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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乱军卷起的喧嚣声浪席卷了整个汴梁城,而且已然到了最为**。从皇城而起的万岁欢呼,惊天动地的在夜空中回旋激荡之际。
另外一个相较而言,似乎微不足道的声音,又在汴梁城北悄悄卷动起来。
杂沓沉重的马蹄声,不紧不慢的敲击在汴梁城的石板街道上。马蹄上都打着精制的蹄铁。与石板相击,溅出一片片的火星。
这火星明灭之间,就映出了近两百骑的身影。
这两百骑,全是高头大马,肩高背阔,肌肉发达。比起汴梁人寻常所见那些用来代步的坐骑,足足高了一头还多。都是不知道从多少战马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些战马,全都披甲。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一应俱全。这些具状所用甲叶,也奢侈的全用冷锻。叶片上同样也是一个个森然可怖的瘊子密布。移动之际,就如一个个活动的堡垒。
每一套完整的具装,都是百十斤的份量。比起原来西军辛苦建立的重骑兵所用马铠还要沉重。这些坐骑自然也比西军多用的河曲马雄俊高壮得多。
在真实历史上,女真铁浮屠就是这个时间重骑兵的武力巅峰。这重骑战斗力,一半就在战马上,这些雄俊龙驹,负得重甲,还有长力,可以反复冲阵厮杀。女真所用那些长于极寒之地的大马,在辽人最盛时侯就是极为宝贵的贡品。
萧言得平燕之后。缴获辽人军中剩下几乎全部的战马。再和女真鞑子狠狠厮杀了一场,又有所获。这么多战利品当中,也只选出了六七百匹可负冷锻马铠的神骏。除了在神武常胜军中的,剩下的全都在这里了!
这些马铠,也是在宋采购镔铁,送到檀州一带搜集辽人制甲工匠打造。辽国就是镔铁之国,在制造甲胄水平上至少不差似大宋多少。
这些不惜工本打造出来的人用马用的瘊子甲,又辛辛苦苦的分运到汴梁。在安排送入汴梁,等到今夜,就派上了最大的用场!
近两百匹神骏龙驹。马脸藏在外观颇为粗糙的面帘之下。喷吐着长长的白气。鬃毛也未曾如何修剪,又长又乱,在夜风中舞动。加上全套马铠在夜色当中反射出来的森寒光芒,硕大的马蹄敲击出的点点火星。单单是这般场景。就能将不知道多少年未曾经历战事的汴梁都门禁军吓得骨软筋酥,生不起半点反抗的意志!
两百甲骑,八骑一排。二十多排列出去。在并不算宽敞的汴梁街道上,竟然有无穷无尽之势!
更不必说,还有马上那些披甲之士。
这近两百名甲士,不用说一水的仿青唐瘊子甲。此刻面甲都已经放下。上面都是狰狞可怖的图案。眼睛处就是两个幽深的洞孔。每名甲士,都是肩宽背阔,杀气满溢。
第一排第二排的甲士,全都手持马槊。夹在腋下,如刺猬一般层层叠得的伸出。其余貂帽都亲卫。或用长刀马剑,或用漆枪长柄大刀,铁锤钉钉狼牙棒。各种马上所用重兵全都齐备。而且都是份量沉重,上好精铁打造。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光芒。
除了主兵刃之外,每人还都挟弓负箭。汤怀汤四郎以下,不少貂帽都亲卫也是开得硬弓,射得劲箭。弓袋里装的都是长大歩弓,却能在马上自如控射。撒袋里面,赫然就是铁杆带倒刺的精铁狼牙箭。此等弓箭,百步之内有虎狼之威。这距离之内。就是和他们一般的披重甲之士,都在箭雨中站不定!
弓箭以外,还有形形色色的副兵刃,多是各色长刀。其实一场激烈的冷兵刃对战。除了铁坨子一般的锤子狼牙棒之外,刀剑枪矛之类。损耗都是极大。这些甲士身上长长短短,至少都佩了两柄刀。多的甚至有四五柄的。只要不负重伤。体力不竭。战阵当中,用坏一柄就立刻更换,始终就如一台破坏力惊人的杀戮机器!
