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鳞片透过衣服刺激皮肤。
和普通的蛇不同,蛟身上的鳞片触感更加明显,在腿上滑动时,也更让人毛骨悚然。
裴云舒头皮发麻,身上的每一个感觉都变得无比敏感,他咬着牙,极力忽视从他的双脚缓缓往上爬行的尾巴。
这不是蛇,这是蛟。
心底反复告诫自己这句话,裴云舒声音发颤:“你、你离我远一些。”
烛尤的尾巴已经缠绕到了他的大腿,闻言不舍地用力紧了一下,蛇尾慢吞吞地退去,重新变成了人腿。
他这会并不是赤身**,身上还穿着裴云舒上次给他的衣衫,只是里衣不知弄哪里去了,只潇洒地穿着外衫,松松垮垮,腰带也胡七八糟的系着。
发比黑夜还深,脸却俊得妖异,烛尤低头看他,“去哪。”
说话间,冷气吹过,裴云舒不敢看他淡色的薄唇,生怕里面会吐出分叉的蛇信子,可对着烛尤的那双猩红的眼睛,也同样有一种和野兽对视的感觉,他小声道:“我去山下看灯会。”
他刚刚束起了发,徒手束的发有些凌乱,随着风张牙舞爪地飞扬,烛尤被这些动来动去的发丝吸引住了视线,转而去盯他的发,“我也去。”
应当是这几日说话多了的缘故,烛尤的声音虽仍然沙哑,但已经流畅许多,这点小小的瑕疵已经遮不住他声音的动人。
裴云舒不知如何拒绝,更何况现在时间已晚,再拖延下去,谁知道那花灯会不会收市?
他便使出青越剑,先一步踏了上去,侧头看着衣衫凌乱的烛尤,不情不愿道:“上来吧。”
烛尤站在他的身后,等飞至空中时,他身上松垮的外衫几乎要随风飞走,这样“潇洒不羁”的穿着,想都能想到山脚下的平民会对他有什么样的反应。
“你化出一身衣服,”裴云舒说,“我储物袋中的衣服只有道袍,都不适合你。”
烛尤皱眉,细细打量他身上的衣衫,一步步从内到外,化出了整洁一身,细细看去时,每一个细节一模一样,甚至还将自己的血眸变成了黑色,妖纹抹去,额角小包掩住。
这样看上去,已经与人无异了。
裴云舒松了口气,这才突然想起,他身上穿的薄纱,还是身后这人蜕下来的皮。
他面上染上了薄红,分外不自在,但烛尤没有开口说这件事,裴云舒只能尽力装做自己也若无其事。
青越剑的速度很快,转眼,他们就看到了山下一片灯光繁华的景象。
等脚踩在昏暗的巷中时,裴云舒看着巷口人来人往的街道,竟一时迈不动了脚。
各式各样的花灯透着暖黄的光,照亮每个人脸上的笑意,裴云舒足足看了一会,才恍然回神,往巷口走去。
烛尤跟在他的身侧,冷淡的眼中没有一丝半点对周围热闹的动容,随意看了几眼,就毫无波澜地将视线转回在裴云舒的身上。
裴云舒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那双眼睛,时时刻刻看着周边一个个憨态可掬的花灯,还有各种在他身侧穿梭的人群。
渐渐的,勾起了清浅的笑。
除了花灯,还有卖各种东西的小贩,叫卖声不绝如缕,一时叫人觉得眼睛都不够用。
他们行至一个摊位前,烛尤忽的伸手拽住了裴云舒。
裴云舒不舍地从花灯上移开视线,因着心情好,看着烛尤时,眼睛里面也含着笑意,“怎么了?”
摊位老板笑容热情,“两位公子,可是看中了什么?”
烛尤从他摊位上拿起一条白色的发带,摊位老板忙道:“这是天下第一炼器宗苍月宗炼出来的东西,虽说是个失败品,但发带上华光流转,格外好看,公子要是想要,给这个数就好。”
烛尤手上一动,这条发带已经没了踪影,摊位老板瞪大眼睛看他:“你——”
蛟妖面无波澜地回望着他。
凡间要银子,也要灵石,若是老板有灵气那便给灵石,若老板只是个凡人,那便只给银子,省得招惹事端,途给人家生麻烦。
裴云舒看烛尤的表现,就知他恐怕不知道还要付钱,就从袋中掏出银子交到了老板手里。
烛尤若有所思地看着裴云舒的动作,等两人走远时,他才问道:“那是什么?”
