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大同兵的到来,榆林镇的军队也在加快调整。
但镇靖堡和永济堡一线鞑靼人的活动也日益活跃,不断袭扰沿线的堡寨聚落。
尤世功的大军不得不暂时搁置了行动,以应对不断加剧的形势。
“自唐,看来令郎的意见很中肯,如果要想放手出击,的确需要解决北面的鞑靼人。”柴恪来榆林没几日,但是却瘦了一圈儿,眼眶更身先下去,嘴角也起了几个大泡,显然是心火上升给急的。
“柴大人,杨大人,卜石兔那边我的确有联系,但是这厮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也极为狡诈,当然更主要的是素囊的大军压境,也让他成了惊弓之鸟,深怕被素囊给一锅端了。”
冯唐倒是显得很轻松,有了柴恪坐镇,这一切风险责任都交到了柴恪手中,他只需要按照柴恪的要求行动就是了。
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冯紫英,还有与柴恪并肩而坐的杨鹤,冯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榆林镇各部兵力调整都已经摆在了柴恪面前,哪一支是精锐,哪一支略弱,哪一支擅长攻坚,哪一支擅长野战,各支兵马的领军武将特点脾性,冯唐都如数家珍的像柴恪做了汇报,只等柴恪发号司令了。
哪怕是柴恪无视鞑靼人,命令尤世功直接向西发起进攻,他也不会发表意见,只要柴恪有这个胆魄。
“那着力兔和宰僧呢?我听说这两位深入浅出,对阿赤兔和宾兔娘子有很大的怨气?”柴恪微笑着道。
“哦?看来柴大人对咱们河套这边情况也很熟悉啊,着力兔和宰僧下官也认识,打过交道,他们被从松山撵了出来,就一直在河套里呆着还算老实,当然这只是和阿赤兔和宾兔娘子两部相比来说。”冯唐也有些惊讶,意识到有点儿问题,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儿子,“要联系上这两个家伙也行,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他们在河套里素来行踪不定,抱团活动。”
“自唐,你觉得素囊现在表现出如此咄咄逼人的势头,究竟为何?难道他认为有他的支持,哱拜和刘东旸他们就能盘踞宁夏?”柴恪不再绕圈子,“自唐你是老西北了,从大同到榆林,十多年,冯家这几十年在九边为国效命,劳苦功高,朝廷都记着在,皇上在我临行之前专门召见我,要我告诉你,希望你好好打好这一仗,不负冯家英名,……”
冯唐心中冷笑,这怕是要自己拼死卖命吧?真想好好打这一仗,就大同来这一万兵?京营数万人,就来五百人?当然估计皇上也调动不了那几万京营。
“柴大人,杨大人,自唐既然在榆林镇总兵位置上,自然要尽心效命,战事有柴大人和杨大人坐镇,自唐也有信心尽快平定,只是这兵力有限,若是宣大不能抽调兵力来,那是否能从河南、四川抽调部分卫军组建营军增援?二位大人也应该看到了宁夏镇的糜烂局面,如果甘肃镇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恐怕情况还会更糟糕,……”
冯自唐回答得很轻松自如,完全没有任何负担。
“至于说素囊台吉,这厮被扯力克和三娘子压了这么多年,扯力克一死,三娘子久病,下边人都把他当成了扯力克和三娘子的继承人,可卜石兔这厮在西海呆了这么多年却突然带着一帮部众跑回来要夺位置,他若何能服气?他也很清楚朝廷素来尊崇大义名分,卜石兔是长孙,自然该接顺义王的位置,可就这么拱手让位,别说是他,就是他手底下也不会答应,……”
“那自唐你认为哱拜和刘东旸与他是什么关系?”柴恪耐着性子,这个老滑头似乎觉察到了一些什么,开始绕圈子,不愿意切入正题。
“相互利用呗,既然朝廷不愿意给他名分大义,他觉得凭他的实力,也许可以扶持一个愿意相互策应和尊重的势力来,大周在北边的情形,素囊恐怕比我们朝廷很多阁老更清楚呢,没见他随便动作两下,山西镇和大同镇就如临大敌么?大同这一万人也是走得快,慢一点儿,我估计王总督就得要扣下来了,当然,即便是我也不敢轻视素囊,没见着他这兵压镇靖堡和永济堡,我也一样心里发憷,尤世功部我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冯唐沉吟着:“柴大人,杨大人,我知道你们想解决素囊的威胁,但是朝廷能开出什么条件呢?而且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恐怕也不是给素囊许一个空头愿就行的,他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要停下来,那也需要时间,可我们现在有那么多时间么?”
