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府,白芷在马厩旁看见那匹汗血宝马正悠闲地吃着干草,好惬意的样子。白芷暗叫糟糕,马忘记还给人家了。清荷见白芷痴愣着看着那匹马,偷乐道:“得了,借马思人了,还说随缘呢。”
白芷叹息:“真想跟着九郎一走了之,一路下蛋回京城。”
“……”清荷傻了。
白芷逍遥地乐呵呵回自个儿的临水轩,只不过还未踏进临水轩,白渊便命人唤她去书房。这两年来她甚少去书房“面圣”,如今她也知刮什么风,并不诧异。
她一进屋,白渊便开门见山:“这裴九算是个良人,你与他商榷得怎样了?和好了吗?”
白芷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白渊满意点头:“甚好。”
裴九远在京城,无论她这蒲苇怎么生长,也到不了稳扎京城的磐石身边。她就慢慢长,长到不能再长,然后来一句“红颜催人老,不等了”便是。她仁至义尽,相信白渊也不会怪她。
白渊心头石落了下来,提到白芍:“芍儿与钱郎(白芍夫君)打算在京城扎根,昨日来了书信,已购一处老房子。”
白芷大惊,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
京城,多么可怕的字眼!
白芷总盼着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熊风、裴九走后,日子又像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白芷不再是步行翻山越岭去找秋蝉,而是顺便遛马,把汗血宝马绑在马车上,如个贵家小姐一样招摇过市。
于是,白芷在苏城又多一负面评价——娇生惯养!
白芷觉得无所谓,只是极为重视名声的清荷叫嚷了许久:“小姐,莫要为一匹马而失更多啊!”但白芷依旧我行我素,还反唇相讥:“我若不遛这马儿,好好一匹千里马被糟蹋,你说得损失多大!这人言碎语,能值多少个钱?”
清荷无法回答,但心里仍觉得闲言碎语比这马儿值钱!肯定是小姐被那裴九弄得鬼迷心窍,才这么不顾分寸。
白芷自知她在封闭的苏城是嫁不出去了,所以对于其他人,她不想顾虑太多,只想在白渊没“狗急跳墙”把她嫁到外乡之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在那个宛若现实的梦境里,她顾虑太多,失了很多本该有的快乐。她常年深居简出,不是女红便是琴棋书画,而这些都不是她所爱,可碍于自己是“大家闺秀”,逼着自己做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可到了京城,她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的山村野姑,却还自以为看到了天,以致不自量力,贪恋慕屠苏,为以后的人生添加了一抹浓重的悲剧色彩。她羡慕秋蝉,秋蝉虽出身草莽,却能随着自己的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想习武便习武,想嫁人便欢天喜地把自己嫁了出去。秋蝉的相公是一名山间药夫,以采药为生,常年居住于山间。秋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日子过得单调,却能安享晚年,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哪里像她,担忧命运坎坷,拼命想把握住自己现在所拥有的。
可白渊到底是白渊,一心想上京城大展宏图,即便是再小的机会也不会错过。白渊常常给住在京城的白芍写信,到底是聪明人,不直言自己想去,但每封信皆表达出自己思女心切,盼着早日团聚,又叹官事在身,无法抽身,若能在京城求得一官半职,那便是极好的。
白芷没让这些“思女信”传到京城去,她半路劫了,把这些虚伪的信一封封烧毁。她相信白芍也不会奇怪没有家书的事。因为自打白芍嫁出去,白渊所写的信都被白芷给劫了烧毁。
她为了保住这个家,不得不做“不仁不义”之事,即使天打雷劈,她也迎着任雷劈。
春光明媚的日子,最适宜拜佛。柳氏命丫鬟来临水轩问白芷愿不愿意去白马寺。白芷今日与秋蝉并无约会,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便随着柳氏去了。
这千里马拉着马车,让人仿佛身处空中,飘飘然。柳氏被马车抖得脑袋疼,想扶额,却因为手抖得厉害,戳到了眼睛,忙命马夫停车。
白芷暗叫不好,这千里马有伯乐,也不带这么欢乐的,要是把伯乐娘给弄瞎了,后果极严重。
“娘,没事吧?”
“今儿马车是怎么了?奔跑还跳着舞步不成,这么颠簸!”
“兴许是山路崎岖吧。”白芷心虚。这汗血宝马认主人,有她在,它一般都带着舞步奔跑……她是习惯了,可她娘还需长期体会。
当他们来到白马寺,却不见来往香客,门庭冷清,不知是何缘故。白芷让柳氏暂且在门口等候,她和清荷到寺中查看,方离开马车,那匹汗血宝马忽然前蹄上抬,高亢地叫了一声。白芷愣了愣,这马今天是否兴奋过度?她记得,她前些天有遛马啊!
待她准备进寺庙主堂之时,门口竟有士兵把守,见她走来,兵刃相交,挡住她的去路:“夫人请回,将军在佛堂行礼。”
“夫人?”白芷抖抖眉毛。
一旁的清荷扯着嗓子叫:“好生无礼,我家小姐尚未出阁,你们怎能这么污蔑我家小姐名声!”
门神般的士兵面面相觑,再看看白芷一身行装,不表态了。白芷穿的不是少女装,是柳氏旧衣改良的衣服。而发髻,因出门匆忙,她只是随意让清荷绾了发髻。不是白府穷得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而是白芷穿腻了锦衣,偶然有次习武后满身大汗,换了秋蝉的纯棉布袍,觉得舒服得紧,便想买一件。奈何财政大权一直握在二娘手中,二娘觉得堂堂知州之女穿布袍有失体统,便没给她。柳氏心疼女儿,偏巧有一件素色布袍,便赠给了白芷,白芷到制衣店改良了下,又因是母亲割爱所得,她穿这件衣服穿得频,一直未招来非议。如今经这门神士兵们提点,她才知为何未引来非议。她早已污名在外,被称为“不贞之女”,穿少女装倒显得装了。这些士兵都是外城人,自是不认得她。
白芷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母亲还在外等候,她便问士兵:“里头的将军大人何时行礼完毕?”
“今儿全面禁了,姑娘明天再来吧。”
白芷皱皱眉,心有不甘,来一趟不容易,却无功而返?她不死心:“里头什么将军,这么大架子?”
士兵满脸牛气地噘着嘴:“当朝最有权势的裴老将军,还有最年轻的大将军慕将军。”
一听“慕将军”,白芷心里咯噔了一下:“慕将军是……慕屠苏?”
“大胆,怎能叫大将军的名讳!”
“是是,我们这就走。”白芷废话不多说,直接拉着清荷,逃命般地狂奔而去。清荷跟不上,嚷道:“小姐,等等我。”
行礼刚刚结束,裴江裴老将军和慕屠苏神色和悦地出来,下台阶,朝门口走去。慕屠苏目光偶尔一瞥,见一抹身影越飘越远。他眸色渐深,静静凝望。
裴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嬉笑:“咦?你怎对那妇人看得这般入迷?从你脸色看来,你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莫不是白日见鬼?”
慕屠苏失笑,笑得无比苦涩:“这真要是见鬼就好了。至少……我还能妄想,她没嫁人。”
裴江听着糊涂:“屠苏,阿九说你自从陪你母妃来了趟白马寺,变得沉默许多,我那时觉得阿九这孩子又犯病了,如今看你来这白马寺的种种表现,我也觉得有点问题,怎么,喜欢上白马寺附近尼姑庵里的小尼姑了?人家不肯为你还俗?”
慕屠苏笑答:“不,比这更惨。小尼姑情愿喜欢和尚也不喜欢我。”
“哟,那以屠苏的性格,该是会把那和尚调到京城的龙安寺当方丈了。”
慕屠苏回:“裴叔叔原来真不了解我,我会让那和尚还俗,还帮他娶妻。”
“那小尼姑怎么办?”
“她继续在尼姑庵里当尼姑,让她死了这条心。”
裴江一愣:“那你怎么办?”
“自然陪她常伴青灯。”
“屁话。”裴江忍不住啐一口。
慕屠苏不反驳,笑而不语,末了,补充一句:“尼姑庵与鸟兽为邻,偶发禽兽之事,无人知晓。”
裴江又啐了他一口:“禽兽!”
他笑,目光却飘得很远。
白芷见着自家的马车,便立即飞奔上了车,令车夫火速驱马离去。柳氏见白芷这模样,不禁问:“芷儿,怎么了?”
白芷只道无事。话多的清荷可憋不住:“小姐一听世子在寺内,就这德行了。”
柳氏愣了愣,柔声说道:“芷儿,你与你心上人尚且清白之事,没同世子讲明?”
“娘,此事你就别操心了。”
“怎能不操心?我就你一个女儿。”柳氏眼底闪过一丝悲凉,“你和你父亲是我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白芷一听到柳氏还那般在乎白渊,心里憋气:“他宠二娘之时,可把娘放在他心里一寸?”
柳氏不再说话,只是眼底藏了泪水。白芷看在眼里,难过在心,她安抚着柳氏,抚摸柳氏的手背,无声无息。如果家里一直这样就好了,虽然父亲不再宠娘,但至少在娘看得到的地方,让她安心。娘安心,便是她白芷最大的喜事。她不求什么,只求老天就这样让她白家窝在这小小的苏城吧。
可她一回家,丫鬟便唤她去大厅,还命柳氏一同前去,她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一般家训都会去大厅,还让她娘一同前去,那么便是——她犯事了。
她能犯的事,除了劫信烧信还有什么呢?
果不其然,她前脚方跨进大厅门槛,白渊一掌拍了过来,扇在她脸上,结结实实的疼。本来白渊还想再扇几个巴掌,却因白芷被柳氏死死护在怀里,让她幸免于难。
一向淡定的柳氏痛哭起来:“老爷饶命,芷儿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这样打她?”
“你养的好女儿!”白渊气得牙痒痒,吹胡子瞪眼,“她居然买通来福劫去我捎给芍儿的信!你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柳氏愣了愣,看了看她怀里沉默不语的白芷:“芷儿,快向你爹解释你为何要这么做,快!”
她要怎么解释?说她知道白渊做京官后会抛弃她和母亲,带着二娘和他宝贝儿子去京城,从此不管他们死活?她可以这么解释的话,她肯定会大声地去解释!
柳氏见白芷一直沉默,又着急又气愤。
白渊在一旁冷笑:“你妹妹嫁了个好人家,你心里不平衡,要怪只怪你自己不争气。当年那门好亲事是你自个儿毁的,你怨不得人。我宠你妹妹,是因为她比你懂事!你别以为你劫了信,我就会宠你,对你这不争气的女儿,我是彻底失望了。”白渊恨恨地看着她,又想打她。
柳氏一边哭一边护着白芷,嘴里喊着:“老爷,饶命!”
二娘在一旁假惺惺地当和事佬:“老爷,莫要生气了。我想芷儿是在家里待着闷了,不如让芷儿去她舅舅家待一个月吧。”
柳氏的老家正好在边防处,几乎与战场临着,如今战事将近,局势动荡,让白芷去那儿,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然而愤怒的白渊却接受了二娘的建议,拂袖道:“你到你舅舅那儿思过一个月再回来!到时候你会知道做我女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白芷冷笑,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她不哭不闹地说:“谢谢爹高抬贵手!”
