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说完,唉声叹气,心里十分后悔,又觉得苦闷。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相信了骗子的话。不仅把剩下的家底赔了进去,也把自己的命赔了进去。
上网查一查就能看出不对的事情。
所谓的药水洗黑钱,其实根本就是在人民币上涂抹淀粉和碘酒,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会让纸币氧化成蓝黑色,而高价买来的药水,就只是极其便宜的维生素c溶液。把溶液喷洒上去,纸币就会恢复原样。
这么简单的化学反应,原本不应该骗过自己的。
不过再不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都晚了。男鬼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糊涂,但顾长生和姜时年却心知肚明。
之所以会这样,固然有男鬼年纪大,思维退化,又信任自己学生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那个学生有问题。这学生肯定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过邪神。邪神的蛊惑能力,男鬼只是一个普通人,想不上当受骗都难。
涉及到鬼怪灵异,虽然邪神的事不能往外说,不过查找骗子学生的事却可以交给特殊部门的警察来办。男鬼哀叹过后,就想着回家看看。他这么一撒手走了倒是轻松,一了百了,可怜儿女受累。
到男鬼家的时候,男鬼的儿女正吵成一团。倒不是在争夺遗产,事实上,抢救完男鬼,再办了后事以后,扣去这些费用,男鬼仅剩的那些积蓄就已经被用得七七八八了。
还留下来的几套房子,房子的地段都差不多,面积也差不多,两个儿女一人一半,压根没什么可抢的。
他们之所以会吵起来,还吵得这么厉害,是在指责彼此对父亲的不关心。
看起来应该是男鬼女儿的中年女人说道:“我远嫁,离得远也就算了,你和爸同一个小区,平常就没多来关心关心老人?要是你经常过来陪爸说说话聊聊天,爸能被那个骗子骗?就是真被骗了,也能早点发现不对,不至于损失那么多,这样爸哪里还会因为听到钱追不回来就心脏病发作?”
“你就会说我?平常甩手掌柜当的倒是轻松,现在一有事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常过来?一个礼拜回来一回,爸见到我的次数可比你多多了。哪像你,哼!”中年男人不甘示弱地反击,末了又说道:“爸起码有小两个月没见到你了吧?我不过是最近一两个月比较忙,一直加班才疏忽了点。就算这样,每半个月也有来一趟。”
只不过时间紧,每次都来去匆匆而已。现在想来,那时候父亲确实好几次都留他吃饭,似乎是有事想和他说,只不过他太忙,赶着回去加班,都没留下来。
事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一拖再拖,拖到后面,等他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一想到这,中年男人也没了和妹妹争论的心思,眼眶湿红。半晌,他才艰涩地开口说道:“是我对不起爸。”
要是他多待一会,说不准早就把这事掐灭在萌芽里了。父亲也就不会因为损失太大受不了,病发去世:“其实钱没了就没了,我工作还不错,又不是不能赚。当时就不该着急,要是好好劝劝爸就好了。”说不准就没事了。
哥哥的语气一缓和,当妹妹的也吵不下去了。不管再怎么说,她一个多月没回来一次,是不争的事实:“钱追不回来也就算了,不该把消息告诉爸的。早知道我们就应该把这事瞒下来。”要是他们俩私底下凑一笔钱出来,装作是追回来的钱款,父亲现在说不准都还活得好好的。
兄妹俩后悔不迭,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强忍了半天的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看到儿女争吵,男鬼本来还在担心,正在他急得团团转,想求顾长生帮忙的时候,就又听到两个孩子的心里话。男鬼心里感动同时,又忍不住恨自己气性太大。如果他没被气到心脏病发作,现在他们一家子,都还好好的。
“造孽!”看着哭的不行的两个儿女,男鬼忍不住想起,害自己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骗子学生:“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骗。”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
就在男鬼以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骗子学生逍遥法外祸害其他人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对方被抓的消息。
特殊部门的警察和顾长生联合起来找人,效率奇快,当天就破了案。找到骗子的时候,对方还在公园里骗人。做了伪装,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老人家,听我的肯定准没错,这要是假的,我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不是等着被人拆穿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骗子站在树底下,对几个正在乘凉的老人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看就有见识,我要是想骗人,肯定不敢把目标放在你们身上,而是会去乡下找那些愚昧的村夫村妇,那还不是一骗一个准。就是真在你们身上打主意,也是私底下来,各个击破,怎么可能傻到当众来?”
