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言情小说 > 少有人走的路 > 第十篇 答来信者问

如果灾难没有出现,那恐惧是徒劳的;如果灾难已经发生,那恐惧只会增加痛苦。

——富兰克林

意结的治疗

自小的时候,我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结了许多仇人。我时常默想一些事物,易于把这些事物特别放大。我对于我所遇着的环境,总是破坏的批评,但是同时又觉得自己无意志性格来改造事物。凡我所做的事情(我的婚姻也包括在内),我又怕又恨,总不能忍受别人对我的批评,而我的丈夫也是非常之好批评不表同情的。你看,我能够分析自己,但是对于自己无解救的办法。在结婚之前,我对于不合于我的环境不能适应,而我是希望结婚能改造我这种特性。但是我的丈夫与我的种族、信仰、教养、人生的理想,都不相同,而与我相同的是易于激发的怒气,所以我想到我们两人都有恐惧。我现在是想来改变自己的。我实验了应用心理学中所谓“肯定”(Affirmation)的方法,但是结果我觉得好像是适得其反。我总觉得对于神经质的人有催眠术技能,很好地用催眠术方法,一定可以有很好的效果。我常常也奇怪何以在疯人院里不利用催眠术。

我还可以附带地告诉你,几年之前我曾到某治疗院去察看。我和里面的某医生谈了一个钟头之后,他说我并无什么毛病,我便无结果地出来了。自那时以后,我似乎对于我自己的情绪比以前更难自制,而且我有点怕起来。我到何处去,才可以得到解救呢?我这种昏乱似乎是循环不已的。

一个失望者

这样的人,可说是有了一种结。她的情绪不安宁,充满了疑惧愤怒,还带着自傲的心情。她整个的心境,是快乐的阻碍。这是一种青年时代的意结,有许多小孩子也是如此。从一方面看,她是不能解脱儿童时代的那些意结,就是那些放纵情绪的儿童。愤怒、敌视、破坏的批评,不能适应不同的意结,极想改造自己而不能办到,这都是儿童时代那些放纵的习气。

当然,我们不能叫人再回到儿童时代,再重新加以教导;不过如果我对于这个“失望者”的解剖是对的话,那么,我就主张对于她重新加以教导。“失望者”很能懂得自己的情形,所以对于诊治的方法较易于了解,也多有自制的机会。

第一,关于催眠术的问题,我要她切不可把此放在心上。催眠术对于别人或许有用,但对于她却不行。第二,所谓“肯定”的方法,“新思想”的方法,应用心理学等,她已经是尽量利用够了。当然,她想要解脱这种罗网,大部分要靠她自己努力,但是如果她只知道要得自由,只知挣扎,那是不成功的。我再说一句,她要医她的毛病是要把她的毛病忘却,因为她总挂念着她的毛病而去奋斗,已经是失败了。她把她的毛病越加塞进去了,没有导引出来。

解救的方法,是绝不要想到她自己的毛病,并且想种种方法解脱,而是要竭力忘却,而同时对于某种别的事物养成一种热忱的兴趣。从这方面她需要别人的帮助,别人不必医她的病,而是引导她离开她的病。这不是一日或一月之功,最初是要把她引入正道。所谓正道,是要根据于许多特殊情形,在此不能讨论。她不能注定是一个悲剧,而是有悲剧结果的趋势。许多别的人胜过了他们的意结,而能有常态的性情。

她这种失望不是无办法的,虽则她很需要急切的解救方法。像她这样的人的情形。既然是若干年养成的,当然不能在短时期内拔去劣根。或许有些心理剖解家对于此点不同意。这是因为他们对于某些心理病症,看出了一种特殊的意结,某种重要的心理冲突,他们对于此特殊意结加以纠正,病者便恢复常态了。这或许是如此,不过我看像“失望者”的困难,已经生了较深的根蒂,短时期不能拔出。不过无论从那方面看我以为她总是有很好的机会,可以复原的。

一个难驾驭的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现在十一岁半。大约一年以前,我相信她所受的训练是对的。不过对于她现在的情形,我却很是不安。我的女儿非常聪明,意志坚强,而怕她这位自以为严于训练人的父亲。我比较温和些,对她说话也柔和些;但是如果我去矫正她时,她便反唇相讥:“没有人能够压迫我做什么事情。”在夏天露营时,她是一个百分之百善于过露营生活的,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极会读书的学生。使我烦恼的,便是她对我不能有相当的敬意。有时候我想用斥责的方法,但是我不晓得这是否一种正当的方法。我好久就想送她到一个长年留校的学校去。我还可以加上一句,她对于宗教是有很深的兴趣的。

F.S.P.

这一个问题,也和其他许多问题一样,有些地方是很普通,有些地方是特别的。最普通的便是,多半的儿童,尤其是男孩子,情愿去遵守群众的规则,而不愿服从父母直接的管束。因此,露营和学校生活对于这类儿童最为有益。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儿童服从宿营和学校的规则,觉得这并不是服从个人;他们是遵守群众的规则,这种规则并非专设立了去管束或压制他们私人的。这就是何以独生子是容易任情放肆的。

所谓特别的地方,便是她的这种反常行为,发生还只一年。恐怕你要说这是父母对于教训儿女的方法各不同(这种事实本来是不好,然而不可免的),也是一部分的原因;因为你那些年纪较大的女儿,在这种差异尚未明显之先,便已长大了,所以不会反抗。大概反抗的儿童,总是年纪很小,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便渐渐改革而走入正途了。

至于管束儿童的方法,在威吓的管束法及仁慈开导的管束法中,我的意思还是以后者为佳。假如父母与子女中,能以爱字相通,是最可宝贵的,虽然有时敬仰的态度,是由威吓所迫,然而真正的敬仰,便是由爱而生的。你希望你的女儿在十一二岁时,能够对你表示一种敬仰之心,这是很对的,但是比十一二岁还小的儿童却很难办到。不过无论子女的年龄大小如何,敬仰是不能由强迫或命令可以得到的;必须是他们内心情愿。这是整个连声的一部分。有些父母喜欢儿女的亲热,还胜于儿女的尊敬心。

这个问题是常常发生而极严重的。问题的中心,便是有许多感觉敏锐的儿童,都喜欢反抗一定的训导。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坏儿童。如果常常压迫他们,他们便会变得更坏。他们受着这种他们所谓的“压迫”,便会使他们激烈的反抗而不快乐。你当然应当执起你正当的权威,不过你必须以适当的手腕而达到此目的。你有时是应当用粗鲁的方法胜过儿童的意志,不过你要同时记得恐怕要付相当的代价的。