一旁的柳氏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凄惨。
柳氏是桐城人,而桐城在光辉王朝与南诏的边界处。它地势崎岖,多山环绕,乃光辉王朝边防重镇。桐城是以农业为主,却是以奴隶交易繁盛而得名。桐城奴隶交易集市有各种不同的奴隶,美艳妖娆的碧眼波斯舞女,憨态实干的大壮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全能才子,再或者武艺高强的世外高人,总之,你想要什么,那儿应有尽有,任顾客挑选。能进奴隶交易集市之人,首先得付黄金十两的门票钱才能入场。所以进去拍卖奴隶的主儿,非富即贵。
白芷一直好奇那奴隶交易集市,几番想去,奈何这黄金十两对她来讲太贵了,她负担不起。此番前去,她自然也不敢想着奴隶交易集市之事,她不是去游玩,是思过。
白府大门外,停着一辆靛蓝锦布木刻雕花的马车。
自从白芷被白渊下令去舅舅家思过,柳氏就没少哭过。柳氏只有一位哥哥,是个拥有好几千亩地的大农民,在桐城是响当当的农业大户。白芷年幼时在舅舅家住过一段时间,因当时性格骄纵,大小姐脾气重,惹得小表妹常常哭,疼表妹的表哥十分不待见她,常常恶语相待,神情里充满了厌恶。后来她回苏城那天,表哥抓了好几只癞蛤蟆偷偷放在她的马车上,吓得她病了差不多半年。之后柳氏便不再带白芷去舅舅家省亲,生怕再来个“病半年”。
如今白芷又要去那儿,柳氏一边担忧她侄子柳继再整白芷,又一边担忧战事将近,怕白芷伤到。做娘的,想的总比别人多。
白芷安抚眼中泪光点点的柳氏:“娘,此番前去不过一个月,一眨眼工夫就过去了。”
“切忌,莫再使性子惹你表哥了。”
“知道。”
如今她表哥可了不得,掌管柳家世代累积的几千亩地,可谓是粮食之王了。
白芷前脚进马车,清荷后脚跟进来。她撇着眉,嘟着嘴,显然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白芷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小姐受罚,丫鬟同受罚,白遭罪。
“清荷,你今儿多大了?”
“十四了,小姐。”
“哦,到适婚年纪了。”白芷回想,梦里她把清荷指给了恭亲王府的高级侍卫,可最后清荷却与管家私通,被那气愤的丈夫一刀捅死了。
“小姐,清荷还不想这些呢。”清荷羞涩地低着头,嘴角却扬着,噙着浅浅的笑意。
这么个清纯的姑娘,怎会做出那种事情?白芷心生感慨,兴许是她配错了姻缘。
去往桐城的路途,前半部分算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她本以为来前的担忧只是自己吓自己,可有些事,你以为过去了,越放心,偏偏总会给你当头一棒。
马车骤停,白芷一个踉跄,险些滚下马车。帘子被掀开,车夫道:“小姐,前方有打斗。”
白芷愣了愣,探出头往前方看。
车夫算是聪明人,把马车赶到草丛之中,又有大树遮掩,不能称得上完全隐形,倒也让人一眼望不出。前方离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人,只闻女人的尖叫声,声声凄惨,白芷打心底感觉寒冷。
难不成是趁着战乱,肆意妄为的山贼?他们正在抢女人上山寨?可她未曾听过这附近有山贼呀。
车夫也不忍听远方传来的尖叫声,皱着眉头,缩在一旁不敢听。
清荷吓得窝在马车上大哭起来:“小姐,我们打道回府吧。”
白芷在一旁倒是镇定:“那些人不会往我们这边走,你没听见声音越来越远了吗?”
“好可怕,要是我们苏城,哪有这等事发生!”清荷再接再厉地哭,仿佛只有哭,她才能活着。
白芷不答,心事重重。她真不知道桐城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可是断壁残垣,哀鸿遍野?她不敢想象。他们等了很久,即使不再有厮杀声、尖叫声,他们还是静止不动,直到第二天天光,白芷才命车夫继续前进。
当他们来到遍地尸体的地方,马速明显慢了。白芷知道车夫是怕车碾过那些尸体。他们无能相救,至少也给人留个全尸。
“救命……”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让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再次掀帘:“小姐,有活口。”
清荷受到惊吓,缩在车内,不敢动弹。白芷抿了抿唇,迅速下了马车,竟发现满身是血的男子躺在那儿。白芷走过去,不得不惊叹这男子的生命力之强大,过去一个晚上了,他竟然还未死!
白芷命清荷拿茶壶来,给那男子润了润喉咙,她只带来少许金创药,不足他用。如果再不止血,他可真要死了。白芷便挽着裙子,到附近找找有没有止血药草。
幸亏她常年和秋蝉在一起,秋蝉嫁的又是山间药夫,她耳濡目染,知道些基本的药材。止血药草并不难找,在那男子晕倒之前,她赶了回来。
救人为先,她把那些草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不得不提一下,她当时恶心得快吐了。当她把那些药草敷在那男子的伤口之上,那男子微微睁开眼,看到一白衣女子,有着出尘不染的倾城容颜,垂下的柔顺青丝拂过他的脸。他以为是仙女下凡,艰难地说:“谢谢。”而后安静地晕死过去了。
白芷在想,这个男人该如何处置?带上马车领到舅舅家?还是直接扔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经过激烈的自我斗争,她还是把这男人背上马车了。
清荷见自家小姐大壮士般把一个男人背了过来,瞪着她的泪花眼,喃喃:“小姐……”
白芷拼命地喘气:“赶紧给他洗洗整理下,这血肉模糊的样子,怪吓人的。”
“是。”清荷哆哆嗦嗦地把储存的水倒进盆里,给他清洗一番。待她洗净那男人的脸,她愣了愣:“这公子长得可真俊。”
白芷往那男子的脸上扫了一圈,暗叹,确实长得不错。
马车好不容易逼近桐城,白芷在心里打了许多腹稿。对于这男子,她该怎么向那刻薄的表哥交代?路途相救,心生怜悯,若能救活算是好事,救不活也算是积德。从衣着打扮来看,这男子算是富裕之人,救活后好处自然不会少,最好敲诈个黄金十两,让她去见识下奴隶交易集市。
桐城城门并未残缺,还修葺得极为壮观厚实。进城出城极为严格,有重兵把守。可白芷有一点想不通,这士兵似乎不是防止外族人进入,而是防止有人带着兵器进入。后来她想想才明白,也难怪,庞大的奴隶交易市场在内,杜绝了外族,生意就没法做了。
白芷顺利进城,来到她多年未曾来过的舅舅家,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宏伟的朱门巍峨地立在眼前,旁边两头威武的大石狮子露出霸气的獠牙。
白芷想,原来当农民也可以发家致富!
清荷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一位背稍微佝偻的中年男子开了门。清荷把白渊的书信交给他,他便关门送信去了。不一会儿,那中年男子嬉笑着让她进去。白芷方要跨进门槛,像是想到什么,对那中年男子说道:“哦,马车上还有一人,麻烦你背一下。”
“好好……”
看着那中年男子去马车那儿了,她安心地撇了撇嘴,准备跨进门槛,却听见那中年男子失声尖叫。白芷心想,这管家也太没见过世面了,不就是个将死之人吗?
只闻那中年男子尖叫:“少爷!你怎么了?”
这回白芷吓得不轻,她……她所救之人,竟然是那永远带着厌恶的表情指着她鼻子骂她长大没人要的表哥?
真是巧得很哪……
曲廊回转,红栏绿墙,阳春三月桃花缤纷,偶有泉水叮咚,仔细一看,原是临泉水榭。这似神仙般的居所竟然她舅舅家?白芷努力回忆儿时,怎么也不能把那遍地堆放稻谷,以仓库为家的大杂院与眼前这典雅大气的院落相比较。
白芷听舅舅说,原来早些年,桐城干旱,大部分农民为此吃不上饭,更别说挣钱。柳家也不例外,遣散家仆,变卖房屋。白芷的母亲柳氏怜悯娘家人,向白渊要了点银两去资助他们,奈何杯水车薪。没想到一直在外求学的柳继回来,用柳氏赞助他们家的钱以超低价买了那些快饿死的农民的地,种的不是稻谷而是粮草,专门卖给各国军队。柳家偷偷摸摸地发了家,后来生意大了,仗着客源,开始明目张胆地开门做生意。
白芷不得不承认,她这表哥,胆大,会投机取巧。他懂得桐城地理位置的优势,地处边境。他也懂得这些年的各国局势,烽火不断,征战连连。他更知道“趁火打劫”,在别人揭不开锅的时候,廉价收购土地!
这样城府深又唯利是图之人,没几个仇家是不可能的!难怪被追杀!
不过连累他人,这就是他的不对了。舅舅说,柳继此番出行是去接他妹妹柳如,不想回来路上遭遇不测。也便是说,当时柳如也在其内,不过如今下落不明。
柳如该不是被抢匪抢去当压寨夫人了吧?很有这个可能,从小柳如就是个美人坯子,甚至比白芷更胜一筹。她白芷已然算得上顶顶的大美人,那柳如更不用说了。
白芷把自个儿的猜想告诉舅舅,舅舅哭得肝肠寸断:“我家苦命的女儿啊!”
白芷也为之叹息。
柳继醒来之时,已是三天以后。那日,白芷在厢房睡得正香,清荷赶着投胎似的迅速跑来,叫醒白芷:“小姐,柳公子醒了。”
白芷那会儿还迷迷糊糊:“柳公子谁啊?”
“小姐,你表哥啊!”清荷依旧兴奋着。
白芷蹙了蹙眉,神色古怪地看着异常亢奋的清荷:“他醒了,干我什么事?”
清荷一愣:“不该去看看吗?”
“该去看。”
清荷眼眸亮了亮。
白芷躺回床上:“我方才什么也没听见,睡醒了再说。”表哥与睡眠,她觉得睡眠重要些。表哥醒了,她是该去看看,但若是她睡着了,不知他已醒,迟一些去也不为过。
桐城距苏城不过一天左右的路程,可白芷还是觉得自己水土不服,嗜睡得很。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悠悠睁开眼。她唤了唤清荷,叫了几次,也没人答应。她扯着嗓子再唤了几次,依旧没人应。白芷只好自个儿起床梳洗,再出门。她随意抓个丫鬟问了柳继的住所,最后乖巧的丫鬟领着她去了。
柳继的住所极为特别,在湖中央修建的水榭之上。白芷虽会游泳,但要她睡在那儿,她肯定不敢,这要是哪一天刮风下雨,睡到一半掉进湖里,可真是人间惨剧。
她方提着裙子上了竹梯,便见着清荷和一小药童正在聊天。她说怎么唤清荷不见人呢,原是跑到这里来了。白芷也不恼,直接无视清荷,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中药味,白芷闻了闻,只能辨识出几味药材。
柳继坐在书案旁,身披衣衫,手持毫笔在书写什么。该是听见脚步声,他把头抬起来,见到白芷,愣了愣。
白芷先打招呼:“表哥,身体好些了吗?”
柳继放下笔,走了过来,示意白芷坐。白芷顺意坐着,等待柳继发话。柳继在她旁边坐着,他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唯一能辨得出他还是活人的,只有那双眼睛,会动,会眨。
他这副样子还爬起来,显然,在书写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你是白芷表妹?”
