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队行至中午,便在一条小河附近停下。
这一行有不少夫人姑娘,无论是骑马还是坐在马车里,行了一上午,总会有些疲惫和气闷的,正好可以稍加休息,用些干粮。
河水潺潺,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的鹅卵石。
一个打扮利落的青衣女子蹲在河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洗掉了脸上的汗水尘埃,跟着又拿出挂在腰侧的羊皮水囊,“咕噜咕噜”地往里头灌起水来。
灌满了水后,她正要返回,就听前方传来一个热情的男音:“韩姑娘,这不是韩姑娘吗?”
循声看去,只见几丈外,一个身穿蓝色滚银边、头戴紫金高冠的俊逸青年正从一旁的小树林中朝自己走来,手里摇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正是乔申宇。
“乔公子。”韩绮霞得体地对着乔申宇福了福身,说起来,乔申宇在雁定城时,对她还有“救命之恩”。
乔申宇大步走到韩绮霞跟前,折扇一收,温文尔雅地对着韩绮霞作揖道:“韩姑娘,雁定城一别,姑娘别来无恙?”
他距离韩绮霞不过三步远,这一躬身作揖,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韩绮霞微皱眉头,乔申宇的行为看似极为守礼,实则非常唐突冒昧,可以说是轻佻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乔公子是来取水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韩绮霞不想和乔申宇客套,三言两语就打算走人,可是乔申宇又如何会让她如愿,一个跨步立刻就挡在了韩绮霞前方,笑眯眯地又道:“韩姑娘怎么走得那么急呢!你我也算有缘,姑娘就与我叙叙旧嘛。”
韩绮霞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仿佛是看到了戏文里的风流公子哥。
“乔公子,世子妃还在等我,实在不便奉陪!”她不卑不亢地说着,希望对方适可而止。
乔申宇不以为意,含笑道:“韩姑娘,在下只是想和姑娘说几句话,姑娘又何必拒人以千里之外?”
韩绮霞忍着甩袖的冲动,还算客气地说道:“我与公子无亲无故,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话语间,韩绮霞已经透出了不耐,要是这乔申宇还不识趣,她也不打算与他客气了。
乔申宇却想到别处去了:难道说,韩绮霞是怕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坏了她的名节?
“韩姑娘,”乔申宇笑容满面地朝韩绮霞走近了一步,“你我怎么能算无亲无故呢?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姑娘与在下既然有缘,何不成就好事?”
说着,他又啪地打开了扇子,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自信地笑了,相信以自己的家世、品貌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拿下韩绮霞的芳心。
这韩绮霞虽然无父无母,却是韩姓宗室女,且和世子妃交好,自己上一回得罪了表弟萧奕,眼看着前程不太妙了,若是能纳韩绮霞为妾,有世子妃从中调和,自然就能修补自己和表弟之间的裂痕。
来日等到韩绮霞生下一儿半女,便可抬为平妻,甚至让家里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自请下堂也未尝不可……
乔申宇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真是两全,他双目灼灼地看着韩绮霞,就像是猫儿见了鱼似的。
乔申宇这是想纳自己为妾?!韩绮霞傻眼了,不知道该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还是该哭笑不得。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乔申宇说了那么多简直是傻透了!
“乔公子,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了。”韩绮霞面目一冷,淡淡地抛下一句。
说完,她也不想再理会乔申宇,再次试图绕过对方,却没看到乔申宇的脸色难看极了,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
哼,一旦她成了他的人,看她还敢……
想着,乔申宇猛地出手去拉韩绮霞的手,“韩姑娘……哎呦!”
一条黑色的鞭子如毒蛇般袭来,“啪”的一声准确地打在乔申宇的右手背上,留下一条红肿的鞭痕。
乔申宇惨叫着抱住了自己的手,正想要破口大骂,却听韩绮霞惊喜地喊道:“鹤表哥!”
