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本《乡野风流公子》相比,裴云舒以往看的话本那都不算什么。
风流公子遇见刺杀之后便被乡下的一户独居猎户给救了,猎户人高马大,沉默寡言,他虽不喜说话,但对风流公子极好,公子为了报答他,便在一个暴雨雷夜中,同猎户颠鸾倒凤,一夜缠绵。
“……”裴云舒捏着书页的手颤了一颤,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写书的人将这颠鸾倒凤的细节写得无比详细,出书的人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下方还配了一副床帐轻飘图,富家公子哥的白皙纤细的小腿伸出床帐,还有一只用力粗壮的手握在公子脚腕之上。
裴云舒赶忙将这页纸翻了过去,下一页又是满页的“嗯啊”,他将书合上,烫手山芋一般将书扔到了墙角处。
他们读书人,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敢写?
裴云舒坐起身缓缓神,又走到水流边,拍些冷水扑在脸上,等到冷静下来之后,余光又往那本书上看了好几眼。
他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会发生什么事。
正在这时,裴云舒忽而朝门旁看去,烛尤进了密室,他发上和肩上都已经湿了一片,面上还有流水,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外面下雨了?”裴云舒不由问道。
烛尤点了点头,他头上的黑发在雨水之下稍稍有些卷曲,“倾盆大雨。”
“打雷了吗?”
烛尤点了点头。
那应当是相当大的暴风雨了,裴云舒正要让他别在出去了,余光一撇,却瞥到被他扔在墙角的话本。
书里的也是一个雷电雨夜,风流公子和猎户睡觉了。
裴云舒轻咳一声。
一个出神的功夫,手上就一片温热,烛尤握着他的手,蹙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冷。”
裴云舒下意识往两人交握的手上看去,他肤色比烛尤的要白,这么一看,烛尤的手也要比他大得多,上次在宝库之中,黑龙便化成了人形,也一手就能握住他的脚踝。
裴云舒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你还出去吗?”
烛尤不说话,先给裴云舒找出了一个厚披风披在了身上,才道:“还需出去最后一次。”
他将披风给裴云舒整理好,又觉得不够暖和,便皱眉想了一会,又解下了裴云舒的披风,打横抱起裴云舒,掀开柔软的被子,将他放在了床上。
裴云舒一头雾水,他正要起身,烛尤就压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躺下,弯下腰在裴云舒的眼角落下了一个带着湿气的吻。
“你乖,”烛尤学着凡间父母哄着家中孩童一般,语无波澜,但足够耐心,“回来陪你睡。”
裴云舒顿了一会,默默把脸埋进了被子之中。
等没有声音了,他才探出头,烛尤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床头旁边还有一些冒着热气的糖糕,和泛着浓香的肉干,裴云舒看了这些吃食半晌,拿起一块肉干放在了嘴里。
好吃。
他一边吃着这些东西,还是没有忍住,把自己扔在一旁的话本也给捡起看了起来,在这无风无雨的密室中,躺在温暖如春的床上,将书上那些污言秽语翻过,惬意地接着看剩下的故事。
烛尤回到东海时,海浪汹涌,在暴风雨下天色昏暗,声势骇人。
他潜入水中,正要往神龙秘境而去,岸边却有白光一闪,一道白影降落在了东海岸边。
这道白影处在狂风暴雨之间,却不沾一丁半点的雨水,衣袍随风吹动,面容如冰霜冷凝。
烛尤只看了他一眼,便面无波澜地移开了视线,往着深海而去。
海浪波涛汹涌,无忘尊者望着随时将岸边吞噬的海浪,抬步踩在了水面之上。
他走了两步,海底下便被震出了一个鲛人,鲛人面露惊恐,姣好的面容苍白一片。
“神龙秘境在何处。”无忘尊者垂眸问道。
鲛人疯了一般不断摇头。
无忘尊者沉默一会,一道巨大的浪涛扑面而来,还未到他跟前,便已经被一层冰霜覆盖,结冰凝在了眼前。
鲛人被吓得发出婴儿一般的哭泣声,就听这一身白衣人又问:“那你可见过一条黑蛟?”