未曾料到,他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难不成你想芍儿了?”白芷揶揄。
柳继干笑两下:“多年未见,不认得了。你变了很多。”
“表哥也是,记得以前常常赶我走,当我走的那天,表哥兴奋得差点放鞭炮庆祝。”
柳继道:“年少无知。”
白芷道:“如今年轻有为,仇家却多了。莫要怪表妹多事,你这次……”
柳继原本脸色就白,如今更是白得彻底:“我想应该与这次战争有关吧。表妹该知我卖军用粮草,不分国界。南诏王好战,攻打周边小国,以扩充自己国土。所以他成了我的大雇主。这一战,他向我订购所有粮草,可惜迟了一步,我的粮草早已被裴将军所订。南诏王认为我不守商人规矩,以国为先。”
“所以恼羞成怒,派人来杀你?”
“表妹救得我,怎不知道我所伤之处?”他微眯着眼,认真地注视她。
白芷被他看得脸有些红:“伤口虽多,却都未伤到要害。”
“留我活口,掳走我妹妹。”
“胁迫人质,逼你就范?”白芷接口。
柳继见白芷那认真的模样,白皙凝脂般的脸,双瞳剪水,还有那乌黑如墨的青丝……这三天里,这样的容颜一直入他梦中,让他不愿醒。
他见过比白芷更美的美女,可为何偏偏她的容颜,是那般清晰!
“表哥。”白芷见柳继不说话,忙不迭唤了他一次。
柳继回了神:“我想应该是吧。”
白芷低头沉思,柳继再次望着白芷,发愣许久。躲在门外的清荷偷偷看到里面的场景,眼神黯了黯,目光同样停在柳继身上许久许久。
小药童拍了拍她,她才回过神来。
小药童道:“老爷其实有意要给少爷纳妾,你叫你家主子帮帮忙呗。”
清荷脸通红起来,明知故问:“帮什么啊!”
“每天来看我是假,看少爷才是真!喜欢少爷……呜。”清荷忙捂住小药童的嘴,满脸恳求地小声道:“声音小些。”
小药童扒开清荷的手,大呼两口气:“你才见少爷几回,就喜欢上了?好不可思议。”
清荷不服气地噘嘴:“没听过一见钟情吗?”
“可我看,少爷对你家小姐一见钟情了。”
“……”清荷闷着不说话,回头瞄了屋里一眼,只见白芷与柳继在谈着什么。
白芷打算离开了,她站起来对柳继道:“表哥,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柳继欲相送,白芷忙推托:“不必了,我认得路。”
“这……”正在他犹豫之时,舅舅手里攥着一封信,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继儿,有你的信。”
柳继忙不迭接过,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爹,赶紧准备黄金,有多少准备多少。”白芷愣了愣,难不成对方胁迫柳如,为的是钱?
舅舅忙点头,去金库拿黄金。
白芷接过柳继手中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想要人来桐城奴隶交易集市。
白芷大为震惊。柳继怒骂:“南诏王实在太卑鄙,我已答应把粮草卖给他,他却还想占我便宜。”
南诏王果然老奸巨猾,把柳如公开拍卖,柳继能不能救回妹妹,就看钱出的多不多了。想必南诏王会派人故意去抬高价格,多捞点钱过去,然后用“卖柳如”的钱去买柳继的粮草……
这既答应了柳继的要求放了柳如,又能白拿柳继的粮草,可谓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当然,这些都与她白芷无关。这是柳家的事,她只是个客人!不过,她对奴隶交易集市十分感兴趣。
“表哥……”
“什么?”
白芷轻咳嗽两声:“那个……我救了你一命,我想要点报酬。”
柳继震惊地看着她。
白芷不好意思地尴尬笑了笑:“别紧张,不会要你以身相许,只要黄金十两!”
“……”
“……”
“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奴隶交易集市吧。”
“好。”
她这算趁火打劫吗?
奴隶交易集市并不是每天开放,开放日只有每月初一至初五。这里的奴隶商品要么是主人不要了,要么就是被人贩子拐进来的。无论武功怎么高强,怎么力壮如牛,进了奴隶交易集市就插翅难飞,只能等待被拍卖,至于被拍卖以后逃不逃得掉,则不是奴隶交易集市的事了。黄金会放在固定的金库里,看管人会为顾客点清金额,开一张票据作为资产总值给顾客。也就是说,进了集市,带了多少钱只能买多少钱的东西,不允许超额。
集市上,有来自各国各地的人,他们正在挑自己心仪的奴隶。因为柳如是公开拍卖,不会在集市上,所以柳继无心逛,直奔拍卖市场。
白芷摸摸自己的票据,她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总值白银五百两。以前她觉得挺多,如今走马观花看了下,她能买的奴隶寥寥无几。她虽没买奴隶的打算,但还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比较好。
白渊买清荷不过花了五十两白银,她这能买十个清荷的钱,在这里却连买个小孩都不够。白芷实在想不通,这些奴隶镶金子了?
柳继看出白芷的疑问,告诉她:“这里的奴隶有的可能是被拐被劫的皇子都说不定,渠道不同,价格自然要另当别论。”
“那我要是买了个皇子,你说我是放他走,等他感恩戴德呢,还是把皇子当奴隶使,满足虚荣心?”白芷觉得这里有皇子简直天方夜谭,就算有,买个皇子有何意义?她以嘲弄的语气和柳继开着玩笑。
“你可以逼迫皇子和你生个孩子,母凭子贵,用钱换个皇妃,岂不妙哉?”
“……”好吧,白芷拜服!
此时,拍卖市场已人山人海。在集市所搭的台子上,柳如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柱上,她显得很无力,仪容却依旧整洁。柳继一向疼柳如,他见柳如被像个商品一样摆在众人面前,心如刀绞,差点失控冲上去救人。
还好白芷及时阻止:“表哥。”
拍卖早已开始,叫价一浪高过一浪。太过美丽的女子,想要的都是男人……
柳继不想让柳如继续待在那儿,懒得叫价,直接把自个儿所带的全部黄金报了上去。黄金三千两,比此时五百两多出了许多倍!
拍卖市场一下子寂静无声。
白芷心想,十拿九稳了。一个女子值黄金三千两,如果还有人出高价的话,那么那个人要么好色至极,要么看上这女子了,再要么……
有钱没地方花。
“黄金三千五百两!”有人伸出手,朗朗声音在寂静的拍卖市场响起,显得如此突兀又有力。
白芷好奇地望去,一抹白影进入她的眼眸里,斜飞入鬓的眉,细长冷然的凤眼,英挺的鼻,永远带笑实则不笑的薄唇。
他立在那儿,望着台上那女子,不苟言笑。
慕屠苏!慕屠苏出了比柳继高出五百两的黄金,买柳如!
而此时,无人能及!
全场在等待倒计时,仿佛已然认定十字柱上的美人归慕屠苏所有。柳继急红了眼,生怕柳如被别人买去,竟然不合规矩,直喊:“黄金三千六百两。”
这六百两从哪里来?
“你疯了,表哥!”白芷忍不住怒骂,在奴隶交易集市上,若超额叫价,要被砍去双手,无论是谁!曾有过先例,无一幸免。
慕屠苏要是不抬价的话……
场面又是一番寂静。柳继喘着粗气,也有些紧张,他正为方才的鲁莽后悔。可话已说出口,后悔顶不了用。白芷忍不住把目光转向慕屠苏,竟然就那样直接撞进了他瞳孔里,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看她,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白芷望着台上沙漏里的沙子在不断地落下,这要是倒计时结束,柳继可就玩完了。白芷咬咬牙,扒开人群,冲到慕屠苏面前。慕屠苏仿佛就等着她到来,一双细长的凤眸眯了眯:“芷儿,又见面了。”
“芷儿不是你叫的。”白芷嫌弃地说道。
慕屠苏不怒反笑:“我若非要这么叫呢?”语气中充斥着不同寻常的威迫。
白芷咬咬唇,望着台上的沙漏:“那你就叫吧。你赶紧叫价,多一文钱也行。”
“我为何要叫价?”
“你都出三千五百两要买那个美女了,还在乎再多一百两零一文钱吗?”白芷忍着怒气,急促道。
“可那台上的女人最多就值三千五百两,多一文钱,我也觉得不值,不打算叫价了。”慕屠苏一脸认真,不似开玩笑。
白芷望着沙漏,时间紧迫:“你要怎样才能继续叫价?!”她几乎是在吼着与他说话。
慕屠苏的随从砚台十分不满地嚷嚷:“大胆,竟敢跟将军这么说话!”
白芷翻着白眼狠狠瞪了过去,砚台愣了愣,堂堂大小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翻白眼的动作,太失体统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主子,未料没见到自家主子满脸嫌弃她的表情,反而见到得逞的笑意!
“既然芷儿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客气了。要我叫价可以,陪我一个晚上!”
“你当我是什么?”白芷蓦然转身准备离去。慕屠苏道:“整个交易会场上,除了我,无人携带超过三千五百两黄金!”
白芷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举步离开。
白芷远远望去,柳继正死死攥着拳头,额头早已布满汗水,他一直盯着沙漏发呆,仿佛在等待悲剧的降临。冲动导致的悲剧,他有能力承担吗?还有台上的柳如,今日已经初五了,若今日没卖出去,她便要再等一个月,这一个月对她这样的弱女子未免太过残忍。
可凭什么要让她来救?她只是个客人!可她这个客人实在不忍心舅舅家突遭变故。从小舅舅对她比白渊对她还要好上数倍,不就是陪一个晚上吗?能奈她何!她相信,慕屠苏不会乱来,因为他只想和自己喜爱的女子在一起。
白芷转身,抿了抿嘴:“成交。请叫价。”
慕屠苏再次伸出手,认真地看着白芷,眼中带着莫名的嘲讽:“三千六百五十两黄金。”
他的叫价,震撼了全场,便是台上被五花大绑的柳如也吃力地抬起自己沉重的头将他望着。此刻,沙漏的沙子刚刚漏完!真是千钧一发。
“你在这儿等我。”慕屠苏朝白芷微微一笑,便径直上台,与卖家干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勾当。
慕屠苏为柳如松开绳子,心细地搀扶着软塌塌的她,柔声问道:“柳姑娘,你还好吧?”
柳如幽幽睁开眼:“你认得我?”
“待交易完成,拿到解药再与你详说。我先扶你下去。”
“好。”
柳如被慕屠苏小心扶了下来。
白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了自己的判断。慕屠苏之所以买柳如,其实是……他好色至极。瞧瞧,那殷勤的模样!柳如被扶了下来,白芷本想接她,却被挤过来的柳继捷足先登,柳继到如今手还在发抖,他声音沙哑地道:“妹妹,没事了。”
“哥!”柳如哽咽地扑在他怀里,显然,她极为委屈。
白芷望着兄妹情深的二人,不禁唏嘘难过。她与白芍若能如此姐妹情深,不相互猜忌,那该多好。许是她们不同母,感情生分也属正常,再加上白芍生母之死……
白芷不再想了。
“砚台,扶柳小姐回府。”慕屠苏忽然说道。
白芷道:“不麻烦世子,我们自个儿走即可。”
“芷儿莫忘了晚上之约,我会派人到柳府接你。”慕屠苏朝她微笑,却掩不住他眼眸的灼热。白芷怔了怔,抿着唇点头。
柳继看了他们两眼,对来龙去脉不甚了解。
“表哥,我们走。”白芷回眸看着柳继,想尽快离开。
当三人准备离开之时……
“且慢。”慕屠苏忽然唤道。
白芷不解地看向他。慕屠苏道:“我只答应叫价,其他并未承诺,这柳姑娘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你们可不能就这么带走。”
柳继大怒:“你想把我妹妹怎样?”
