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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汴梁误第八十三章如何媚上(二)

    “方兄,左先生,良臣,鹏举,在座诸君,你们觉得,官家是何等样人?”

    斯时斯刻,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汴梁灯火在北,汴河如带在南。南薰门外方家庄园的庭院之间,萧言一身懒衫,踞坐席上。问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大宋立国伊始,就算是个皇权相当弱势的帝国。艺祖得国于后周柴家孤儿寡母之手,费劲心思设计了一套叠床架屋,互相牵制的政治制度。就是为了分化臣下,保住赵家天位。对士大夫,对市井百姓,对田间农夫,都有诸多忍让之举,尤其坚定不移的奉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才让赵家一直延绵传续下来。不然以五代十国那份纷时代,兵变跟家常饭也似,当时赵宋开国的时候不过一百余残破军州。谁能断言赵宋能比朱梁,沙陀李唐,刘汉,石晋,郭柴周长命这么多?

    赵家天子在士大夫间,甚而在百姓间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多了许多烟火气。特别是对于士大夫而言,品评天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虽然时值末世,朝中党争剧烈,党争越烈,反而是皇权越位加强的时候。因为争斗诸党不约而同的都要寻求皇权的支持压倒对方。到了赵佶的时候,反而是有宋以来皇权最为巅峰的时候,赵佶可以随心所欲的任用私人,可以骄奢到了极点,将大宋的底子几乎都耗干净。除相拜相,也绝谈不上慎重。但是赵宋官家的烟火气还未曾消退多少,厚道底子也还留存几分。市井当中说起这位道君皇帝会李师师还是津津乐道,浑没半分顾忌。

    所以萧言才敢名正言顺甚而明目张胆的问出这句话。要是他不幸穿越我煌煌大清,除了光绪宣统那样的废柴时代,他敢在一生作诗十万,也号称艺术家皇帝的乾隆时代说这话试试?明天说不定就满清十大酷刑伺候,顺便浸个猪笼什么的。

    萧言问出这句话,果然在座诸人,到神武常胜军军中不过一个指挥使的军将,都没什么讶然之色,只是端坐听着。几个有资格开口的人都在筹思,怎么说出自己的观感。

    方腾看看左右,这上头在这些日子里面他早就不知道和萧言讨论多少次了。不过此刻却先要他开口,引出众人言辞。当下就看着萧言笑道:“官家,有厚福之人而已。享用远迈前代,还有什么说得?治道如何,平平而已,官家天xìng也不在此。然则可以倾心托人,一旦赏拔于微末之间,信重无遗,得一名相,可为齐桓前半生事业…………如此而已。”

    虽然品评天家没什么忌讳,但总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除了说到齐桓这个名字,周遭军将有些讷讷,不知道是谁之外。岳飞最近读书不少,却是知道,韩世忠居然也能明白,他虽然外表粗豪,却是识字看过书的。论起底子,说不定还强过岳飞一点。只是远没有岳飞在这上头用功罢了。

    方腾说得虽然遮遮掩掩,其实也不算隐晦了。

    官家厚福,说明他自奉极厚。别的赵宋皇帝舍不得花用的,他毫无顾忌。而且这本事远迈前代。他接位置的时候大宋财政底子不算差,几代皇帝变法,行桑弘羊故事,留下不少积蓄下来。徽宗十来年就折腾得精光,还将大宋财政体系弄得差不多已经能算是破产了。

    治道平平,天xìng不在此。说的是赵佶几乎没有什么做什么具体行政治国事宜的**。宁愿寄情于书画游宴奇石花草漂亮mm上,这些事情都放手交给底下人去做。

    倾心托人,一旦赏拔微末之间,信重无遗。说明引用人才,迁赏拔,完全没有一个规矩。完全是从心所欲,看对眼了就是你,朝野间怨声载道也依然是你。蔡京秉政时间加起来已经远迈前代名臣,到了这些年官家才开始渐渐忌惮,做一些分化限制的事情。至于其间引用的如赵挺之,王黼之辈,更是等而下之。特别是蔡京上次罢相,充斥在国家宰相官衙的,是浪子宰相,是李彦这种无行之人,是蔡攸这种富贵已极,却没操守没本事的公子哥。内还有梁师成用事,一帮权宦,将天下折腾得乌烟瘴气。赵佶不仅信用无遗,哪怕他们败事,赵佶还尽力保全。对他看上眼的臣子,真是厚道到了一顶程度。