骗子死命地给在场的老人灌**汤,灌得所有老人都晕晕乎乎的,不自觉就信了几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啊。谁家骗子骗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再说了,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读过书的,哪那么容易上当。
“不是我吹,已经有退休的大学教授在做这个了。靠着这个办法,他老了还能发挥余热为家庭做贡献,硬是给儿女挣出了四套房子。其中有两套还是学区房。儿女一人一套,自己手里再捏着两套,日子别提过得多美了。难道你们就不想也这样?现在的房子多贵啊,自己不住,租出去也是份收入。早做早赚,晚了就是吃亏。”
“什么是底气足?我这就是底气足。什么是货真价实?再没比我这更货真价实的了。”见老人们动摇了,骗子连忙趁热打铁:“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信我们就试试看。要是试过了还不放心,到时候你们不买也可以,或者只买一小瓶也行。不强制,没硬性要求,都随你们心意。一小瓶药水又不值什么钱,对吧。我这可是真正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说着骗子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黑纸片,还有一小瓶药水,打算当场洗几张黑钱,好让这些老人彻底下定决心。
就在他信心十足地洗完黑钱,在老人们惊奇的目光里,把洗出来的钱一一发给他们细看的时候,警察们一拥而上,拿着手铐就把人拷住了。
标志性的警服和手铐。这下,原本已经在掏钱的老人们见状,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脸色当即一变,后怕不已:“差点就让这骗子得逞了。”
也有几个反应慢的,还没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警察怎么就抓人了。刚想开口,就被其他老人拽到一边去解释。
“从古至今,就不会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抓到人,警察们又告诫了老人家几句,让他们加强警惕,小心别再重蹈覆辙以后,这才带着人离开。
审讯过后,警察和顾长生发现,因为他们找到的早,骗子总共就顺利骗成功过一次,也就是男鬼那回。更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骗子专注于骗人,上次骗到的钱,他都还没怎么花,就只买了买衣服,给自己换了身行头。也就是说,大部分的骗款,都能追讨回来。
男鬼的儿女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五味陈杂。原本钱要回来了,他们应该高兴的,但是父亲的死却在这层高兴上,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们心里,痛恨骗子的同时,更觉得自己父亲死得冤枉。
就因为这么个货色,这么一个连自己老师都骗的东西。要不是警察拦着,男鬼的儿女差点没活撕了骗子。
“他自己傻,能怪我?我不骗,换个人说不准骗得更狠。”骗子被抓也没悔改的意思,哪怕听到了恩师的死讯,也一样:“起码我还给你们留了房子不是?”换个人来,能手下留情?
呸!
你那是不想?你那是没机会!
在场的人都清楚,要不是男鬼的儿子发现了不对,骗子肯定会把房子也一起骗走。
这已经不能用被邪神蛊惑来说事了。
邪神固然擅长挑动人心,但也得是这个人,本来就有这个心思才行。要不然邪神再有本事,再怎么挑动,也只是做无用功。他只会放大人的内心,而没办法无中生有。就好像,男鬼要不是想给儿女多攒家底多赚钱,也不会那么轻易地上当。就是因为他有一点心动,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积蓄回来了,男鬼的心愿也就了了。很快就感受到了地府的拉力去投胎。不过抓到人以后,顾长生却有些失望。因为骗子身上虽然有被邪神影响的痕迹在,但是并不深,应该只是间接接触过邪神,这才被勾出了邪念。连邪神手下的小卒子都不是,更别提通过他来找线索,追查邪神的下落了。
就连想排查骗子接触过的人都不行,因为这种间接接触,很可能就只是骗子和邪神的手下擦肩而过,或者手下的手下擦肩而过。大街上的人那么多,完全没办法一个个地找。
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没必要这样。”和顾长生不同,姜时年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邪神要是那么好找,他也不用费心思伪装凡人。看到小崽子还是一脸失落,姜时年揉了揉顾长生的头发,安慰道:“我们也算是间接破坏掉了邪神的计划。骗子抓得早,还没来得及骗更多的人,没人家破人亡,负能量也就不会涨。还帮忙追回了骗款,怎么说,都不算是白忙活。”
顾长生想想也是,心情总算好了点。他拉着祖师爷走出警局:“那我们继续去商场。”
先买床!
