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游人反而多了,尤其是海鲜烧烤店快速热闹起来。青林海湾两边的海鲜烧烤店,错落有致,每家都闪烁着霓虹彩灯,亮着各色各样招牌,吸引着游客。
约好的出租车迟迟不来,时简低下头,看了看手腕的表,苦恼地扯了下笑,心情意外很平和。回过头夜色已经沉了,前方海水满盈盈,海的波浪一道又一道,哗啦啦来,哗啦啦去。
行人来来往往,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时简靠在海岸边的铁栏杆,索性听了一会对面流浪歌手的吉他弹奏。
快乐是可以感染的,一首快乐的歌,留下了很多脚步。时简听着歌,心也跟着轻轻地哼唱。两人异国度蜜月的时候,她对叶先生说起一个有趣的设想,“等我们老了,我们也可以到街头这样唱歌,说不准还能赚几张船票。”
“你唱?”
笑嘻嘻的,“当然是你唱我收钱嘛,正所谓夫唱妇随。”
“可以。”叶先生爽快同意,“不过为什么要等老了?”
“天哪,珈成,你别冲动……因为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
时简嘴角带着笑,一个人有很多办法让自己快乐起来,不努力永远不知道。她失去了叶珈成,但是她可以将叶先生当成心中的宝贝永远珍藏起来啊。
她的叶先生,她连告别也舍不得的叶先生,只属于她的叶先生,这个世界只有她认识的叶先生……其实,她也不想将叶珈成和叶先生分开,甚至她很长时间以为只要叶珈成爱她了,叶先生就能回来。她分不清他们,也分不清心中的爱意,直到叶珈成离开了她。
其实她的爱人,早在她出事的那天已经失去了,是她一直不想明白。叶先生以前老说她死脑经,幸好找了他这个脑经活络的老公在她身边帮她指点迷津。然后她特别不服气,她哪有死脑经?
事实,他不在了她真这样犯糊涂……
一首结束,时简后知后觉地跟着大家鼓掌。掌声朗朗,心境也逐渐豁然开朗。
时简听得投入,后面的叶珈成看得也很投入。小狐狸盈盈伫立在他视线里面,面庞静好,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不敢上前,仿佛是一种近情情怯。心却被什么被填充,占有,以及桎梏着。
这一路叶珈成感受到了太多的情绪,陌生的、温柔的,缠绵的,前所未有的……他快被逼疯了,恨不得上前用力抱住时简。
又怕自己,会伤害到她。
时简在一家纪念品店用收费电话给杨家打电话,然后一边挑选着礼品,一边问Tim喜欢什么。Tim对礼物兴趣不大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告诉她一件事:“Jane……珈成哥哥找过你。”
话机质量不好,带着电流哧哧的杂音。
Tim又说:“……然后我帮你把信给了他,就是你放在书桌的那封信。”
时简没有声音了,耳朵有些疼,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大脑也忘了反应。直到Tim懊恼出声:“Jane,对不起,我是不是帮错忙了?”
“没有。”时简回Tim,“那封信本来就是给他的。Tim,谢谢你。”
叶珈成拿到了信?时简一时间真有些哭笑不得,叶珈成看到那封信会有什么反应。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啊。哦,她手机丢了。如果他看到信,应该会给她打个电话吧。
“老板,多少钱?”时简挂上电话,问不远处的女老板。
女老板正向游客们推荐纪念品,时简等在一旁,见女老板有空了,又用青林话问了一遍。女老板笑吟吟走过来,忙得停不下来,刚查询好话费又抬起头招呼她后面的人:“先生,进来看看吧。买个风铃回去送女朋友……”
女老板话音落下,身后脚步也停了下来。没有缘由的,时简下意识心一缩。
身后人说话了,回答女老板也是地道的青林话,声线清晰又熟悉,仿佛一下子隔开了外面闹哄哄的所有杂声。
时简回过头,怔怔然。叶珈成正立在她身后,唇角微抿,抱歉地笑着。
放在电话机的手猛地地移开,像是触电一样。女老板提醒了两句,时简连忙把零钱给女老板,视线一时不知道放哪儿,然后低头一会,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她真丢了很多东西,底气、自信、勇气……只要面对叶珈成。抬起头,时简神色尽量正常。
“时简,我找你。”叶珈成开口,目光足足,“想跟你谈谈。”
时简立在叶珈成面前,点头答应:“好啊。”
感谢Tim在电话里提前告诉了她,让她不至于太措手不及。
——
叶珈成朋友在青林市海湾这边有一套闲置别墅,难得一个安静的好地方,落地窗正对着无边无际的海域。
夜里海天一色,黑茫茫里亮着灯塔,远远看过去像是星光坠入了海里。
时简坐在沙发,她对这套房子并不陌生。她和叶先生结婚的时候,叶先生就从朋友这里买了过来,半卖半送的形式。连同别墅里的藏酒。
这是叶市长都不知道的秘密,房子便宜只是叶先生和朋友交换了业务,不过市长公子哥身份着实烦人,就算正大光明的交易也要顾及着一些。后来房子的事被叶市长知道了,叶市长果然发了大脾气。