鲛人还是摇着头。
无忘尊者抬眸,看向风起云涌的一片东海。
半晌,他低着头,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幽蓝海底。
因为不知烛尤何时回来,裴云舒看书也加快了速度。
越到后面就越是惊讶,风流公子和猎户好上之后,两人宛若夫妻,日日恩爱甜蜜。等猎户猎好动物扒了皮毛往镇上县衙人家送去时,风流公子也一并陪同,却被县衙家中的小儿子看上了眼,硬是抢来了风流公子,将猎户重重打伤,驱回了乡下。
风流公子伤心欲绝,从县衙府上逃跑,却正好撞到了途径此处的大将,他哀求大将庇佑,大将看他可怜,便将他带上,一同往着京城而去。
而在这一路上,风流公子又同大将生出情谊了。
他们夜晚在马上相拥赏月,凯旋回京的大将知晓了风流公子的可怜身世,回京之后便大刀阔斧的对付起了风流公子的家人,等替风流公子报了仇后,两个有情人正要把酒言欢互诉衷肠一番,却听闻,皇上要将女儿赐婚给将军了。
风流公子伤心欲绝,他离开了将军,又当起了自己的富家公子哥,但这会,已经没人敢为难他了。
虽说这风流公子着实是风流,但他同猎户和将军之间具用了真心,且傲骨铮铮,宁愿离开将军,也不愿同将军私底下有见不得人的来往,次次的伤心欲绝,着实让人也心中难受。
裴云舒眨去眼中酸涩,不由再次感叹写书人的笔力,他翻过痴痴看着小公子离去背影的将军这页,往后一翻,便看到了风流公子回到了家中,身边的奴仆为他端上来了一盘洗脚的温水。
这奴仆抬起脸,赫然就是猎户的模样。
原是这从头到尾都是风流公子的一场计谋,他早早就盯准了将军,想要借着将军之手铲除敌人,绕了这么一个大圈,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而那猎户,也只是谨遵他的嘱咐,是他身边一个忠仆而已。
甚至是嫁予将军的公主,也是在他的设计之下才对将军一见倾心。
裴云舒宛若五雷轰顶,他浑浑噩噩地将最后几页看完,等烛尤进来后,就对上了他无神的双目。
烛尤不解,“怎么了?”
裴云舒回过神,一言难尽地将书合起,“烛尤,你哪来的这些书?”
烛尤道:“买的。”
他看了眼裴云舒,又补了一句,“付了钱。”
裴云舒胡乱点了点头,看着剩下的那数十本堆在一块儿的书,眼中着实复杂,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承受不住,先将这些书放着吧。
烛尤道:“云舒。”
裴云舒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着烛尤,没在烛尤身上看到什么东西,“还出去吗?”
烛尤摇摇头,他黑眸看着裴云舒,等将裴云舒看得奇怪之后,才双手一动,脱下了自己的外衫。
“疼,”他皱着眉,“蜕皮了。”
裴云舒心中一紧。
烛尤上了床,温热的气息包裹了他,处处都是裴云舒的味道。他餍足地眯着双眼,抱住了裴云舒,“抱着你就不疼。”
裴云舒顿了下,还是躺下了身,抬手抱住了烛尤,双手松松放在他的背上。
他轻轻拍着烛尤的背,好似哄着小儿入睡,“烛尤不疼,睡着了就不疼了。”
两个人抱在一块,烛尤一身的冰冷很快就被消融。
颇有些岁月静好。
但很快,裴云舒就觉得不对了。
他动作僵硬地抬头去看烛尤,烛尤也静静看着他,他黑眸深邃如幽潭,忽的凑近,伸出舌尖舔过裴云舒的唇角。
“云舒……”一声声,“云舒……”
带着渴望和请求。
裴云舒背过身,靠着墙壁发呆。
身后人又贴了上来,双手从衣衫下试探,蛟龙声音可怜,裴云舒按住了他的手。
“别乱动,”他低声道,“烛尤,听话。”
烛尤当真不动了。
但裴云舒反而格外不对劲了起来,身后人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还要让他敏锐,被下相触的地方也跟着变得火热。
刚刚看的那本话本上的污言秽语一个个在脑海里回荡。
连同那些不经意看进眼底的寥寥几笔的画。
他同烛尤……也是话本中的那种关系吗?
