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先生如常入太子的殿中,教习他武艺。赵晓在武艺方面天赋卓绝,又性子温和。遇事不急,缓缓行进,读书之人尚讲究心定,练武之人更要随心而安。
院落中央,已经十岁身材初有高挑的赵晓,一身白色长袍显得温文尔雅,手中握着长剑在风中翩然起舞,一套剑术展现的淋淋尽致,炉火纯青。
不远处,同样样貌不弱于舞剑之人,一袭青衣长衫的叶宣在旁检验其武艺成果。待到中央的美貌少年习剑完毕,即将收剑时,一道凌冽的剑光朝他刺来。赵晓似乎早有察觉,身体微侧,将没入剑鞘的长剑抽出格挡。
赵晓反手抖出一朵剑花,只见行剑之人不退反进,顺着剑花的轨迹逆行而出剑,将剑花完美的剑招破掉。出剑之人并没有因此得理而饶人,借势一撩一拨,平平淡淡的剑招使出。还不待赵晓有所反应,手中的剑就被挑飞,剑风即刻而至。
赵晓却无所畏惧,直视长剑,就在出剑之人的剑尖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时,那把薄如蝉翼,透而清白的“剑”停了下来。
叶先生将名为“蝉剑”的剑收入剑鞘,伸出白暂的手拉起倒地的赵晓。他淡笑道:“赵晓剑术见长,但过于重视剑招剑势。大道自然,花里胡哨的可讨不了好。”握剑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继续道:“与敌国对阵,剑法就不必收敛,大大方方,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与人交流剑法,可自留三分,这里的三分不是三分实力的三分,而是存有底线的保留。求实不求名,若是交手之人愿意用压箱底的剑招来讨教,那你作为问剑之人自然拿出足够的尊重,至于使力几分,但求不伤人即可。”
赵晓起身后,细细思量先生之语,有所明悟。举剑行礼,叶先生则是坐在白玉桌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昂首将酒汁倒入嘴里。剑客没有酒,不喝酒,成何体统?说着,他招呼身材高俊的赵晓坐下一起饮酒。
“赵晓,这酒可是先生自酿的,好好尝尝?”叶先生递给赵晓酒壶,兴致勃勃的说道。
赵晓接过叶先生递来的酒,大口喝下。可他不曾知此酒烈性,喝下去还不等其琢磨回味,喉咙喷涌炙热的感觉直冲大脑,刹那间赵晓就晕晕乎乎。
叶先生见此无奈摇摇头:“喝酒哪有这样喝的呀。”言罢,伸出手指轻轻扣打赵晓眉心,将脑中的酒劲击散,赵晓这才止住了晕眩。
但在头脑的晕眩除去后,赵晓明显的感觉到身轻体盈,经脉舒畅。刚想开口询问先生,他的眼帘中,刚才那位青衫男人已经眯眼,一只手撑着脸睡着了。赵晓愕然失笑,他也不打扰自家先生休息,走入殿里读书。
睡梦中,叶宣趴在书桌上,一卷描绘女子的人物画缓缓摊开,文房四宝墨香弥漫。隔窗而望,柳叶纷飞入巷中。香炉灰烟燃尽,檀香不散,余温尚在。
叶宣伏于案前黑发凌乱,宝莲寺里菩提树下的匆匆一遇,释明心不再修佛。
武当山上真武殿前的惊鸿一憋,徐长卿不再求道。
总是相遇,却求不得。叶宣瞳孔睁开的刹那,失神恍惚,无故生悲。
哪怕登临山巅,傲视人间,可我却连最爱的姑娘都丢了。
叶宣笑了哭了,哽咽的仅剩点点压抑的嘶吼与抽泣…
窗外蝉声深吟,禅剑轻寂。
叶宣缓缓睁开凤眸,轻步走到午息的赵晓身前,替他捏了捏盖在背上的被子。
做完这一切后,叶宣无声地走到院中,只见白玉桌上凭空多了一本书籍,无风自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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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阳庐山白鹿书院,白发苍苍的老头满脸笑意,“贵客上门,要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好生招待!”老头有些激动,语无伦次。
刘业缓步至庐山山顶,抚须,此刻四方风动,只见老头持袖而立,矗立阁楼。刘业微微眯眼,感概:“年甚时,不知有多少美娘子倾心爱慕,可惜老头我只好那千秋功名。”老头思至年轻为及冠时,江南世家大族,争相让他做那上门女婿。刘业洋洋自得之际,只感屁股被人踹了一脚,咯噔头朝前趴下。
“呸,仁昷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要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不知何时已经御剑而达的叶宣大大咧咧的骂道。
“阿秋!”叶宣打了一个喷嚏,接着数落面前的老头子,“好呀,你刘业是不是私底下骂我?嗯?”一副道人打扮,穿着草鞋的叶宣手指着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刘业被叶宣无赖的嘴皮说的是一愣一愣,当即跪下苦笑:“叶兄弟......”
