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上的水都排干净了,但是依旧湿漉漉的,倒映着模糊的人影。
君逸的目光从地上扫过,又收回来。
听着绾宁这些话,眼底出现诧异和震惊,还有一丝丝尴尬和被当面拆穿的窘迫。
但很快,这些情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君策换了一副表情,满脸错愕。
他脑中电光火石的想着应答对策。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君策一定咬死不认。反正苏雨澜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他后面用心,不怕对方不相信他。
但是,这是苏绾宁。
这样平静冷静的苏绾宁,竟让他有一种被看得清清楚楚,一些小心思无所遁形的苏绾宁。
那些到了嘴边的理由说辞,竟然说不出口一个字。
她一双眼,仿佛看穿了一切,表情上写着:你想怎么编?
看着这样的绾宁,他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般笃定的模样,几乎让他肯定,若他否认,他从此将失去和她这般说话的机会。
他不敢巧言善辩,怕适得其反。
君策略微低头,脸上带着愧疚。
“是,你说得对,这件事确实是本王所为。本王做错了,本王向你道歉,不求你原谅本王,但本王必须要道歉。”
想通了之后,君策二话不说揽了责任认下错,毫不含糊。
只是,说完顿了顿,又继续接道:
“本王不该这样做,哪怕再喜欢你,再想娶你,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是本王不对,改日定当亲自上门,向宁小姐赔罪。
绾宁抬眼睨他,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着这些话。
若是放在前世,她肯定就信了吧,一个皇子如此自责的认错,谁能想到他别有用心呢。
但是现在,绾宁就静静的看着他表演,内衣毫无波澜。
不过,这样的君策,依君恒那样的手段,败在君策手上,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王爷的道歉臣女收到了,国公府便不必去了,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王爷贸然上门,怕是不妥,臣女是有了婚约之人,也不想让未婚夫不高兴。”
君策听着这话眉头皱起,似乎对绾宁的回复极不满意,脱口而出:
“到底是未婚夫,能不能成婚还不一定。”
绾宁轻笑,眉目舒展:
原来君策,真的对她上了心……
这般神情语气,她再熟悉不过。
绾宁知道此时不该逞一时之快,更不该直接让心里的情绪流露出来。
但是,她就是心中畅快啊!
呵。
绾宁本就长得美,这舒展一笑,嘴唇上杨,眉眼微弯,仿佛风里吹来了一片春花浪漫,晃花了君策的眼。
耳边传来绾宁玩味的语气:“怎么,不能成婚又如何?”
君策对上这样的绾宁微微一愣,没有思索便开口:“入策王府。”
虽然他此时,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出了这样的绾宁有些不对,但是在他眼里,绾宁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只要他手段得当,什么样的女子抓不住。
是的,他对绾宁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并且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也对,想要的女子,从来就没有得不到过。
除了苏绾宁。
上回在策王府,让她躲过了,但是,没有下一次。
绾宁看见他眼底赤裸裸的“想要”两个字,手指挑起帕子掩唇而笑,往前微微挪了一步,表情似笑非笑:
“试探我?”
君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却没有哪一个像绾宁这般。
明明刚刚下马车时,还是端庄温婉的千金大小姐,但是一眨眼,怎么就表情变幻,他都有些跟不上。
她的神情明明是冷的,动作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像一把小勾子,竟然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君策一时分辨不出她语气里的情绪,只感觉让他有些抓耳挠腮,极不好受。
“不错,刚才是试探你,现在本王是真心想让你入策王府。”
绾宁:“王爷既然提出来,臣女便明明白白地回答你:
不愿意。”
君策皱眉:“为何?”
绾宁看了他一眼,那句“你算什么东西”还在喉咙里,换了一句:
“我这一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可能做到?”