一想到接下来祖师爷会和他住在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觉吃饭,顾长生又有了活力。
这会天已经不早了,怕商场关门,顾长生决定这回不再慢悠悠地走过去,而是直接打车。
车子很快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姜时年有些不适应这样狭窄的地方,觉得空间有点低矮。注意到祖师爷的不适,就在顾长生想让车子靠边停的时候,出租车师傅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碰瓷的?我艹,要钱不要命啊?!”车开着开着,前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差点撞到人,出租车司机心里又后怕又愤怒。
这不是害他吗!
尤其是,他的行车记录仪,最近刚好坏了,新买的还没到货。幸好他刹车的及时,这才没撞到人,要不然根本掰扯不清。对方一个狮子大开口,自己半辈子的积蓄说不准都要填进去。再严重点,债台高筑也不是不可能。
干他们这行的,见多了这样的例子。
再不敢心存侥幸了。
载完这个客人他就回家休息,等新的行车记录仪到了再出来拉客!
出租车司机发狠地想道。也不心疼损失的那点收入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眼前的这小青年,头上还染着灰毛、绿毛,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该不会就是瞄准了这一点,才铤而走险的吧?
出租车司机心里怀疑,就在他气愤地下车,想要和对方理论的时候,被吓傻的青年也终于定下了心神。
“误会,都是误会,我真不是想碰瓷。”发现情况不妙,青年连忙解释:“我就是有急事,一时打不到车,着急了这才用跑的。跑得太快也就没注意到有车开过来,真不是故意的。”
“你看我这么年轻,我还没活够呢,怎么可能这么想不开。”
“真的?”出租车司机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
看青年的态度还算诚恳,而且也确实没提出赔偿,车上还有客人,出租车司机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下次小心点,走路别横冲直撞的,有急事也不能这样。”
“是是是,您说的对。”青年说着,看见出租车司机要回车了,他连忙阻止。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计较你还不让我走了?”被拦了下来,出租车司机心里不满,对青年也没了好脸色。
这还让不让人赚钱了,等下顾客不满,不给车费他赔啊?
“不是,师傅,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急事么,”青年恳求道:“我赶着去医院,高速上出了车祸,急需献血。我刚刚拦了半天也没打到车,连软件叫车都没车子,你看这离医院还有段路,你能不能送我一程,车费我加倍给。”
加倍的车费让出租车师傅很动心,但是,最后还是他婉拒道:“我车上还有客人。”载客途中不能随便加人,这点职业精神他还是有的。
“事情真的很急,人命关天,师傅您就通融一下。”被拒绝了,青年也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请求道。
“献血谁都能献,医院那么大,还找不到个合适的血型?又不是非你不可,怎么就人命关天了?”出租车司机觉得青年这话说的,有点道德绑架了。
听到司机的话,青年苦笑了一下,说道:“还真就非我不可。”
“让他上来吧。”顾长生听出了点端倪,主动开口说道。出租车司机一听,乘客都没意见了,那他能多赚点钱,他更没意见:“行,小伙子上来吧。去哪家医院,市第一医院?”
市第一医院是离这最近的医院,也是a市最好的医院。
“对,就第一医院。麻烦师傅您开快点。”青年坐上车,感激地冲顾长生点点头:“多亏小哥了,要不然光靠腿跑,我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累倒是无所谓,就是怕来不及。
顾长生本来想下车的,不过这会祖师爷已经适应了车厢空间,甚至还有点找到乐趣的感觉,于是他也就改变了主意。
见祖师爷没不舒服,顾长生也就有了聊天的欲|望,他好奇地问新上车的青年:“你是熊猫血?”要不然献血不至于非要他去,就跟出租车司机说的那样,医院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谁不能献?
