛场的作用,牵过来这家人就立马发家致富了。而若没有牵牛花,上好种牛的价格,那价格可未必能上好到多高的程度。
和这些同行们吃个饭,安抚一下他们,是非常有必要的。特别是燕飞听从张海洋的建议,准备彻底放弃普通牛肉市场,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绝对够让他们过的好年的。
给燕飞提出来建议的张海洋,则是忙着调查那些在周边活动的保险业务员们。这些人为什么都到年关才来,也是有原因的,这时候大部分家庭的家里人都比较齐。而且有在外边的打工的,外出做生意的,这些人多少了解点保险。
但是让张海洋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查出来了个假保险业务员。
这件事别说张海洋意外,燕飞接到电话都挺意外。你说你既然有说服人家买保险的能力,干嘛还假冒啊?直接去干个什么业务,也比当骗子强啊!
谁不知道现在保险难做,还有人说‘防火防盗防拐子,推销保险全打死’。
因为这年头人们都不懂保险,有的业务员为了做好业务,说的天花乱坠。结果等人用上保险的时候,发现当初业务员介绍的是一回事儿,实际合同上写的根本就是另一回事儿。
这就要说那个保险合同了,弯弯绕绕的本来一句话能说明的,非得用十句百句来说,而且还用一连串别说老百姓看不懂,就是当了两年保险业务员的销售都未必弄懂的‘专业名词’。
反正有个事实是,基本上一大半买了保险的人,他都未必清楚自己的保险合同上的,具体都有什么内容。除非是出过事的,拿着合同找保险公司,找专业律师,才能弄懂个三成四成——想全懂的,实在是难度有点高。
在燕飞想来,这个假冒保险员,估计就是靠漫天撒承诺,坑人买保险的吧!
没想到张海洋后来传来的消息,让燕飞有些愕然,这个假冒保险员的,原本是真的保险销售员。
那为什么变成假的了呢?据说是因为保险业务做的不错,上头给的提成不到位,好像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最后和公司闹翻了。于是这人心生不忿,生了歪主意,冒充业务员来卖假保险的。
听起来似乎也是个人才,不过燕飞直接就指示,这个人海洋你还是给送到派出所去吧!记得让他把卖的‘保险钱’都给吐出来,顺便要通知他原来的保险公司。
人才固然难得,可是生了歪心思的人才,那还不如是个庸才——至少庸才的破坏力都没那么大。
而且这人跑来祸害三岔河乡的人,燕老板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容忍的。
张海洋一想就明白了燕飞为什么多加最后的那半句,本来这人就算是诈骗,再通知他们公司的话,公司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这么一来,这人受到的惩罚,肯定比一般的诈骗还要重。
她还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这人诈骗是因为遭受到了不公待遇。不过燕飞已经说了,她就照办。
因为这件事,张海洋后期的工作就更细致了,不但对保险业务员的本人身份真实性一一进行鉴别,连一些其他的事情也相当关注——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根据有人无意中传来的小道消息,张海洋居然发现了更‘厉害’的人物。
这个人物,嗯,他是推销一种神奇的来自岛国的纳豆产品。该产品能减轻一百九十八种重大疾病,治疗三千种普通疾病。
如果只是这样倒算了,他的经营模式还比较厉害,还搞代理。只要交三千八百八十八,买多少药品就能当一个一级代理,然后一级代理发展二级,二级发展三级……总之这么层层下去,只要发展一个代理,就能提成多少多少,下边的代理继续发展代理,还有提成。
同时代理级别提高,购买这种药品的价格还能比较低。
但是最重要最吸引人的,还是可以让人发家致富。这位自称是什么药剂工程师,因为来推广项目的,还有其他要去,不可能亲自去引导每个人进入这个项目,所以只打算发展在三岔河乡发展十个代理名额。然后这十个人,去继续发展下一级的代理。
总之这说就是和以前发展养殖什么黑蚁的差不多,但是因为说的药能治多少病,而且据说这个药确实挺有效,现在他已经发展出来了几个相当忠心的学员。有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交钱了。
张海洋是个挺细致的女孩儿,她并没有直接武断地判定这究竟是传销还是直销。而是拿了那药,让带着老婆孩子在这里过年的刘进学进行了一个简单的监测。
反正也不费多少事儿,谁让燕老板这里不但有实验室,仪器还齐全呢!