你还要晓得,这种性格,并非完全是不好的,虽则令人很烦恼不便。差不多要像圣人一样的父母,才能对付得来。有一个小学校的训育主任遇着了一个像上述那样的女儿,他对我说:“那个小孩子不愿服从管教,有一种领袖的性格;然而如果他不知学习服从,结果他只能成为一个暴徒,而不能成为领袖。”

现在再重复说一遍,一切教导的方法是要看如何实施的。而这种心灵的药,不是看药的内容是如何,而是看病人的反应怎样;一切其他药的效用也是如此。一个儿童如果只有外表服从,而内心反抗,是没有用处的。你还可以留心,有些性格很和蔼的,如某家中的婶婶或叔叔或朋友,有些是养成儿童反抗的习气,有些是能熏陶儿童善良的习惯。

关于上述的那个女儿,我看把她送入长年留校的学校是一个适当的解决方法。并且她也不小了,而对于群众规则的生活又能表示服从,或许她能因此而变好。不过还应当想到一点,便是她是不是愿意去呢?她是否觉得这是被送走了呢?亦是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机会去教育呢?我希望她是第二种性情。

没有一个学校是可以代替家庭的。但是经验告诉我们,有许多小孩在学校里比在家庭还要感觉快乐安适些。现在我们不必谈到教训,而说是儿童保持常态。善于使儿童保持常态者,必定把他的真意藏匿起来,因为他是一个艺术家。上述的那个女儿是一个激进的,但她是否也同时神经过敏呢?有时医生必须打断一根骨头,才能把身体医好;但是打断了一个儿童的意志是很不幸的,除非是不得已之外,不可采用这种方法。学校生活可以建立一种平稳的心情,由是而经过一年之后,或许她养成了别的性格可使她驯服。那么,怎么不把她送到学校里去试试呢?

性别感觉的过敏

请你不要宣布我的真姓名,而略略告诉我一点处世为人的方法,好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毛病在什么地方。

别人以为我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我自己也觉得与男人交际时,常常感觉得不自然,可是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有人告诉我说,这是因为我自己太神经过敏的缘故,因此我现在努力改良,加入了一个游泳社,每礼拜去游泳两次。我觉得别的女孩子都不像我这样呆笨,我希望我能克服过来。如果有时男人加入游泳时,我感觉我便污染了。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只是感觉得呆笨不自然,或许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帮助我解除这种习惯。自从加入游泳社之后,我似乎感觉得我的心思纯洁些,但是这也不能完全有助于我。还有一种毛病,我有一种爱偷看别人的男朋友的习惯,我也情愿能够改除,不愿意给予别人一种坏印象,以为我是一个多疑的人。我猜你一定以为我为这种思想所困,以致脑筋昏乱。老实说,我确实是常常头痛得厉害,这大概是我对于随便什么事都看得太严重了。实在我并不情愿如此。

J.B.

这封很坦白地诉说自己毛病的信,引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题目,便是性别感觉的过敏。感觉性别过敏的青年人,比感觉神经过敏的青年人还要多。不过这两种很容易弄混。从许多人生的目的上说,我们可以自称为人类。其实严格的说来,世界上并无人类,只有男人和女人。

性别过敏的感觉,发生得很早,不过不在婴孩时代,而是在儿童时代。性的感觉,也和诚实和幽默性的感觉一样,是要经过几种不同的时期的。我们叫儿童时代为天真时期,这当然是对的,不过如果谓之无知期,恐怕更切当些。

儿童性别感觉的过敏与男女儿童各个的好恶和能力之不同,都很有关系。社会上的风气也很有影响。男孩的一种最早的发现,便是觉得女孩子是可以被戏弄的,恐怕同时这也是一种女孩对男孩的发现。戏弄是有一种卖弄风情的意味。

我们应当要注意到男女在十几岁时的青春期,是男女儿童心理根本转变时期。虽然现在的青年男女,便是以前的年幼儿童,但是他们嗜好的变迁,却是非常明显。他们的感情脾气,变为深沉,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变了风度。男孩之欲亲近女孩,女孩之卖弄风情,已有点显露出来了。

如果带一个十岁的儿童去看电影,表演爱情一幕时,他便会说或心里想:“剪掉这幕!”数年之后,这幕却变成他最震惊的一幕了。一个十岁小孩觉得看牧牛的武士在旷野的故事,为得一个姑娘而冒险,是很愚笨的事;但是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便觉得他这种勇敢的行为而得到一个姑娘,乃是应得的酬答。

你渐渐长大的时候,你对于各方面性的关系,便越觉有趣,而你对于异性的兴趣如何,也变为你心理安适中之很重要的部分。关于这种性的关系,在心理上我们也可以找着两种不同的特性或态度。一种是过于积极的——太热烈、太沉淀、性欲过于发达。一类是惧怕、退避、害羞,没有勇气向异性取攻的能力,在异性的面前,态度不能像在家庭里一样表示自然。大概而论,受性压制和受性害羞的痛苦的人,比受性放纵痛苦的人多些;不过每个人自己总是感觉,自己所受的痛苦比别人厉害些。

恐怕要一个聪明人,才能告诉J.B.或其他与J.B.同病的人,如何去克服这种愚笨的行为;去告诉J.B.如何进行,恐怕也是一种愚笨的人。一个男子对于性的关系,只有男人的感觉,他不觉得别人何以要视为了不得的事。他并不是不晓得女子是觉得男子是有趣的,他也觉得这可以自傲。他觉得这是女人的一种弱点。

J.B.想努力求自己的态度自然、大方,以尽量利用她这种性的本能,也是不错的。世上有了男人女人,便有味多了;使这种男女的关系健全,也是生命活力的一部分。

怎样诊治神经衰弱的青年

我已经受了几十年的神经衰弱病的痛苦。或许你以为我是受了这个病名的害处,其实这个病名,我还是最近看俾尔德医生(Dr.Beard)的书,才知道的。我晓得从前那种老观念,以为这是身体机能上的毛病,这实在是错误的。现在的解释以为这种病状,乃是因为人格的分散。这便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既没有精力将这种病状研究下去,我也没有钱可以去看一个神经病专家;我更无自由可以让我自杀。我现在不将我琐屑的历史来烦扰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几点重要的地方。