“既然素囊自己停不下来,那我们就要找外部力量让他停下来。”柴恪沉声道:“让卜石兔和着力兔、宰僧联合,朝廷愿意给他们名分和支持,……”
“他们联合也没有用,和素囊相比,他们差得太远,卜石兔大部在西海,他自己只带了一部分人马回来,着力兔、宰僧狡狯,不会轻易上这个当。”冯唐漫不经心地道。
“如果卜石兔不想争这个土默特汗位和顺义王,那他跑回来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素囊的力量比他强得多?”柴恪淡然道:“这说明卜石兔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我和杨大人商议,还是要从这个角度着手,想办法拖住素囊,另外你所提到的河南四川抽调兵力,朝廷在我们出来之前已经下旨,预计两个月之内就会过来。……”
“两个月?”冯自唐摇摇头,笑了起来,“柴大人,不是自唐不信任朝廷,从抽调组建,到粮草备齐上路过来,三个月能到都阿弥陀佛了,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柴恪也有些不耐烦了,遇到这种兵油子,什么话题都能给你扯上半天,就是不上你引导的路径。
“自唐,此事暂且不提,我有意派人出塞前往河套,接洽卜石兔,我知道榆林镇在这边和卜石兔、着力兔以及宰僧都有联系,所以要促成他们三方联合牵制素囊,……”
冯唐微微色变,眼角一阵抽搐,哑声道:“大人既然有此意,自唐自当配合。”
柴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有意让紫英和龙禁尉副千户张瑾一并进河套……”
冯唐脸色阴冷下来,粗暴地打断柴恪的话头:“柴大人可是想让我们冯家绝嗣么?紫英他不过是庶吉士,并无参与军务之责,是谁出此损招?冯家便与他不共戴天!”
杨鹤眼角也是一阵抽搐,这家伙好像是怀疑自己了,可这让冯紫英出塞,自己便是不谏言,难道柴恪就想不到?
若是换了哪个武将敢这般和自己说话,柴恪就要发作了,但是今日他却知道此事的确有些为难人,他还真的只能忍受。
可算来算去,若是要去河套见卜石兔和着力兔、宰僧,这些都是草原上闯荡多年的部落首领,都是只认实力和实利的角色,寻常官员去根本难以取得他们的信服,可是冯紫英无疑是最合适的角色。
“自唐,此事关系重大,……”
“柴大人,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我们冯家在边地戍守几十年,只剩下我父子二人了,我大哥战死呼伦塞,我二哥病死大同镇,现在你们又要让我唯一的嫡子上战场,这未免太过了吧?若是紫英有一二兄弟,冯某也无怨言,若是紫英有后,冯某亦不会出此恶言,但是冯某今年已经五十方有此一子,你们这般做莫不是要故意让我们冯家绝后?”
冯唐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先前就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不对,但是只以为是柴恪和杨鹤觉察到了冯家和草原上这些部族的关系往来,想要利用这些关系,或者借机要挟。
对此冯唐并不在乎。
作为总兵他有权和塞外各部保持必要的联系沟通,别说这蒙古右翼,便是左翼和西海蒙古那边,他也有联系,这也是冯家几十年积淀下来的底蕴。
但他未曾想到柴恪和杨鹤居然是要让冯紫英出塞去联络卜石兔和着力兔、宰僧他们,这特么就是比掘人祖坟还恶劣的行径,一下子就把他惹怒了,如果不是武将天生对文官的敬畏,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父亲,……”
“不用说了,此事我决不答应!”冯唐狠狠的扫了冯紫英一眼,柴恪此时也有些愠意:“冯将军,国事为重,冯铿既是本官下属,便得由下官安排,……”
“哦?”冯唐脸色也冷了下来,“既如此,那便由得柴大人安排便是,何须征求本人意见?本人还有军务,告辞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
柴恪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倒是杨鹤摆摆手,“紫英,你先去劝一劝令尊。”
“柴大人,杨大人,我父亲有些失礼了,还请恕罪,我先去劝一劝我父亲,相信他冷静下来,便能接受……”冯紫英也是拱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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