“不怎么样,花银子总要物有所值,白瞎了那三千六百五十两黄金,那可不行。”明明是柳继问他,他却自始至终只注视着白芷。
白芷猜不透慕屠苏,一直都猜不透。不过有一点她已明了,他此番前来奴隶交易集市,目的就是竞拍到柳如。多说无益,她也不想浪费口舌了。
“表哥,把表妹还给世子吧,世子定然不会亏待表妹。”
“表妹!”柳继不肯。慕屠苏也不着急,站在那儿不动,可那带笑的目光十分明确地表达着,人,他们是带不走的。
柳继狠狠地咬咬牙,把柳如交给砚台,还不忘威胁道:“好生照顾我妹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倾尽所有,也要与你们纠缠到死。”
慕屠苏不给他承诺,拿到人,便先行离开。在与白芷错身而过之时,慕屠苏稍稍停顿片刻:“晚上,不见不散。”
见个鬼!白芷在心里狠狠咒骂,脸上却表现出大家闺秀识大体的姿态,微笑着颔首。
回到柳府,柳继把经过与父亲详说,父亲不急,反而一脸镇定地道:“如儿在世子那不会出什么事。”
“爹!世子是个男人。你不是不知,那些男人见着妹妹,眼珠子都绿了,似要生吞了妹妹。不行,我越想越害怕,赶紧想个法子救人。”柳继皱着眉头,烦躁不已。身上有伤的他,即使脸色再怎样苍白,还是忍着不倒。
从小到大,柳继就疼柳如,疼爱到白芷想搞死柳如。儿时,她处处折腾柳如,便是看不惯柳继这般疼爱柳如,还有舅舅也将柳如视若珍宝。这些都是她不曾有的,她父亲白渊唯利是图,二娘巴不得她和娘早死,白芍表面上乖巧,背地里处处算计。她的家与柳如的家反差如此之大,于是她疯狂地嫉妒柳如。殊不知,她越是折磨柳如,实则越是在折磨自己,因为让她更加看清,柳如有多受人宠爱。
这也是她再也不来舅舅家的原因。这种宠爱,她已目不忍视。
“继儿,世子是个例外。这两年来,世子行军在外,立下汗马功劳,皇上赐美人无数,全数被他遣散。若是贪图肉欲之人,岂会如此?”
白芷瞎起哄:“表妹长得跟天仙似的,难免这世子忽然起色欲。”当然,她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十分了得,“他还约芷儿今晚不见不散。我看他就是个色坯子。”
被白芷这么煽风点火,柳继更加紧张起来:“不行,我要找世子去。”
未等舅舅发话,柳继就急匆匆走了。舅舅对白芷的话留有三分怀疑:“芷儿,恐怕你是误会世子了。”
误会是真,可就因为她太了解慕屠苏不近女色,所以想不通他买柳如的目的是什么!
傍晚时分,白芷吃了碗稀粥,便命清荷为她梳妆。清荷一边为白芷梳发髻,一边问道:“小姐,晌午和柳公子去哪里了?回来你们俩脸色凝重得很。”
“无事。”
清荷见自家小姐口严,问不出话来,便也打消了好奇的心思,专心为白芷梳头。
“表妹。”门外柳继忽然到访,让屋里两人惊了惊。
清荷惊讶得连手里的桃木梳都落在了地上。白芷看清荷如此紧张,加上她脸上浮起鲜有的红云,立即错愕了。清荷喜欢上了表哥?她记得梦里自己问过清荷喜不喜欢高侍卫,清荷支支吾吾说喜欢,她便把清荷指给了高侍卫。那高侍卫与表哥类型差十万八千里,表哥倒是和与清荷偷情的管家极为相似,精打细算,冲动起来没脑!她这才明白,当初清荷的支支吾吾不是害羞,而是不好意思拒绝她!
如此一想,白芷心里油然生出一丝愧疚,梦里她乱点鸳鸯谱,苦了清荷一辈子,如今有改过的机会,她该好好弥补清荷一番。
清荷去开了门,还来不及唤柳继一声,柳继却无视她,径直来到白芷面前:“表妹,世子不肯见我,只是嘱托我向你传话,今晚不见不散。”
白芷皱眉,这不是给柳继一个暗示,救柳如,得靠她这次赴约吗?
果然,柳继说道:“你与世子之间……”他迟疑了下,似乎在思考措辞,“以前相识?是朋友吗?”
“他向我提过亲,被我拒了。”白芷如实招来。
柳继大惊。
“今晚,我去探探口风,表哥莫急。”
“有劳表妹了。”
“嗯。”若不是有表妹被挟着,她大可耍无赖爽约,不去赴那十分不明了的约。
戌时,慕屠苏派了顶轿子迎她前去。白芷特意打扮了一番,抹了层胭脂,描了柳叶眉,梳了流云髻,再穿金戴银,一副富贵逼人的样子。
慕屠苏约在山中长亭。她下轿子之时,慕屠苏已然在自斟自饮。他似察觉到白芷的到来,蓦然回首,朝她淡然一笑。那笑容是真是假她辨不出,亦如他约她的目的,她猜不出来。
幽香沁鼻,圆月当空,虫鸣环绕。此情此景,白芷不由感叹,这地方委实不错,适夜谈。她举步走至亭间,朝慕屠苏欠身:“世子。”
“坐。”慕屠苏伸手示意。
白芷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世子此番邀我前来,有何事?”
慕屠苏反问:“无事便不可邀你来叙叙旧吗?”
白芷回:“世子百忙之人,不应浪费这等时间。”
“我认为这等时间不算浪费。”慕屠苏为白芷斟了一杯酒,酒香四溢,白芷忽觉舒畅。慕屠苏道:“这是西域果酒,醇而甜,试试。”
白芷内心是想尝尝,嘴上却不愿承认:“我不喝酒。”
慕屠苏莞尔一笑,不勉强她,独自饮了口。慕屠苏看着似喝闷酒,连灌自己几杯。她越发不明白,他这是要她看他喝一晚上的酒吗?
终于,他放下了酒杯,微醉的眼眸将她凝望着,道:“我一直未想明白,为何你看我的眼神不仅带着疏离还有厌恶。”
白芷不答。
“从小到大,我一向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我想要之物,从没有得不到的!白芷,你厉害。”慕屠苏朝她举了举杯。
白芷回道:“若世子逼我前来,是为这事,白芷只想同世子说,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爱慕你,即使爱慕你也未必愿意当你的妾室。人各有志,世子无须钻角尖。”
慕屠苏那么自傲清高之人,她的拒婚,践踏了他的自尊,所以他此番是找她兴师问罪?可这问罪也太晚了吧,那都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芷儿怎不想,是我爱慕你,真心想与你同船共渡呢?”他嘴角噙笑,眼眸深沉,看不出是玩笑还是当真。
“白芷何德何能,绝不会自负,世子放心。”她有板有眼,说得极为古板。
慕屠苏倏地笑了起来,细长的凤眸微眯:“真是有趣,不枉我曾想把你娶回家,好好研究一番。”
“……”白芷瞄了他一眼,这是人话吗?把她娶回去研究?白芷板着脸道:“世子,打趣的话到此为止,白芷只想问世子,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了柳如?”
慕屠苏敛起笑意:“据我了解,柳继尚未娶妻,你这么关心柳家,可是与柳继有关?他便是你心上人?”
白芷不禁错愕:“他是我表哥。”
这回轮到慕屠苏惊愕,他自觉失态,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既然他只是你表哥,那这件事,你无须再管,柳家小姐我会好生款待,若柳继有心带走柳家小姐,我想,他一定会来登门拜访。”
“表哥有来,只是你闭门不见。”
“若他带走柳家小姐,你还会赴这个约吗?”慕屠苏眼里带着嘲弄看她,似看穿了她的“不守信用”。白芷无语,他说得确实对,那样她肯定不会来。
见白芷默认,慕屠苏忽然伸手握住白芷的手。白芷震惊地挣扎两下,挣扎不开。白芷大怒:“世子,男……”
“男女授受不亲?”慕屠苏接了她的话,嘲讽地笑了笑,“你夜赴我这男人的约,不觉这话显得单薄吗?”
白芷不答,继续挣扎,奈何她即使在女子之中属壮士,可在慕屠苏面前,这点力气可谓班门弄斧。白芷屏息,不再挣扎,压住怒火道:“世子到底想作甚?”
他紧紧地盯着她:“我喝醉了。”
“喝醉了有握手这怪癖?”
“有握女人手的怪癖。”他忽然低着头,把脸枕在她的凝脂手背之上,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白芷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别扭。她这算被人占了便宜吧?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发话了:“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真想见一见。”
白芷忽然觉得攥她手的力度减小,她立即缩回了手,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白芷先行告退,明日表哥定当登门拜访世子,还望世子给个机会。再会。”白芷想径直离开,所幸慕屠苏并未阻拦。
可走至一半,行于山野之间,白芷便后悔不该坐慕屠苏的轿子前来,应坐自个儿的马车,这样回去也方便。如今要她自个儿下山步行回去,走倒是不难走,主要是夜路难测,怕出意外。
忽然,身后响着马蹄声,且越来越近,白芷想,该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吧?她加快步伐,险些狂奔起来。她还未行动,一匹奔驰而来的骏马横在她身前,阻止了她狂奔的冲动。
骏马之上的慕屠苏面无表情地道:“上马。”
白芷欠身:“多谢世子美意,白芷想独自走走。”
“你若是再拒绝我,信不信明儿我让柳继再吃闭门羹?”慕屠苏威胁白芷似乎上瘾了。
可这回白芷学聪明了,她深知慕屠苏不放柳如是为了引柳继,目的不详,但至少不会是为了她,事情有变!于是,她淡定地说道:“这是世子与表哥之间的事,白芷管不了。”
她本想拐道继续前行,谁知慕屠苏长臂一捞,把她带上了马背。白芷身子未稳,搂着慕屠苏的脖子惊呼:“你……”
“废话真多,闭嘴。”
“……”白芷被慕屠苏吼了,竟真的乖乖闭嘴。她便是白渊嘴里常骂的,欺软怕硬的孬种。
为了保持“男女有别”,又要保持自己自身的平衡,她无处可依,只好攥着马儿脖上的鬃毛,模样儿十分可怜。慕屠苏又似故意刁难她,时不时急转弯,于是她只好扯着鬃毛稳住自己。
好脾气的马儿一直忍着,直到忍无可忍,遂甩身,要把它身上的两人甩下去。白芷直接脱离马鞍,被甩了出去。慕屠苏眼明手快,及时扯住她衣裳,虽衣裳被撕破,却揽住了她的腰。因双手离了缰绳,他也被愤怒的马儿甩了下去。
白芷被慕屠苏紧紧护在怀里,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一块石头阻在慕屠苏的腰上才停了下来。不过,白芷还是听见他吃痛后闷闷地哼了一声以及什么断裂发出“啪”的一声。
白芷从他怀里爬了出来,忙问:“世子,你没事吧?”
慕屠苏希图坐起来,可腰疼得厉害,一时坐不起来。
白芷见状道:“我去叫人。”
“无碍,让我先躺会儿。”
白芷便不动。
慕屠苏仰着头,平躺在地上,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这次打仗回去,母妃让我成亲。”
白芷坐于他旁边:“恭喜。”
“所以,我要战死沙场。”
白芷一愣。
慕屠苏再次尝试坐起来,可腰疼得他根本无法做到,他只好作罢。白芷道:“我去叫人,你先别轻举妄动,可能骨头断了。”
白芷骑上已然平静下来的马,临走之前,慕屠苏说道:“你会回来吗?”