这才是真正可以上阵,可以冲阵,可以在万军当中做决死厮杀,可以独当大敌而不稍却。纯正汉家边军,披甲锐士的真面目!
就是这等汉家甲士,自秦以降。布于汉家疆域绝边穷域。于焉支山,于狼居胥,于药杀水,于大小非川,于楼兰高昌,于青唐横山,于辽东塞外。前仆后继,做殊死战。将汉人文明,从黄河流域小小角落,扩张到东亚地理范围的尽头!
自有宋以来,这等传承下来的汉家武力血气,却被摧折得元气凋丧。自宋而前,将相相敌,出则将入则相。武人地位从来未曾如此低微过。宋惩五代之弊,矫枉过正。百数十年来以文驭武,将这勃勃血气,压制得不绝如缕。
开国尚有几十万精锐禁军,可以破北汉,击辽国。血战于燕京城下,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才功亏一篑。接下来便是武人地位不断沉沦,军队不断崩坏。一市井黠徒便能冒朝中文臣名义,欺凌胁迫边镇武将。差点据而起兵作乱,差点闹出大笑话来。
后来虽然竭天下之力养出个西军,比起已然是笑话的禁军还算能战。可是要看西军的对手,不过是据数州之地的一个西夏,出产有限,资源有限,穷兵黩武之下,其实西夏的战斗力也颇为有限,国力和当年北汉不过是差相仿佛,纵强也是有限。却牵制了举国的精兵强将,缠战七八十年。将大宋财政拖到破产的地步。比起汉唐盛时压制四夷,南北朝时南朝南朝战斗力始终不亚于在北朝此起彼伏的胡人,哪怕五代时侯,辽人武力巅峰时侯,河东一路起兵就将辽人逐出中原。辽人一代雄主阿保机忧惧暴毙于杀胡林。所谓大宋中期以后。实在有些不堪。
这个文武失衡过甚的罪过,有宋一朝,却无论如何推托不掉。
纵然繁华富庶为天下所仰望,无剑甲捍卫,又济得什么用场?
更为让人跌足的是,正是这种统治方式最大限度的保证了皇权,保证了士大夫群体的利益。在宋以后,也尽其所能的保持了下去。汉家男儿大度进取,慷慨刚健的气度,比及筚路蓝缕为我们传下这份基业的先祖。还在竭力追赶复苏的过程当中!
所幸此刻尚在靖康之前,在十二道金牌之前,在襄阳钓鱼城黯然出降之前,在崖山日落之前!
民族元气尚未凋零殆尽。汉家男儿血性仍在隐隐奔流。而萧言跨过千年,就是要挽回这天倾!
一切,就自今夜而开始改变。
两百甲士沉默而前。而萧言就在两名貂帽都亲卫的护持下,走在最前面。他不会使马槊,这两年锻炼,也只能勉强纵马挥刀而已。身上只佩了一柄长刀一柄马剑。此刻也未曾出鞘。就这样单手控僵,意态自若的走在最前面。
梁师成给夹在队列当中,也套了一身最轻的盔甲。兜鍪之下,不住的流汗。脸色又青又白。他身边的嘉王赵楷,也不比他好多少。
梁师成不住的看着萧言挺拔的背影。除了对这两百孤零零的骑士行事是否能成功,是否能将赵佶成功的营救出来的疑虑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忧惧。
这个南来子,与大宋之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不管什么样的人物,哪怕老奸巨滑,势力深厚如蔡京当年。梁师成自认也还能了解蔡京这个人。和蔡京也有得一斗。
太子今夜生乱,纵然是绝大变故。自家富贵因而岌岌可危。可也还在梁师成的理解范围之内。太子取赵佶而代,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基本可以揣测推断出来。
而这个南来子,就超越所有人的一切理解范围之内。
仿佛这个汴梁城,这绝大的皇权。这盘根错节的士大夫体系,无人可以动摇的禁军这个利益团体。这组成大宋的所有一切为人们熟知的因素。都无法制约这个南来子!
在这南来子身上,就有一种在大宋统治体系内的局中人,下意识感到恐惧的一种力量。
无法掌握,甚而无法摧折!而这一切。就要带来惊天动地的变化!