然后简单一查就出来了结果,其实这药治病不行,但是‘见效’确实会挺快——因为里边其实就含有一些兴奋的和止痛的成分,吃上几次绝对会让人觉得身上轻松精神振奋。
要不说人穷也有穷的好处,至少穷的时候,来打主意的人少。这才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什么人都冒出来了。
张海洋立刻就把这个事情给汇报到了燕飞这里。燕飞这次就没再像上次说怎么处理了。而是告诉张海洋,类似的事情,他说一次就行了,不用事事都汇报请示——如果这种事每次都需要请示的话,我就不需要你这个助理了。
这话说的有点重,张海洋当时咬了咬嘴唇,就准备给派出所打电话反映这个情况。
但是打电话之前,刚告诉完她结果还没走的刘进学想了想,提醒她:“你不是有个小跟班吗?你问问她平时都是怎么处理的。”
张海洋一想也是,就一句话的事儿,反正自己刚来,不懂就问也没什么。
她的小跟班就是高蕊,刚来第一天燕飞就让高蕊没事的时候,多给张海洋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高蕊也挺自觉,没事的时候就跟着张海洋,看她需要人手或者有什么不清楚的时候,就给她帮个小忙。
听到张海洋一说这情况,高蕊的表现让张海洋当时就吓了一跳,只见这个天天跟着自己说话细声细气的除了算账就是哄娃的小少妇,当时眉毛都竖了起来:“这种人直接送派出所就太轻了,卖假药还骗人钱,得先抓起来打一顿再说。打完了再送过去,就算不打残,也要让他记住以后别来咱们这……”
这一下,张海洋忽然就知道了自己和牵牛花里的这些人的差别。她在省城,除了一开始遇到过需要求助燕飞的事儿,其他大部分事情都是通过法律知识来解决的。
实际上因为她的在校贫困大学生身份,当她创业开始一段时间后,也就没再遇到过太多事儿。
但是在牵牛花这里,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孩儿他妈,说起话来也是狠的吓人,动辄连打残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想想自己有点同情的那个假冒保险业务员的,她才知道燕老板已经照顾了她的想法,只是让她把人送派出所和通知一下保险公司。如果不是这样,她怀疑那人进派出所之前,也得受一顿教训……
她是不知道,场里这些进来早的人,都是跟燕老板学的作风。而这种在她看来很不好的风气,实际上对于维护三岔河乡的治安情况,效果是相当显著的——三岔河乡现在是全地区养牛最多的乡,可最近几年来,从来没发生过偷盗耕牛的事件。
在大部分想干坏事或者是干了坏事的心里面,三岔河这地方的人民风太特么彪悍了,一个个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比他们这些干坏事的还狠。
所以那些想犯事的人都得掂量掂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宁可去别处打劫,也别来这里偷盗——哪怕是明知道打劫的罪名比偷东西严重的多。
张海洋心中还有些疑问:“你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合法啊?”
高蕊俏皮地翻了翻白眼:“那好,咱们俩先去拆穿他去。”
不是要抓起来打一顿吗?还先去拆穿?再说,万一人家是团伙,你这一拆穿他,,其他人不就得到消息跑了吗?
张海洋心里直翻嘀咕,她有心想提醒高蕊多叫几个人,可是看高蕊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跟着她去拆穿骗局。
两个女孩来到了那位生命药剂师上课的地方,高蕊大咧咧地敲开门,进去就直接说道:“你们卖的药实验室里都检验过了,就是兴奋剂止疼药。现在吃了觉得减轻了,实际上病还在加重。这人就是个骗子,你们都受骗了。”
那个药剂师张嘴就开始反驳,可是高蕊根本不搭理他,对着那些听课的说道:“你们要不信我的话,我可就不管这事儿了。”
听课的人本来就有新来的,一听到这句话当时就站了起来:“信信信,咋能不信高会计呢!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好的药,啥都能治,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才有这么神吧!”