时简坐在靠窗客厅的沙发,叶珈成立在斗柜旁,他身后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放着的的假花花团簇簇,样子逼真。有些事情,真真假假,眼睛是会骗人的。
“那封信,Tim说给你了……”时简主动提了这件事。她不知道叶珈成和易碧雅怎么样了,既然叶珈成已经看到信了,还不如说明白。“我本来……我真没想到,不过你应该看到了吧。”话有些乱,时简思绪更乱,她还是不敢问叶珈成,相信她吗?即使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时简,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很惊喜。”叶珈成开口,他一开口,语速有些失控,样子抱歉又带着喜悦。
叶珈成惊喜什么?他不止相信,还惊喜吗?时简心里摇摇头,她不是很相信。
“那你和易小姐呢?”时简说起这件事,声音淡淡反问,“你和她都要结婚了,你怎么会惊喜,你应该苦恼才对,即使你相信我是你……”
时简没说下去,垂下眸光。之前她放不下过去,心里藏着自己是叶珈成的妻子身份,然后无措地看着叶珈成要和她分手,看着他和易碧雅在一起,听着他们如何金童玉女的佳谣。现在叶珈成告诉她,他很惊喜。
她真的不相信。
“我和易碧雅没有要结婚,我和她早分了……”叶珈成开始交代。
叶珈成说起自己和易碧雅的事,颇自嘲地笑了下,连个理由都找不到。他腿摔折了那段时间,他真悠悠然地想过,如果小狐狸和易霈在一起了,他就和易碧雅在一起,让小狐狸天天叫他小姑夫。小狐狸不是说爱他吗?她能做到吗……
有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可笑,当时他不是腿摔折了,是脑子摔坏了。他曾经仗着资本伤害了一些女孩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然后他同样以这种姿态伤害了小狐狸,轻车又熟道。
叶珈成说了很多话,都是那晚他想了一夜的话。他不想为自己一些行为做太多解释,像是给自己找理由。只是他必须坦诚地告诉小狐狸他心里的一些想法,包括他之前的幼稚、他的自私,以及他现在的爱意、心意,和决心。
知道了时简心里那个建筑师先生是自己,他真的很开心,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纯粹喜悦,然后看到了小狐狸那封信,他才深刻明白他之前的那些行为对时简是种种怎样的伤害。他恨不得杀了自己,因为他伤害的不是别人,是抱着十二分期待来爱他的小狐狸……
时简听着叶珈成说话,心有着缓缓的动摇。叶珈成还提到了他遇见赖俏,然后和易霈的谈话。她没有一点诧异是不可能的,只是很快她像是本能地否定了所有。
她自以为是太多了,真的没有什么底气去相信叶珈成的话。他一定是骗她……
叶珈成转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时简,我真的……很高兴。”叶珈成想用话来表达自己知道一切的心情,迷雾散尽的清晰心意,又觉得语言匮乏。他这个幸运又失败的男人。
“小狐狸,我觉得这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安排你又回到我身边,很长时间里我怕你不会都理我了,我还告诉自己你在我这里不重要。”吊灯之下,叶珈成指了指自己心胸的位置,“事实我错了,你很重要,比我想象得更重要。”
叶珈成眼睛微微闪着光。时简望着叶珈成,没有出声。
叶珈成同样静静地看着她,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叶珈成这双迷人的眼睛,她曾经非常迷恋,她喜欢和它玩睫毛打睫毛的游戏,也非常喜欢亲吻它,表达恋人和爱人的喜爱和迷恋。
“真的,小狐狸,我说的都是真的……”叶珈成一开口,胸臆间全是无法抑制的激动,他压了好一会情绪,怕吓到时简。
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时简终于听到了以前做梦也想着的话,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她应该高兴得手舞足蹈啊!只是此时此刻,她不仅没有想象的欢喜,反而有些迷茫。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又要被叶珈成带进去了。
她还有些害怕。
时简之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一天叶珈成知道了一切过来她,她会怎么办?很多次她只要想到心里都是气鼓鼓的。她一定好好骂叶珈成一顿,不管他说多少声对不起,她都不要原谅他,直到气消了。
只是现在……她没有生气,甚至有些尴尬,她都不知道自己尴尬什么,然后她看见叶珈成好像也有些尴尬。不管如何,她还是很开心叶珈成相信了一切,叶珈成没有怀疑她,比她之前想象的最糟糕结果,已经好很多。所以真的不要再郁郁了。她郁郁那么久,还不够吗?