除非出车祸的那人血型特殊,不然没法解释。
“比熊猫血更惨。”青年对这个主动开口让他上车的人很有好感,听到顾长生问,也没隐瞒的意思:“我是恐龙血。”
“b类型孟买型?”顾长生有些吃惊,这血型比rh阴性血,也就是熊猫血更稀有,全国就只发现了不到三十个例,没想到眼前就有一个。难怪刚刚青年差点被车撞到的时候,脸都吓白了,小半天都缓不过神。
本来还以为是他胆子比较小,现在想想,可不得害怕么。另一个恐龙血正在医院里抢救,他要是再出事,救不了人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如果失血过多,需要输血的话,他很可能会活不下来,到时候两个人都得一起死。毕竟医院血库显然没恐龙血做储备,要不然也不会急忙忙地叫他过去。
青年点头:“我还以为这血型没什么人知道呢。”稀有血型里,很多人大都只知道熊猫血,青年原本都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没想到顾长生不仅知道,而且还能说出恐龙血的全称。
还真是人命关天的事。
听到乘客之间的对话,出租车司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用人催,车速就被他加到了最快,硬生生把十几分钟的路程,压缩到了五分钟。
到了医院门口,青年掏出钱包双倍给了车费,车子还没停稳,他就已经推开车门下车,飞快就往医院里跑。
出租车司机收完钱,脸上也没一点高兴的神色。
他高兴不起来,刚刚情况紧急,他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双倍的车费还不够他等下交罚款。
今天算是白干了。
就在出租车司机准备发动车子,载顾长生他们去商场的时候,却发现两个乘客里,高的那个突然打开车门下去了。顾长生见祖师爷下车,哪还记得什么商场不商场的,当即给了钱,也跟着走下去。
“不走了?”出租车司机纳闷。
“小伙子,车费给多了!”出租车看到厚厚的一叠,少说有小一千的车费,以为顾长生给错了,见他们还没走远,连忙提醒。
顾长生听到司机的话,头都没回,专心地跟在祖师爷身后,只摆了摆手:“没给错,师傅你留着交罚款。”
遇到好心人了。
出租车司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
好人果然有好报,这些钱交了罚款说不准还能剩下一点,司机美滋滋地哼着歌往交警大队开去。
“时年?”怎么突然下车了,顾长生有些疑惑。祖师爷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好奇献血结果的样子。但他才来人间,唯一和医院有关联的,也就只能是刚刚在车里听到青年说的那件事。
姜时年没忽略顾长生话里的疑问,当即便解释道:“我感觉医院里有些不对,有阴邪之气。”
阴邪之气?
难怪祖师爷会突然下车,这很有可能是邪神留下来的。顾长生恍然大悟:“那我们快点进去。”
两人顺着邪气走进去,最后停留在了一间手术室前。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有好几个看起来像是家属的人正在焦急地等待。门的上方,‘手术中’三个大字亮着,颜色刺目。
顾长生见状,拉着祖师爷往外走。有人来了又走,等在门前的病人家属都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其他间手术室的家属走错了路。要是往常,他们还有心思吐槽两句路痴,然后帮忙带路。但现在,他们完全没有这个心思,眼睛全都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既期待它打开,又害怕它打开。
“爸,奶奶会没事的对吧?”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男生忍不住问道。接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上课,是临时请假跑出来的。他奶奶从小就疼他,两人也亲,一想到手术有可能会失败,他就没办法接受。
男生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忍不住痛恨起现在的医疗水平,为什么手术的成功率不是百分百?
这样他就不用害怕了。
“会没事的,这里是a市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条件,所以奶奶肯定会没事。”潘昊坤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献血的人也已经到了不是吗,有他在,唯一的短板也补上了,手术一定会很顺利。”
他这话说的十分肯定,既像是说给儿子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定会没事的。
他妈还那么年轻。
才六十几岁,都还没享几年儿孙福,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她舍不得的。
昨天晚上吃完饭,闲聊的时候,她还精神奕奕地说,要看着孙子结婚,然后帮忙带曾孙。她一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回,也肯定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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