本来这个冒牌药剂师来的时间也不长,再加上乡里谁不知道高蕊是黑子的老婆,养牛场里的会计。听见高蕊说话不客气,一贯以来对养牛场的信任和敬畏,让他们大部分人立刻开始附和着承认药剂师是骗子,剩下的少部分想替药剂师辩解几句都无从辩解。
药剂师大概没想到这些人转变的这么快,当时就又气又怕,假装生气就准备先走为妙。
张海洋还想拦他,却被这人稍一用力就挤了出去。她刚想喊抓人,就见高蕊扶住了她,冲那些还在发愣的人喊道:“你们看看,他要不是骗子跑什么?卖假药还打人,你们还不赶紧去抓住他,等燕老板知道你们放跑了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得劲儿……”
当时就有反应快的开始往外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抓住他,他是卖假药的,还打伤燕老板请来的女经理了……”
还有更直接的,直接喊:“抓住他,他打伤养牛场的人了!”
打伤燕老板的人有什么后果?
这句话的威力有多大,张海洋是见识到了。反正等她和高蕊走到卖假药的人身边时,她很是认真辨认了一下这个凄凄惨惨的家伙,才确定就是刚才西装革履的‘药剂师’……
本来药剂师讲课的地方不是正街,选址还算偏僻。不过这几天镇上什么地方都是人,他能跑到哪儿去?
不过张海洋也发现,自己当初想的还是周全些。高蕊还是想的简单了,等把人送到派出所,许所长有经验,立刻就开始审讯,几分钟后就开始给县里打电话,通知说发现了个卖假药搞传销的团伙。
从这件事,张海洋又一次见识到了三岔河乡和其他地方的不同之处……
然后她就压下了心里对这种处理事情方式的疑惑,继续做自己的工作:鉴定完保险业务员之后,她还对几种觉得对乡里人比较实用的保险进行了研究。
随后还在大年二十九那天,她在高蕊的协助下,办了个保险业务咨询会——让那几个真的保险业务员,直接把正在谈的客户们带来,当场进行讲解,她进行监督。
但是她能做的,也仅仅于此。
按照燕飞的想法,除了意外和重大疾病这两种,其他的燕老板都觉得没多少必要。而且燕飞的意思是,张海洋可以负责监督甚至是讲解,但是绝不参与意见——买不买还要看他们自己。
还有像那种今年存几千,明年存几千,等十年二十年后,能给多少万的。这些燕老板更觉得很没必要,现如今正是挣钱的大好时机,若是别的地方的人,没挣钱门路就算了。可是在三岔河乡,如果有钱想做点什么挣钱的话,那门路可多的很。
这种时刻把钱存上,等到十年二十年后,到时候给的那些钱,能有投资挣的多吗?再说了,想想二十年前,一毛钱能买多少东西,二十年后的今天,一毛钱又能买多少东西?那再过二十年后,一毛钱还能买多少东西呢?
当然这些燕飞都是自己想想,然后给场里的人做个建议。倒不是为了提醒他们,而是让他们给自己相熟的再去提个醒——场里的人燕老板觉得什么都不用买了,反正养牛场不会不管他们。
至于说乡里面其他人,他能在场里说说让大家去提醒就足够了。对于那些实在想存钱的,他认为也无所谓——既然他们觉得那样存点钱能安心,那就存上。就当是花钱买个安心,以后能安心做事情,这也是好事儿。
保险的事儿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大家都是准备过年。
准备过年物品什么的,一向不需要燕飞操心。不过他也有想法,这不一直盘算着,去岛国那边给自己弄点过年的东西。
小本本上的名单记录了那么多,他也不能一直拖着不行动。也就是因为最后这两天,徐小燕从家里过来,据说受家里的指使,要看好他,让他没时间行动。
幸好马上就要过年,徐小燕又得回去了——这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人不成婚,大过年的最关键的两天,徐小燕就得回家过。
徐小燕在这边贴好对联就回了家,姑娘一走,燕飞扒拉一碗饭也晃悠着出了门。
后面已经回来的老妈追着他问:“小飞,你去哪儿啊?你先别走,我还有个事儿要问。现在肉干厂的广告问题,我想和你谈谈。”
“还有啊,我觉得现在肉干厂可以增加一条新的生产线……”
“明年养牛规模一扩大,咱们牛肉干的产量肯定也要提升,我是这么想的……”
“死孩子,你站住,你去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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