    遇一名相,可成齐桓前半生事业。齐桓公得遇管仲就成霸业,得遇易牙竖貂就完了个蛋。方腾话中意思,就是这位官家,连个名相都未曾用上…………

    哪怕就是看起来象样子一些的蔡京,多少有点理财手段。但是将党争推向另外一个高峰是他蔡京,献上丰亨豫大天子不计让赵佶继续感觉良好拼命花钱的是他蔡京。这等人物,可称权相,如何当得上名相?除了蔡京之外,其他的就更是等而下之了。

    赵佶信重的就是这些人,这国事哪里还堪问?方腾也就是因为这些年朝局如此,才心灰意冷,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直到在燕云军中得遇萧言。

    方腾这番老实不客气的话,已经说得大家心里沉甸甸的了。更别说岳飞这等一心报国的年轻人。萧言犹自还觉不足,冷笑道:“仅仅如此而已?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到这位官家手中,也是破坏最烈之时。官家为圣统丕正计,任用太师,尽逐旧党。党争之风,同样远迈前代!士大夫忙于党争,自然就要寻得官家支持。这些年下来,士大夫在官家面前唯唯诺诺,只愿讨得官家欢心,可在朝中立足。前代名臣风范,今何在焉?大宋立国之基,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祖制。一旦败坏,才有朝中人充斥,君子道消,才有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汴梁如此,现又有女真外地崛起。朝中犹自忙于争斗,官家忙于游宴奢靡享乐,一旦有变,只恐有不忍言之事!”

    萧言这番理论,是最得方腾赏识的。听了再多次,也忍不住要拍掌赞叹:“说得透,见得明!可叹朝中士大夫,还不知道这互相争斗,是在挖自家根基,是断送这么个富丽大宋!”

    不仅方腾,左聊寄也是一脸赞叹。就连韩世忠和岳飞他们军将,也是一脸肃然的听着。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基本国策,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连武臣也不例外。往常别人指责朝纲,都是说官家奢靡,朝中人充斥。却没人说到这一层上去。正因为皇权在党争之下加重,士大夫对皇权制约能力削弱,大宋原本还算能正常运行的政治体制就成了一锅粥,只有看着眼前一切继续败坏下去。

    萧言看着诸人一脸赞叹神色,特别是岳飞眼睛都快冒星星了。面上肃然痛心,心里面却是得意。来自后世的天朝,只要大学认真读了一点书的。马哲课学的都是这种分析政治体制的那一套,托天朝改革开放的福,热门话题也总少不了这个政治体制。穿越到这个时代,一旦高屋建瓴的一点,顿时就能震惊四下。

    说实在的,对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萧言不是特别感冒。士大夫权太重,权利太多而义务太少。对武臣压制又太厉害。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最不坏的一种体制了。而且士大夫这个团体,在宋时力量太大,太过于根深蒂固,萧言自忖难以以一己之力掀翻,那就不如讨好引为同盟了先自己也要有足够的地位和力量。

    享受一阵众人仰慕赞叹的目光,萧言拍拍掌,加重了语气:“…………官家就是这等样人。得遇名臣,便可成就事业。我辈要出头,要扶危定难,要拯救朝局,机会也就在官家这xìng格上面,只要得他信重,只要他能看顺眼,就有出头用事的机会!”

    萧言冷冷哼了一声,环顾左右:“此事做得说不得,老子就是要媚上,就是要先讨官家欢心。哪怕被世人视为弄臣,老子也认了!女真人可等不了老子太久,在他们异日南下的时候,老子不能率领一支强军,站在汴梁城头,到时候,就是天崩地陷!”