梁师成摸了摸藏在身上,赵佶交给他的手诏。
一份未曾用宝。草草而就的诏书。一个直学士,枢密副使,虞国公。就能让这南来子,就赵佶范围,尽心竭力,为他效死么?
今夜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
就在梁师成心神不定之际,身边赵楷却语声颤抖的紧张道:“怎么就这般大摇大摆的撞过去了?惊动马前街外那些乱军该当如何是好?不该是突然而作,将圣人接出来就行么?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听到赵楷的话语,在他身边甲士,转头就看了这三大王一眼。面甲之下,完全看不到这些甲士的眼神,只能看到两个幽深的黑洞。这种感觉,让三大王浑身一颤,竟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梁师成也死死咬紧嘴唇不敢开口。在这南来子身后,在这两百甲士当中。在这种陌生的感觉面前,他同样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蹄声隆隆当中,两百甲士转过一个街口。入眼处就是一片火光如海。万千人头涌涌,仍然围定了马前街,兴高采烈的等待着富贵到手。而这些围着马前街的乱军乱军头领,包括那个叫陈五婆的,正聚在一起在队伍前面迎着另外一队人马在商议着什么。
为蹄声所惊动的人,都转过头来。在火光当中就看见这数百沉默而来的甲士已然逼来。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惊骇万分的神色。原本海在哄然响动的喧嚣呼号声,顿时戛然而止。空气在这一刻就突然停滞不动。
临街窗前,现下已经满满都是挤到窗口,等着看这场空前大热闹的汴梁百姓。他们视野更好,将这队杀气森然的甲士看得更清楚。也全都目瞪口呆,所有谈论叫嚷。骤然而停。惊讶到了万分的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
马前街左近。人山人海当中。一时间就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无数火把噼啪燃动的声音。
而萧言就神色淡然的立马于万人之前,迎着无数目光。慢慢将头上兜鍪摘下来。露出了略显苍白的英挺面孔。甚或还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闹够了没有?我就是你们要诛除的奸邪之一,平燕的萧言!你们想要什么,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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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他们离去之后,围定马前街的乱军一片兴高采烈。
离去之际,跟陈五婆他们一干乱军头领说的自然就是圣人迫于大势,已答应了内禅事。已传手诏,请太子前来商议如何善后。太子自然会好生宣慰赏赐今夜行事之义师。
一干人等,就陈五婆等寥寥几人心里有数。其他头领。不管是临时推举出来的,还是充数的禁军军将,无不兴高采烈。
今夜事情怎么样也算大定了。圣人给这么多军马围得水泄不通,连一个大臣都见不到。而太子那里又结了更不知道多少军马之心。万岁声都喊出来了。满城文武。就算未曾参与乱事的,也都在观望风声,不敢出头。圣人哪里还有回天之力?
这个时侯,也只有低头。将皇位大权交出来。尚不失太上富贵。硬撑下去,万军暴乱,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按照常理计,一场政变。到这个时侯再无什么变故。大家就等着新朝富贵就是。
一干头领,顿时将圣人许下内禅事大声宣扬周知全军。顿时欢声如潮。就是在旁边看热闹的汴梁百姓也是采声如雷。
赵佶在位,实在是闹得有些天怒人怨了。改朝换代的事情,大家自然不会去想。赵家气数也远远未曾到尽竭的时侯。不过早些将皇位交给素来号称沉稳有度。节俭慈心,并且身边有正人扶保的太子手里,这场政变的合法性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毕竟还是父传子么!大宋家法,大臣都不会擅杀,何况太上?赵佶以后安心纳福就好。
少了这么一个提拔幸进,破坏祖宗成法,重赋税重搜刮,擅兴边事穷奢极欲,行事荒唐轻易得出了名的皇帝。这大宋江山,还将稳固不摇下去罢?
纵然不知道有多少在赵佶手里得富贵的旧人哭。他们也拥有相当大的势力。但是同时也不知道有多少新人笑!而且现在太子还掌握着都门禁军的全部军事力量。汴梁中枢,那些旧人就是有再大势力,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出来了?
就是大宋四下,边军重镇。在汴梁中枢名分已定的情况下,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大乱出来。只要新君加意抚慰。还是能安定下去的,让他们接受这个现实的。
再说得现实一点。现在在汴梁中枢。太子身边的旧党清流士大夫结合了都门禁军这个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所拥有的实力,已然超过了赵佶!这就是赵佶不得不低头答应内禅事的根本所在!