“会。”
他微微一笑。
白芷急驰到附近的军营,她下马,对看守士兵说道:“你们速速去百里坡。慕将军受了伤。”
看守的两名士兵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衣衫不整,头发上还插有几根杂草,神情紧张的无名女子。白芷忙把马牵到跟前:“慕将军的马,你们总认得吧?”
两位士兵终于从迷茫中回过神,一位士兵火速跑去营帐,另一位士兵问白芷:“将军伤到哪儿了?严重吗?”
“腰,估计骨折了。”
那名士兵看看衣衫不整的白芷,又得知将军伤的是腰,神色微妙起来。
军营帐篷里出来一位少将,向白芷问了些话,便带领几个士兵前去营救。白芷本想跟过去,可走至一半还是改变了方向,直接回柳府。
未承想,已到三更,路途人烟稀少,她却在回柳府的必经之路上见着柳继一人执灯等待,白芷拉着马朝他走去,他见白芷狼狈而归,怔了怔。
白芷想着怎么解释,柳继却不问,伸手为她牵着马,走在前头为她带路。
柳继不问不说,让白芷心里更是不好受。这可不是她那斤斤计较的表哥该有的表现。
白芷顿了顿:“表哥,世子让你明天去一趟。”
“嗯,谢谢表妹。”柳继不回头,压着嗓子说道。
两人一马静静地走着,比当晚的夜还要安静。柳府早已熄了灯,众人皆已睡下。白芷觉得自己晚归得有些过了,好不容易在柳府看到一处亮着的地方,却是她的厢房。
白芷推门进去,屋里正趴着睡的清荷被惊醒,见是白芷与柳继,安了心。可见白芷衣衫破烂、发髻糟乱,清荷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找来衣衫为白芷披上:“小姐,你这是……”
“清荷,小姐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着。”柳继吩咐道。
“是。”
柳继把目光转向白芷:“今天也累了,表妹好好歇着。”
“谢谢表哥。”
柳继点头,关门离去。清荷终是憋不住:“小姐,世子把你怎么了?”与此同时,她眼中含了一泡泪,看起来比白芷还委屈。
“摔马所致,别紧张。”
清荷撩开白芷的手臂,白皙如瓷器的皮肤上有几道小伤口,清荷小心翼翼清理完,略显担忧地道:“小姐,我总觉得柳公子是误会了什么,明儿你记得解释。”
“嗯,明儿再说吧,我有些乏了。”
清荷为白芷铺了床,白芷脱了衣衫,上了床。清荷轻手轻脚掐灭了油灯,关门离去。
黑暗中,白芷睁着眼,心里惴惴不安。
明天,许是有诸多事要发生吧!
兴许是昨晚的劳累所致,白芷今儿起得晚,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唤了几声清荷,未有人回应。此次她不再挣扎,想必那丫头又去看心上人了。白芷自个儿洗漱梳妆好,方想出厢房,在门口遇见行色匆匆的清荷。
“小姐,你醒了?”清荷眼眸黯淡,气色不佳,眼下发黑,似一夜未睡好。
白芷问:“昨儿当鬼去了?精神怎么如此恍惚?”
“有吗?我方睡醒,便来看小姐,未承想,小姐比我起得早。”
她起得也不早了。白芷看清荷眼神躲闪,似隐瞒了什么,但看她不想说,也就不追究,命她去端碗粥来。白芷喝粥之余,闲闲地问一旁的清荷:“也不知表哥去找世子没有,清荷,你去瞧瞧。”
“啊……好。”清荷咬咬唇,不甚情愿地离开。
白芷愈发觉得清荷古怪,却又看不出古怪在哪里。清荷回来禀报说,柳继已去多时。白芷点头,心想,柳继与慕屠苏应该正在谈条件。如不出意外,过些时辰,她便可看见回归的柳如了。
白芷对柳如的印象停留在年幼的嫉妒上。她十分嫉妒柳如的万千宠爱,自我哀怜,觉得命运万分不公。如今,她也看淡了,宠与不宠也就是那回事,没人疼,那便自己疼自己多点,不用自怨自艾,弄得自己不开心。
喝完粥,白芷想找舅舅下棋,可还未走到舅舅别院,便见着柳继和舅舅风尘仆仆朝她走来,步伐急促,行色慌张。柳继见着白芷,欲言又止,似在犹豫。
舅舅耐不住柳继的婆婆妈妈,对白芷道:“芷儿,昨儿你是否去见过世子?”
“正是。”
“你可知世子的腰……”舅舅神色微妙地瞄了一眼白芷,未把话说全。
白芷仿佛明白舅舅其中的含义,脸不禁烧红:“世子因救摔马的芷儿才伤了腰。”
“……”比舅舅还要震惊的是柳继,他痴愣地看着白芷,如有百爪挠心,紧紧锁着眉头。白芷未注意,她身后的清荷的头低得险些扎进土里。
“难怪世子恼于你。”舅舅嗔怪,脸色渐好,“我们与世子已谈好,世子答应送还如儿,只是接如儿之事,世子点名要你前去。”
白芷不甚理解。
舅舅道:“舅舅不知你与世子有何约定,只知现在世子怨你不守承诺,迁怒于我们。你去登门道个歉,行吗?”
不守承诺是指她未曾回去?当时时辰已晚,三更更声已然响起,再者去救他之人数量足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既无用,倒不如早些回来,白白去那一遭有何用?不过,她失信于他确有不对。但她委实不想去赔那个礼,她觉得没必要再与他见面。
但看舅舅这副表情,显然慕屠苏是为难他们了。
也罢。
她不想看舅舅为难,也不想与以前一样,被人传“欺负”表妹。
“那芷儿这就前去赔礼道歉。清荷,我们走。”白芷看了眼柳继,未承想,他一直在注视着她,仿佛她下一刻就要消失,怕记不得她的容颜。
柳继今儿也是古怪得很。
慕屠苏暂住边防大将裴老将军家中。此次战争,裴老将军领第七子裴七驻扎边防外军事重地。而同样是将军的慕屠苏竟在作战前期大剌剌住进裴老将军家中,还闲情逸致地邀美人共度“美好的夜晚”,伤到腰,活该!
白芷坐在大厅里,看着朴实的内设,没有名家宝器,便是桌子、椅子也是极为普通的那种。外传,裴老将军勤俭朴实,如今看来果真属实。
原来,传闻也有真的时候。
府上小厮命白芷去内室,说是慕将军腰伤严重,起不得,大夫吩咐他卧床数日。白芷其实并不想就这么过去,怎么说她也是姑娘家,看男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实有不妥。可碍于慕屠苏的特殊状况,白芷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中药味,白芷习惯性地辨识一番,她医术浅薄,辨识不出几味药材。她走至床榻旁边,床帷垂着,见不着里面。
“芷儿来了?”里头响起慕屠苏稍显疲惫的声音。
“是。世子病况似乎有些严重?”
“身体病倒能治,心病治不得。”
“那实在是罪过了。”白芷波澜不惊地说道,“白芷定会为世子多求求佛祖,保佑你早日安康。”
帷帐里的慕屠苏失声笑了笑。
白芷接声道:“据闻世子对白芷有所不满,想来是为昨儿失信之事,其实白芷那样做是有原因的。”
“哦?且讲!”
“我受伤了。”她为自己圆个谎。
倏地,帷帐被掀开,慕屠苏皱着眉头,费力地坐起来。白芷大惊,忙上前制止:“世子,你这是作甚?”
慕屠苏冒着虚汗,咬牙隐忍痛苦,忽然抓着她的手:“伤到哪里?让我看看。”他眼中是让人无法质疑的担忧与焦虑。白芷怔了怔:“没什么大碍,世子放心。”
“对不起。”
“……”白芷不甚理解,“世子为何道歉?”
慕屠苏苦涩一笑:“因为你没回来,我负气,硬逼着你来道歉。”如今想想,他自个儿也觉得自己孩童脾气,以前何时这般耍任性了!
白芷道:“本是我不对,理应道歉。”
被慕屠苏这么一说,她自个儿先过意不去了。
“喀喀。”砚台咳嗽两声。
白芷望去,在门口立着两个人,神色紧张的砚台,以及端着药、脸色莫名的柳如。
众星捧月的堂堂柳家小姐,竟然做起下人的活,端药伺候人?这是被逼还是自愿?白芷心里十分好奇,可怎瞧着柳如正盯着一处地方,且目光灼热,似乎想把那儿烧出个窟窿来?
白芷顺着柳如的目光看去,却看见一双交握的手,而其中一只是自己的。
太放肆了!白芷忙甩开慕屠苏的手。
即使白芷及时放开,可柳如还是轻蔑地笑了笑,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抗拒的嘲弄。多年未见,曾是受气包的美人柳如怎变得如此高傲?白芷不由叹息,被宠坏的绝色美人目中无人应当谅解。
于是,白芷不介意柳如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她微笑着自我介绍:“表妹?我是你表姐,白芷。”
显然柳如认得她,眼眸沉了沉:“你来这里作甚?”语气中带着不喜。
主人没表现出不欢迎,这“人质”倒嫌弃她了。她这真是吃力不讨好,赶过来带柳如离开,柳如还给她脸色瞧。白芷心也高,有些恼怒,但碍于不是自个儿地盘,忍了。
“柳姑娘,芷儿是来接你回去的。”
慕屠苏纯属添乱!唤柳如为柳姑娘,唤白芷却是芷儿,这明显的差距,不就是表明他与白芷的关系……不一般吗?白芷眼睁睁地看着柳如的瞳孔收紧,脸上带着愠色道:“表姐费心了。”
看来又是一个被慕屠苏美色诱惑的可怜女子!在柳如身上,白芷看到了梦里的自己,偏执、不可理喻、冥顽不灵,更多的则是失去自我。
白芷想劝劝柳如回头是岸,可没立场,终究作罢。她只能当个看戏之人,看柳如重蹈覆辙,走上自己梦中的路。白芷朝慕屠苏拜别,走向柳如边上,问她:“舅舅和表哥甚是想你,你何时同我回去?”
“不要你管。”柳如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走至慕屠苏床边,把手里还热腾腾的药端到慕屠苏面前,变脸似的,面带笑容对慕屠苏道,“慕将军,这药是我亲手熬的,你趁热喝。”
慕屠苏面有余虑地扫了眼白芷,白芷看向别处,不与他对视。她若是与慕屠苏四目相对,她相信柳如的眼神会像把剪刀直接刺死她。
慕屠苏略带歉意地拒绝:“抱歉,柳姑娘,我的药必须由砚台亲自熬制……”
柳如打断他的话:“砚台亲眼看着我熬的。”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砚台,“是吗?”
砚台见慕屠苏的神色不善,将卡在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换了另一个说法:“中间出恭过一次……”
柳如脸色立即变得苍白,再看慕屠苏,慕屠苏的脸上已然是不容拒绝的表情了。柳如委屈至极,声如细雨:“慕将军顾虑得是,柳如这便把药倒了。”
白芷清晰地看见柳如狂奔出门时的脸,委屈又难过,泪水挂满脸庞。确实,一番心意遭到毫无感情的断然拒绝,难受是难免的。
“芷儿。”慕屠苏唤着她。
白芷回神,向慕屠苏欠身:“世子,表妹这两天多有打扰,在此谢过。白芷告辞了。”她再抬眼时,见慕屠苏那双星眸正静静地将她凝望。
白芷怔了怔,稍有不习惯被这么望着,起身离去,背后却响起慕屠苏的声音:“我们还会再见的。”
“最好再也不见。”白芷回眸而笑,“见与不见可又能增些什么?白芷有心上人,世子将要娶新人,至于朋友,你我皆不真心相待,那么,还有见的必要吗?”
