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来不及关上那道地下室的暗门,宋怀瑾就一股脑冲了出去。
一连打听了好几个婢女才找到陆锦宸疗伤的药房。
停下的时候,四周已然暮色渐合,晚风顺着衣袖簌簌的往衣服里钻。
只穿了件单衣的宋怀瑾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寒战,连带着发烧的脑子也冷静下来。
她就这么贸然的跑过来,要找陆锦宸说什么呢?表达同情吗?表示心疼吗?
表白吗?
事到临头,宋怀瑾忽然犹豫起来,不如,今日就此做罢,而后再徐徐图之?
这样想着,她又缓缓转身迈开了脚步,披着一身的月光往回走,却是步履蹒跚,越走越艰难…
罢了!
去他的徐徐图之!
宋怀瑾忽然转身,几步跑过去,“哗啦”一声推开了门。
室内,陆锦宸额角苍白,浑身被针扎成了个刺猬,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间将睡未睡。
身旁一个白衣女子正为他细细擦拭着额角。
宋怀瑾身躯一震,呆立在门边,愣愣的看着那女子。
纵然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瞬间挑起她那敏感的神经。
景阳城那一晚,她也是这样推开门,见到了这个女子挂在陆锦宸身上。
纪婉月!
纪婉月一惊回头,看见宋怀瑾时神色一顿,而后柔和笑道:
“怀瑾先生,好久不见啊!大冬天的,怎么只穿了一层单衣?不冷吗?”
纪婉月说着转身走过来关门,看着缓步靠近的女子,宋怀瑾更加惊讶。
纪婉月穿的衣服怎么跟自己一样?就连妆容也极其相似。
她明明记得,景阳城初见时纪婉月一身妖艳,绝不是这样的打扮。
她是在刻意模仿自己吗?
为了陆锦宸?
宋怀瑾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用脑过度,越是想弄明白什么就越是什么也弄不明白,半晌,面无表情道:“你来干什么?”
“殿下蛊毒发作,我替江先生照顾照顾,再说了,这半年他对我也不错。”
纪婉月说着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陆锦宸,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宋怀瑾一阵头皮发麻,狠狠绞紧了衣袖下的手,面上依然波澜不惊:“行啊,那我现在来了,你可以走了!”
“哈哈。”纪婉月一笑:“你半年没照顾过他,可能不太清楚他的习惯,我跟你说,他睡觉的时候爱头疼,最喜欢别人给他揉揉太阳穴。”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碰陆锦宸的额头。
可手没伸到,就被宋怀瑾半道截住。
宋怀瑾手上加了力道,冷冷盯住她,声音平静而威严:“我准你碰我的人了吗?”
这句话不知怎的落入了陆锦宸耳朵里,效果格外振聋发聩。
他本来迷蒙的眸子猝然张开,心脏狠狠跳了两下,不确定的看着床头之人,眼睛却始终凝不准焦距。
那是宋怀瑾吗?
刚刚那句话是她说的?
可恶,早知道就不让江彧扎针了,关键时候什么也看不清!
纪婉月并不收手,反而充满挑衅的问道:“怀瑾先生,谁能证明这就是你的人呢?”
“哦?不是我的人?那你又为什么要学我的穿衣打扮?”
宋怀瑾继续不慌不忙道:“做替代品还做的这么趾高气扬,我还是头一次见。不过姑娘,你想激怒我,算盘可打错了。
如果我没记错,陆锦宸只是在喝完药之后头疼。
而且,他根本没有带你来京城,你自己贸然跟过来,故意支开江彧,装作和他亲.昵的样子,不会只是为了刺激我吧?”
宋怀瑾越说底气越足,她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纪婉月别有目的,只是在景阳城时意识被疯狂的绝望吞噬,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纪婉月,她一直沉静自信的眸子里忽然泄出了点点戾气:
“我有名字,你为什么还叫我姑娘?”
趁着这个机会,宋怀瑾已经狠狠把她的手压下来,仿佛压下了景阳城那夜无尽的绝望和苦楚,冷冷道:
“因为你只个替代品,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
“哦,对了。”宋怀瑾嘴角笑意饱含轻蔑:“你用的熏香是香山雨桐吧?我从来不用这种熏香,下次注意点。”
纪婉月身躯一震,眼中戾气暴涨,藏在袖子里的食人蛊虫似乎下一刻就要放出来,却还是握紧了双拳,恨恨道:“记下了,多谢提醒。”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漫天的寒风依然无法浇灭她满心的怒火。
纪婉月努力平复着心绪,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学去宋怀瑾。
是为了能更加接近陆锦宸,还是...为了那个人?
宋怀瑾关好门重新坐在床边,低头细细打量陆锦宸。
他周身的穴道几乎被封死了,按说该什么也看不清,可是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仿佛一个多年行走黑暗的人,终于在拐角处窥见了一点天光。
陆锦宸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扎满了银针的手握住女子一截衣角,试探道:“怀瑾?”
“我在。”
“怀瑾。”
“我在,我一直在。”宋怀瑾温柔的握住他的手,轻轻理了理他鬓边碎发,尽量放柔声音问: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跟我说过你胸口的伤?”
陆锦宸的手突然一抖,本能的想逃避这个问题,半晌,才颤抖着嘴角道:“我...我害怕...”
“怕什么,我吗?”宋怀瑾不明所以的想:怕我什么?怕我嫌弃你,厌恶你吗?
然而,这句话她始终也没忍心说出口,却微微前倾吻住了陆锦宸那苍白的薄唇,“现在还怕吗?”
陆锦宸急喘了几口气,用对不准焦距的眸子迟疑而疯狂的看着她。
宋怀瑾又爱又心疼,直接一转身,挑了个没针的地方轻轻搂住他:“休息一会儿吧,我陪你。”
陆锦宸大概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安心的话,今日情绪又大起大落的太快,太消耗神智,不一会儿便靠在宋怀瑾身上睡着了。
直到那呼吸渐渐匀称,宋怀瑾才将他放下来,轻轻为他下了针,低头把脉。
脉象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只是他体内的望.欲.散可怎么治疗?江彧熬的药又是什么配方?
宋怀瑾转身看了看碗里的药物残渣以及银针上的药酒,大概列了个单子,随后准备带去太医院自己研究。
刚刚将纸条收进衣服里,江彧便推门进来:“怀瑾,我找了你一大圈,你怎么在这儿啊?”
“怎么了?”
“丞相府来人叫你回去,说是丞相置办了酒席给你接风洗尘呢,就在明日,让你回去看看宾客名单。”
“哦,好。”宋怀瑾又回头看了陆锦宸一眼:“江先生,你给他熬药的药方我可以看看吗?”
“好。”江彧一直把药方踹在身上,当即给了她。
宋怀瑾收好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如果你们殿下醒了,就告诉他那不是梦,我真的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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