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雨越下越大。
仿佛天破了个窟窿,直直的往下泼水。
大街上,落在地上的水顺着青石板流入地下的排水沟。
不一会儿,就见水流从急切到了缓慢。
一刻钟后,工部府衙的门口,有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踩着雨水进了大门。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来人一进屋,便急切的报上了。
一句话才说完,他站的地方先湿了一滩水。
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但是衣服也已经湿透,可见外头的雨有多大。
急切的喊声让工部侍郎眉头直跳,他看了一眼外头的雨,猛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道: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好好说话。”
来人哪里能不慌张,见他出来赶忙道:
“大人,这雨下太大,西京湖已经上升到最高水位了。”
工部侍郎一听,一个踉跄没站稳,整个人往后倒去,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堪堪扶住。
西京湖是京城内湖,西京湖若越过了最高水位,那说明排水系统已经超负荷运作了。
这雨还在下,西京湖水位上涨,若越过红线,起码要淹掉一半的京城。
这可是天大的事。
前几日在朝堂上,策王说话的时候,他还打了包票,说京城的排水泄洪一定不会出事。
但现在,打脸居然来得那么快。
工部侍郎吓得腿都软了,这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事情。
身后一位主事扶住他,“大人,现在可要稳住了,必须进宫才行。”
工部侍郎都要哭了:“但是进宫,我能说什么。”
主事压低声音:“大人,照实说。无论如何,还有钦天监赵大人呢。”
工部侍郎反应过来,“对对对,还有赵大人。”
这件事他不可能不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自认兜不住。
这件事由什么而起,大家心知肚明,为了皇帝的脸面,大家都没有说。
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眼看着大山就要压到他头顶了,有个人来分担,他疯了才拒绝。
“快快快,进宫,本官要进宫禀报陛下。”
苏府,宁心苑。
绾宁坐在椅子上看书,外头雨声哗啦啦的。
半夏送了热茶上来,嘴里嘟囔着:
“小姐,这雨越下越大了。真是跟瓢泼似的。”
绾宁回过身,看向身后的大雨,外头杜若进来。
“小姐,工部侍郎进宫了。
西京湖已经上涨到最高水位,若再下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城外枫林湖的水,怕是就要开始倒灌了。”
绾宁嗯了一声,面不改色走到窗前,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挨着入夜,越发显得天色黑压压的阴沉。
“不会的,等入夜雨便会小了。”
杜若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是绾宁的随口猜测,也没有多话,行了一礼下去了。
绾宁临着窗前坐下。
西京湖水位上涨,但是到底没有越过红线,雨很快便会小下去。
工部得到了消息,想必京城按察使也差不多入宫了。
京城大雨,城外淹没了许多庄子,城内的人也不安分,为了防止暴动,便于管理,闭城是最好的选择。
绾宁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让赵砚臣出来。
从她的人通知西京湖水位危险,到工部侍郎入宫,再到皇帝松口,放赵砚臣出狱。
入夜,雨会小下来。
时间,刚刚好。
皇宫。
御书房。
此时一片死寂。
皇帝听完京城按察使的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明眼可见的烦躁。
他走到窗前,眼睛看着窗外的雨,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下旨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城外已经淹没了良田无数,京城如今自顾不暇,稳住城里城外的人为当务之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御书房里的几位大臣都沉默着,没有人敢说话,更不敢去看窗外的雨,如今那雨,便真正是洪水猛兽一般。
空气停顿了许久,皇帝终于一挥手,吐出两个字:“封城。”
按察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旁的工部侍郎却依旧战战兢兢:
“陛下,西京湖……”
工部侍郎后面的话没有说,默默地递上一张京城舆图,皇帝看完眉头皱的更深。
只是神情里依旧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工部侍郎许久不见皇帝出声,想到出门时主事说的那些话,开口道:“陛下,是否请钦天监赵大人来。”
皇帝抬头,一双利眼如鹰鸷一般看向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吓了一跳,急忙跪下磕头:
“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微臣……,微臣……实在是没得法了。”
皇帝的目光移开,看向右边:
“许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
许丞相上前一步,想了想开口道:
“回禀陛下,下雨乃日常气候,就算有洪涝灾害也是正常,从六月初七开始,朝廷便一直派人积极寻找对策,以避免洪涝灾害,但是,历年来这种事,死伤在所难免。
陛下爱民如子,已经做了能做的,其他的就是交给底下人落到实处。
不过此事,确因先前由钦天监赵大人所提起,陛下传他来问问话,也无可厚非。
陛下要完全了解信息,才能查明真相。
赵大人竟能看出天象,没准也有应对之策。
从前也不是没有钦天监算出天象之事,提前做应对的,这是正常流程。”
许怀义这话,半点没有提到天罚,而把整件事说成普通的雨水天象,字字句句都是皇帝想听的。
虽然这些话和绾宁信中说的差不多,但是许怀义并不是因为绾宁才说的,而是为了皇帝。
他知道皇帝坐不住了,想见赵砚臣,但是又不敢,生怕别人往天罚方面想,巴不得大家都别提起才好。
但是现在,事情已不受控制。皇帝怕是也坐不住。
事情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而且皇帝对赵砚臣好奇了,无论如何赵砚臣能如此清晰明白的,算出天象,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之前皇帝不见赵砚臣,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以为他是某一势力的人,是以此为借口想达到什么目的。
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赵砚臣说的都是真的,就说明他不是任何人的爪牙,这一点又让皇帝卸下了一些防备。
丞相做到他这一步,在察言观色这一项来说,可谓是炉火纯青。
他谁的队都不站,只站皇帝,便可以保证自己走在哪里都不摔倒。
现在皇帝想见赵砚臣,他自然要给出足够的理由,让皇帝没有后顾之忧。
一个合格的丞相,必然要忧皇帝而忧。
所以他虽然说了绾宁信中的那些意思,却只是为了皇帝。
这个时候,他也还没有想到,其实绾宁也并不介意他究竟为了谁,她只要达到目的:
皇帝亲自让赵砚臣出狱。
赵砚臣可以光明正大,安然无恙地,正式站到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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