“你……”
君策被愕住,他堂堂皇子,只有一个女子,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绾宁:“既然王爷做不到,这件事以后便莫要再提,不然,臣女只能当做王爷在消遣国公府。”
这句话就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在里头了,牵扯到国公府,君策就得掂量掂量。
绾宁说完,不欲再停留,回身准备向马车走去,君策一见绾宁要走,三两步上前拦住绾宁的去路。
身后的杜若一看,眼疾手快的迎了上来,一时,周围一片拔剑的声音,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更显几分冷意。
绾宁对杜若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看向君策,面不改色,语气冰冷:“王爷也想学学忠勇侯府世子的行径吗?”
忠勇侯府世子章麒,当街拦住太师府周六小姐的马车,被关入大牢,让君策用计害死。
君策:“从来没有本王感兴趣的女子拒绝过本王,苏绾宁,你是第一个。”
绾宁:“王爷不必说得这么苦大仇深,不过是为了我父亲手中的兵权,想要便堂而皇之的说想要就好,如此拐弯抹角,倒是让我见识了一回伪君子是何模样。”
君策没想到绾宁如此不留情面,把所有明的暗的意思都摆到了台面上来讲,更把他一点小心思昭然若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绾宁绕过他,走向马车。
这一回,君策没有再追上去。
绾宁走到马车边,半夏踩住马凳,扶着她上去,在进马车之前,绾宁回过头看向君策:“还请王爷让一让。”
君策后背一阵风吹来,凉丝丝的,莫名觉得绾宁这话说出口,只差没说好狗不挡道了。
底下侍卫看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即刻让开,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巷口。
君策看着马车走远,久久不能回神。
这样的苏绾宁,绝对不是当初他和苏雨澜合作时,调查到的样子。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不过,无论什么原因都好,苏绾宁,他要定了。
马车驶离巷子,绾宁轻轻吐出一口气。
半夏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
绾宁摇头,投去一个平静的眼神:“没事。”
她打开帘子看了一眼,微微歪着头,没有松下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到了国公府,马车直接驶进了后院,绾宁先先去了寿安院。
寿安院里。
老夫人看起来很高兴,看着绾宁给她买的这些东西,嘴上嗔怪着,脸上却带着笑:“这些事交给丫鬟去做就是,还让你巴巴的跑一趟,外头下着雨呢。”
绾宁笑道,“总归出去一趟,顺路也就买了。”
老夫人拉着绾宁的手坐下,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老夫人看起来喜气洋洋,脸上眉开眼笑的:“你来了正好,我正有话跟你说。”
绾宁看老夫人不是开玩笑的样子,颇有些好奇老夫人要说的事情。
老夫人往绾宁挨了挨,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刚刚你出门后,你猜谁来了?”
“谁来了?”
老夫人眼睛都笑眯了,“是谢家大小姐。
我正愁没机会出门去见见呢,这就上门来了。”
绾宁惊讶:“绮姐姐这会儿来找我?”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是,和周六小姐一块来的。说是上回国公府的接风宴,周六小姐没来,刚好今日得了一堆小玩意想带来给你看看,没想到你不在。”
绾宁惋惜的“嗯”了一声:“她们和我关系好,所以没有递帖子便来了,祖母可千万不要怪她们的礼数。”
老夫人赶忙道:“哪能呢,得了好东西便想着你,这才叫关系好呢。祖母年轻时也是一样的,那些需要递帖子才能见的人,总不如随意便能去的府邸关系亲厚的。
就像太后,若不是入了宫,那从前的卫家还不是我想去就去。如今也就和齐王妃能说上几句话了。”
绾宁点点头,“多谢祖母体恤!”
