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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吴三桂递过来的兴州情报,赵俊臣不由是面现笑意。
但这一次,赵俊臣的脸上笑意并无任何虚假,乃是发自真心。
赵俊臣无疑是一个大贼,想要窃国的那种,正所谓“贼不走空”,明明是进入了山海关境内、明明是亲自见过了吴三桂、明明是及时发现了吴家的罪行与破绽,最终却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要受迫无偿给吴家擦屁股……对于赵俊臣而言,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现在,虽然还无法亲手惩治吴家之罪行,但也从吴三桂这里取得了兴州境内的情报,赵俊臣终于是舒服了。
客观而言,赵俊臣并不算亏,甚至可以说是大赚,因为兴州民变对于赵俊臣目前而言就是头等大事、当务之急,不仅是关系着农务改革之存废,也关系着庙堂格局之走向。
兴州与山海关相距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安州,乃是蓟镇防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吴家自然是布置着大量眼线,尤其是兴州境内爆发民变之后,更是一定会密切关注、收集详细情报,甚至还会包括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真相,在赵俊臣眼里自然是意义重大。
尤其是考虑到兴州民变之事幕后真相复杂,极有可能是涉及到了赵俊臣与“周党”之间的明争暗斗,吴三桂向赵俊臣提供情报之际,还需要冒着得罪“周党”的风险,所以也算是不乏诚意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满意点头,抬手接过了这沓情报,低头仔细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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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看完了这些情报,不由是面现惊喜之色。
吴家所搜集的兴州情报,要比赵俊臣的预想之中更为详尽与深入。
拥有了这些情报之后,赵俊臣就增添了好几分把握,可以彻底推翻朝野各方对于兴州民变的定性。
于是,赵俊臣抬头向吴三桂致谢道:“多谢前辈所提供的情报,晚辈受益匪浅,还请前辈放心就是,晚辈也一定会落实自己的承诺,亲自现身说法、向流民们澄清误会、以确保吴家之声誉不坠。”
吴三桂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缓缓道:“目前滞留于山海关境内的上千流民之中,大部分人皆是来自于兴州境内,老朽把他们全部交给赵阁臣,由赵阁臣亲自带领他们返回兴州故土,想来以赵阁臣的聪慧与手段,一定会寻到这些流民的最佳用处。”
赵俊臣笑道:“对于晚辈而言,这些流民确实是大有用处,前辈您愿意把兴州流民全部交给晚辈带走,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据晚辈所知,山海关境内的流民之中,还有少数人来自于辽东境内,晚辈也希望吴家可以妥善安置他们,就算是山海关无力收留,也至少要把他们送回辽东才行。”
吴三桂轻轻点头,答应道:“赵阁臣放心就是,山海关一向是地小物薄,无力收留更多流民,但也不会故意刁难他们,将会把他们妥善送返辽东故土,老朽会亲自盯着此事,赵阁臣也可以留下人手监视进展。”
顿了顿后,吴三桂又提出了一项额外条件:“不过,兴州民变之事,幕后真相极为复杂,涉及层面之深、牵扯范围之广,即使是老朽看了也不由是暗暗心惊……我吴家虽然名义上兼管着蓟辽两地,但实际上势力范围仅限于山海关附近,所以不愿参与此事,也不敢参与此事,这潭水实在是太深了……所以,还望赵阁臣千万不要向外宣扬,老朽曾经向你提供情报的事情。”
赵俊臣连连点头,再次承诺道:“这是自然,晚辈绝对不会恩将仇报、向外宣扬此事!”