我的最大病状——筋疲力尽的感觉,脑力衰弱劳悴——这些病状都是你知道的。我现在二十五岁,在大学四年级。我本是一个健康、活泼平常的青年,我的家庭并没有神经衰弱的遗传史。我在中学的头几年,非常之会读书。毕业以后,我担任过好些好的工作,但是这时我发生了种种沉闷、疲倦、衰弱等象征,使我对于每件工作都不能好好地干下去。在二十岁时,我入了大学;沉闷、疲倦、脑力衰弱、心神不定等仍旧毫未消除。我以前以为我所患的一种是烟精毒。后来我便到一个医生那里去仔细检验了一下。他说我并没有病,不过要多加休养;因为我的病是属于精神方面的。

我自己觉得我的病是忧郁症。因此,我跑到图书馆里去翻看了关于这个病的书,觉得赛德勒医生(Dr.Sadleir)的话最对,他说诊治忧郁病惟一的方法,便是心灵的职业和时间的磨灭。我于是以读小说和算数学为心灵的职业,但所得的效果非常之小。到现在,我的病已严重到只走五步路便感觉疲倦的程度了,但是我读到希德(BodsSidis)所说的疲倦的恐惧,我又咬紧牙根特意走长路。不过无论怎样,我的疲劳、脑力衰弱等总不能治好。

像我这样的身体,能够奋斗读完大学(我中间有两学期未读),令我也觉得非常稀奇;我是在我有精神的时候,把学识塞进去的。我很相信,假如我能找到一个终身伴侣,或者可以把我这种病医好。但是我现在的沉闷和疲乏阻止了我的交友幸福和正当的交际;因此,我觉得现在我所能做的,只能让我的病拖延下去,希望能碰运气自己好。

B.E.

一个病人的自状,可以表明他对于这病状是如何看法。在他自己看来,这并非一种病状,不过是他生活上一种可怕的实现。这种极普遍的神经衰弱症,是神经世界里最可怕的。如果你想赶走这种恶魔,必须用白昼的光辉,照耀得很清楚。

这种不幸的人所看到的恶魔,比实际存在的还过分些。他知道要去找书看,但是看得不够,不能有助于他。他从书上所得的见解,错误的和正确的一样多。这样一知半解的学识,去医治自己的精神毛病是非常危险的。

关于神经衰弱症的学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并不及我们所应当知道的那样多;但是有几点我们是清楚的。第一,原始的天性。这并不是说你刚生出来,先天便带有神经衰弱的遗传性;而是假如你有这种趋势,便容易得这种病症。有些人的神经系组织非常之强硬,他们可以忍受顶大的困难风波、各种人生的烦恼和悲剧;还有些人则遇着小风,就会跌倒,但是跌倒之后,能够合法的修养,又能恢复原状。

神经衰弱症,如果在年龄上越发现得早,便越表示是原有天性的衰弱症;但是年轻的人总是比较很坚强的。有些人到三十岁或四十岁得着衰弱症的,那是因为责任太重的缘故。

神经衰弱症顶明显的病状便是疲倦;这是由惧怕和沉闷所致。如果一个人对于疲倦有种异常灵敏的感觉,他无疑得了神经衰弱症了;恐怕除了患神经衰弱症的人,没有人能知道什么叫做疲倦,因为他们所感觉的,似乎筋疲力尽快要死了一般。这种疲倦或许是他们自己身体内由疲倦所产生的毒物所致。其次明显的便是一种自觉身弱的烦恼,现在之所谓忧郁症。还有失眠,及其他各种无名的痛苦。

因此,当这种病厉害时,便有六种明显的病状:疲倦、恐惧、沉闷、自觉有病的烦恼、失眠、痛苦。病痛的时期有时几个礼拜,几个月,有时甚至几年。还有一种虚伪的神经衰弱症,便是患病者并无一种机体上真正的疲乏;其实这不过是病的深浅的关系。许多神经衰弱症,如果病状不是顶重,又有合法的医治,还是能得到一种有效能的适当的生活。

对于B.E.以及其他与B.E.同病的人,我们可以贡献他们一点指导。如果你是一个患神经衰弱症的人,你要能自己有一定的主见。对于你去读完大学,当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你不可可怜自己,你要想到世上还有许多与你同病的人,或者比你的病状更厉害的人。别人可以不需苦心孤诣,便能得到快乐,你却应当努力奋斗,摒除一切烦恼,去寻求精神安适。你所需要的帮助不是拐杖,你应当不需要拐杖,尽力的向前奔去,随时增长你的距离,不要看一切关于神经错乱的书,只要你自己知道患的是神经毛病,而这种毛病是必须由自己医治就够了。最要紧的是去寻找一个好医生,他能和兄弟一样看让你,能在你需要时帮助你披大衣。让他做你的指导者、哲学家和朋友。

你现在对于你的病所做的事很难说是对的。你的方法只能使病增重。一个患神经衰弱的人,应当有一种比常人较主动的生活态度。你相信如果找得一个终身伴侣可以将你的病治好。完美婚姻确实是有助于一些病人,只要这些病人是值得救济的话。不过你现在没有一点理由,可以叫一个女子牺牲她的一生来安慰你。你应当先证明你值得救济的地方出来。

你的病状是一种不顶厉害的神经衰弱症,需要一种固定有规则的职业,和一种坚持不断的政策去渐渐克服这些病状。打击是免不掉的,但是他们还是会离开,每受一次打击,你可以加强一分管制的力量。其次,你必须找到一个聪明的指导人,督促你往前进行;你对于他必须真正的信仰,照他的方法去做。除非有了很大的进步,切不可任性。

一个家庭的冲突

假如我的家庭知道我写这封信给你,他们一定会说,我太不知情义了。然而我实在和家里的人合不来。我唯一喜欢的便是音乐,而我在家里所听见的,除了商业、钱、工作等语之外,再听不到什么。我的家庭要我去工作,他们觉得在一个不著名的乐队里拉小提琴是一种很没意思的工作;但是我现在的能力却只能做到这一步。假如我去进音乐艺术院,我梦想着或许可以有大的发展。你主张我这样自动地进行吗?我现在刚刚二十岁。我实在不能和家里的人继续住下去,因为他们看不起我玩音乐。如果一个人四周的环境不合宜,当然是不能奏出好音乐的。除此以外,我的家庭也是一个普通家庭,家里人似乎都很和睦,只有我一人合不来。