    这大概是有宋以来,所出的要做弄臣,要媚上的最强音…………

    方腾左聊寄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时候淡笑而已。一众神武常胜军军将却是听得目瞪口呆。尽力让官家瞩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怎么萧显谟口中说出来,就是这般别扭。

    岳飞脸已经扭曲了,萧言的话太过于颠覆了他的认知。但是偏偏没有什么反驳的话出口。君子应该直道而行,但是在这位官家面前,似乎却没有直道而行的余地。至于杀了这个官家,夺了他的鸟位,这个念头更是想都不敢想。

    岳飞毫不怀疑萧言上位,至少在汴梁都门可以练出一支有用之军。当燕地崩溃,女真南下之际,可以和女真有一战之力。但是这上位方式,实在是有些那个…………

    在座军将当中,算是韩世忠脑子转得最快的。他也模熟了萧言xìng格,在这么一个作风很有点古怪的大人面前,有什么说什么最好。自己臭嘴和粗豪这两大招牌不能丢…………

    当下就是一撇嘴:“所以显谟在此折腾这个什么什么…………足球?俺老韩承认,此等博戏实在看得人目不暇接,恨不得自己也下场来上两脚。官家xìng子汴梁城都知道,贪新鲜爱热闹,也爱看这等博戏。每年三衙金明池讲武,高太尉竭力组织起来的也就是这般赌赛热闹,官家流连终日,从来舍不得走的。高太尉有这般讨好官家本事,哪怕病得快死了依然在位置上坐得稳稳的…………”

    他一摊手:“俺们可比不得高太尉!这是新鲜玩意儿不假,如何达于官家面前?不用说朝中人将俺们一切都要隔绝于官家面前。显谟有什么法子能将这等博戏进线于官家面前?”

    萧言瞅瞅他,韩世忠嘴巴的确是臭,想他说出什么好话来,老母猪都能上树了。说实在的,自己也的确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此刻还能退缩不成?

    当下淡淡一笑:“要是此等博戏,轰动汴梁,人人如痴如狂呢?还能让中外隔绝,让官家不知道我萧言举动么?”

    轰动汴梁,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不知道要费多大的组织功夫,需要多大的财力。甚或至少有一半要靠运气。但是此刻萧言既然说出来了,大家也只有倾心支持。

    岳飞低低沉思一阵,毅然抬问道:“显谟,要俺们做什么,尽管吩咐,俺们一定拼死也都办到。”

    萧言一笑:“我挑几个家将去你们军中传授这般记忆,你选那些有本事的,会蹴鞠的,甚而壮健轻捷剽悍的,先操练起来。也别这般整天一副刚严样子了,操练的时候,多引三衙禁军同僚来旁观,请客送礼都随便你们。拉上关系再说。我说一句大话,这足球之戏,只要是男人,十个有九个一看见就喜欢。再加上点彩头就更是自拔不得了。就算女人,看着球场上帅哥也是要尖叫的…………就从神武常胜军中,先把声势造起来!下一步如何,再听我安排…………别不放在心上,这不仅是我们自达之路,而且也是一大笔财源!”

    韩世忠又偷偷撇嘴,只当是萧言給他们说打气的话了。却不知道这是萧言再实在不过的许诺,要知道后世赌球是多么大一笔产业。以现在汴梁民间之富庶,高门贵戚之多,整个大宋赌风之盛。要是这个产业能做起来,还能牢牢把持在手上。那真是了不得一笔收入!

    当下岳飞默默领命,韩世忠却一拍大腿:“听显谟吩咐,俺们做将起来就是!军将士卒们在营,让他们老闲着也要生事。不如博戏一番倒能让兔崽子们少惹点麻烦事…………只不过俺老韩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显谟能将之弄得风生水起,能不能达于官家面前,只能看显谟的命硬不硬了!”

    萧言嘿嘿笑骂:“能指望你说句好话,当真是老母猪都要上树。你们都是该管军将,过来游宴一番不妨事,要是不归营住在我这里,就是麻烦事情…………话已经说完,问我讨主意我也给了,都滚蛋!夹着尾巴回汴梁城,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韩世忠还是不肯起身,手一摊伸向萧言:“万事无钱不成,将这经营起来。没有几百上千贯铜怎生是好?”