不用说将来朝局,还有相当大的风波。被压制了几十年的旧党清流,会全面反攻倒算。而既得利益阶层,也会想法抗拒。不知道又要在政争当中生出多少争斗。需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形成比较稳固的格局。
可是这又关他们这些拥立功臣们什么事了?一份富贵,总是跑不了的。或大或小而已。如拱卫禁军等还有一番激动,他们这些年的冤屈,也总能讨要到个说法了罢?
直娘贼,大家今夜莫名其妙的跟着走,跟着涌入汴梁城,跟着裹挟禁军,跟着围定圣人左近大呼狂啸。居然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不多几名在此间的禁军军将,同样也是暗自庆幸。花朝之夜,好好在家安坐,突然就被裹挟出来。人人都以为就要破家了,谁知道转眼就成了拥立功臣!看来今夜得利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个都门禁军团体了。将来不用说原来就坐拥的富贵,和都门文臣团体,怕是也能分庭抗礼,能发出更大的声音。行事也可以加倍的肆无忌惮了。
这些最先生起这场乱事的穷军汉们。到时候如何能是他们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早就树大根深的禁军军将的对手?最大的好处,说不得还是在他们手里。将来再加倍小心一些,不摇让这些军汉再生出事来就是。
拱卫禁军这些年被他们吃掉的粮饷还想让他们吐回去?这不是笑话么?
唯一让他们觉得有些烦恼的,一是现在还不明白这场乱事到底是太子身边那些心腹掀起的。这些心腹,自然就是新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弄明白,就不大好走门路也么哥。
二则就是,在这里围逼圣人迫他内禅,和在皇城拥立太子。两处到底哪里功劳更大一些,也不大想得明白也么哥…………
种种念头。并不妨碍此间不管出身如何,是穷军汉还是前拱卫禁军或者向来威福自专富贵凌人的禁军军将。不管如何参与这场乱事,是主动举事最先进的南薰门还是被从家中裹挟出来。人人都是笑逐颜开,采声一声接着一声响动。万岁之声也应和着皇城方向高呼起来。
周遭临街民家也没有了半点对这场乱事的忧惧。楼上楼下的互相答话。瓦子里面的女娘还向着乱军中的少年郎眼神乱飞。看这些乱军辛苦了大半夜,各色果子跟下雨也似的朝下掷,让他们垫垫肚子。不知道哪个脑子有贵恙的,居然将几盏饮子就这样扔下来。饮子倒是名贵得很,补血益气。可给浇了一头的倒霉家伙却不领这份情,抬头就开始叫骂。再看到扔下饮子的却是一个虽然三十颇有余,却风韵犹存,媚眼如丝的瓦舍女娘。顿时就开始捏着嗓门换了语气:“小生粗头,可伤了姐姐的盏子?”
正在人人欢腾,叫嚣杂乱的时刻。就听见马蹄声响。先是一队人赶了过来。当先骑士离得远远的就满头大汗的疾呼出声:“俺是太子身边宿卫!奉太子号令,前来传谕!太子已然权接就监国之位,出而安定汴梁人心。此处军马,切切不得冲犯了圣人!”
一众正在欢腾的乱军听见,人人讶异。
才走了一拨,怎么又来一拨?现在大位已然准定落在手里,东宫吃相未免难看了一些罢…………
有些心思阴险一些,读书多一些的忍不住就在揣摩。难道东宫还是不放心圣人,打着探问的名义再遣人来对圣人行更险恶之事?这种事情,还是躲远一些的好。别猪油蒙了心想得更大富贵。到时候给当成成济,哭都来不及。
顿时就有人将消息传递给陈五婆他们。这些头领军将闻听。人人讶异——至少有几个人是装得讶异。忙不迭的就又赶过来迎上去,接住这一彪人马。
当先一人,并未曾着甲,就是一件轻软暖和的貂领熟罗面的丝棉袍。脸色白而圆胖。骑在马上给颠得满头大汗。这个时侯虚抬着屁股。不问可知骑马走这一遭已然磨破了。正是大家惯常见的清闲尊容,勋臣家中出身的班直宿卫军将模样。
刚才来的那一拨倒是有些奇怪。披着几十斤的重甲来去自如,身上血腥气重得似乎都能闻出来。那一身青唐瘊子甲,火光一照,都让人眼晕心跳觉得瘆人可怖。只道是东宫招揽来的壮士临时畀以宿卫之名行事。
看到陈五婆他们迎上来,那东宫宿卫班直军将一边拿出块锦帕擦着头上热汗一边喝道:“这里是谁主持?直这般大模大样的,现在才迎出来!东宫口谕,都不当回事了?这场富贵,可不是平白就能掉到手里,没个眼色的器物!”