叶珈成是有些尴尬,明明表现糟糕,还妄想着让时简知道他的情意。心又乱又麻,有些话或许放松下来说更好。叶珈成抿了抿唇角,转身从酒柜里拿了两只酒杯和一瓶酒,温柔地询问:“一起喝点,可以吗?”
时简点点头,接受了叶珈成的提议。她也想喝两杯,喝两杯庆祝叶珈成知道了一切并相信了她。说不准等她喝醉了,她会很雀跃呢。
毕竟,得偿所愿的人是她。
只是这场迟迟而来的庆祝,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迎来,反而变得像是告别会。
落地窗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两人像叶珈成生日那天面对面地坐着,外面的海浪时而平静时而随风起来。
世间万事,真是没有定数,有时候还会开玩笑。
“时简,可以说说我和你是怎么在一起的吗?……我很想知道。”叶珈成望着她问,目光期待又忐忑。
酒还没有喝多少,先醉了吗?“你忘了吗?”时简开口说,“君和酒店我主动拦下你要号码,当时还要高彦斐他们……”
“不是这个。”叶珈成摇摇头,指着自己脑袋,“你这里的记忆。”
可那是叶先生的啊……时简触碰到叶珈成的眼睛,叶珈成秀气的长睫毛仿佛打在她心里,一下又一下。她想了很久,像是在犹豫,像是在回忆。
“原来是你追的我……”时简说。
有些事情一说出口,带着记忆纷至沓来。时简喝了两口酒,大脑畅快了不少,恨不得长醉不复醒。
叶珈成又问了一些事情,以当事人的身份。
时简说得断断续续,尽量不带太多个人情绪,不过喝了酒,她顾不上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把叶先生的记忆告诉叶珈成好不好。
“小狐狸,真的很奇妙。”叶珈成靠在窗角,又感慨了一句。面容雅致,又英气逼人。
叶珈成又倒酒,时简拿起来碰了碰,也问了一遍:“叶珈成,你真的相信吗?”
“相信,小狐狸,我相信……”叶珈成眼里带着温柔的光,“就算不是真的,我也希望是真的。”
“真的吗……”时简靠着窗,白瓷一样的皮肤,脸颊透着红,又黑又亮的眼睛轻轻眨着,然后她苦恼地皱着眉,好像醉了也不相信真假。
叶珈成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些苦笑,又觉得很美好。
“小狐狸……”
“嗯?”时简抬着头,眼睛里照进了叶珈成忽然局促的神色。他又想问什么?
叶珈成已经开口:“可以说下……点点吗?”
“点点……”时简突然没有了反应,右手放在高脚杯松开,里面红酒轻轻震荡,泛出涟漪。然后,她抬起头回答:“没有点点。”
叶珈成面色已经红了,发问:“点点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叶珈成,你想多了。”时简歪过头,提醒叶珈成也提醒自己,“我们没有孩子。”
叶珈成没有被问住了,反而更加认真问:“小狐狸,能不能都告诉我?”
时简更加认真地回答:“叶珈成,真的没有点点。”
叶珈成垂下眸,良久没有出声。
“我不会生,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时简坦然地说,大脑清醒了不少。其实她已经对叶珈成说过,不过那晚叶珈成可能没有听进去。这样的话她在叶先生对她求婚的时候也坦白过,当时并没觉得什么难以启齿的,大大方方地把事情告诉了叶先生,她受孕困难。叶先生继续求婚了,亲吻她的手说:“时简,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其实我一直不是很喜欢小孩,以前还想着怎么跟我以后的妻子商量一起过丁克生活,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之后是她想要孩子了,导致回来之后将点点的遗憾当成了执念。这样的执念放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自以为是,即使她可以吃多年的药要孩子,叶珈成不是叶先生,她也不是以前的时简了……
浑浑噩噩地想着事,叶珈成突然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那我们可以当时髦的丁克夫妻……小狐狸。”叶珈成笑笑,转着头,对她这样说。
时简愣住。如果叶珈成没有这声小狐狸,她差点以为叶先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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