一个爱好音乐者

这是一封关于家庭心理学比较还和缓的信。有许多这类的信,个人关系太重,不适合于公布,甚至这封信,我也略去了许多细节。这些变化无穷的家庭冲突,是应由那些比心理学家还要聪明的人来解决的。因为这种家庭冲突,环境地位的关系太多,外人很难加以指导。

弗洛伊德对于家庭心理学的解释,以为许多因家庭冲突而引起神经错乱的病源是有遗传性的。他说男孩子过于与母亲亲热,养成了对于母亲一种深的印象,这种理想后来影响于他们的婚姻,因为没有一个姑娘是能像母亲的。他又说女孩子也有一种理想,以父亲为天下男人的模范。因为这种思想,男孩子常常反对他父亲,甚至忌妒他父亲对母亲的亲热;或者呢,他便反抗那种过于严厉的父亲。其他的心理分析家比弗洛伊德还进一步,以为人类失败的一切悲剧,都是由家庭关系之不良而来。但是我们不必完全相信或大部分的相信这种理论,因为家庭还是占重要的地位,以发展个性,养成精神上的健全或不健全。

家庭是一个很重要的组织,因为人类的儿童时代便是在家庭消耗的,一切重要的特性是从家庭开始的,种种习惯和兴趣是由家庭养成的,我们一生的行为,便由幼年时代的训练所形成,尤其是人类寻求快乐的情绪程度如何,要依家庭生活的快乐与否而定。这是人类天性基础培养的单位,是我们生活中最亲切的世界。假如我们能够给每一个小孩一个快乐的儿童生活,人生一半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其他一半也可以减轻事实的严重。

不过家庭的关系,无论如何坚强,是必须破裂的,在破裂未临到之前,好久以前,我们必须准备着。因此,当破裂临近时,父母与子女的冲突,便成为尖锐化的时期了。从前认为是当然的顾问,现在居于冲突的地位时,那么,这时男女青年便不知再往何处去商议他们的私衷了。有些人甚至提议说:假如在问题尚未变严重时,能找到一个顾问,那我们的亲属争执的法庭和青年法庭,就可以少许多麻烦了。这种家庭心理学的问题,我们是否需要专家来研究,是很难说的;社会学家现在是常常研究这种问题的。

但是世上最普通的家庭冲突,多半是和这位音乐家一样的。因此,我说的这些话似乎可以作为一种普通的指导。不过实际上并不能够,因为能真正作为良好的指导,是要对于他整个二十年的家庭情形能透彻了解。现在他的情形,已是问题的未了一步,而不是前后整个的原委。

做父母的如果能够知道,这种坚强的音乐嗜好,是他们儿子终身事业的根基,为儿子的恐怕也会愿意铤而走险,脱离家庭,去做漂泊无依的游子。如果环境不合宜时,没有人能做出好工作的;不过现在说来,改善环境,让子女依照自己的所好去求发展,已经是迟了。小的不合可以变为大的不合,然后终至分离。没有人能够阻止了下了这种决心的人,也没有心理学家能够想出一个普遍的公式,对付这一类的问题。

家庭也和世上其他组织一样,有它的好处,也有其坏处。如果将家庭生活的好坏都衡量一下,心理学家就会觉得这是生活适应最基础的一种环境。世上最完全的人便是一个适合于家庭的人,不是为家庭所淹没,而是能依照家庭关系稳定起来。不过一个人的母身事业,还是应当由自己决定。

恐怕家庭心理最重要的一种试验,是看家庭能够做一种人生的庇护和指导到如何程度,而此种庇护和指导,不要是一个监狱。因为终究看起来,各人还是有各人的进行曲的。

冤枉造成的悲剧

某人是一个思想行为都高尚的人,他鄙视别人做卑下的事,他从来不赚一个不正当的钱,然而他自从有一次被人所控告,要他拿出一笔数千块钱的赔款,实在他没有拿这笔钱,也不知道这事的内容;因此,他被人暗地讥讽为贼,想要将他监禁——这样他不幸为人所暗算了。他对于这件事,实在是完全冤枉。从此以后,这个本来健康的人,心身便日渐消瘦——体重减轻不少,变为孤独忧郁,工作也不像以前起劲,上面的经理本来答应增加他的工资,现在也无形取消,并且用辞退他的位置的话去恐吓他。因此上面的人对于他很有成见。未受冤枉之先,他的一生工作进步得非常迅速,但受冤枉之后,便不能如前一样的研究和工作,变为迟钝,不留心,惧怕。数年之后,健康稍为恢复,他便独自开了一个小公司。开始事业进行还很顺利,后来他又沉入以前的病状,时常忧郁惧怕,而不能再保持他原有的高尚思想。

随后他厌恶与人群往来的性情,越加厉害,变成一个离群索居,不见人的孤僻者。我所说的这个人对于这次打击所起的反应,你的意见对于他应当怎么样呢?当然,他的毛病是起于最初心灵受震惊的缘故。他应当就这样孤独下去吗?无疑现在他是专向这条路上走,而且他现在也是受着一生从未受过的痛苦。

带着希望的询问者

这是一个关于精神的普通悲剧,常常使人想到究竟多少是由命运造成的,多少是由原始的天性造成的?情感受打击的知觉过敏,大概是由于原始的天性。不过我们不能说,它们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并且人人都是不同的;有些人经过的一生如钉子一样硬,不管内心的情绪,对于世界的舆论完全不去理会;另外一些人便对于微小的侮辱粗暴的语言,不公平的证明,都感觉异常灵敏。

我们情绪知觉的粗或细是由何而定,尚不得知。但是虽则天生有此种区别,但还是可以用工夫来培养的。在我们身体组织中,有一种组织使我们对于骄傲和羞耻感觉灵敏;不过我们所以骄傲和所以羞耻,都是行为的结果。

如果别人疑心我们为贼或叫我们为贼,我们都会感觉羞愧的。不过感觉羞愧程度的深浅以及因别人议论,而自己感到不安到如何程度,却是各人都不相同的。或许我是一个不注意别人对我的批评的人,而你却是非常关心的;或许我感觉被人视为贼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而对于你却是一件丧失人格面子的,所以每个人对于受冤枉的打击而起的反应,都是大不相同的。

但是还有一个因素,也是在原始天性之内,决定我们对于冤枉起如何的反应;我们的羞耻的感觉会怎样的表现出来,以及我们如何能准备恢复常态。近年最大的一幕冤枉悲剧,便是德雷福斯队长(CaptainDreyfus)的悲剧。他被削去了所有陆军的头衔,被全世界看不起,被送到一个孤僻的小岛上去过一种非人的生活,他无辜地忍受了许多年的罪。后来亏得他的朋友替他辨明了冤枉,他的官位依旧都恢复过来,他被荣尊为一位牺牲的烈士。有几个人心身方面能够忍受这样许多年的冤枉,洗清之后,尚能身心健全的回来呢?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天性是如何有关了。信中所说的这位先生天生是不宜遭遇悲剧的,我们料假如他没有遭遇像这样难受的冤枉,他一定可以常态的过一生。我们的忍耐心都有一定的限度的,假如我们遭受的打击和失败胜过了我们的上进心,我们失败的行为,便随着我们的弱点表现出来。无辜的打击便使人容易消极,神经过敏,远离社会;如果在好的环境之下,这种种便不会表现出来。德雷福斯队长是从一种更大的冤枉之后出来的;这个人却并未受这种遭遇,用不去咎责的方法可以使他恢复原状吗?