陈五婆和几名军汉当中推出来的头领都是一愣,禁军军将出身的却是轻车熟路的迎上去:“这自然是末将等的罪过…………死罪死罪!将主辛苦,俺们自然是牢牢谨记,不敢有丝毫或忘…………不知道监国口谕为何?俺们拼死也要办到…………适才俺们也才迎奉了一拨监国使者,不知道将主来时撞见没有?”
听到禁军军将趋奉讨好的口气,这名东宫身边宿卫班直军将——正是适才守在东华门的那位。总算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容。
东宫班直,向来是从御前褚班直当中选出来。轮流宿卫东宫的。本来无所谓什么好坏。在东宫这里宿卫不过是更清闲一些。今夜适逢其会,先是给吓得半死,然后就是一场大富贵突然砸在头上。太子将其托为心腹,前来传诏——今夜本来就是萧言暗中卷起的乱事,拨动了整个汴梁城。赵桓这里也什么预备都未曾有,得用心腹也少。耿南仲宇文虚中等都是文人,他好歹也是正牌子的宿卫东宫班直军将,可供为太子奔走在外。
为太子奔走这么一场,就是心腹武臣的待遇了。将来或放出来领一军,或者就是直入三衙勾当个权副都虞侯什么的。都是意料中事。新贵薰灼。自不待言。这气焰不用刻意去养就大了起来。
传诏内容倒没什么复杂的,太子出而接受禁军拥戴。现在旧党中人文臣士大夫或者听到风声,或者得到传信。决定站队的都纷纷赶来参与拥立事。而圣人被隔绝在马前街无声无息,赵佶用出来的那些文武现在都闭门不出。就算有心抗拒也无从措手,更敌不过现在结合了乱军的太子所拥有的声势。这内禅之事,不管赵佶点不点头都是稳稳的了。
这个时侯,反而要吃相好看一些。要摆足不得已的姿态。赵佶安全也在今夜必须维护住。不然如何对全天下交待?至于将来对赵佶如何各种软禁,隔绝他与外间联络,甚而早早让身子康健的太上皇各种百病缠身,龙驭宾天,都不是多为难的事情。
赵桓现在也是个推出来的幌子,以他的智商,今夜千头万绪当中绝对想不了这么周全。都是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在布置一切。赵桓一边在一一抚慰乱军。接见军将,温言以结军心之际。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就在操持一边去发内库,先将出财帛来犒赏全军。军心拥戴则大势再无变故,一方面就遣使来马前街,一边卫护赵佶安全,一边再起着监视作用。
内禅诏书,反而不是最要紧的事情。赵佶身边未曾带着御宝,乱军胁迫之下,禁中那些奉宝册的内臣,还守得住御宝了?赵佶再在太子心腹监视下。想要多少份内禅诏书就有多少份。
这名东宫宿卫军将应命而来,也算是辛苦一场。不顾磨破双腿屁股匆匆赶至马前街。果然那些军汉出身的粗蠢,不懂奉迎他这新贵。还是那些军将们更知情识趣一点。今夜毕竟大事要紧,不能计较太多了。
当下他就笑笑:“也罢了,都是为监国行事。圣人现在无恙罢。俺却是要先拜见圣人,安圣人之心的。这也是监国纯孝所在…………直娘贼,刚才就有使者过来?”
他反应还不算太慢,一下警醒过来,顿时就失色!