傅云鹤不知从哪里疾步而来,平日里爱笑的娃娃脸板了起来,乌黑的大眼睛更是犀利得如寒刃,看得乔申宇身子一缩。
傅云鹤那可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孙子,可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人物。
“傅公子……”乔申宇讷讷道。
傅云鹤一把拉过韩绮霞,护在了身后,韩绮霞的表情变得柔情似水。
乔申宇不是傻子,一下子看明白了,颤抖地指着二人道:“你……你们这……”这对狗男女!
他那副表情,就好像是韩绮霞给他戴了绿帽子似的。
傅云鹤一看乔申宇的样子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打断了对方道:“乔公子,我这个人,一向很护短的,而且睚眦必报。”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甩,又是一鞭子抽了出去,这次却是隔着衣袍甩向了乔申宇的臀部,冷声又道:“既然令尊令堂不会教子,那我就好心来帮他们一把好了。”
“哎呦!”
乔申宇又痛呼了一声,急忙想逃,可是傅云鹤的鞭子竟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乔申宇往哪儿躲,那鞭子就往哪儿抽,而且每一下都恰好抽到乔申宇的臀部,啪,啪,啪……乔申宇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被抽得团团转。
韩绮霞看得忍俊不禁,气也消了,拉了拉傅云鹤的袖子,示意他够了。
傅云鹤撇了撇嘴,故意放慢了一个节奏,乔申宇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韩绮霞掩嘴一笑,说道:“鹤表哥,他会不会去……”告状?
“那又如何?”傅云鹤满不在乎地笑了,他既然敢抽乔申宇,就不怕他告状,再说了,乔申宇若是好意思把他的尊臀露出去当证据,不是挺有趣的吗?
傅云鹤不想让韩绮霞再去想乔申宇那个恶心的小人,一把拉起了她的手,道:“霞表妹,大哥和大嫂还在等我们一起去用午膳,快走吧。”
韩绮霞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忙跟着傅云鹤一起朝营地走去。
营地中,早就弥漫着浓浓的食物香味,虽然路上不太方便,但是各府的大厨们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整出了一些热食。
比如,南宫玥这边,厨娘和几个丫鬟已经燃起了两个小炉子,加热了早上出发前就煲好的汤和馒头,配上一些肉干,让人看了就是食指大动。
南宫玥含笑地招呼两人坐下,萧奕见到他们俩一块儿过来,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笑眯眯地说道:“小鹤子,我前不久收到王都来的飞鸽传书,傅大夫人正往南疆来,算算日子,最多五六天也该到了。”
傅云鹤先是一怔,随后眼睛一亮。
这个时候,傅大夫人亲自来南疆,目的为何,简直不言而喻。
韩绮霞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红霞,故作什么也没听懂,低头吃着手中的饼。
傅云鹤喜形于色,暗暗计划着,等这次春猎回去以后,得在骆越城置办一个宅子。不然等到成亲后,总不能带着表妹也住在军营吧?
说说笑笑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南宫玥着人向镇南王请命,继续上路。
南宫玥仍旧与萧奕一样翻身上马,而萧容莹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往日也骑马,但是也就是绕着王府的演武场跑几圈,还是第一次骑这么长的路,只觉得大腿上的软肉被马鞍磨得生疼,几乎是一刻都要呆不下去了。偏偏看着大嫂悠闲自在的样子,似乎没有一点不适,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叫嚷着要坐马车,会不会让大嫂以为自己太过娇气呢?!
萧容莹硬着头皮继续骑马。
在她纠结的情绪中,车队很快就离开了官道,山野小路有些泥泞崎岖,一众车马只得放缓了速度……
如同萧奕预期般,在夕阳完全落下前,众人抵达了这次选好的营地。
朱兴带着一众王府的护卫已经等在了那里,早早地扎好了数个营帐。
镇南王直接就进了中央最大的营帐中歇息,而其他府邸也都赶紧吩咐护卫、下人开始扎营,眨眼间,山脚下的整片营地都忙碌骚动起来,各府各自安顿起来……
王府的营帐都已经扎好,南宫玥和萧奕在朱兴的指引下进了其中一个营帐。
萧奕身为世子,他住的营帐虽然不如镇南王的营帐宽敞豪华,但也是极为考究的,日常所需一应俱全,比起一般的民居还要便捷舒适。
也不用南宫玥吩咐,百卉她们就自发地忙碌了起来,她们几个对于出门的安顿已经是很熟练了,各自分工,有的负责从马车搬东西,有的负责整理营帐,有的只管侍候主子……
不过一炷香时间,营帐中已经井然有序,南宫玥和萧奕只需要悠闲在一旁喝着桃花茶小憩。
萧奕见丫鬟们整理好了床榻,就说道:“阿玥,今儿骑了半天马,反正狩猎要明天才开始,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南宫玥斜了萧奕一眼,狩猎是明天才开始,可也不代表今天就是闲着无事,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请安的,自己先睡下了像什么样?