慕屠苏定定地望着她。
“告辞。”白芷再欠身离去,慕屠苏没再唤她。
也许,她说得极是。
白芷寻到柳如之时,柳如正窝在树下哭,眼红彤彤的,看起来哭得厉害。而她身边是碎了一地的瓷碗片,中药浸入泥土中,呈一摊状。
她这是给树补身子?白芷暗叹,举步走上前:“表妹,我们回家吧。”
柳如抬起她那红肿的眼,负气道:“不回去,我哪儿也不去。”
真有她当年的风范!死皮赖脸耍无赖,随心所欲。白芷看她耍性子,嘲弄地说道:“留在这儿便能拴住世子的心?还不如去药堂买一包合欢散,干脆强了世子。”
柳如愣了愣,显然被白芷的玩笑话吓到了。白芷见她这模样,扑哧笑了两下:“不敢吧?不敢的话,跟我回家吧。莫要在这里虚度光阴。”
“表姐这主意甚妙。”未料柳如眼眸忽聚光芒,嘴角带着邪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这回轮到白芷愣了。寻常女子这等事做不出来,便是她也觉得这样太过生猛,让这法子胎死腹中,不敢实施……可眼前的柳如竟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三思后行。”白芷在心里抹了把汗,她本是想说“不可能完成”唬表妹,让表妹知难而退,跟自己乖乖回家。可不承想她这表妹比她还生猛数倍,竟觉这“不可能完成”的馊主意妙哉,欲执行!
“我这就去买合欢散……”柳如一阵风似的,翩然离去,留下风中凌乱的白芷不知身在何处。
此刻白芷真想高呼,这事当真不得,有风险,再三思啊!可柳如已飘远,白芷只得把这话吞进肚里消化掉。她以为梦里的自己是个十足的疯子,不过这柳如表妹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不知,柳如表妹这生猛之事能成否。
白芷觉得自己有义务去阻止柳如这“生猛”的行为。她急忙跟了过去,可惜跟丢了,找不到柳如。这下白芷有些慌张,暗骂自己这张多事的嘴。找不到柳如,她只好找另一主角,慕屠苏。
她又回到裴老将军府上,求见慕屠苏。砚台却回复:“白姑娘,世子道今儿不舒服,不想再见客,白姑娘请回。”
“……”白芷懊恼着。
砚台忽然转了下眼珠,狡黠地笑道:“若是白姑娘非要见世子的话,我可为白姑娘传达你的心意,世子说不定会……”
只见白芷转身便走。
砚台一阵委屈,想到方才禀告世子,白芷求见,世子脸上洋溢着惊喜,可转瞬即恢复成惨白又僵硬的脸,眼眸中三分失落、三分不安、四分难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艰难吐出两个字:“不见。”砚台跟世子多年,世子为人淡漠,什么事儿皆无法让他动容一分,可一摊上关于白芷之事,他万年冰封的脸上便会幻化出各种情绪。
砚台想,世子该是喜欢上白芷了。
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子“不见”的心情,他万分理解。
白芷眼看自己离慕屠苏的房间越来越远,心里纠结十分。这事,她当不当管?无论事成不事成,柳如定当没好下场。事成后,柳如能如愿嫁给慕屠苏,指定遭冷落,凄惨地过一辈子,与梦中的她一般,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喜欢之人爱上别人,与别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酸溜日子。若事未成,柳如不止遭到慕屠苏的厌恶,还自毁声誉,下场与她现在一般。
一想到柳如无论成功与否,下场要么与她梦里一样,要么与她如今一般,不由惊叹,爱上慕屠苏的下场甚是凄惨,当然,除了南诏那位小公主。
怎么也是亲戚一场,柳如还是对她极好的舅舅的掌上明珠,她这做表姐的,能拉一把是一把,即便劝不动柳如回头,也能问心无愧,自个儿尽力了。
既然慕屠苏不愿见她,她只好守在门口守株待兔,等柳如出现了。
她回头又回到慕屠苏的房门前,不再敲门,直接坐在地上等人。从晌午到日落,再到夜深人静,长时间等待,她自个儿都不禁睡着了,还是砚台叫醒她的。
当她醒来睁开眼,却见砚台一脸感动地望着她,目光流露出十分的敬佩,他激动地扯着她的衣袖,险些落下泪来,要用她衣袖擦拭眼角:“白姑娘,你对我家世子的心意我看到了。我家世子就是嘴硬,其实心里别提多想见你。没事,你想进去便进去,世子若要怪罪下来,你便说自个儿进去的,莫要提及我就是。”
他这是为自己推卸责任?白芷看看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心想这柳如想趁月黑风高夜爬上慕屠苏的床?想得是周到,可怎不想下后果?真是为爱疯狂的傻子。
“别害羞了,进去吧。”砚台扯着她的衣袖,偷偷开了门,把她塞进去,然后奸笑着合上门,末了,还朝她单眼一眨。
她可不会认为这是俏皮的行为。屋内油灯微亮,前方昏暗不明。白芷想,她就这么进来是不是不大好?
“嗯——”床帷中忽然发出一声呻吟,激得她浑身毛发竖起。白芷内心一惊,搞上了?可声音怎会是慕屠苏发出来的?白芷梦中看过春宫图,知道那档子事,但貌似没有这么销魂……
她吞了口口水,抬腿走去却又忍不住自个儿缩了回去。非礼勿视,可耐不住好奇!在道德与好奇心的激战中,最后道德丢盔弃甲,她勇敢地迈出步伐,缩在床帷后,悄悄探头看去。
床上只有慕屠苏一人,方才的呻吟只不过是腰痛的缘故。他并未睡,而是卧坐在床,手里攥着一方手帕,手帕角上有个用红线绣的“白”字。白芷愣了愣,那手帕是她的?好似是两年前去白马寺落在王妃脚下的那块手帕?
他看着帕子出神,而后叹息着收回目光,艰难地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躺下。白芷沉思,据她了解,男女之事,男子得动腰,他腰伤成这样,能行吗?
柳如的计划应是无法实施成功吧?白芷再望了望慕屠苏,他正蹙眉,额头布满汗水,正努力躺下。
嗯,根本没办法成功,即使有合欢散,他也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白芷放下心来,准备离去。只是她人还未出门,便有人敲门,并扯着嗓子喊:“屠苏,睡了吗?”声音嘹亮粗狂。
白芷吓得连倒三步,碰到茶几上,发出声响。
“谁?”慕屠苏唤。
不知他是问门口之人,还是搞出声响之人。
“是我啊,你裴叔叔。”
一听是裴大将军,白芷险些跳起来。她在这简单的房间扫视一圈,不见能藏身之处。裴将军为人清廉且保守,这要是进来见到她在屋里,指不定怎么想。而且慕屠苏也不知她在屋里,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肯定会把她误以为偷鸡摸狗之人,对慕屠苏图谋不轨。白芷立即奔到慕屠苏面前自首。
慕屠苏见到白芷那刻,愣了愣。白芷双手合十,求他不要开口。
“屠苏啊,我进来了……”门“吱”地被打开了。
白芷吓得小脸发白,她知道这下她完了。
只见慕屠苏赶紧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指着他身前的空位,示意她躲在里面。白芷犹豫一瞬,果断钻了进去。慕屠苏把被子盖好、床帷拉下,一派已然睡下的模样。
裴将军走至内室,见此状疑惑道:“屠苏,今儿这么早睡下?”
“腰疼得厉害,躺着舒服些。”
“哎,腰疼啊。正好,喝了酒就不疼了。我见厨房有一壶‘三千醉’,正想与你喝一杯。”
“那是我吩咐砚台准备的,疼得睡不着,喝些烈酒止痛,入睡快些。”
“哎呀,这点烈酒要是我分了一半,岂不是没效果了?得了,不喝了,来来,你端着喝了!”裴老将军朝床这边走来。躲在被窝里的白芷浑身僵硬,攥着被单的力度大了些。
慕屠苏稍掀开帷帘,伸出一只手接过裴老将军递来的酒壶。他十分爱喝“三千醉”,它是烈酒之最,一两杯下去,便可让他昏昏欲睡。
慕屠苏把酒壶的酒喝得见底,再把酒壶递还给裴老将军。
裴老将军又走回对面的茶几边,把空酒壶放下,见案上有本兵法书,便拾起来看,嘴上赞道:“我家老七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生病还看书。”
“无事消遣之用。”慕屠苏扶着额,头有些晕,身子开始发热。这酒效果出奇的好,他这么快就醉了?
白芷只感觉被窝越来越热……
裴老将军爱看兵书,一沾上兵书便挪不了步,竟坐下来开始看了起来。
白芷热得不行,汗水把浑身弄得湿漉漉的,她多想掀开被子喘口气!忍了许久,她终究耐不住,露出个脑袋,一露头,便对上慕屠苏略显迷离的眼,他眼中似带着火,热辣辣的。
白芷一愣。他喝醉有这症状?
她还未来得及惊讶一番,慕屠苏把手伸过来,为她捋了捋额前凌乱的青丝。白芷瞪了瞪他,示意他不要毛手毛脚,可他置若罔闻,手臂一捞,把她捞进怀里。
白芷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慕屠苏在干吗?在他怀里,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愈发滚烫,看她则像是到了嘴边的肥肉,充满了渴望。
若是平时,白芷不介意一拳打过去。可如今……床对面还坐着看兵书的裴老将军,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能动,慕屠苏反而更放肆了,竟朝她俯身,吻住了她。白芷瞬间僵硬,在那刻无法动弹,任由慕屠苏不断轻薄她,紧紧搂住她的手若有若无地轻抚,直到慕屠苏不安分的手指竟移到她的腰带上,轻轻一拉,腰带的结松了……
白芷倏然睁大眼,挣扎着,咬了一口慕屠苏的唇,一股血腥味充满唇齿之间。慕屠苏吃痛,松开了白芷柔软的唇,原本因情欲迷离的眼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怔怔地看着他怀里死死瞪他的白芷。
慕屠苏喘着粗气,不理会白芷的“死鱼眼”,抱住她,压低嗓音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白芷不敢用力挣脱,只得张口咬住慕屠苏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
“裴叔,我想睡了,兵书你若有兴趣,拿回去看吧。”慕屠苏忍着肩上的疼痛,压住躁动不安的欲火,努力保持理智。
“啊,好,那你好生歇息。今晚我也不在府上睡了,去军营。”从兵书里出来的裴老将军合上书,揣在怀里,当宝贝似的。
“好。”
直到传来关门声,白芷才敢用力一推,把病重无力的慕屠苏狠狠推到床边贴墙。
“你……”白芷又气又恼,方才被轻薄,一肚子的谩骂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慕屠苏痛得汗流浃背,死死咬住牙关,手扶住腰,艰难地道:“出去。”
白芷终于发现慕屠苏的异常。他双颊红得诡异,气息不稳,周遭一切因他不断上升的体温变得热了起来。这不是喝醉酒的症状!
白芷的心里有一丝忐忑,这种情况她从未接触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问慕屠苏:“你还好吗?”
慕屠苏不答,以手撑着身子,额头上布满汗水,喘息得厉害。他这个样子,白芷看在眼里,心里越发觉得紧张。慕屠苏稍稍一动,白芷便僵硬得无法自处。
“你出去。”慕屠苏低着嗓子,带有命令的口气说道。
白芷点头,可脚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床,幸而慕屠苏眼明手快,扶住她,把她护在怀里。白芷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他该是忍得极为痛苦。
此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白芷一惊,抬头看向慕屠苏,似在询问:是谁?慕屠苏残存理智,可也想不出谁会这般无礼,不敲门便进来。直到白芷闻到一股芝兰香气,才大惊——
柳如!