东华门是在他手里打开的。太子出后,才遣出他为第一批使者前来。却已经先有人拜见了赵佶又离开了!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交待给他的实在任务,就是在赵佶身边严防死守。除了太子心腹之外,让赵佶一个外人也见不着,只能始终由着太子摆布。按照计划的剧本次第上演内禅大戏。其间三揖三让,父慈子孝,万般不得已,最后父子抱头大哭的全套流程都预备好了。
关键就在于让赵佶始终全无机会,去调动还忠于他的力量生出什么变故来!
现在却有人抢在了前头,还大模大样的离开了。谁知道赵佶已然做了什么安排!
这名东宫宿卫军将顿时就在马上捶胸顿足:“直娘贼!哪里还有什么使者前来?俺就是监国遣来的第一人!”
周遭人脸色都变了,稍稍有些心思的谁不只道其间关碍。使者不是太子遣来,则代表圣人又和外间联络上了!现在不知道又有什么布置在进行!最后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几名军将对望一眼,都悄悄退开些。有功自然是抢在前头领,有过大家还是避之则吉。反正今夜的事情都是这些穷军汉生出来的,什么事情都让他们顶缸就是。
东宫宿卫班直军将惊怒之下,果然迁怒,指着还愣愣戳在那里的陈五婆几人大骂:“杀不绝的穷军汉,既然生事,就做得周全些也罢!这般四下漏风,还指望什么将来富贵?一钱汉,果然济不得大用!日娘撮鸟的贼配军,万一生出什么变故来,一个个就成齑粉!还鸟楞着做什么,还不放俺去面拜圣人?”
陈五婆几人都给骂得脸色铁青,陈五婆和潘趣两个都是为张显亲自招揽,也都见过萧言的,知晓内情如何。这个时侯对望一眼,心下都是苦笑。
要这场乱事,不是背后萧言主持。他们真的奉太子上了大位,什么好处,也都还是军将的。他们这些含冤负屈的穷军汉,如何能有什么好结果?说不得最后还成了替罪羊,为这些军将所诛。一则是安了天下人的心,让太子的情非得已显得更名正言顺。二则就是安了这些军将的心。让今后敢于挟持他们这些军将行事的军汉们所戒!
区区几个穷军汉的脑袋,哪怕成百上千,又直得什么?他们从来都不是与赵官家共天下的那些人!
那萧显谟,来了又去,怎么还不来收拾这局面?现在如何还不明白,今夜之事,不管是赵佶保住大位,还是赵桓顺利行内禅事,他们这些穷军汉,这些前拱卫禁军,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下不管那太子心腹东宫宿卫班直军将如何恼怒,他们也只是唯唯诺诺的陪着小心。并不曾遣人让开道路放他入内。正不知道该如何撑持长久之际。就听见周遭喧嚣杂乱之声,突然就停顿了下来,刚才热闹得大相国寺前万姓集市的场面,就变得寂静无声,只余火把猎猎燃动之声。
马上诸人转过头去,赫然就见一列列人披着重甲,马作具装。手中所持,身上佩戴的军刃叉叉丫丫,如活动武库一般的甲士队列,沉默而出。
在这一列列的重骑之前,就是萧言。
哪怕隔着如此距离,萧言目光仍然锐利得让人不敢相对。落在身上,甚而有灼痛的感觉。
上万乱军,下意识的有抬头呆呆的看着萧言英挺的面目,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萧言扯动嘴角,冷然扫视了这仿佛无边无际一般的人潮,扫视了各种表情凝滞的无数面孔。语气甚而有点平淡的宣布了他的到来。
我就是平燕的萧言,你们闹够了没有。
想要什么,跟老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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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一刻,无边人潮就是一声整齐的大哗。
这就是那个孤军平燕的萧言,这就是今夜太子起事,第一个就要诛除的萧言。这就是今夜他的南门别院最先火起,接着由南薰门起,卷动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后引发了这君王失位,天下震动的乱事的萧言!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几乎所有人也以为是必然之事。这个南来子,曾经创造了伐燕战事一场场奇迹般的胜利。这等人如果留在汴梁,太子要行大事。如何放心得下?首先将他除去,正是理所当然。
而突然之间,在大家以为太子似乎大局底定的时侯。他就带着如此森然的甲士,就这样出现在马前街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神色平静,丝毫不以此刻似乎与全天下为敌的局面为意!
如此人物!
如此豪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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