同样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人格的感觉过敏。人类看待荣誉和羞辱比物质上的需要之满足和缺乏还要重要。这些东西变为人生精神上的营养品。假如荣誉一旦丧失了,其他一切都完了。丧失礼面的事和羞辱所造成的悲剧与丧失物质的悲哀一样实在。破坏了你的好名誉比损伤了你的珍珠宝石,还要使你难受。不过假如人类不把荣誉看得重要,社会便不能维持下去了。生性细质的人对于这些价值是感觉非常灵敏的,粗鲁的人便不如此。

性情便是由先天的性质和后天的训练所造成的。因此我们原始对肉体惩罚的感觉,便变成了对精神惩罚的感觉,于是一种损伤名誉的打击,便形成了心灵上的悲剧,至于这些悲伤的人和运命不好的受害者,对于所遭遇的悲剧的反应如何,要看他是那种性情的人,以及他原始忍受的力量怎样。逼迫可以显露一个人生性的软弱,正如一件不结实的衣裳,便在合缝处分裂。英雄有天生坚强的忍耐力。不幸的是,世上的人不能人人是英雄。

心理的注射治疗法

我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子。从小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以为我不久就会死。我知道这完全是心理作用,但是我没有能力压服这种思想。

我现在已经请了一个医生诊视,他在我胳臂上打了注射针。他说这种注射可以使神经安静。我已经打过了五针,但是感觉并无一点效验。现在我想晓得的便是:这种注射真能有益于我吗?医生说我需要十五针。还是枉费金钱和时间呢?如果你贡献我一点意见,真是不胜感激。

W.D.

医生所努力的,是要打倒一切买百灵药或假药的欺骗。如果不把这种工作完成,恐怕精神病者也会找精神病医生要一种百灵的精神注射疗治法。医生是为一种正当的目的而用注射;使病人感觉得这种治疗法是最强有力的。而那些庸医尤其爱用。

胳臂上打注射针去平静神经,共打十五针,每针照算付钱,这种治疗当然容易引起别人不信仰。这位病人实在是比医生要聪明坦白些,因为她晓得间常她的不快之感,是从小时就有的。

当然,她这种神经过敏是什么原因,是要由仔细检查她的病状和一生历史去决定的。原因查出之后,再寻找一种合法的治疗法去医治。如果以上的步骤不能做到,最好是将以前一切无用的治疗法赶快终止,而找一个对于神经素有研究的医生来医治。

说到骗子医生,虽则我们为那些受骗者可怜,而他们的行为又是医学的界的一种耻辱,但是他们的治术却是非常有趣的。不过这两方面的看法,也不尽然。一个人如果没有经过长期病痛,时常调换治法而毫无效果的痛苦,他不会懂得有些人为什么只要找到一线希望,便觉得这是值得一试的治疗法;甚至那些聪明人,生病的时候,都情愿去尝试一些愚蠢的治法希望病好。

原因便是因为很少的人能够忍受病痛,尤其是那种病症不清楚且复杂,使人烦恼气闷,身体不安适而想精神安适的病。他晓得他的病源,而他的神经过敏,使其情形更加复杂。这便是为什么许多病人当病已诊好之后,必须经过长期休养才能恢复原状的缘故。他们有时养成一种病态的习惯,再不会恢复到完全精神安适的状态。至于这些庸医,有些医术虽然不高明,人还诚实,有些则只管能骗人多少钱了。

要明白这一切,必须懂得费世彬博士(Dr.Fishbein)所谓的“医药骗术”,关于神经和心理方面的。注射二字使人听了,当然是起一种稀奇和神秘的感觉。一个人能够发明一种元素,注射在皮肤内,改变你的神经,消除你的惧怕,不可不谓聪明了;他对于这种注射不但非常内行,并且还知道必须要打十五针之后,金钱到了手里,才能见效。

这种注射,如果说是用注射器在皮肤上打的注射,不如说是一种心理催眠还好些;至于说到它的功效——不能完全说没有,有时也能见效的——其见效便是因为催眠的功效。催眠可以说便是一种心理的注射。

伪医的治法能引人听闻的,既多且奇。有些都是从前代相传下来的,如磁力学或天文学,有些是根据于古代医学知识的奇怪理论,还有一些完全是挑战性质去诋毁现在的医药方法,以为过偏于唯物论,或太不自然。

最大的一种骗法,便是仿效着用科学的方法去维持医学的理论(实际上可说是游戏论文);因此,如专卖的药,便直接大登其广告,说这种药是一位尚不知名的最好的医生最新发明的,其所以未为医学界所公认,是因为一种同业的妒忌的缘故;但是他出于慈善的动机,情愿将他的发明贡献给能够有钱买得起药的受苦的病人。这种药品可以说是一种“心理注射”。

他们有各种最新医药治疗器具如电气的、磁石的、注射的、震摇的、化学的、两极等器具,他们还有证明书,冗长的鼓吹文章,各处来的颂德信件,各种资格学位,以及各种奖章等等。反之,如果没有这种种的排场,而只有几句简单的告诫、鼓励、解释,则似乎太简单,太易于了解,不足以当专家了。

然而在现代文明进化的时代,以为一般人容易被医药所欺骗,似乎不会有了。他们的确也不会,不过是因为他们过于失望而跌入陷阱里。这种种虚伪的罗网,在生理和心理的医药中,好像寄生虫一样,蓬勃地发育起来。

家庭心理学

我非常喜欢读你的杂志,好久我就希望你能指导我。我现在二十八岁,在一九一九年我十九岁的时候结了婚,那时妇女中玩纸牌和吸烟的还很少。我有两个女儿,我也很满意我的家庭。最近我们从城市里搬到郊外去住,但是我发觉了这些郊外的人,完全与我气味不相投。当我自己不能与这种新环境同化,而又看见我的丈夫与他们非常合得来,能照着他们的方法行事,我便决心写信给你求你的帮助。有时我觉得恐怕我离开家里,还可以快乐一点,因为我在这种环境之下,非常沉闷;我也喜欢请朋友吃饭、听音乐、看戏、看电影等等,但是不喜欢爵士音乐和纸牌。我对于无论什么事情的记忆力都非常好,但是不会记纸牌;因为我不能玩这些东西,所以我不能和这些人混在一处。对于我的女儿看医药方面的东西(我会经常请过乳娘带他们——但是祖父母待她太严厉)——到现在我也感觉得和他们合不来了。

E.G.