她回眸望去,一抹水蓝色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若是柳如看到她在这里,还在慕屠苏的床上,以柳如的性子,一定会多想,会以为是她是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白芷紧闭双眼,暗叹,这下真不好交代了,下床也来不及了。
慕屠苏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以手压着她的头,将她的头埋进他的胸口,她整个身子被他摁倒在床上,他压低嗓音道:“我护你周全。”
白芷惊愕得不能言语。
柳如此时正偷偷摸摸进来,心想,她下的合欢散此时该见效了吧。她在府上住过两日,知慕屠苏因腰伤,每晚以酒止痛入睡。慕屠苏为人小心,只吃砚台送来的入口之物。“三千醉”与普通酒不同,极烈,从酒窖拿出要放三个时辰方能呈上。是以,能“下料”之物,唯有这酒。她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偷摸地进来。见桌上放着空酒壶,她窃喜,转头看床上的慕屠苏,登时一怔,他正用一双寒冷彻骨的双眸犀利地望着她。
他道:“你来作甚?”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湖水,一圈涟漪也未曾有。而他身下有个女子,因侧头向里,长发散乱,柳如看不出是谁。
柳如立即慌张道:“我来看看世子……世子是否安好?”
“见着了,是否安好呢?”慕屠苏眯着眼,压住翻涌的情欲,气息不稳地道。
白芷明显感受到了慕屠苏身体的变化。白芷的脸立即充血,犹如烧热的铁锭。
柳如权当他的气息不稳为动怒,立即欠身:“世子,柳如告退。”
“滚。”慕屠苏冷冷地说道。
柳如瞬间崩溃,泪光点点,起身含恨地看着床上“占他便宜”的女子。若让她知道是哪个骚蹄子,定不饶。又见慕屠苏那杀气腾腾的双眸,她自知破坏了他的好事,捂住脸狂奔出去。
听见房门再次吱呀一声,悬在白芷喉咙间的心终于缓缓地沉了下去。她想唯有这极致的“淫靡”场面才能使得“生猛”的柳如知难而退。若像裴老将军来那会儿一般藏于被中,柳如指不定不管不顾,非要得逞才肯离去。
一滴灼热的汗落在白芷光洁的脖颈上。她侧头看过来,只见慕屠苏以一种狂躁不安的神色凝望着她。她微微一怔,眼睁睁看着慕屠苏低头朝她一点点靠近。
他想温柔地对她。
当唇与唇即将碰触之时,白芷以手挡在自己的唇上,她不徐不疾地道:“世子,谢谢。”
慕屠苏紧紧攥着拳头,艰难地翻身,躺在一边,无法平静又佯装平静地道:“你出去吧。”
白芷起身:“要不要为世子找个……姑娘来?”
慕屠苏双目冒火地望着她:“再废话,直接要了你。”
“白芷告辞。”白芷迅速绾好发,头也不回地离开。她正准备开门离去,想到了些什么,又折回来,只不过不是上慕屠苏的床,而是搬了把椅子。
以梦里她那眦睚必报的个性,她若是柳如,指定会在门口候着。柳如那个性和她相当,为避免被抓个正着,她决定爬后窗,避开柳如。她搬了椅子到窗边,利索地爬上去,纵身一跳,完美着地,含笑离去。
而在慕屠苏房门外的一犄角旮旯处,柳如目光如炬地注视着那扇门,果真如白芷所想,她要胖揍抢占先机的那个女人!
夜越来越深,冷风飕飕,柳如守了一夜,也不见有人出来。莫不是,他们贪欢至天明?
柳如翌日被阳光刺醒,一张精巧的脸正含笑出现在她面前。白芷笑道:“表妹,回家吗?”
柳如此时泪水止也止不住:“回。”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地回眸望着慕屠苏紧闭的房门,想着:还未欢爱完吗?
“表姐。”
“嗯?”
“你还有招吗?”
她不死心。
白芷脸色唰地白了,经过此事,她可再也不敢打趣,忙不迭回道:“无。”
柳如道:“得不到他,誓不罢休。”她眼中闪烁的火焰,燃烧正旺,白芷愣愣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充满了前不怕狼,后不怕虎,愿为爱粉身碎骨的意志。
那样的她,死了,虽然是在梦里。
白芷微微一笑:“得之,你幸;不得,你命,切莫太强求。”
这是她给柳如仅有的忠告。这是梦里她用命换来的心得。
柳如回到柳府,舅舅当属最为开心的。他老泪纵横地抱着柳如哭,柳如见不得他这副模样:“爹,我还活着。”
“嗯,我的如儿还活着。”
站在一旁看着舅舅这般失态的模样,白芷心里泛酸,何时白渊能爱她如此?不求心力交瘁,只求稍微在乎。然而梦里的经历告诉她一个不争的事实。在白渊眼里,除了权力,一切皆乃垫脚石,有用,用之;无用,弃之。他不会像舅舅这般儿女情长。
柳继看着白芷脸色似不高兴,关切地问道:“表妹,可是不舒服?”
“无。”白芷回。
众人尚在相诉离别之痛,管家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神情着急:“不好了,老爷、少爷。”
“何事?”柳继脸上并无慌张。
“送往南诏的粮草全被人劫了。”
柳继一脸平静地道:“无事。运送车队是南诏的人,出了事,也是他们的责任。”
柳如好奇地问:“哥,平时我们不是有专门为客户送粮草的车队吗?这次怎么让南诏自个儿运?”
“钱给得太少,自是不包运费。”
“哦。”柳如觉得古怪,但也并未再问。
白芷看在眼里,心里却清明了许多,想必这便是“换柳如”的条件。运粮草是件极为小心之事,时辰、路线可有多种选择,若无人相告路线、时辰,粮草怎会那么巧被人劫走?更巧的是,劫匪选择在南诏派人运粮的这次,柳家将一点责任都没有。即使无责任,商贾最珍惜自个儿的货,可柳继和舅舅脸上竟是这般平静,好似早已料到。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劫粮。慕屠苏扣柳如,想必也是为了这些粮食。他以三千六百五十两买的这些粮食,而非柳如!
慕屠苏学南诏王威胁人,只不过南诏王是暴力服人,他则以“软暴力”服人,更可恶!
柳如要回房休息,舅舅尾随其后,追着问近来可有事情发生。大厅内,只剩下白芷与柳继。
“表妹,这次多亏你,表哥无以为报。”柳继对白芷客气着,带着几分疏离。白芷不解他的这份客气,也不愿多费脑深究,她回道:“表哥若想报恩的话,写封书信,告之家父,我表现良好,盼回去即是。”
“表妹才来不过数日,想回去了?”柳继显得有些激动。
白芷道:“母亲在家,不甚放心。”
“那我让姑姑来桐城住?”
“战乱在前,不宜。”
“那……”
“表哥,你若想留我,直说便可。”
“表妹,我……”
“还是,你舍不得我家的清荷?”白芷掩嘴而笑。她发现上次清荷与柳继都不敢对视,眼神闪躲,两人心意相通了?
而事实上,柳继不是脸红,而是脸色苍白地道:“胡闹。”义正词严,稍带怒气。白芷见他反应激烈,稍稍怔了怔,下一刻,瓷碗摔地的脆响声吓得白芷差点灵魂出窍。
站在门外的清荷忙蹲下来收拾自己酿成的残局,魂不守舍之下被碎瓷片扎了手,殷红的血流了出来也茫然不知。白芷看不下去,忙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当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之时,白芷怔怔地道:“你哭了。”
是什么让清荷这般伤心?
“小姐,我没事。”清荷缩了缩手,把指头的血擦干净,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起身离去。清荷跟白芷多年,白芷怎会不知,她其实是有事相瞒。
而此事,该是与她身后的表哥有关吧?白芷转头看向柳继,且发现他脸色亦不佳,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样子是了。
她也不好明着问,只是心里多了个心眼。
白芷以为此后她要么安心闭门思过,要么白渊大发慈悲领她回去。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确实平安无事地过着自个儿的小日子,天明起床、吃饭、做女红,晌午睡午觉,下午喝茶、看书,晚间熄灯睡觉。周而复始,虽乏味单调,可还算太平。
直到……
柳如被人揍了。
此事说来话长。
柳如不死心就这么和慕屠苏没戏了。正逢裴府在招短工,她女扮男装,蒙混进去。奈何她空有一颗做短工的心,实有一副娇生惯养的身体,什么活儿都干不了,拖累其他工友,难免被排斥。排斥便排斥吧,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只是想接近慕屠苏。谁承想,慕屠苏的房间,短工不得靠近。接近不了怎么办?柳如机灵着,知道从服侍慕屠苏的丫鬟身上下手。她容貌姣好,着男装极为清秀,小丫鬟哪能扛得住她的“美色”,每每都被逗得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柳如调戏的丫鬟有个老相好,恨柳如恨得牙痒痒,趁着柳如不备,往她头上套个麻袋,往死里揍以解恨。这一揍,柳如伤得不轻。她浑身挂彩不说,引以为傲的倾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乍看煞是滑稽。
而在她疗伤之际,慕屠苏因腰伤严重,无法上阵,心疼儿子的王妃不顾慕屠苏的反对,连夜把他带出桐城,回京城疗养去了。柳如为没能见到慕屠苏最后一眼,差点儿哭瞎了眼。
白芷去看她的时候,险些笑出来。她这表妹真是自找苦吃,吃力不讨好。
躺在床上怒气未散的柳如朝白芷诉苦:“我这辈子最大的屈辱不是世子拒我于千里之外,而是被人套着麻袋狠揍。”
白芷抿嘴憋笑道:“恨又怎样?这被揍的缘由又不能告诉表哥和舅舅,没人给你报仇。”
“我自个儿报仇。”柳如咬牙切齿,漂亮的眉蹙成一团。
白芷怔了怔,劝柳如:“三思而行,切莫像上次那样……”她有些心虚,“给别人占了便宜,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还记得当时柳如对她抱怨时的眼神,提到抢先上慕屠苏床的女子,柳如两眼喷火,险些把自己烧了。
“我死也不忘当日那人的声音,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打你的该是那丫鬟的相好,这个派人查一下便知道了。”
“我已查清楚了。此人叫陈石崇,是府上的厨子,喜欢去花街喝上两杯到三更。爱美女!”柳如说到“美女”之时,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白芷立即打断她的主意,忙不迭阻止:“莫要用美人计。”
“我要让他断子绝孙。”
“你想作甚?”白芷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
柳如半眯眼,眼中发狠:“阉了。”
“……”
论狠,柳如当之无愧为首。
“那你好自为之,别让自己吃亏了。”白芷只好这么劝说她。毕竟美人计好是好,危险性也大,要是有个闪失,被人吃了,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所以此事,要表姐帮忙。”柳如朝白芷微笑。
白芷不吃这套,断然不会蹚这浑水,是以,十分果断地拒绝:“表姐来此是思过的,可不是捅娄子。关于这事,表姐爱莫能助。”
“难道你忍心我吃亏吗?”柳如露出可怜状。
白芷十分淡定地反问:“难道不可算了吗?”