吴三桂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赵俊臣的年轻脸庞,表情间满是羡慕,叹息道:“就像是赵阁臣一般,老朽在年轻时候,也曾是信心满满,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可以挥霍,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逐步去做,任何志向都可以逐步实现,总以为自己有能力掌控这世上的一切事物,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家族的命运……
但人老之后,百事皆哀,时日越来越少,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少,更不清楚自己老死之后,这世局变化将会转向何方,愈发是敬畏天命,胆气也是愈发不足,早就丢失了曾经的不知天高地厚……
而赵阁臣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却依然是这般年轻,虽说前景还有叵测之处,但也拥有充足的胆魄、锐气、与时间,有机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让老朽好生羡慕!好生羡慕!还望赵阁臣可以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踏错一步……”
这一番话,似是激励,又似是警示。
说到这里,吴三桂的面色与语气皆是显出疲态,缓缓起身道:“接下来,老朽会让山海关副总兵庞大海随着赵阁臣做事,只要是山海关的能力范围之内,就一定会全力满足阁臣的要求,但现在……老朽年迈体衰、精力不济,需要尽快休息,就不陪着赵阁臣继续谈话了。”
说完,吴三桂就在赵俊臣的起身相送之下,被人搀扶着转身离开了总督府大堂,向着后院方向走去。
看着吴三桂的离去背影,赵俊臣心中有些诧异。
他原本还以为,随着双方有来有往、相互退让,接下来还有机会洽谈一些更深层次的合作,却没想到吴三桂竟然就这样直接离开了,完全没有深谈合作的意思。
但很快,赵俊臣就想明白了吴三桂的想法。
就像是曾经的赵俊臣一样,吴家的基本盘乃是德庆皇帝的信任,需要优先考虑德庆皇帝的反应,所以吴三桂绝对不愿意与赵俊臣公开牵扯太深。
若是从前,吴三桂或许还会设法利用赵俊臣一番,但经过今天这场接触之后,吴三桂已经彻底看清了赵俊臣不愿吃亏、不甘人下的强势性格,认为赵俊臣将来必定是要闯出大乱子的,也就彻底绝了利用赵俊臣的念头,愈发是避之不及了。
对于吴三桂而言,把兴州境内的详细情报转交于赵俊臣,就已经是极限了,也只是为了化解赵俊臣的敌意、相互结个善缘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赵俊臣不由是心中不屑,只觉得吴三桂虽然是历史上的著名枭雄人物,但相较于周尚景却是差远了。
周尚景也知道自己寿数将尽,但他并不似吴三桂一般瞻前顾后、丧失锐气,反而是想要赶在自己完全退场之前,奋起余力大干一场,以彻底消除自己眼中的所有隐患。
这两人都是老狐狸,但他们迟暮之际的不同表现,却是高下立判。
但下一刻,赵俊臣又不由是自嘲一笑。
这是因为,周尚景的老骥伏枥,对赵俊臣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周尚景的心目之中,大概率也把赵俊臣归于“隐患”之列了,否则就绝对不会发生兴州民变这种事情。
思绪变换之际,赵俊臣扭身看向山海关副总兵庞大海,道:“本阁刚才与吴前辈的谈话,你也听到了,这位世平公子的头颅就不必割下来了,也不必送与本阁带回京城,就依照吴家规矩把他安葬入土吧……
还有,本阁行程紧张,希望庞副总兵可以尽快安排本阁与那些受到囚禁的流民们相见,本阁向流民们澄清真相之后,就会带着他们赶往兴州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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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俊臣的要求下,在山海关境内受到拘押的一千两百余名流民,很快就被尽数释放解救了。
而赵俊臣身处于山海关境内,自然是不敢随意毁约、言而无信,所以当他与流民们相见之后,也很快就开始为吴家辩解澄清,信誓旦旦的表示山海关守军近期以来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要拘禁他们,只是安置他们的时候手段“稍稍”粗暴了一些,所谓“贩卖百姓”的谣言完全是无稽之谈。
至于今天稍早时候,山海关守军把一部分流民强行押进海船之内想要运往别处的做法,也只是因为山海关并无余力长期供养流民,所以就想把流民们送往富裕之地进行安置罢了,绝对不是要把流民们卖为贱籍、私娼、与世仆。
这个时代的寻常百姓,皆是把自己摆在极低位置,需求与欲望皆是不高,只要还能活着就好,也总是盲信于所谓的“大人物”,还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彻底出卖自己的一切。
所以,当他们听到赵俊臣这位大人物的现身说法之后,思及自己确实没有承受多少损失,吴家也归还了他们被抢走的一部分家当,甚至还每人皆是补偿了半两银子,所以这些流民很快就不再计较自己的遭遇了,反而是纷纷表达了感激之意,说自己有幸遇到了“青天大老爷”。
赵俊臣降尊纡贵、亲自与他们说话,无疑是一位青天,而山海关吴家送给了他们每人半两银子,就更是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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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确实是行程紧迫,所以他落实了自己的承诺、维护了吴家的清誉之后,就不再继续耽搁时间,连夜从流民之中筛选出了那些出身于兴州境内的百姓,总计有一千人刚刚出头,又稍稍休整了一个晚上之后,等到第二天天色刚亮,就率着麾下护卫与兴州流民,继续向西而行。
不过,增加了上千流民的拖累,大幅降低了赵俊臣的行程速度,足足是耗了一整天时间才离开了山海关的辖区,进入了山海关与兴州之间的安州境内。
安州乃是蓟镇防区,安州守军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是向上传报。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继在山海关境内见过了吴三桂之后,当赵俊臣赶至兴州之际,还会与另外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相见,也就是德庆皇帝的铁杆心腹、与梁辅臣齐名的蓟镇总兵张肃!
而赵俊臣发现自己的行程速度受到流民们的拖累之后,也知道自己急也没用,索性就耐下心来、趁机与兴州流民们频频进行接触。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批流民有大用处,只要赵俊臣抓住机会、妥善使用,就可以迅速转移焦点与矛盾,一举扭转兴州境内的舆情。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就需要赵俊臣想办法鼓动流民们的情绪、引导流民们的怨愤。
至于赵俊臣的具体手段,也非常简单。
后世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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