许多信都提起了这个问题:心理学家是否有助于解决家庭的纠纷,这封便是其中之一。教会和国家对于这种家庭问题是负了一部分责任的,他们将男女结合成夫妻,假如夫妻不能快乐的同居,他们又规定了在如何情形之下何时夫妻可以分离。

但是一个人如何与另一个人不相合,是一种极端个人的问题,没有那一种片面的法律可以给以一种完满的解决。我们虽然有家事纠纷法庭和教会来解释劝导家庭间的冲突,然而各人的嗜好、脾气、思想、习惯之不同,无论是心理学、社会学,或其他所谓“学”,所定的公式律法,都难为他们解决。

的确,现代的心理学,不但发觉了人生的冲突是仅在神经系统内起毛病,并且这种冲突也是人生成功的途径上的障碍物。一个人在冲突环境之下,生活当然不能快乐美满,冲突是包括各种不相容的情形,自压迫恐怖以至于反抗背叛,其中还有种种的不融洽、不相合,以及两人之间之连声渐渐稀疏分离。

现在没有一种科学可以为婚姻定出一种规律和公式,或是伴侣式的,或是“至死不分离”,能够使两人自始相融洽。心理学家顶好不要以为自己对于爱情的冲突,有什么确实可主张的办法,或是有什么方式可以苏醒已死的情绪,或是能够回避家庭关系的种种危险。

虽则我们这样小心的理由很充足而显明,不过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只有对于发生问题的家庭详细状况熟悉的人,才能提出适当的解决办法。如果不然,则冒险来主张的人好像一个政治家,自己相信在某次大会时讲了一篇很好的演说;然后他问一个“朋友会”的朋友对于他的演讲觉得怎样,那个朋友回答说:“是的,朋友,你的演讲很好,但是比你聪明的人会讲得更好,如果更聪明的人就会不肯开口讲了。”

大半的家庭问题,都是如此。像上述的这个问题,不论其结果如何不幸,而其冲突的范围实在是很有限的。我们对于夫妻二人,不能给他们一个指南针或是地图,便可使他们在茫茫的大海中,安然前进。多用智慧,并互相忍耐,是老生常谈,不过现在还没有发明更好的工具。我们不能希望心理学有万能的指导,能够解决结婚的一切困难问题。常识、好的判断力、智慧,以及人类彼此往来关系中种种适当的应付,都是维持良好家庭关系所不可少的。在个人或夫妻关系的种种困难问题中,古谚所谓“自知”(Knowthyself)现在可扩为“自思”(AviseThyself)。

下意识与习惯

我记得在某书上看见过一句话(大概是StanleyHall的著作中),说是我们在冬天可以学游泳,夏天可以学滑冰;我们的习惯,是在平时未用的时候学来的。所以到冬天的时候,我们不会忘记是如何滑冰的。但是我不知这种原则,究竟对到如何程度?我是一个私立幼稚园的园长。如果我长期不断的训练儿童,直到正当的习惯养成了,我不知这种培养习惯的方法,是否可得到最好的效果。这种长期的训练,是否可使习惯栽培在下意识里呢?这问题的真理究竟怎样呢?我们是否可以由下意识学习呢?

一个办幼稚园者

这是一个范围颇大的问题。第一所谓下意识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我们并不是有两个心——一个有意识的心,一个下意识的心——正如有些心理学家的理论。不过我们心的组织,一部分的知识是由故意有意识而来的,一部分是由下意识不知不觉而来的。这两者之中没有严格的界限,人的行为有些是属于此,有些是属于彼。

这问题的实际方面,是怎样利用这种关系来培养我们的习惯。稳当一点说:无论什么东西,总是要经过一点努力才能学得的。自然不会让我们以无易有。没有人可以希望某天早晨起来忽然会弹小提琴,或是缝衣,或是开汽车,或是打字。有些人以为如果在学生半梦半醒的状态教他们一些知识,他们便会把知识存留在下意识里。这实在是一种妄想。

实在的情形,是有时我们太费力,太不值得了。有时你想一个名字,总是记不起来;而你不去记的时候,却忽然记起来。这是因为脑筋需要休息;你一晚想不起的东西,第二天早晨却毫不费力忽然想出来了。但这必是年纪很大的人,有过许多经验而心智组织很复杂的。

至于儿童,一切都是很简单的。他们培养习惯的原则,最好是经过学习;我们还不能切实证明,知识是可以灌注在下意识里面的。不过我们晓得在儿童精神充足的状态,经过稍许的努力来练习,比较他们在疲倦厌倦的状态之下,不断地努力练习,效果还要好些。

努力继续不断的时候,有一种成效渐减性的定律。同时对于遗忘方面,也有一种遗忘渐减性的定律。在学习后接着最初的几分钟和几点钟,遗忘得最多,自此以后,则一天或一星期都没有什么分别了。

上述关于滑冰或游泳的事实,是因为你以为不用而会遗忘的预算得太过度了。一年之后,与一月之后,你所遗忘的没有什么大区别;但是一年的时期比一个月要长多了,于是你误以为你获得了什么东西,好像存在下意识的银行里所得的利息一样。实在的情形,是长期的不用,并没有遗失你所想象的那么多。

第二点是指导儿童努力的技术也有关。儿童的情绪是非常敏锐,容易因失败而灰心或不知所措。教小孩子像西部牧牛者抛继子,有两点重要的地方,这两点也是可以说继子是很吸引人的,抛会了很好玩。但是把衣服脱下折好是一种不适当的开始,所以必须养成一种不同的习惯。你必须引起他们的兴趣,使他们乐于开始。