    萧言瞪眼看他:“你韩世忠也不穷!”

    韩世忠顿时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俺在燕云得显谟犒赏,带回汴梁不过三千五百贯。觅地安家就去了一千。陕西家族也要接济,人走了茶不能凉。又是回去一千。麾下儿郎从多有从陕西出来,此刻却入卫汴梁,军将要安家,士卒们也要托些财物带回去交给家里。求告到你将主门上,你还能不支应一二?实实在在,管家妾说现在还有压箱底的百十贯。俺这月俸禄米津行人钱柴炭钱置装钱还没领下来,俺怎么贴补得起?”

    经营一个团体,其实最为重要的因素,就是经济上面的经营。为什么豪族将门世代不替,原因无他,底子厚。萧言想白手经营出一个势力出来,需要的钱那是极大的一个数字。说起来自己麾下军将算是懂事的了,岳飞更是对钱看得甚淡。知道萧言白手起家,没有底子,燕云大量缴获,最大部分在萧言手里,很少有人争多论少。大家好歹明白一个道理,萧言是恩主,团体脑,将这个团体经营起来了,大家今后日子自然好过。

    韩世忠其实手颇为散漫,又好女色,服用在升上来之后也讲究起来。打下燕云,就拿了这么点,已经算是极为克制了,是真的为这个团体,为萧言着想。现在叫穷,是实实在在的。反倒是岳飞,没提这个钱的事情,是在军中日浅,没有独立经营过军队。不知道轻重。要知道在真实历史上,岳家军团体形成之后,也是回易得不亦乐乎,什么生意都做,才养出这么一支军纪良好,敢战当先的岳家军出来。

    当下岳飞就瞪大眼睛,看着韩世忠扳着手指,没有半点大将风范的跟萧言算帐:“俺们马军步军,总要各操持出八支队伍出来,才能有点声势。八支队伍就是百余人。日日让他们上场搏战,吃用总得贴出来,还得好酒好肉,一日就是多少?此等博戏,伤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汤药又是一笔…………让儿郎们打起精神来,总得有点彩头。这不是临阵杀敌,有军法在。花点钱才有个喜乐气氛,这又是多少?

    …………这些也还罢了,显谟要俺们勾连三衙同僚,禁军军将,将声势造起来。这些人久居汴梁,眼孔都是大的。一场场宴请,加上女伎。又是多少?这才是大头!俺老韩说什么也贴不起!”

    他又斜了一眼听呆了的岳飞:“鹏举,你也是穷汉,家底还不如俺老韩。身上衣甲典卖干净了你也赔不起!听哥哥我的没错,怎么也得向显谟要上两三千贯起码!”

    萧言一笑,转向现在为他掌私库的左聊寄:“左先生,一人支六千贯交钞給他们。就这么多了,弄不成事,我只寻他们说话。”

    说实在的,萧言现在并不缺钱。到汴梁几乎没什么花钱处。但是贩马第一批还没开始。东川洼那里暂时又是一个无底洞。一切都是有出无进。将来真想将这大宋汴梁足球联赛造成声势,那花钱更是没数。这个时候,也只能勒掯一点了。而且对下属,给钱本来就不能太过于大方,比实际需要的略略多一点,不让下属办事受窘也就足够。公子哥为什么做生意十个有九个干赔?原因无他,对钱没概念。

    没钱不行,但是单靠钱也是买不来忠诚的。只有带领属下一同向前,始终在前进,这个团体一直保持蒸蒸日上的态势,才能收拢人心。

    左聊寄含笑答应,他身份不同,还算不得萧言最为心腹的那一些。席间萧言虽然客气,但他几乎也没说什么话。确切的说,这位左先生还在对萧言的观察期呢,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当下萧言吩咐,他就立刻入内取出各六千贯交钞,交给韩世忠和岳飞。

    韩世忠翻看一阵,还算满意。六千贯都是新届交钞,汴梁时价就是三千五百贯纯铜。他刚才说那么多,操持起八支球队,军中游宴,两千贯也足够。剩下的就是暂时先贴补一下要在汴梁安居下来的军将们了,他韩世忠也不会独吞。至于岳飞,更不会将一个大子儿收入自己囊中。岳飞算是第一次从萧言手里拿那么多钱,接过交钞的时候还窘迫得不得了。

    底下军将也知道萧言也是贴补他们,露出了感激神色。萧显谟毕竟还未曾忘记俺们。自家在受疑忌的时候,也不愿意断了和神武常胜军联系!