萧奕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事比他的臭丫头好好休息更重要的呢?
“阿……”
萧奕正要说话,南宫玥直接从碟子里捻起一块桃花糕,塞到了他的口中。
萧奕自然是来者不拒,三两口地咽下了桃花糕,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南宫玥,意思是请她继续投喂……
南宫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幸而这时,鹊儿挑开营帐的帘子进来了,禀道:“世子爷,世子妃,田大夫人、姚夫人带着几位公子姑娘来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
萧奕面色一黑,这些人真讨厌!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两人起身坐到了上首,不一会儿,田大夫人、姚夫人就带着四五位公子姑娘进来请安了。
南宫玥含笑地请他们坐下,目光在跟在田大夫人身后的一个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少年十五六岁,眉宇间与田大夫人有四五分相似,与其兄长田得韬反而不太相像,看来眉清目秀,不像武将家的公子,倒像是一个文人子弟。
少年是田家二公子,名叫田得韧。
这个名字就在南宫玥为萧霏选婿的名单上,南宫玥本来就对田家印象不错,如今见田得韧本人,又给他加上了几分,打算趁这次春猎细细观察一下他的品性。
萧奕当然知道南宫玥在看什么,飞快地对她眨了一下右眼,意思是,田得韧不错,就他好了,别挑挑拣拣,省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南宫玥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萧奕争论什么,视若无睹。
田、姚两家人才刚坐下,又有人进来禀道,说是常夫人和常三姑娘来了。
于是,营帐中很快就又多了一对母女,常夫人和常三姑娘常环薇恭敬地给萧奕和南宫玥行礼,看着如常,可若是足够心细的话,就会发现母女俩的脸色有些潮红,呼吸也有几分急促,似乎是急匆匆地赶来的。
常夫人确实是临时赶来的,她本来打算完全安顿好了以后,再过来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谁知道丫鬟忽然来禀说,看到田家人和姚家人都去了世子的帐子里,而且连田二公子也跟去了。
常夫人当下就心里咯噔一下。
这次的春猎其实是为了给萧大姑娘相看这一点,各府的夫人都是心知肚明,田家特意把田得韧带上,自然也是有意求娶萧霏。
常夫人急了,这若是让田家抢了先机,那自家岂不是没机会了?!
常夫人心里很想把幼子常怀熙给带上,毕竟自己说得再天花乱坠,哪有儿子站在那里显得有诚意,再说了,幼子从外貌、才干到气度,那都是一等一的,没准世子妃和萧大姑娘一眼就看中了呢!
偏偏啊,常怀熙没来春猎。说是要在军营里当差,任由常夫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来。
常夫人几乎快吐血了,可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门大好的婚事从手边溜走了,决定赶紧过来露露脸,也好对世子爷透个口风,自家熙哥儿如何,世子爷是最清楚的,若是世子爷发话,没准这亲事就成了。
于是,常夫人就带着常环薇匆匆地赶来了。
行了礼后,常夫人便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道:“世子妃,上次在浣溪阁偶遇世子妃和大姑娘,婆母回去后就直说和世子妃一见如故,这次知道妾身要来春猎,就让妾身给世子妃带了她亲手酿的高粱酒,说一定要带一坛给世子妃品尝一下。”
按照常老夫人的说法就是,这打猎当然要吃山中的野味,吃野味哪里可以没有烈酒啊!就非逼着常夫人带来。常夫人本来是迫于无奈,可是现在却感激婆母的“先见之明”了,这不,多了一个话题和世子妃套近乎,又不着痕迹地提了提萧大姑娘。
南宫玥对常老夫人的印象也不错,觉得老太太可爱极了,笑着应了:“那就请常夫人替我谢过常老夫人了。”
“世子妃客气了……”常夫人眉飞色舞,可是她还没说上几句,又有丫鬟来禀说,唐夫人携子来请安,还有安家老爷也带着儿子儿媳来了。
常夫人面色一僵,看来又是两户竞争对手来了。
这可不妙啊!
