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她扑进怀里的那一刻, 徐墨凛浑身绷紧，条件反射地想要抱住她，被残余的理智阻止了, 狠了狠心想推开她, 可她抱得更紧了。她的泪水打湿病号服，渗入他的心, 如巨石入海，激起惊涛骇浪，冲击得四分五裂。
她哭得停不下来。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不适合这样痛哭, 徐墨凛觉得自己该给点反应，他慢慢地抬起手覆上她肩膀, 她感觉到了，哽咽着又喊他：“老公……”
徐墨凛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缱绻地应了又应。
这时却有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病房，他将装着雪梨的水果篮放到桌上, 围绕“祝你不孕不育, 儿孙满堂”的主题, 激情唱了一首rap后, 察觉到气氛不对，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徐墨凛立即猜到, 她就是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曲小姐，但他没想到的是，向来性情柔软的她会做出这种事, 想来他在她认知里的渣男形象，已是根深蒂固。
整间病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估计在想着应对之策。
徐墨凛担心她会因这个小插曲临时反悔, 故意引导她，疑惑地问：“曲小姐是谁？”
她果然顺着这个方向，误导他一切皆是她表姐曲蓉蓉所为。
可能是怕他起疑心，她又动用了眼泪攻势：“老公，你是这世上除了爸爸以外最爱我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墨凛颇不是滋味，心口沉甸甸的，几乎难以喘息。
她不知道，她已经没有爸爸了。
“老公，我好怕失去你。”她的每一个字都直击徐墨凛的软肋，让他生出疼痛，却只能忍而不发。
徐墨凛发现她通过落地窗的倒影打量他，面色越为冷峻，薄唇紧抿，低声跟她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宝宝。
对不起，让你生病，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眼下，失忆的徐太太对他只剩恨意，她不会懂得，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跟她说出这三个字。
接着，高尚进来了，她立时竖起警戒，找了个理由溜进洗手间，还把手机偷偷藏在雪梨山后面，可能是想录下他们的对话。
甄湘作为唯一能接近她的人，先前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在她目前的认知里，徐墨凛扮演了什么角色，并做出对应的调整。
比如，尽可能地抹掉徐墨凛在家里的生活痕迹，制造出他们婚后聚少离多，她独守空房两年的假象。
梅溪光则是用专业知识，帮助徐墨凛自然地进入无情渣男的角色，还兼职导演，给每个人安排戏份。
高尚领到的任务是，透露她是徐总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徐总的手机在车祸中坠江，再也找不回来了……总之，帮她扫清障碍，让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实施计划。
高尚还介绍了她的身份，遭到徐总冷漠的打断：“和她相关的记忆全部清零，不足够说明问题吗？”
这是徐墨凛随机应变，临场发挥想出的台词，他深谙越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越能激起对方逆反心理的道理，同时也符合他的“渣男”人设。
她越恨他，留在他身边，报复他的可能性更大。
高尚默不作声，暗自叹气，只觉得太难了，徐总把话说得这么绝，以后要想挽回夫人，岂不难上加难？
然而事实证明，徐墨凛是对的。
本来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偏偏中途还是出了小岔子，曲鸢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徐墨凛的病情，按照计划，他们跟主治医生统一了说辞，意在让她相信：他失去的记忆，基本恢复无望，所以她不会有暴露的风险，可以放心留下来了。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主治医生接到急救任务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把大实话全盘告诉了曲鸢，还安慰她什么爱能创造奇迹，也许徐墨凛睡一觉醒来，明天就恢复记忆了。
甄湘在门外听得拳头紧握，差点没气出心梗，分分钟想冲进去捂住医生的嘴。
好在曲鸢并没什么异样，甄湘生怕会出纰漏，在夜深人静时分，试探她的想法，问她是不是因为实习医生的话，想打退堂鼓，放弃玩弄徐墨凛感情的计划了？
甄湘得到了否定答复，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马上就把消息发到群里。
而在曲鸢洗澡时，实在没忍住红了眼圈，故意装睡掩饰的徐墨凛，正全神贯注地留意着睡在旁边陪护床上的她。
她结束和甄湘的聊天后就睡着了，睡得不安稳，在梦中模糊呓语着，徐墨凛听了几遍，才听清楚，她喊的是：“老公，宝宝……”
一如第三次催眠失败的场景。
等在隔壁病房的梅溪光立即过来，让她进入催眠状态，她的潜意识被梦境掌控，他无法进行引导干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迹象，意味着她在尝试自我修复。
渐渐地，她的表情从惊惧转为平和，恢复了安睡。
甄湘收到徐墨凛的示意，把她抱到病床上，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徐墨凛一眨不眨，目光从未有过一秒离开她，他在床边守到天色微亮，刚进洗手间她就醒了，发现自己占了他的床，她冲进来，问要不要帮忙，给了他不小的惊吓。
她倒是没受影响，还想着走近看他的窘态，徐墨凛迅速转过身，冷声让她出去。
曲鸢随手就关上了门，发信息给甄湘，告知她的疑惑：“徐墨凛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制造车祸，假装失忆，迷惑商业上的对手？”
鸢儿要不要这么聪明啊？还真被她说中了两点。甄湘隔了好几分钟才回复，以徐墨凛不可能对自己这么狠的借口搪塞过去，打消她的疑虑。
徐墨凛在洗手间整理好了情绪，等她打开门，他走了出来，两人在沙发落座，他喝了她递过来的水，忽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态度软化了。
这个谎言搭建的世界，对她来说既是虚假，又是真实，梅溪光多次叮嘱，她精神状态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千万不能逆反她的认知，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徐墨凛不敢冒一丝风险，只得硬了心肠，几乎是在警告她，他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希望她能和他保持距离。
须臾间她就红了眼：“如果我克制不住呢？”
接下来，她说了一长段动情的话，来剜他的心。
徐墨凛强忍着情绪，面上表情褪得干干净净，淡淡道：“请你尽量克制。”
“不，”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做不到。”
徐墨凛偏过头，隐忍得额角、手背青筋毕露，实在是……她一哭，他就受不了，连带着呼吸都是疼的。
他闭上双眼，阻断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怕被她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其实，徐总是……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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