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别院,有好几座,并不挨在一起。北燕使臣住的是靠西南的那一套宅子。
鸿胪寺的接待官员,简单的介绍过别院,便走了。
等人走后,主院的前厅里,只剩下北燕太子耶律荆和潘仃。
屋子四周是北燕士兵守着。
耶律荆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抬手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蓝瓷花瓶被震倒,摔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大周是什么意思?也欺人太甚了,我们一入城,找个大臣接待也就算了,而且进门居然还有百姓扔鸡蛋菜叶。”
这对于耶律荆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比君逸说的那些话更让人生气。
和君逸对上,那是两个人的争斗,被百姓唾弃,怕是要遗臭万年。
没想到自己堂堂北燕太子,有一天居然会被人当做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耶律荆怒不可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鼻子喘着粗气,一看就是气得不轻。
一旁,潘仃却是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凑近闻了闻,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真香。
分了耶律荆一杯,这才开口:“太子别气,老百姓人云亦云,不值当。
来,尝尝大周皇室的茶叶,别的地方哪里喝得到。”
耶律荆看了潘仃一眼,虽然眼中有责怪,但到底气消了一些。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没尝出味来,一口喝尽,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尖一股清香。
他看了一眼杯子,放下:“倒是好东西,回的时候带一麻袋回去。”
潘仃笑,没有回答,却是接了他先前说的话:
“太子稍安勿躁,老百姓们有这种态度,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在他们眼里,我们可是害了他们的战神的人,废了人的双腿,不恨我们才怪。”
耶律荆:“又不是我们干的。”
潘仃:“但是别人以为是我们干的,若是他双腿没废,我们也不能来不是。”
耶律荆:“百姓们就算心中有想法,但是绝对不敢堂而皇之的对本太子扔鸡蛋,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潘仃点点头,“属下也如此以为。”
耶律荆:“你说会是谁?”
潘仃:“这很明显了吧。”
耶律荆看着他,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逸王。”
潘仃点点头:“如果不是他,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人了。”
耶律荆冷哼一声,“从前在战场上碰到,看着也光明磊落,没想到却也是如此小人,用这些小手段。”
潘仃却是没有半点义愤填膺的表情,他略想了想,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太子,这可是好事。
看逸王今日对咱们的态度咄咄逼人,不死不休的样子,就知道,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他从前跟你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性格,所以做出让人装百姓丢鸡蛋这种事情,让你生气,就是为了羞辱你。
同时怕也是打着昭告众人,哪怕他废了腿,也依旧得百姓爱护的名声,如此,倒是一举多得的做法。”
耶律荆听着这一解释,心中了然,面色却依旧不善:“哼,腿废了,连心思也龌龊了。”
潘仃:“我们不用去管敌人有什么情绪,这些事情无伤大雅,别被牵着鼻子走。
只要我们不在意,对方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任他小打小闹去。
但是他这般动作……
也让我们确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耶律荆看他表情严肃又带着喜悦,连忙问道:“什么?”
潘仃:“逸王的腿是真的废了的。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些年,我们在逸王手下连连败战,士气大跌,如今逸王不能上战场,其他人不足为惧。
接下来,只要我们好好筹谋,一定能将北境十城收入囊中。”
听到这里,耶律荆热血沸腾。
之前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大周的阴谋,必要来看过才放心。通过这段时间对大周的了解,还有今日的见面,他们几乎可以肯定,事情是真的。
如此,对于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
潘仃又道:“依我看来,大周朝廷内斗,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耶律荆眼睛一亮,“那可就太好了,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斗得越厉害越好。
照这么说起来,这点小事我还真就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潘仃点点头,目露赞赏,“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耶律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潘仃顿了顿才回答:
“找到真正给逸王下毒的人,然后跟他合作。”
耶律荆:“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潘仃摇头:“不知道。我心中倒是有猜测,不过得今夜宫宴之后才能确认。”
能给逸王下毒,废了他的双腿,此人身份一定不会低。
还有,上一回他们虚晃一招,原本应该是逸王去的,但因为逸王中毒,所以最后去的是策王。如今镇守边境的是彭家人,外人不知道,彭家肯定知道情况,很大概率不会打起来。
白捡的军功给了君策,那十有九八,背后对君逸动手的,就是这位二皇子策王。
耶律荆:“既然有怀疑,咱们要不要试探一下,早联系,早做打算?”
潘仃摇头:“上赶着不是买卖。
再说了,如今我们来了,背后的人应该比我们更急。
逸王中毒废了双腿的事,事实如何别人不知道,我们和背后的人却是心知肚明,我们现在已经背了锅,早一天晚一天区别都不大,但是,他们清清白白,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一定会来找我们。
到那时,我们再趁机提要求,便是占据上风,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
我们等着就好,且看对方的诚意了。”
北燕这个锅可不是白背的,到时候总要跟对方多谈一些筹码才好。
耶律荆听完潘仃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是,就依你说的办。我们等着。”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潘仃:“如果他够聪明,自然越快越好,起码是在宫宴前来,以防宫宴上发生什么,最好就是事先通气,达成合作。
而且,越快,越能表达他的诚意。”
耶律荆:“如果对方不来呢?”