这次的春猎简直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左有熊右有豹。
想要摘得美人归,那可不容易。
偏偏自己的儿子不在此处!
在常夫人纠结的思绪中,过来请安的人越来越多,帐子里也越来越拥挤,见状,姚夫人和田大夫人就打算先行告退。
谁想还没等她们开口,又有人过来了。
“世子爷,世子妃,卫侧妃在外头求见。”鹊儿从帐外进来禀道。
营帐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南宫玥外,身为镇南王侧妃的卫氏有二品诰命,身份比起在场的女眷都要高出一等,众人都需要起身给卫氏行礼,姚夫人和田大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她们反而不好在这时候说告退了,只能继续端坐在原处。
“请卫侧妃进来吧。”南宫玥含笑道。
鹊儿应诺,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就由小丫鬟在外头挑帘,把卫氏引了进来。
卫氏穿了一件烟霞色石榴花褙子,下着一条银丝绣花襦裙,牡丹髻上戴着一支穿花戏珠的珠钗,衬着她嘴角的笑意,看上去温婉动人,可是她的眸中却是幽深一片,藏着一抹淡淡的不悦。
鹊儿皱了皱眉,看到卫氏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着一件粉紫色团花刻丝褙子,白皙的瓜子脸上脂粉不施,乌发绾了个弯月髻,只戴了几朵点缀着红宝石的玛瑙珠花,看来清丽无暇,让人看着不由眼前一亮。
鹊儿瞪眼看向了小丫鬟,小丫鬟瑟缩了一下,梅姨娘是刚才鹊儿进来禀告时忽然跑来的,她和守门的另一个小丫鬟本来把梅姨娘拦下了,她们也知道帐子中有贵客,世子妃怎么会有功夫理会一个姨娘,谁想梅姨娘仗着腹中的那块肉横冲直撞过来,两个小丫鬟都不敢对她动手,这要是她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万一,谁担待得起来呢!
小丫鬟想的同时也是卫氏的顾忌,这若是普通的姨娘,卫氏早就一句话替萧奕和南宫玥打发了她,偏偏这梅姨娘不同,镇南王对梅姨娘正是新鲜宠爱的时候,她又刚巧怀上了,若是自己处理不当,梅姨娘去镇南王告一状,说不定会让镇南王以为自己容不下人……
想着,卫氏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别人看她风光,是镇南王身旁唯一有诰命的侧妃,却不知道她在王府中顾忌重重,日子过得是慎之又慎。
帐子里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梅姨娘,大都没在意,梅姨娘虽然是个美人,但美人多的去,倒是姚夫人和田大夫人怔怔地看着梅姨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目露惊讶,跟着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众人的视线中,卫氏和梅姨娘款款地往前走着。
相互见过礼后,南宫玥向百卉使了个眼色,只见百卉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梅姨娘,请随奴婢回帐子去吧。”
“原来是王爷的姨娘啊。”唐夫人心直口快地说道,“我说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先王妃,不……”
营帐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僵硬,唐夫人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向坐在上首的萧奕和南宫玥看去,就见萧奕原本还微微的翘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不怒自威。
他年幼失母,只在画像上见过母亲的容貌,而对于镇南王后院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更是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除了一个小方氏,一个卫侧妃外,其他的一个都认不全。
他万万没有想到,父王的这个妾竟然肖似自己的母亲?
萧奕的眼眸冰冷如霜,他那个父王啊,且不说他如何待自己这个儿子,可如此折辱自己的母妃……
梅姨娘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心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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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发便当……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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