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甲板上,杜若和半夏守在门口。
半夏发自内心的感慨,“小姐和姑爷的关系实在太好了,真好,小姐以后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啦。”
杜若往这边看了一眼,忍不住道:
“小姐,以前的日子过得很差吗?”
她听半夏说过绾宁从前过得不好,但是从来没听说具体。
半夏点头:
“不是很差,是非常非常差。在从前,我从来不敢想象小姐能有这一日。
吴姨娘几乎是不管小姐的,逢年过节都不愿意跟小姐一桌吃饭,也从来不会主动来看小姐。
小时候,有一次,小姐实在太想吴姨娘了,就故意做错一件事情,想激怒吴姨娘,让吴姨娘来看看她,因为小姐听人说,四小姐做错了事,吴姨娘把四小姐放到了跟前,教了一个月,小姐也想去吴姨娘身边。
但是小姐想错了,吴姨娘根本不生气,还狠狠的惩罚了小姐。
吴姨娘让府中最下等的婆子,去辱骂她。
那是比打小姐更让人难堪的惩罚。
后来小姐不敢犯错了,乖乖巧巧的,什么都顺着吴姨娘的意。
如此,吴姨娘有了两番好脸色。
但是这好脸色像是施舍,哪怕是施舍,四小姐也不愿意给小姐。
只要小姐去见了吴姨娘,四小姐铁定找上门来,用各种由头辱骂小姐。
四小姐把我们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好几日。
四小姐还让我们和下人一块吃饭,蹲在角落里等着分饭,吃完还让小姐洗所有人的碗……”
说到这里,半夏红了眼眶。
“我一个奴婢,如何都无所谓,但是,四小姐居然那样对小姐,府中的下人都不如。
这是四小姐的恶趣味,没有人给小姐出头。
后来小姐不去找夫人了。
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深刻,小姐十三岁那年,有一回病了,我去求吴姨娘,求她找个大夫来给小姐看病。
我以为她好歹会来看看,但是没有。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听到我的话之后,那副嫌恶的表情,仿佛小姐是什么肮脏的污秽,她连提起一句都觉得恶心,十分嫌弃的语气:“怎么又生病了,就她事多。”
事实上,那是我唯一一次让夫人去请大夫,平时小姐有个小头疼脑热,都是自己熬过去的。
这些话我不敢和小姐说,怕她听了难过。
吴姨娘遣了丫鬟去请大夫,那丫鬟不知是受了谁的授意,故意逗留了两个时辰,才把大夫请来。
请的是府医,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大小姐平时不招吴姨娘喜欢,开了两副药便走了。
我哪里有钱抓药啊,又去求夫人,自然也遭受了不公的对待,等我把药送到大小姐屋里的时候,大小姐已经烧糊涂了,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叫着母亲母亲,手也乱舞着。
我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姐把药洒了。只能把她的手捆住,然后再一口一口的喂她喝……”
半夏陷入回忆,哽咽着已经泪流满面,杜若听着也受不住心中难过,她几乎能想象到当初那种境况,半夏的无助和绝望。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半夏:“其实那一回,我以为小姐熬不过去了,但是小姐命大,活了下来。”
杜若:“吴姨娘为何如此。”
半夏摇头:“不知道。”
“我觉得,小姐一定不是吴姨娘的孩子。”
杜若赶忙道:“小姐是国公爷的孩子。”
半夏:“不,我是说小姐的母亲可能另有其人。”
杜若脸上发出震惊的神情:“不……不会吧?”
半夏苦笑,“我也只是猜测,因为从前,小姐实在过得太苦了。
这世上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若吴姨娘对四小姐和五公子都和对小姐一样,那是吴姨娘本身不喜孩子。
如果吴姨娘只对五公子好,对小姐和四小姐同样的不好,那是她重男轻女,只爱男子,不喜姑娘。
但是,吴姨娘对小姐和四小姐,天壤之别的态度,只能说明小姐和他们不同。
若不然,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也就算了,不喜欢也算了,犯不上如此虐待。
从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觉得是不是小姐父母缘轻,但是后来当知道小姐的父亲不是是国公爷的时候,这个想法一下子就从我脑中窜了出来。”
半夏低头:“又道,若是小姐的母亲另有其人,那是最好的事。
这样一来,小姐可以恨吴姨娘,可以怨吴姨娘,可以报复吴姨娘。
但是,如果吴姨娘就是小姐的亲生母亲,那么,一个孝道的名头压下来,小姐不能恨,不能怨,不能怪,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生生的的忍受,就像曾经小姐在苏府过的那十六年一样。
你不知道,其实小姐从前想过要逃的。那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无处不在的侮辱,责骂和无视,还有凌,辱,欺负。
但是小姐只要一想到吴姨娘是自己的母亲,会这般对她或许另有深意,她应该听话,便又退却了。
其实小姐暗中学会了所有学堂里教的课业。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愚笨无知,吴姨娘会不喜,小姐还经常悄悄的躲在暗处听丫头们说话,只为了对外面的世界更了解一些。
小姐很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很多事情一听就能举一反三,但是每次只要事关吴姨娘,小姐便在这份母亲的名义里不知道怎么办了。”
杜若听着,心中唏嘘,像他们做暗卫的,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把没有名字的刀,他们清楚自己的使命,但是绾宁完全是被裹挟着,实是寸步难行。
半夏轻轻的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尘,随意地擦了擦眼睛,呼出一口气,脸上带上了笑意,
“但是现在好啦,现在小姐有了国公府的庇佑,逸王殿下又如此爱重小姐,小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其实,我觉得苦尽甘来并不是什么好词语,小姐原本可以不用受那些苦的,但是,是吴姨娘,生生的让小姐受了这些苦。
小姐现在能和苏家脱离关系,想来内心一定经过焦灼的考量,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小姐对吴姨娘的感情,真的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那是小姐从小活到大的希冀,小姐……小姐她一定是伤透了心。”
半夏没有再说话,杜若不知道该说什么,抓住半夏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半夏别过头,就看到船舱的下面一层,有一个丫鬟装束的人正好离开。
那是柳枝,绾宁住进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给绾宁的人。
她刚刚就是看到柳枝在下面,才和杜若说这些话的。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就是觉得小姐从前那么苦,国公府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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