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侯。你什么意思?”
刚刚送走李睿,问罪的人就来了。
“赵轻卿。果然是你出的馊主意!”
吴国公主一来,李慢侯就知道,让他出击辽东,打击挞懒是吴国公主的意思。
朝廷在挞懒哪里伤了脸面,想要扳回来,却够不着,其实也不敢。就想让李慢侯去意思一下,打赢了是朝廷的脸面,打输了,削弱的是东藩的实力。
“知道是我的意思,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什么时候爱上给你男人挖坑了?”
李慢侯知道,这八成是想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影响力的毛病犯了,她越来越像一个唐朝公主了。
“你去打击一下跋扈的挞懒,为什么不行?”
“挞懒是我扶上位的,是有大功的。没有挞懒,燕云十六州现在大宋想都不要想。河间、中山这些重镇,朝廷敢去碰吗?”
挞懒叛逃,给女真人带去的,是崩溃性的后果,就像耶律余睹叛逃金国,让阿骨打立刻就有了灭辽的机会。后来耶律余睹又反叛女真人,让南宋小朝廷可以大举北伐,一举收复河南之地。这种机会是偶然的,比金子都宝贵,抓住了,能逆转兴亡,抓不住,就活该灭亡。
“你说的有道理,可朝廷的脸面不能不顾吧?”
“朝廷什么时候要过脸?赵构的五个女儿死的那么惨,他怎么不想着找兀术要回脸面。挞懒打了使者,烧了册表,他就知道要脸了?”
“可是靖康之难毕竟已经过去了,如今大宋国势日盛,挞懒公开羞辱国使,如果不加以责罚,国威何在?”
“国威不在这虚无的脸面上。在敢于用热血洗刷耻辱的勇气上,在敢于拿刀对抗强敌的血性上。一个国家既没有勇气,又没有血性,怎么有脸说国威?”
“那我总要脸啊!”
“你一个破鞋要什么脸?”
李慢侯让公主有些下不来台。脸腾地就红了,羞耻感烧起来。
李慢侯见状,赶在她发飙之前,一把抱在怀里。
“好了。我跟你说笑呢,你是破鞋,我是烂汉,天生一对。只是你这真是馊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紧紧搂着,恨不能揉进怀里,这才让火山喷发边缘的公主没有爆发。
“我自己想的。”
“没人跟你说什么?”
“我听人说,丞相赵鼎感叹,如此国耻,非英雄难雪!”
李慢侯大概猜到真相了,公主听到英雄才能为国雪耻,于是希望李慢侯去当这个英雄。接着自己找皇帝提建议,皇帝以为公主跟李慢侯沟通好了,或者有把握能让李慢侯出兵,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诏书,同时让公主信里鼓动一下。
没想到最后没成,公主觉得自己丢了脸,戳破了她在朝廷中“很有能量”的假象。
吴国公主也明白了,她被人算计了,利用了她心气高的弱点,勾动她心里的骄傲。
“赵鼎也算计起了人心?”
李慢侯皱眉。
赵鼎有算计人心的能力,这毋庸置疑,但赵鼎相对秦桧是有操守的,算计一个公主,虽然没品格。但赵鼎连太监群体也算计,算计公主也能理解,只是李慢侯有另外的担忧。
“亏赵鼎还是一国宰相!”
“你还是别回去了。我听了一些消息,临安可能有些古怪。”
赵鼎开始玩阴谋诡计,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他的处境不妙。为什么要让李慢侯打击挞懒,真为了国威?赵鼎那种人在乎这个?
当初兀术从临安退走,吕颐浩建议皇帝打出亲征的旗号张声势,哪怕只是虚张,赵鼎都反对,一定要确定兀术过江之后,才让皇帝打出亲征旗号。他会为了脸面,让李慢侯去打击挞懒?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出于打击秦桧的目的,秦桧是挞懒的同盟,敌对国家之间的同盟。秦桧和挞懒试图让两国和睦,最后的结果都不太好。挞懒因为被搜出了跟秦桧私通的信件,遭到诛杀,秦桧被史书骂了一千年。
李慢侯倒不认为秦桧主和有什么错,政见这东西,没有对错,哪怕坚持认为投降是民族融合,都没有问题。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思想,表达自己的思想并没有错。甚至主和往往更需要勇气,主和的人一定是理性的。后世两个大国打个贸易战,最后签订一个条约,双方政要都要被骂。因为骂人的人,往往出于感性,任何的妥协让步他们都无法接受,因为利益是有限的,感性倾向于独占,理性则要求人们学会妥协和合作。
秦桧跟金国签订的第一份和议条约,算不上卖国,至少争取回了被金国占领的陕西和河南土地,以国力去打,当时收不回来,从谈判桌上争取到了国力无法得到的利益,这算是一份不错的协议。
秦桧错在杀岳飞,岳飞不是不能杀,史上有多少功臣被屠戮,权力无情,死于权力倾轧的功臣多了,卷入这种权力的斗争中,就应该做好这种准备。可岳飞死的方式不对,莫须有不应该是杀死岳飞的理由。
为岳飞鸣冤的,反对和议的文人,自然以此来攻击秦桧,让秦桧臭名冤枉,无法翻身。
“你是说秦相和赵相之争?”