看老夫人神情满是追忆,转而笑道:“父亲这事,八字还没一撇,祖母可别吓着绮姐姐。”
老夫人:“她们来找你,你不在,我便见了见,也是合情合理。你放心,很是随意,没有露出马脚,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绾宁“嗯”了一声,想到什么,看向老夫人:
“祖母,这件事,到底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不知道父亲怎么想,也不知道绮姐姐怎么想,我们不能替二人做主,更不能强制干预。”
老夫人点头,“是是是,这个我明白的,这件事,得你父亲愿意,还得谢家小姐愿意,更得他们相互看得上眼才行。
谢小姐的事,我也听说了,出了那种事,嫁人怕是也没那么急,就算谢家有心嫁女,这谢小姐愿不愿意嫁来国公府又另说。
还有你父亲,愿不愿娶是一道坎,这娶的人选又是一道坎。若他不愿娶,就是天仙来了,咱们也没办法。若他愿娶,却对谢家小姐无意,那也没辙。”
老夫人说着,看向绾宁,“只是辛苦了你,还要为你父亲操心这事。”
绾宁摇摇头:“祖母严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我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具体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们两个。
像祖母说的,他们有没有这个意愿,以及对对方有没有这种想法,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是,他若实在不愿意娶,我也没办法。只是心里到底会觉得对祖宗愧疚,还有你祖父……
从前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也没有逼迫过你父亲,如今你回来了,又有这样的想法,你不知道祖母心里有多感激。
这么多年,祖母心里也已经想明白了。若能成的,那是再好不过,若不能成,也随他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你的孩子记着国公府也是一样的。”
老夫人语气透露出悲伤,绾宁十分理解老夫人的心情,从前的国公府也是枝繁叶茂,只不过几年前西凉那一战,国公府的人尽数折损,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人都痛过来了。
绾宁十分理解,而且宋渊不同意,老夫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绾宁也没觉得这件事一定就能成,他只是和老夫人的想法一样,能成最好,不能成也罢。
她们现在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但选择权是在当事人手上的。
绾宁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好孩子,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宁丫头,祖母跟你说句心里话,祖母虽然活到这把年纪,但是作为国公府的媳妇儿,说不想你父亲娶妻生子有子嗣是假的,我做梦都想国公府枝繁叶茂儿孙满堂。”
看着这样的老夫人,绾宁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祖母,我也希望父亲可以有自己的小家,有妻子有孩子,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虽然我是父亲的孩子,但从小不养在父亲身边。
从前的事,父亲没有错,母亲也没有错,错的是坏人,我们不能因为坏人的错,而困囿自己。父亲没有辜负母亲,是坏人从中作祟。何至于此。
造化弄人,我们却得往前看。”
老夫人泪如雨下,这些年来,宋渊没有娶妻,诚然是有苏梓月的原因在里头,还有是和她的矛盾,这些绾宁也都知道,但是现在绾宁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她真的感动到流泪。
老夫人泣不成声,紧紧地握着绾宁的手,嘴唇嗫嚅,千言万语都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绾宁明白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宽慰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里什么都明白。
大家都希望国公府好,希望宋渊好,没有坏心,也没有恶意,更没有要强迫宋渊的意思,也没有逼迫谢绮的想法。
一切只是她们的期望。
绾宁陪老夫人坐了好一会儿,又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绾宁离开,张嬷嬷走上前,也不由得抹了一把泪,“老夫人,小姐她……”
老夫人目光看着外头,目送着绾宁的背影走远,泪水夺眶而出。
“在吴霜那样的打击和对待下,宁儿居然还能养成这样贴心又细致的性子,如此懂事,定然,受了许多的委屈。”
只有受过苦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去同情他人的遭遇,才能体贴也尊重他人的想法。
“宁丫头是个好孩子,国公府有这样的后辈,是国公府的福气。”
张嬷嬷点头,“一定是月小姐在天有灵,保佑着大小姐,保佑着国公爷。
想到苏梓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造化弄人,是国公府对不住月丫头。月丫头受苦了,我们只能加倍对宁丫头好来弥补了。”
老夫人哽咽着:
“我一个老婆子,其实,只愿大家好好的就好,宋渊好好的,宁丫头好好的,国公府好好的,其他的,便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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