“停!”叶宣打断他,“别叫兄弟,没有你这个闹心的兄弟。”白发老头一听,屁颠屁颠爬上前,拿脸贴住叶宣的腿。竟是哭了起来,鼻涕直流。
话说叶宣蹬腿踢着刘业,扶了扶正头顶的三莲观,坐正端起刘业递来的浮生细品。品味一番,啧啧赞叹:“浮生若梦,梦几千秋,苦过甘来。味道和原来一样。”
言罢,低头冲着白发老头,不安好气的警告:“你刘业要是把鼻涕擦到贫道衣服上,信不信我把你......”
刘业不待叶宣说完,立马起身,坐到桌前,尴尬的笑笑:“叶宣,惩罚就别了吧。”老头子唯唯诺诺的恳求道。
“刘业,你这棋也太臭了吧。”叶宣望着眼前的棋盘,失望的摇头。
刘业讪笑,摸了摸自己的白发,“烂就烂了,没准烂的刚刚好呢。”
青衫叶宣听言思索,也不掐指一算直言:“大道自然,善。”
“话说一日为父,终身为师,没错吧。”
“叶宣你说错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业咳咳声音低沉的纠错。
这下叶宣是真的按捺不住了,举起拂尘,往老头头上就是使劲猛拍。“让你读书读书,天天读书,读成书呆子,读读读!道理说来说出,听的人懂就是了,你还纠错。我.....”
啧啧,“这打人是真的舒服,难怪小时候老和尚喜欢打我。”叶宣低沉如蚁的声音涟漪散开。
“叶宣,你这是要?”刘业邹了邹眉头,回归正题问道。
叶宣摊开手,两袖无风自动,别有一番仙人气象。他朝北望了眼,道出原委:“我曾答应那名北梁的春秋鬼谋,他本还有十年光阴,愿意以身死来换我让给人间二十年。或许他说的对,我干预太多,太多人太多事都让了我修改轨迹,只为达到心中目的。反倒是离我心中正道越远,不如顺其自然。”
“这座旧江湖,就以我为伊始,来换一座新的江湖。”叶宣睁目,遥望天穹,似乎在告诉这座天地。
“这次过来,和你道个别。”叶宣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刘业欲言又止,但终究是理解了这位青衫读书人。
因为眼前的这位读书人占据天地气运太多,佛儒道皆有成圣之姿,若他在此天地一刻,天地间便无后人能有机会。
青衫读书人飘散羽化天地时,思虑过往,骑牛走遍天下,脚穿草鞋的道人,在过那巍峨万丈的山关时,也不知这天下道理有多厚,他的剑道有多高。只遥遥记些许年初春,低头是禅,抬头是禅,秀色是禅皆可参的女子送给他的蝉剑。若是还有让读书人惦记的便是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了。
读书人展颜一笑,道大不算大,他喃喃:“希望二十年后,蜀中书屋八座椅,皆有人杰。”
如此,我叶宣便让给这人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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