潘仃:“不会,毒害逸王,必定有所图,不会放任不管。
不过……
也有可能,他会宫宴之后再来。”
他们出了北燕之后,便向外放了消息,背后的人一定能收到。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要试探之后才来,那么,他就要怀疑对方的诚意了。
策王府。
众人聚在一起议事。
“王爷,如今北燕使臣前来,那件事怕是瞒不住。看今日逸王对北燕使臣的态度,保不齐今晚宫宴上,耶律荆就会闹事。”
另外一人听完,站出来反驳:“王爷,属下觉得,此事不必在意。
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们闹事也得讲究证据。想找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罪人都会喊冤,拿不出证据谁会信他们,王爷不必杞人忧天。”
君策点了点头,赞同这种说法。
北燕就算喊冤,也得有证据,他这一回来,喊冤是肯定的,但也只是过过场子。
要不然这一回他们来,顶着毒害逸王的帽子,在大周如何自处,岂不是自投罗网。只要没有证据,他就不怕。
而且,皇帝对君逸也并不在意。
比起能在北燕身上得到的好处,君逸个人的事情,实在是不值一提。到时候,北燕喊冤,皇帝趁机捞一笔,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毕竟深究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过,这件事撕开了说,到底是最坏的结果,谁知道中途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若可以让北燕主动认下这件事情,却是再好不过的。
当君策把这个提议说出来之后,幕僚们面面相觑。
“王爷,北燕如何会主动认下。”
君策轻蔑一笑,“天下没有不会做的事,只要筹码足够。”
众人随即明白过来什么意思,顿时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虽然君策早就话里话外有这个意思,但如今真的要这样做,他们还是有些慌张,勾结外贼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军策将众人的表情收于眼底,没有多话,径直问道:“燕来楼那边,可有消息?”
他知道北燕这一回来,必定有所图。而他是最合适的合作人选,若北燕有想法,燕来楼一定能得到消息。
底下负责燕来楼的人立马上前回到:
“回王爷的话,没有。”
君策眉头微皱,他有点看不懂,北燕究竟打着什么目的?
他起身,看向众人,对于这件事,众人一时都不敢发表意见。
君策心下一沉,正想点人,就看见林老看过来,
“林老,你来说说看。”
“是,王爷。”
林老起身,众人都看向他。
自从上回京城大水事件,林老劝说无果,最后结局不好,君策便很倚重林老,大事都会问问他的意见。
对于林老的智慧,众人都是很信服的,这会也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想法。
林老站出来,略想了想才开口:
“王爷,属下以为,这件事我们处于劣势,确实应该主动。但是,对方没有任何示意,我们应该警惕些。”
君策一听这话,正中他下怀,眼睛微微抬了抬。
林老:“这件事,是王爷利用了北燕背锅,外人不清楚,但是北燕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他们做的。
虽然时隔久远,他们或许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是没做就是没做,若是在朝堂上引起议论,对我们是不好的。
因为当初逸王有事,王爷便代逸王去了北燕,大家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种小事还是不要出错的好,陛下虽然不喜逸王,但也不代表其他的皇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屠杀兄弟。
所以让北燕认下这件事,是最好的。
只不过如此一来,怕是就要和北燕好好谈了,北燕狼子野心,想要的东西一定不会小,无异于与虎谋皮。
既然王爷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别人合作,那便主动上门。”
君策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那便现在就去。
北燕使臣到来,本王作为皇子,前去拜见一番,也是正常。”
说完,他看向林老,脑中想到林老刚刚说的话,又有些踌躇:
“对方没有表示,确实应该警惕。”
林老听他这么说,把准备好的说辞吞了下去,接着他的话头说道:
“不然便在宫宴上试探试探?”
君策:“怎么试探?”
林老一听这话,垂下了眸子,开口:
“我们等一等,便是看北燕究竟值得我们付出多少筹码。
若北燕沉不住气,在今夜宫殿上,便把此事抖落出来,要一个说法。那王爷就要小心跟他们合作。会不会被倒打一耙或者有被撕毁条约的风险。
因为若对方只看眼前的既得利益,必定不会有长远目光。
这样的人若近在跟前,很好掌控,但若远在天边,被委以重任,若徒生变故,我们便会损失重大。
若能过了今日宫宴,北燕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们便可抛出筹码和对方谈合作。”
一旁有幕僚想到这里面的漏洞,问道:
“但若是别人提起呢,比如逸王?还有恒王虎视眈眈。”
林老开口:“若是其他人提起,我们看北燕的态度,便知道他有没有合作意向。
这件事在大殿上被提起,北燕一定喊冤,但是喊完之后,这件事怎么解决才是重点。
如果北燕在大殿上,一口咬死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而且要陛下查个水落石出,那我们不用去了。
另外一种结果,就是北燕喊冤之后,把这件事揽了下来,要给大周一个交代,那就是对我们放出的信号。
北燕必须要插手,这件事我们才有操作空间,因为谁做主,谁出结果。谁做主,谁才能动手脚。
这个时间,就是我们和北燕的机会。
到那时,再和北燕谈,就是明码标价了。
两种状况,两种应对,各有优劣,只看晚上的宫宴会如何发展。
而今晚的宫宴,就是我们试探的机会,也是对于我们来说风险最小的做法。”
君策表情严肃,想了好一会才开口:“不错,林老说的有道理,就怎么办。”
话音刚落,林老又补了一句:
“王爷,只不过这么一来,到底会和北燕心生隔阂,怕是谈判时,并不会太顺利。”
一旁有幕僚接话:“他北燕向来狼子野心,对大周本来就没安好心。这一回来,更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王爷和他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何谈隔阂,大家以利益捆绑在一处,其他的,自然是要先顾着自己的生死安危。”
君策表示赞同,“不错,他没有来找本王,本王自然也不先找他,等宫宴过后,我们心里有了底,再去跟他谈合作,也无可厚非。他北燕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老垂眸:“王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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