    看着诸人神色,萧言笑着挥手赶人:“去休去休!我就等你们好消息了…………鹏举,你那名将风范也收起来点,我要你为我拉拢人!也多少见识一下这汴梁富丽繁华,这可是你这辈子最想到的地方!”

    岳飞愕然,他从来未曾提过他这辈子最想到汴梁。让他选择,他宁愿留在燕云边关。他却不知道,萧言说的是另外一个历史上的他,当岳家军已经进抵朱仙镇,汴梁在望的时候,十二道金牌,将他召到了风波亭。

    (其实萧言记错了,当时宗泽为开封留守的时候,岳飞就在麾下效力了。估计也在汴梁呆过。不过这一切都不妨碍萧言文青也似的感慨一下…………)

    在这一夜,在梁师成下处,在蔡京太师府邸,在萧言暂居的方家庄园。所有话题,所有筹划,所有盘算,都围绕这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清雅男子。

    他脾气不算坏,人也宽厚,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和表达能力。如果放在萧言来前的时代,也许就是单位好脾气但是没什么本事的领导,也许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中年资,也许还可能是一个到了这个岁数演技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中年男明星,有一群死忠的拥趸…………说不定还能代替梁朝伟演个花样年华,和张曼欲调**什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偏偏是大宋皇帝。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拥有前代赵宋皇帝不曾有的影响朝局能力。

    此时此刻,道君皇帝赵佶正在马前街李师师所在的楼上,看着李师师在那里对着镜子梳头。李师师算是个很有洁癖的女子。这个时代大宋人的卫生水平已经是全球第一了,象李师师这样天天都要洗澡的还是少见。

    烧热水的还不能是石炭,一定要是最好的细灰木炭,和香一起加热汤桶里面的浴汤。其他什么保养品玫瑰精油这个时代有的没的不要钱也似的放。每天这么一场沐浴,就是好大一笔开销,不过想想包养她的人到底是谁,也就微不足道了。

    此时此刻,李师师已经侍奉了赵佶一次。沐浴后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头阴干。光可鉴人的长向一侧垂下来,露出了修长洁白的颈项。一双水一般的眸子向懒洋洋的赵佶望过来,看着赵佶一副瞧着她有点呆的样子,忍不住就是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瞧的?”

    赵佶靠在榻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最近心里甚是烦闷,瞧着你才算安心下来…………”他拍拍胸口笑道:“此间甚安。”

    李师师抿唇一笑,她已经是二十许的女子,在这个时代算是年纪不轻的了。容色自然是绝丽一流。但是一颦一笑,总还带着一丝少女清丽的味道。一切举止,也都是自然而然。仿佛面对的不是大宋官家,而是自己每天都要靠出门卖字为生的男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等着头变干,一边和男人低低的说些家长里短。

    赵佶不知道李师师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张美丽面孔这般素面朝天的自然对着他,说些什么没相干的话。总觉得心口暖洋洋的,到这里最觉得闲适安泰不过。

    当下忍不住就是一句:“…………若是我不是这个劳什子官家,真要卖画卖字为生,家里有这么个娘子,真是舍不得出门了,生怕什么贼摸上门来。”

    李师师微笑着走近榻上靠着他,任赵佶揽着她柔软的腰肢,不轻不重的拍了赵佶一下:“又说什么浑话,官家去卖画卖字,奴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赵佶一叹:“官家有什么好?什么烦心事情,最后还不是推倒你这里来。别人可以不管,我却不能不管。大是耽误道心…………前些日子彻查三衙禁军载籍兵数,今日吴敏算是吞吞吐吐的给了句实在话,三衙禁军,实在在籍的不过只有十八万九千。三衙算是朕眼皮子底下的了,一下就不见了一半!汴梁都门还有不归三衙的禁军十余万,想必更是不堪…………”