柳如发狠:“你若不帮我,我写信给姑父,说你在这儿勾三搭四,勾引我哥。”
“最好说我勾引你哥不成,改去勾引你爹。”白芷捋了捋额前的发,不理会柳如胡搅蛮缠,起身准备离去。她反正名声已经不好了,不在乎再来个“不伦”。
柳如见威胁不起效,气得直拍床板。
白芷按平时作息,睡午觉睡到申时。清荷早在床边恭候着。白芷命清荷梳发,头发只梳到一半,柳继的随从走来,告诉白芷,柳继在凤仙楼等她。
突然邀请她去凤仙楼?凤仙楼是桐城享有盛名的酒楼,白芷前些日子还跟清荷嚷着想去尝尝有名酒楼的菜肴,未料今儿柳继竟做东请她前去。
那么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临出门之时,清荷嚷着肚痛,不能前去。白芷觉得清荷肚痛得突然,方才还好好的,怎偏生这么巧,说痛就痛?心存疑惑,白芷却也只好独自前去赴约。
战事逼近,桐城大不如前,外头人不多,先前一向爆满的凤仙楼此时客人稀稀拉拉,反差极大。小二似认得白芷,点头哈腰地问:“是白姑娘吧?”
“嗯。”
“这边请。”白芷便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不一会儿上了些饭前小点,芝麻糕、蛋黄酥、白糖双炊糕,算是丰盛。白芷一边尝着点心一边耐心等柳继。可谁承想,有一人忽然坐在她的对面,朝她傻笑。那人面如冠玉,珠圆玉润的身材,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菜香。
“落花不是无情物。”坐对面的男子朝白芷念了一首诗的前半句。
白芷怔了怔:“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男子是考她背诗吗?
那男子登时眼眸亮晶晶的。白芷被他太过明亮的眼睛吓得不轻。她说了什么话,使他这般愉悦,甚至愉悦得有些不正常?
“你是何时注意我的?”对面那男子羞涩地低头,嘴却咧得极大,掩不住他的笑意。
“方才。”
对面那男子怔了怔,随即傻笑:“好生有趣的姑娘。”
白芷只觉这一直傻笑的男子该是痴癫人,家人没看住,偷偷跑出来。她可没闲工夫与他对话,她把糕点推在他面前:“这些都给你,你到别桌上吃。”
对面那男子不理解:“为何?”
这时,白芷背后有个人嚷嚷:“石崇,我来迟了。”
白芷听这声音,怎有几分熟悉?她回眸看去,一身轻装、束发整齐的裴九立在楼梯口,见着她也是愣了愣。原来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便是套麻袋揍柳如的陈石崇。
陈石崇朝白芷笑道:“那是我兄弟。”
裴九走来,蹙眉望向白芷,眼神中带着失望与不信。白芷觉得莫名其妙,只觉这眼神古怪得很。她只闻裴九对陈石崇道:“这便是近来给你写情诗的落花?”
陈石崇欢喜地咧着嘴,朝白芷暗送秋波数次,嬉笑着点头又点头。
白芷则愣在那儿,不明就里,何情诗?
裴九一脸鄙视地看着白芷:“白姑娘不愧是落花,见着稍有姿色的男子便荡漾起层层浪花!你心上人不少啊!”怎么听他的语气有负气与酸味呢?
陈石崇似也听出端倪来:“阿九,你认识落花?”
“不认识。”裴九一屁股把陈石崇挤到另一张椅子上,自个儿坐在白芷的对面,用杀人般的眼眸狠狠瞪她。
白芷总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陈石崇近日来收到匿名的情诗,今日是与那写情诗的女子在凤仙楼二楼见面,偏巧二楼只有她这么一位女子,便以为她是。他们以一句诗作为暗号,只是这一句也太过平常,是名传百年的诗,稍有学识之人都能对得上这暗号。
而裴九似乎是来为陈石崇做参考,也就是来瞎凑热闹的。谁知,熟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误会她是写情书的“落花”,而她这“落花”前不久还痛哭流涕地求他娶她,一眨眼的工夫便“化作春泥”护别的“美男花”了。
这真是误会,她只是因一时贪吃,被邀至凤仙楼的。
裴九语气僵硬地道:“你为何喜欢石崇?”
一旁的陈石崇咧着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我根本不认识他。”白芷狠狠地朝陈石崇泼了一盆甚凉甚凉的冷水。
笑容满面的陈石崇瞬间僵硬如石。裴九哼了一声:“别顾虑我,谎言已然对我无任何意义。我已认清你的真面目。”
谁顾虑他了?她说的是真话!
忽然一阵脚踩在木板上的疾步声传来,一位女子毫无预兆地闯进他们的视野。她执起裴九的手,羞答答地低头,嘴角含笑:“奴家是落花。奴家来迟了,陈公子莫怪。”
白芷抖抖眉毛。原来落花是要报仇的柳如,只是她似乎搞错了对象。在一旁被晾着的陈石崇十分难过地看着搞错对象的美人柳如,他悲愤地道:“在下是……陈石崇。”
柳如怔了怔,用征询的目光瞟了下白芷。白芷一脸沉重地点头。
柳如表情僵硬地朝裴九地笑笑:“你是?”
“裴九。”
柳如深吸一口气,再朝快哭的陈石崇泼一盆冷水:“不好意思,搞错对象了。”
白芷竟能听到陈石崇心碎之声。
柳如垂下眼帘,一副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裴公子,落花一直恋慕你。”
白芷听到了自己心碎之声。这慕屠苏才走几日,柳如便见异思迁,换目标了?
裴九力道极大,狠狠甩开柳如柔软的芊芊玉手:“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有别,竟随意拉扯,成何体统!”裴九可谓是疾声厉色,刚正不阿。
柳如怔了怔,显然此乃头一遭。她这些年来,样貌过人,倾慕她的男子如狂蜂浪蝶,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满意的眼神,便能让那些男子为之疯狂。这么多年,她那颗骄纵之心好不容易有了悸动,奈何慕屠苏弃之如敝屣,根本未放在眼里。如今,她放下羞耻之心,亦遭到谩骂,叫她脆弱女子怎受得了?
柳如压住自己欲喷发的怒气,和颜悦色地道:“落花思君成疾,一时欢喜过头,还望裴公子原谅。”
“哼。”裴九完全不理会站在他旁边故作娇弱状的柳如。柳如咬咬牙,一狠心,手扶额,抬头迷茫地望着天:“怎突然天在动,地在转?”
她身子一倾,往裴九那儿倒去。裴九闪得快,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于是,柳如倒在一直被泼冷水失去人生斗志的陈石崇身上。
白芷坐在对面,眼巴巴望着这出闹剧,不知这柳如是闹哪一出。
裴九睨了白芷一眼,不敢正眼看,也不知是因为方才对她的误会而心虚还是怎的,他拂袖道:“淫妇!”
似乎裴九极爱说这两个字……白芷不满他张口闭口一句“淫妇”,便道:“世间女子淫妇居多,我劝出淤泥而不染的裴公子还是少出门的好,乖乖待在京城做个风流的少爷。”
裴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白芷!”
“作甚?裴公子?”白芷朝他妩媚一笑,眨了眨眼,十足“淫妇”的味儿。裴九怔了怔,好似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有些恍惚。
“喀喀。”已然坐在白芷对面的柳如以咳嗽让她收敛点。
裴九慢条斯理地吐出二字:“淫妇!”便逃跑似的拂袖离去。
悲愤未散的陈石崇深情地望了一眼柳如,屁颠屁颠地追随裴九离去。
两人如风般刮过,留下凌乱的残局。柳如正虎视眈眈地看白芷:“你与那裴九认识?他怎知你唤白芷?”白芷不理会,冷声说道:“你赶紧走吧,待会儿你哥来,你找不出理儿在这。”
“我哥最近没空来凤仙楼。”
白芷挑眉,那叫她来的不是柳继,莫不是眼前这骚蹄子柳如?白芷蹙眉问道:“说吧,你叫我来有何目的?”
“衬托我啊!”柳如甚是理直气壮,“我长得比你美,陈石崇见你时会眼眸发光,可要是见到我,知道我才是真的落花,他则会打心眼地心花怒放,方知何为惊艳!”
“……”白芷沉下气,勉强挤出笑容来,“你这招从哪儿学来的?”
“青楼!”柳如笑道,“以前女扮男装逛青楼,老鸨会派一堆稍有姿色的美女陪侍。当时我便觉得这青楼的女子姿色尚可,算是个不错的青楼。直到老鸨迟迟请来他们楼里的花魁,其实那女子比方才那些女子美一些,那一刻,我只觉得惊艳,仿佛她乃世间最美。”
白芷不语。
柳如继续道:“过后想想,那花魁也不过尔尔,只是被其他女子衬托得出众罢了。”
白芷扯扯嘴皮:“你为了让别人对你感到惊艳,是以让我来衬托你,对吗?”
柳如微笑点头。
“我看没惊艳,反而是惊吓。”
柳如脸色一白。
“你做这些无非是想报复殴打你之人,为何突然倒戈,转移目标?”白芷执起杯子,闲闲地呷了口茶,等待这“惊吓”的缘由。柳如疯癫似梦里的她,她可不信柳如会这般用情不专,说变卦就变卦。
“我记得揍我那人的声音,不是陈石崇,是那裴九。”
“……”
柳如眸光发狠:“下手那么重,非得把他阉了,让他断子绝孙。”
“三思……”话音未落,柳如不耐烦地道:“不要劝我,我柳如有仇报仇,绝不含糊。”
白芷脸色发白,怎么说这裴九也是她梦里的未婚夫,若将来不幸,她与他再续前缘,那他被人阉了,受苦的岂不是她?这事她得多掂量着,能免则免。
“吃够了吗?我们回府。”柳如不耐烦地看着心事重重的白芷。
“我们打道回府吧。”白芷起身。
柳如放下一锭银子。白芷说道:“不用这么多。”
“赏给机灵的小二。”
“……”
柳如为这“衬托”可真是精心安排,故意让二楼独她一名女子。这机灵的小二,该赏。
赏个耳光!
过后几日,白芷命清荷多加注意柳如的举动。清荷初始不解白芷怎么突然对柳如这般有兴趣。白芷解释道:“她要对我心上人下毒手,你说我能不阻止吗?”
清荷便像是恶鬼附体,充满了斗志。
清荷来报,柳如在凤仙楼预订了一间房。白芷心下明白,柳如要行动了。第二日,柳如派人邀请裴九,裴九竟然应邀前去了!
白芷在心里暗自唾弃裴九假正经,还不是被美人迷了心智。白芷为了将来不幸的“再续前缘”,只得硬着头皮为裴九“赴汤蹈火”。
她先于柳如来到柳如预订的房间内,当她见房里有床,心沉了沉。这柳如可真是下了血本。她把一包迷药放在香薰小炉里燃烧,不过自个儿先吃了解药。
只要柳如晕了,便无力气去阉裴九。裴九对昏迷的柳如总不会作甚吧?她则能不动声色地高枕无忧地等待是否会来的“再续前缘”。
她方想出门,门前突然响起有人走来的脚步声。白芷暗叫倒霉,立即躲至屏风后。
来的是裴九,他来得比柳如还要早。
他被小二领进屋,见一旁的床,眸子沉了沉,脸带愠色地坐在桌旁,耐心等待。
白芷气恼,这被美色迷惑的色坯,来这么早作甚?她美好的计划,全被他打乱了。
迷药起作用,裴九“咚”地倒在桌上。
白芷方想出来喂他吃解药,门“吱呀”一声开了。柳如走了进来。
完了……
裴九要被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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