我晓得这位办幼稚园者心中的意思,是指着另一种不同的比较关于个人的习惯,如使孩子们服从,按时做应做的事等。但是要养成这种习惯,必定是遭儿童反抗的,而反抗是养成习惯最大的阻碍。如果不遭反抗,而得着他们的赞同,则结果必很顺利。做教师的艺术,是要能回避学生的对抗。

反抗是产生于其他的习惯,天生的好恶,以及自主的欲望。所以无论做何事最容易,最自然,最满意的方法,是要能养成的习惯,进行顺利,而达到此种目的是要一种比较能合乎心意的习惯。有些教小提琴的,最初一定要指正放琴的地方,以及拉弦的姿势;另有些教师则只要近乎正当的姿势,等到琴学得有味些再渐渐地改正。大半的学生,用渐次改正的方法,似乎成效要好些。学习就是重新不断的学习,培养习惯也不能例外。

社交中的胆怯

我是一个十九岁的女速记员。我长得很好看,很聪明,工作做得非常之好。凡与我接近的人都喜欢我,不过我有一件我自己不明白的事,一件很烦恼的事;如果我得不着帮助,将来一定有很不好的结果。以下所说的便是:

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了一个我所熟悉的人,不过好久没有会过面了,在第一次相会的时候,我似乎为自己的神经所镇服,心里好像刺着,使我不知应当对他说什么话,常常所说的都是一些不适当的话,然而同时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我和人谈过几分钟之后,便可以完全恢复常态,甚至还可以和人开玩笑;但是在开始的几分钟却是非常窘迫。而且这种窘迫还从身体上表现出来,面部发生战栗(尤其是当我笑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退落的感觉。有时候当别人介绍我见一个生人或我自己去见一个生人时,我觉得很自然,但另有些时则这种窘迫露到表面上来。我觉得我对于某种人的这种反应尤其容易。譬如我对于我的上司,便是常常感觉胆怯气馁的,假如他和我谈论意外发生的事情,或关于公事,我便会感觉心内沉落,面部战栗因为这个缘故,我不喜欢去拜访朋友,而且常时惧怕这种窖迫表现到面部来,使别人奇怪。这种窖迫使我变得非常胆小。

我在近两年中,因为这个缘故,痛苦非常。我常常和自己斗争,警告自己设法自禁,假如我再像这样做,我便不知我应当如何了;但是这都没有用处,这种窘迫完全不受我的管束,我自己实在无能禁止。我曾跑到医生那里去检验过,但是他们都说,没有别的毛病,不过是神经的组织感觉过敏而已。不过无论神经的组织如何,我是总想能得到一种诊救的办法。我不能懂得这是什么缘故,我常常似乎是在一种云雾之下过生活,有这种毛病在心里,我不能够快乐。我想你或许会说这是一种遗传的自贱的意结,不过我不懂为什么我家中只有我一人是如此;不过无论这是什么毛病,这总是使我感觉精神痛苦的。有什么我可以做得到的,解救这种精神痛苦的方法呢?这种毛病是什么意义呢?我能有诊救吗?还是要终身感受这种痛苦呢?我实在是烦恼得很,假使你有方法可以诊救我时,我真不知如何感激你。

一个烦恼者

这封信可以代表许多有同样病征,但是不能或是无胆量发表出来的。烦恼的人很多,这位写信者只是属于这大群中之一类——所谓“社交胆怯者”——这类在社交中以及社会之外是很多的。

我在前几章好几处说过,一切神经衰弱的人,都可以分为归于神经衰弱症和歇斯底里(Hysteria)两大类。前者含有惧怕的成分,后者含有发怒的成分;那便是说,惧怕是前者最重要的因素,发怒是后者最重要的因素。后来两种因素混淆,以致有些病状之中,两种特性都有。依另一种关系说,他们可以分为退避者与急进者。烦恼的人是属于退避者。

社交胆小便是退避者的一种自然反应,在青年初次社交的时候,这便是一种很显明的病征。退避者也和普通人一样,希望能给人一种好的印象,但是因为惧怕的情绪所主持,以致不能办到。因此,当遇着不可避免的社交时,在起始的几分钟,便感觉一种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痛苦。有些人的痛苦,有时便从面部表现出来,如喉部的战栗,面部肌肉的抽颤,心情沉落的感觉,红脸、怪样、假笑、出冷汗等等。一种情绪的感觉可以引起肌肉、血液、内分泌等发生变化。

这一切的病状,因为无大关系,都可以不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而神经不一定把它表现出来。在一个位置比自己较高的人,或是一个重要人物的面前,我们尤其容易胆怯失措。我听说有一个少年人,在别的事上非常勇敢的,在英国皇太子面前却吓昏了。退避者总是把事情挂念在心,以致他这种心情不安定渐渐养成了一种自贱的意结。“烦恼者”把自己的病情看得非常严重,其实她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社交胆怯。她把她的不安迫成一种悲剧。

世上有许多人的病情与她一样,有许多还比她厉害。她还只仅仅惧怕拜访别人,我知道有一个人只要室内有三四个生人,她便不敢进去;到戏院里去时,只敢在星期三白天里,坐在近太平门不甚拥挤的一角上。还有一个人,非要单独一人的时候,才能工作。

患社交胆怯的人是不易矫正的,然而却容易去鼓励他;不过你还是要告诉他,这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求解救。他们并非真正的胆怯者;他们常常能对付很严重的事。我知道有一个患这种毛病最厉害的一个青年,在欧战时,非常会打仗,但是解甲归来之后,做了一个教师,因为怕见学生和同学,只好不干了。对付枪炮不是一种社会环境,所以比做教师还容易。

“烦恼者”在社交胆怯者中还算较好的,因为她能用信表白出来。她并没有夸张,也并没有形容过分,虽则“痛苦”、“地狱”等都是强烈的形容句。她所表现的这些特征都是真确的,而她的悲哀也是真的,因为一方面她能够而且很想做一个比较大胆的人,但是一方面过着阻碍不能实现,以致两方冲突。她感觉她不能与常人为伍,然而她知道,假使她神经所致的胆怯失措能够打破,她也是和常人一样的。

当然,这些行病是可以除去的,不过不是一时都能除去,至少要在几次努力之后,才能解除。她对于环境应当每次加劲的泰然置之,态度安闲,然后她这种胆怯的表现,只是在常态的生活中,很少的发生。但是这一切都需要奋斗的,而且常常是一种阻力很大的奋斗,患社交胆怯的人,对于旁人视为毫不费力的事,他们却须鼓着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如何胜过惧怕

我现在患着神经衰弱症,这一部分是由于我心理态度的缘故。我是一个心情很忧闷的人,时常很容易沉闷。在这种时候,我便回避朋友或是娱乐。自从我受这种神经上的痛苦之后,我总是怕我独自一人在家或其他处,或是独自一人出外。我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便使我胆怯,我的神经不由自主的晕眩不安。这就使我非常之忧郁不宁。可否请你指教我如何胜过这种态度,并使我的神经宁静。

L.F.

