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缠大剑,一老一少,却是一峰宗的李幼安与姚仲襄到了。
店掌柜倒在火炉边呻吟,李幼安熟视无睹,怒瞪路行云:“姓路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神流宗三人听到动静,先后出房。他们认识姚仲襄,都抱拳尊敬道:“姚老。”
姚仲襄回礼,李幼安大声叫嚷:“怎么,认得姚老不认得小爷我吗?”
“这位是我宗门正选,李幼安李少主。”姚仲襄代为介绍,“那边是神流宗正选谢摇光、师范关心凑与牛孝章。”
李幼安心下不爽,撇撇嘴道:“一个都没听说过。”
谢摇光道:“哦,原来是李少主,久仰大名!”关心凑与牛孝章也都行礼。
李幼安颜色稍霁,但看到路行云,仍然不忿:“神流宗也是有名有姓的名门大派,怎么和这等野剑客混在一起?”
路行云道:“刚好借住了一家店罢了。”说着纵身跳下,落在火炉边。
李幼安退后一步,只道他要发难,没想到路行云不看他,而是将店掌柜扶了起来。
店掌柜捂着胸口,大喘着气,手指弯曲对着李幼安:“你、你这后生,好不蛮横,说了还没到开门的时候,你、你却强要闯门......还、还动手打人......”
李幼安冷笑道:“挡我的道儿,踢你一脚算轻的,若真惹得小爷兴起,一剑便劈塌你这家破店,信不信?”
店掌柜叹着气,不敢作声。
李幼安道:“给小爷备些茶水吃食,吃饱喝足了好上路。”
店掌柜闻言,弯着腰踉踉跄跄着去了。谢摇光三人也下了楼,道:“李少主、姚老,你们如约赶到,我们便安心了。”
姚仲襄声音浑沉:“惭愧,南边泡龙城附近烽烟四起,道路断绝,绕路耽搁了些许,还好赶上趟儿了。咳咳,略作休息便出发吧,月底得赶到秋桦城,时间紧得很。”
李幼安哼哼唧唧,大剌剌坐下。不想此刻,忽听到楼上有人道:“行云哥哥,怎么了?”一听之下,端的是触电般又从长凳上霍然弹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修长窕窈的女子斜靠着扶栏环顾,似是刚刚睡醒,手抓着蓬蓬松松的秀发,眼神中又是慵懒又是迷离,即便如此,那绝美的娇憨之态依然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崔、崔姑娘?”
李幼安大惊失色,一时呆住了。
关心凑昨夜虽与崔期颐见过,但那时店外光线不好,只粗粗扫了几眼,完全没有印象,这时看得仔细,不由咋舌:“乖乖,几年不见,崔姑娘原来生得了这般姿色,恐怕连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斜眼去看谢摇光,他果然一样在发怔。
路行云不及多想,“登登登”快步奔上二楼,崔期颐不顾旁人,甜甜笑道:“行云哥哥。”
“你不在床上休息,出来做什么?”
崔期颐道:“我休息还不够久吗?昨夜一觉睡罢,当真是再也躺不住了。”
路行云皱皱眉道:“你先回房,等我端来粥饭。”
崔期颐应了声,不意瞧见了李幼安与谢摇光,笑容消失,转身就走。
李幼安伸手张口:“崔姑娘......”不自觉走出几步,木然一会儿,继而瞪向路行云,两只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路行云下楼,李幼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路行云的领口:“畜生!”
饶是脾气再好,路行云也受不住李幼安再三无礼,用力拍掉他的手,径朝火炉走去。
李幼安火爆脾气,看到崔期颐对路行云的态度是自己前所未见的温柔,大醋坛子早打翻了,而后又听崔期颐说什么“昨夜一觉睡罢,当真是再也躺不住了”,方寸大乱,以为路行云已经对崔期颐做了不轨之事,端的是妒火中烧。
路行云本想舀一碗菜粥,不防听到背后李幼安切齿大呼:“我要杀了你!”
当是时,劲风旋踵而至。
路行云收手一避,李幼安的宽刃大剑从肩旁擦过去,剑外白布爆飞殆尽。剑气冲霄,激射出去,将火炉、大锅乃至长凳等当场劈成两半。
火星自炭火中溅起,冒着白气的菜粥流涎满地。
姚仲襄道:“少主不要冲动!”