这一夜裴云舒不知道想了多少东西,最后也不知何时睡着了。在梦中,他突然看到了在妖鬼集市的客栈之中,烛尤站在他的身后,他一个转身,唇便划过了烛尤的下巴。
他看到了烛尤扬起了笑,眼中倏地亮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星光灿烂的欣喜。
裴云舒愣愣看着烛尤,烛尤珍惜无比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动作笨拙,克制着力气。
“我的,”发上是他落下的一个接一个的吻,“喜欢,我的。”
裴云舒再次醒来时,就听到了一身压抑的闷哼。
他瞬间睁开眼睛,就看到烛尤半人半妖地躺在狭隘的水流之中,他双目泛红,双手握拳捶在两侧石壁之上,尾巴上的鳞片不断撞击锐利的石块,留下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看起来万分痛苦的模样。
蜕皮,能痛得烛尤失去神智。
裴云舒坐在床上看了一会,目中的情绪一一沉静。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香扑鼻,绯红的酒水从唇角流下,沾湿了衣领。水中的烛尤闻到了这个味道,他神智回笼,抬头看向了裴云舒,正好同裴云舒对上了眼睛。
好似疼痛一瞬从他身上褪去,裴云舒看到他的掌心也逐渐松缓了开来。
水中的蛟龙眼神认真,认真到他忘了疼痛。
裴云舒将酒壶放在一旁,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
衣衫一件件滑落在地,在壮胆的酒水下,并没有感觉到冷,只感觉全身泛着热气。
等走到水流边上时,裴云舒身上也一干二净了。
他小小的打了个酒嗝。
烛尤好似忘了自己还在蜕皮,他愣愣地看着裴云舒,显出几分呆傻的神情。
裴云舒进了水中,他划开冰冷的水,双手攀上了烛尤的脖子,坐在了烛尤的半个妖身之上。
肌肤相贴,温热变成了烫人的炙热。
这是……什么意思?
烛尤嗓中干哑,一眨不眨地看着裴云舒,他全身僵硬成了石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裴云舒把头埋在烛尤的颈窝之间,他蹭蹭烛尤的脖子,长发在背上披散,缕缕之间露着莹白的背。
“这样还疼吗?”
他混着酒香问。
烛尤喉结一动,他正要摇摇头,头却先一步点了一点。
裴云舒蹙蹙眉,他贴近烛尤,将唇印在烛尤的唇上,瞧见烛尤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便抬眸,朝着蛟龙扬唇一笑。
烛尤瞬息带着他来到了软如云端的床上。
“云舒,云舒,云舒……”
低哑,一声比一声的口干舌燥。
裴云舒半晌没有反应,过了好久,才应了一声。
烛尤看他的目光像是火一般,也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一般,血色浮上,只觉得骨头都会被他给吃进肚子里。
这目光应当让人害怕的,但看在裴云舒眼中,却瞧见了蛟龙眼底的着急和可怜兮兮。
他轻轻点了下头。
这一刻,好似所有的东西都被放下,外面狂风暴雨,此处却极为安静温暖,这样的温暖让人留恋,也会让人心软。
应当混着冲动,也应当不是深思熟虑之举。
裴云舒拉近烛尤的头,在烛尤的唇上轻轻一啄。
但现在,他只是不想让他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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