    牢sao话既然说出来,就一时停不下来了,赵佶微微冷笑,对自己的自称早就变成了朕。

    “…………此事吴敏能说实话,还不是三衙这些年都是高俅执掌,他c不得。最后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才肯如此,不然还不是糊涂便了?朕虽营造艮岳,虽建宫室道观,自奉的确不算是太过于简陋,但是对禁军还是用心了的,怎么腾挪,什么时候短过他们俸禄粮饷?这禁军,真真是不成了!就算还是在籍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营生,上阵绝不得一用!”

    李师师扑闪着大眼睛,在这个以眼睛细长为美的时代。她的大眼倒像后世戴了美瞳才撑起场面的那些美女,实在有些逆天。眼波流转,仿佛时时刻刻都能说话。

    “四海升平,燕云又克复了,还有什么上阵的时候?官家既然知道了,慢慢就是。何必与高太尉置气呢?”

    这也不知道是李师师天生心好还是聪明,在赵佶身边,不管是谁,永远说的是别人好话。赵佶能提到的人,多是亲信贵戚。李师师这般举动,这些人也有拼命的帮李师师固宠。倒是形成了一个良xìng循环。

    赵佶苦恼的叹气:“高俅病得要死的人了,又是朕从王都尉那里讨来的,潜邸里面就跟随与朕。虽然的确没有整军练兵的本事,但这些年维系得都门平安,也是忠心耿耿,功劳深著。朕如何忍心责怪于他?想起几十年跟随,眼看就要天人永隔,这身后哀荣,也断不会少了他的…………”

    李师师浅笑:“官家就是仁圣…………就是真的官家是卖字卖画的男人,这般心地,奴也跟随了。谁敢摸门,奴奴老大耳刮子赏他。”

    这句话深情厚意,俏皮风流兼而有之,正挠到赵佶心头痒处。忍不住又揽紧了李师师一些。要不是修道之人,这精元铅汞要紧紧收藏,当下就能再来一。

    “…………禁军不整练的确是不成了,正好高俅也将位置让出来了。没有镇得住的大将,以文臣领三衙事也说得过去…………不太平啊!菜魔之事不用说了,外面西贼虽然弱下去了,但是女真鞑子现在又浸强。这些鞑子开国的时候,正是兵锋最锐的时候,总要南下抢掠的,没有强兵,总是一番搅扰。还是挡在外面的为好…………”

    赵佶并不糊涂昏庸,国事还是明白的。只是有些太过于自以为是罢了。他也知道女真兵强,击灭辽国的,岂能是轻易的?但是总想和女真有盟约在,女真无非是稍稍深入抢掠一番罢了。只是件麻烦事情并不是威胁。整练禁军,真正的还是要改变这内轻外重的局面,应对西军这等已经不算驯服的大军镇。这是赵家家传心法祖制,他再不理事,这等事情也是要放在心上的。只是这番话,就不好当着李师师说了。

    李师师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垂下长长的睫毛:“奴家这几日就遍寻道观,为高太尉祈福禳灾…………毕竟是官家身边老人了,只要身身子好起来。还能为官家出力。到时候定然能为官家分忧…………”

    赵佶苦笑摇头:“…………你只是一味心善…………高俅是好不了了,眼看就要上遗折。就是他没病没灾…………嗨,高俅也是不成的!遍观朝中,竟然选不出一个能将此事担起来的人物…………”

    赵佶也真是苦恼,大宋此刻名将,有战阵经验,能带兵的,全在西军。难道将老种种请过来整练禁军?还嫌他们权势不够重么?朝中也的确无人,童贯就算起复,也要几年时间。那个童贯带过的王禀,资历够了,但是是追随童贯的败军之将。恩主因为败阵倒台,将麾下将领拉过来掌三衙整练禁军算是怎么回事?赵佶也知道,三衙禁军久在汴梁,早已盘根错节,打仗不成,骄悍是一点不差的,整练他们王禀是绝压不住阵脚的。