但是李幼安怒气已极,哪里还劝得住,挥起大剑,在店中卷起狂风。
关心凑见状,也想出手阻拦,才踏出一步,谢摇光扳住他肩膀,轻轻摇头。
路行云急‘抽龙湫,连挡李幼安两次纵斩,几乎站立不住,自思:“一峰宗的剑术势大力沉,李幼安元气修为虽然与我差不多,但每一招都能使出十成十的威力,不能与他硬拼。”随之往几张四仰八叉翻倒的长凳间一滚。
李幼安一剑砍在地上,见路行云闪开,并不再拔起,而是推着大剑疾速向前。大剑的剑锋斜陷在地,如铁铧犁地,所经之处,泥土哗哗翻起。这招名叫“力士开壑”,与他惯用举剑过顶的斩击“高山流水”同属一峰宗主要剑术“一峰剑”,是为在地铲击的攻势,用以弥补一斩不中瞬息间难以周旋的迟滞。
路行云不停后退,李幼安则推着大剑紧追不舍。
眼见路行云退无可退,李幼安吼道:“看你还往哪里去!”元气更添,攻势愈猛。
路行云急中生智,不退反进,李幼安措手不及,剑锋尚未抬起。便见路行云猛地跃起,脚尖在大剑的脊背上轻轻一点,继而飞身出剑,直取李幼安的咽喉。
李幼安来不及收剑,无所适从之际,姚仲襄立刻要替他拦下这一招,谁想尚未出手,当先一道青影透过门帘,飞速掠进店内,“咣当”一下,将路行云逼开。
谢摇光凛然道:“抄家伙!”关心凑与牛孝章各执枪戟,严阵以待。
李幼安虽然获救,但吓得不轻,扔下大剑,连蹦带跳躲到姚仲襄身后。
路行云摆个架势,欲问来者何人,一眼看去,当即惊讶道:“落前辈!”
横七竖八的长凳中间,一袭青衫、长立如松,正是当初在夕晖寨见过的落青鹘。
楼上崔期颐与定淳都跑了出来,崔期颐急切道:“行云哥哥,你没事吧?”
路行云道:“我没事。”
李幼安刚想说话,然而又有人走了进来,他瞅得清楚,骇道:“燕吟?”
少年面色苍白,唇薄如纸,一语不发,默默站在门口。
路行云又惊又喜,亦呼道:“燕兄!”
可是,燕吟将头偏了偏,并未回应。
那边谢摇光、关心凑与牛孝章三人握紧了兵刃,往前慢慢蹭步,这边姚仲襄俨然道:“阁下不请自来,报上名号。”
满地狼藉的野店内,气氛一时凝重异常。
店掌柜从后门端来茶水,见此情形,木雕泥塑也似傻在原地。落青鹘淡淡一笑,道:“茶来了,不先尝尝吗?”说完抬手一挥,只见店掌柜端着的方木盘上,茶壶突然爆裂,茶水飞溅,分别落进紧凑着的几个茶杯中。店掌柜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松手。
就在同时,落青鹘身形晃动,青影迅移,眨眼功夫已出数尺,贴近店掌柜,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托住往下坠的方木盘,顺带左右轻摆,稳稳当当将几个茶杯接牢。
“来!尝尝热茶!”
落青鹘右掌震动,快速旋转起方木盘,每转一周,就有一个茶杯飞出,准确无误地飞向店中的其他人。除了楼上的定淳与崔期颐以及店掌柜,在场每个人手里都接了一杯茶。
“好茶。”
落青鹘将空空如也的方木盘扔了,手持茶杯,细嗅茶香。路行云定睛看着茶杯,杯中仅覆有薄薄一层茶渍罢了。不过,落青鹘露这一手,自然震慑的意义大于请人喝茶了。
“好身手!”牛孝章赞了一句,却摔杯挺戟,“可是我老牛从不吃陌生人的茶水!”
谢摇光把茶杯放下,说道:“阁下武功高明,鄙人佩服。是敌是友,还请道个万儿。”
落青鹘笑道:“难道江湖中人,不是友,就一定是敌吗?”说罢,袖口抖了三抖,左手瞬间多出一块方方正正的令牌。
姚仲襄愕然道:“磨刀令?阁下是......”
落青鹘道:“落青鹘,无门无派、无拘无束。怎么样,现在诸位觉得,我是敌是友呢?”
谢摇光点点头道:“阁下说得没错,的确非敌非友。”口气松了不少。与他相似,本来精神紧绷的关心凑与牛孝章,都收了架势。
路行云抱拳道:“落前辈,自从夕晖寨一别,不知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落青鹘道:“还可以,收了个好徒弟。”
“好徒弟?”路行云看向燕吟,“燕兄,难道你......”
燕吟默默无言,落青鹘道:“不错,燕吟已经拜我为师了。”
路行云丈一头雾水,正待询问缘故,李幼安叫道:“你有磨刀令了不起吗?我也有!”边说边往侧兜掏出一块铁令牌,“谁没有?”
姚仲襄低声提醒:“少主。”
落青鹘道:“你也有磨刀令,很好。看来这次的磨刀英雄会,会很热闹。”又道,“不过,给你发放磨刀令的,应该不是我。”
李幼安道:“我一峰宗收到了磨刀令,遍数上下,也只有我才有资格代表一峰宗出面参加那什么磨刀英雄会。是不是,姚老?”
姚仲襄道:“正是。”
李幼安好不得意,接着道:“其实仅凭这块铁牌子,还不足以请动小爷我的大驾,我听爹说,这场......”
姚仲襄不容他说完,出声打断道:“落先生,你是磨刀英雄会的主办人?”
落青鹘笑道:“你抬举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充其量最多只能算个跑腿的。”
在场众人刚见识过他惊人的武功,谁也不敢小瞧他,如今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只能算个跑腿的”,内心无不揣度,那磨刀英雄会的水会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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