吴国公主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之所以被算计,只是因为关心则乱,她认为她的男人是一个英雄,她也认为她的男人会听她的,她有这种心结,就会被人算计,但她能看清跟她无关的纷乱的世界。
“赵鼎怕是要完蛋了。他一个主战派,燕云都收复了,怎么还内斗?”
这让李慢侯有些不理解,如果说赵鼎和秦桧之争,是主战、主和两条政治路线之争,自然是势不两立,可现在大局已定,赵鼎对草原和森林又不感兴趣,收回祖宗之地,就功德圆满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争斗。
宋人真是有病,压制武将成绵羊,文官却极为好斗,而且喜内斗。现在已经成为纯粹的权力斗争,跟理念、政见没什么关系,完全是派系之争。就好像赵鼎和吕颐浩之间,明明都主战,也能斗个你死我活。
“应该是为了陕西的战事。”
“吴阶兄弟收拾不了刘豫?”
女真人撤出陕西,吴阶的对手,就只有刘豫集团。刘豫现在还占据着华州到潼关一线,北边跟西夏人接壤的地方,都控制在刘豫手里。但京兆府已经被吴阶收复,岳飞又攻占了河东路,可以从潼关夹击刘豫,刘豫已经躺进了棺材,怎么还能为刘豫起内斗。
“可不死收拾不了吗。赵相希望招降刘豫,秦相坚持剿灭刘豫。”
秦桧变得主战?赵鼎变得主和?
事情就是这么的诡异,但逻辑却极其清晰。
“哎。还是为了藩镇的问题,吴阶兄弟这是在跟朝廷博弈。赵鼎不想让藩镇做大,所以要诏安刘豫。秦桧这时候强硬,因为刘豫已经翻不了身。无非是让藩镇多拿一点,朝廷少拿一点的问题。这回赵鼎怕是要完!”
李慢侯叹道。
“为何?”
“秦桧、赵鼎都是心思聪颖之人,所不同者,秦桧更愿意附和皇帝,赵鼎有自己的操守。算是一个正经的文官。刘豫把你家祖坟都挖了,皇帝能容得了刘豫?赵鼎诏安刘豫,当然对朝廷有利。刘豫不管怎么安置,都不会让吴阶兄弟得利。或者让刘豫也成为藩镇,留在陕西制衡吴阶。或者让刘豫成为文官,吴阶兄弟不能扩藩。这都有利于朝廷,却不利于皇帝!”
赵构怎么敢原谅刘豫这个挖了历代赵氏皇帝祖坟的叛臣,本来威望就不足,他之前的三个皇帝还活着,文臣武将动辄嚷嚷要迎回三圣,未必文臣们都这么执拗,可能也有敲打赵构的意图。告诉赵构,他的地位并不稳,不要胡来。
北宋建立的政治架构,是皇权、台谏和文官之间三足鼎立,皇帝在文官和言官之间搞平衡,言官监督文官和皇帝。一直到王安石变法之前,这一套制度都运行良好,没有出现太大的昏君,也没有太大的奸臣,王安石变法打乱了政治规则。由于司马光等绝大多数文官都反对变法,王安石这种变法者往往拥有不顾一切的强硬性格,在变法之前,王安石已经是名闻天下的能臣,一直在地方上做官,坚持不入朝堂,因为他要变法,皇帝要让他入朝,就要答应让他变法,知道宋神宗登基,才将王安石调入朝中。
变法者往往也是标新立异者,注定是孤臣,所以愿意跟随王安石的,很多都是政治投机分子,只因为跟王安石变法能够快速上位,不需要死守规矩,一步一步攀爬。这些渴望一步登天的人,迅速聚集在王安石周边。他们没什么原则,都跟蔡京一样,无条件向皇权退让,不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操守。王安石一死,当政的就成了这些人。宋徽宗刚刚继位的时候,还比较谨慎,把自己当王爷时的一些荒唐爱好都压抑起来,甚至还要装出一副简朴的样子,否则就可能被台谏批评。
结果蔡京上位,宋徽宗拿出自己的玉盏玉侐等用具让蔡京看,说“朕此器久已,只怕人言,故未曾将用。”蔡京回奏:“事苟当于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当享太平之奉,区区玉器,又何畏哉?”
皇帝不敢用奢侈品,蔡京鼓励说人言不用担心,鼓励皇帝享太平。后来更是一味奉承,让宋徽宗搞丰亨豫大,在蔡京的纵容和鼓励下,宋徽宗胆子越来越大,最后要收尽天下奇石,花石纲搞的方腊起义。同时也无所畏惧,想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有蔡京这样的奸臣附和,台谏已经完全起不到监督作用,因为台谏本身也是宰相和皇帝任命的,一旦皇帝和宰相联手,台谏就只能变成一群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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