    武臣要不就是威望素著,文臣要不就是有统帅经验,有盖世军功,才能勉强压得住脚。朝中现在文臣,哪里去挑这么一个人物出来?单单是伐燕战事,这些朝中文臣表现,就让赵佶已经倒足了胃口。

    李师师看赵佶苦恼,随口安慰:“平了燕云的大军不是得胜还朝了么?夺回了燕云十六州,总算有几个出色人物罢,要用于谁,还不是官家一句话?现在当朝之人,谁不是官家赏拔出来的?听说平燕的那个大功臣,叫什么…………”

    赵佶一下提高了声音:“不要提这个名字!”

    李师师镇定自若,反而瞥了赵佶一眼,咬着细白的牙齿:“不说就是,好大的官家威风!卖字卖画男人,娘子就不能随口和他说说什么了?操持家里的,可全是娘子辛苦!”

    这句话倒是让赵佶心软了下来,搂着李师师歉疚的一笑:“这些日子烦心的就是这个人啊…………此人是用不得的…………梁师成这老奴这些日子就在隔绝这人消息。朕也知道他的心意,也索罢了。毕竟是南归之人,不能因他凉了身边老臣的心。这些人都是朕使出来的,就算没大本事,让朕老得烦心,却总还是忠心,也使得顺手安稳…………不能再添什么麻烦事情了…………”

    另外一层顾虑,赵佶还是没说出口。萧言是投靠蔡京一党,才扳倒了童贯,得成大功。要是他得用,蔡京不是权势更要大张么?当日为让蔡京去相,赵佶花了几年时间扶植梁师成王黼童贯他们出来,才算是成功。现在蔡京总算是不如以前,势力深厚得让官家都忌惮。难道平白給他增添羽翼不成?这等重权,不可轻易假于宰相之手!宰相军政财货都抓在手上了,那就不可制了。

    萧言要是和赵佶打过交道,赵佶知道这么个人所好什么,看得也顺眼。说不定还会花功夫将他从蔡京一党中拉出来用了。但是毕竟单单献捷一场表演,給赵佶的印象还不足够持久深厚。这个时候也就懒得为了个萧言去恶了梁师成他们了。平白再惹出一场动荡出来。

    不说这个话题还好,说起这个话题。赵佶又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本来在李师师这里难得的好心情破坏得差不多了。又不好对着李师师撒气,当下轻轻起身,朝李师师略带点歉意的道:“今日不能留在这里了,还是早点回禁中好,明日还有事情要料理…………不过三五日,我必来就是。到时候便不走了。”

    李师师望着赵佶,明眸流转,最后悠悠一叹:“…………倒真盼你是个卖字卖画的穷措大,虽然不得富贵,却总在身边,让人安心…………总是奴家命苦…………”

    一句说完,李师师眼眸也有些红了,黯然的垂下去。

    这声低叹,简直要将赵佶的心都肉碎了。当下就指天誓日:“不走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走了!”

    一头说,一头又在榻上倒下来。李师师得了便宜也并不卖乖。顿时就笑颦如花的依偎在赵佶怀里。两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阵不相干的闲话。这个时候才宽衣就寝。

    赵佶这些日子睡得不算太好,今日在李师师这里龙马精神了一阵。被李师师cuo肉得什么烦心事都不想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李师师却没有睡着,在暗里睁着一双明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李师师才低低一声:“唉也,那南归降臣叫萧言!倒是一阵好想!”

    原来李师师大美女略微有点强迫症,提到一个人记不起名字非要想起来才能安心。萧言献捷,李师师身边下人使女也有看着的,回来好一阵惊叹。这些兵甲之事,对于软红万张,身边睡着大宋官家的李师师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记起这个名字,也就罢了。轻轻的闭眼睡去。

    整个大宋,有心人都在争着媚上。或者是为了富贵,或者是为了权位好让自己大展手脚。而真正将赵佶哄得最好的,还是这个眼波流丽,倩笑嫣然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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