“银子,”裴云舒认真道,“买了别人东西,就要用这个付钱。”
小师弟昨日和他们说过,山脚下的地方与其他繁华之地比起来不算什么,但裴云舒却觉得已经足够精彩,无论是人是物,都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场面。
直至逛完了花灯,走到小桥流水旁,裴云舒的眼睛还在熠熠发光。
河流里也盛放这许多荷花灯,一个个红色的花灯随着河流往远处飘动,挨个从裴云舒面前流过。
裴云舒看着河流和灯,出神出到一半,突觉手腕被人抬起,他侧头一看,烛尤另一只手上又出现了那根发带,正慢条斯理地往他右手腕上缠绕着。
裴云舒挣了一挣,却动弹不了分毫,烛尤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变成了血色,月光被遮起,天色暗的只剩下花灯,他的这双眼睛,竟也好似在发亮的样子。
“你干什么?”裴云舒问。
烛尤,“给你。”
言语间,他已经将这条白色的束发带缠绕在了裴云舒的手腕上。细长的布条宛如是条蛇,腕处突出的好看骨节,也被包裹在了其中。
想到老板说的这是条炼废了的发带,裴云舒压下心中的不安,“烛尤,这是束发带。”
烛尤垂眸看了他一眼。
裴云舒心中的不安忽的放大,他这次用了十分的力气想要将手抽出,但丝毫没有作用。
一滴水划过烛尤的指尖,烛尤的血液滴在发带之上,只见下一刻,平凡无奇的发带好像忽得活了过来,在裴云舒的手臂上蜿蜒爬行,过了几秒,又突然消失不见。
之前的预感成了真,裴云舒的手臂微微颤抖,烛尤伸出指尖,轻轻推着他的衣衫。
裴云舒长睫颤着,也跟着往手臂上看去。
白色的里衣和黑色的薄纱一同被掀起,黑暗下的白皙手臂有着光滑的色泽,冰冷的指尖往上,直至将衣衫推到了手腕处,也干净的无一丝痕迹。
“跑哪去了。”烛尤声音含着不知真假的困惑。
裴云舒心中一跳,也跟着急急问道:“那个发带是怎么回事?”
但烛尤还没回答他,裴云舒就感到左腿的大腿内侧一阵发烫。
好像那个消失不见的图案,又重新印回他腿上一样。
裴云舒眼皮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烛尤。
烛尤攥着裴云舒的手,将人拉近,“送东西,相熟了。”
裴云舒说过,相熟了,就可以舔他了。
裴云舒猛得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艳红的蛇信就碰到了他的手上,声音不稳,“不熟,现在不熟。”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害怕之意,紧紧捂住唇,惊恐地看着烛尤,不住摇着头。
乌发变得凌乱,两侧的肩头散落着发丝,烛尤看着他,瞳孔如野兽盯上猎物,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不相熟?”沙哑的声音问。
烛尤的声音满是困惑。
裴云舒的眼角已经绯红一片,眼中含着水光,被蛇信吓到了,却强忍着不落,他只知道摇着头,不停的摇着头,“现在还不熟。”
烛尤垂眸看他,冰冷的指尖拂过他的眼角,“哭了。”
裴云舒睫毛一颤,再也掩不住哭腔,“不要蛇信。”
烛尤歪歪头,脸上的妖纹缓缓出现,“为什么不要蛇信?”
“不要蛇信,”裴云舒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哭着摇着头,“不要蛇信。”
直到快要到了无止峰上,裴云舒才止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崩溃。
他的眼皮发烫,眼睛周围红得肿起,哭得鼻尖也红,红意从眼角到耳尖,大哭一场的后遗症让他说话也还带着颤音。
烛尤将他揽在怀中,到了裴云舒的小院之后,才将他稍稍松开。
此时已经深夜,鸟虫也陷入了沉睡,四周安静的吓人。
裴云舒哭得累极了,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烛尤却还不走,只是沉沉看着他,又固执问了一遍,“为何不要蛇信?”
“怕蛇,”裴云舒,“不要蛇。”
烛尤皱起了眉。
裴云舒不敢走,但他快要站着睡着了,身形前后晃动,一个不小心,就扑到了烛尤怀里。
烛尤拉住他的手,思忖片刻,带着他的手去摸自己头上的两个快要破角的小包。
小包格外隐蔽,摸在手中有一种奇异的触感,裴云舒困倦的双眼稍稍回神,迷茫地看着烛尤。
烛尤:“蛇可爱。”
“怕蛇,不要蛇。”
裴云舒无意识地说着话,那双微微肿起的眼睛,就连野兽也会被激起怜爱。
烛尤血色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带着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侧,“不要蛇信?”
裴云舒连忙点点头,应是被蛇信吓怕了,这次的回答,又带上了低低的颤抖,“不要蛇信。”
“我是蛟,”烛尤道,“不是蛇。”
裴云舒:“嗯?”
他已经困得听不懂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舒这一哭,算是好好发泄了一回
【小剧场】
卖发带的小摊,烛尤拿起发带,收到储物袋里。
老板瞪眼:你你你——
烛尤理直气壮,死蛟眼回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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