如果在我桌上堆着这许多信,对于惧怕诉苦的,足以代表古往今来对于惧怕破坏人生幸福的普遍性,那么,我们每日对于上帝的祈祷应当这样修改:“拯救我们脱离惧怕,救赎我们不要恐怖。”或者我们对于库尔(Coue)的谚语可以这样修改:“一天一天我的惧怕战栗逐渐减少。”

我选的这封信,是关于这方面我收到的许多信件中最简赅的一封。那班容易为恐怖所围困,以致限制他的自由,改变他的人生观,牵制他的精神安适,这封信可说直接指出其毛病的根源了。一种惧怕,原来是在某种实际情形之下——如从高处下望——而造成的一种神经不安。至于预料某种灾害而感觉忧虑不安,则可说是恐怖了(这大半是偏于想象的)。惧怕和恐怖的界限也是不甚清楚的。它是同属于一个大家庭,虽则在诊治方面各个的药方不同。

惧怕原始于婴孩时代,婴孩时代的惧怕是简单的。他们不用想象,他们只生活于实现。如果把他们所倚赖的东西移去时,则他们感觉得不安。如果他们是在黑暗中或见了生人而感觉不安,则他的惧怕近乎恐怖了。大半的小孩都是惧怕黑夜的,而且也易于受惊吓,所以我们对于婴孩应当很早就训练他们不要惧怕。许多患着恐怖症的成年人,大都是小时过于受惊吓的,因为过度的惊吓非常之震撼神经。如果增加自制的能力,儿童可以胜过惧怕。惧怕最初根源,是在儿童时的心理。

惧怕的第二个根源是疲乏。胆怯是困乏一部分的表现。疲倦的时候,我们大都容易惧怕。休息饱食之后,便可增加勇气。刺激的药品也可以鼓勇气,正如忧虑时可用一种催眠的药品使人宁静。要减少惧怕,就先要免除疲乏。但是无论如何不可因着某种惧怕的缘故而怕疲倦,如此,则你赶走了一种惧怕,又放人一种惧怕了。

疲乏另一种结果便是沉闷。当你郁闷时你便默想,默想时你便回避伴侣。这类的人都是如此,因之造成这种实际情况——怕孤独,怕独自出外,总是想依赖别人。

像L.F.这位惧怕者,可说是简单惧怕者的一个代表,不过他惧怕的程度还很轻微。救济的办法,第一是要有充分的休息,使你的身体舒适。什么时候病态最烈呢?早晨吗?你的职业可以解救一部分吗?你是否需要换一个环境呢?你能否有好友伴着你出去游历,最好是海上航行,因为航海宁静而能鼓舞精神。你是否有什么家庭的情况使你不安呢?你有经济上的忧虑吗?如果有什么好消息可以打散你的郁闷吗?是否你所喜欢的朋友来时能使你高兴,不喜欢的朋友来时就使你沉闷?你被忧虑所袭击,是一来几天呢?还是几星期呢?

在郁闷时你应当休息,高兴时应当寻求刺激娱乐。你应当像这样想着:你已经有过了郁闷,现在已经胜过了。如果每次你能晓得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严重,那么,第二次来时你便能较有勇气对付了。这种病症不是马上一时可以治好的,必须逐渐的宁静,逐渐增加能力以赶走恐怖。

不可工作紧张!应当时常休息,不可有病态的习气。不要以为你自己是神经质的,要觉得和别人一样,不过略微偏于这方面一点。只能略微依赖别人一点。要渐渐自己站立起来。有许多别的人胜过了你这种毛病,所以你也是能够的。

心理病

许久以前,我曾去检验了一切体格,但是医生说我身体上并无疾病或缺憾,不过是神经组织感觉过敏而已。偶尔有一种紧张的痛苦,全脑也有一种混乱迟钝的感觉,使我不能有注意力去对付工作和日常事务。因为我要医治以上的病状,便到一个骨科医生那里受诊治,现在紧张的感觉虽然医治好了,但是在后脑又发生了一个新的疼痛。

我现在想请你为我介绍一位头盖骨专家,问问他我现在的这种医治法是否有益,因为我自己实在不大满意他们的治法;常常在一种病状好了之后,别的病状又出来了。

O.W.S.

你相信一种胃部的神经过敏是想象而来的吗?因为我经过了一次极详细的身体检验,并无身体的疾病,不过我对胃部不断的战栗感觉,感觉非常痛苦,使我的心灵也变得脆弱了。我一个人单独的时候,总是莫名的恐惧,但是如果有人做伴便不觉得怎样;我相信这种恐惧当然是由胃部的神经过敏发生的。

W.N.

我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少妇。我在儿童时代是很可怜的,因为我父母为着生活的压迫,很少能留心看护我,从性情上说,他们还不适合于教养小孩。

我中学毕业时的成绩,是得到褒荣的,还得了一笔奖学金,进过两年大学。我相信我近年来得了一种所谓自卑的意结的毛病,因为我总是不快乐,又不能交到一个合意的朋友。

我近来时常容易伤风;加之在几年前我曾经从电车上跌下来一次(我相信这两者便是起病的原因),以致神经过敏,变为有精神不适的人。我这种病已经发生了九年,问过很多医生。现在我种着某种细菌,为的是要解除肠胃中毒的疾病的。

我还患着歇斯底里,虽则已经经过精神病专家的查验,但是无多少帮助。我眼内的肌肉也有毛病,加之我的眼睛非常近视而散光。我相信这恐怕也是使我起病的原因。有人劝我将眼肉的肌肉开刀,有些人说不可开刀,所以我不知应当听那一方面的话。我感觉得家庭环境是我致病的最大原因,因为我有一个很怪癖的父亲。

B.A.

神经过敏是由想象而来的吗?我的回答便是,假如你心理上已有疾病,这种疾病便会在你身体最弱的部分进攻;大概你是有消化不良的毛病,所以便成了胃部的神经过敏。假如你有脑筋痛的趋势,你便真的得一种紧张的感觉,假如一个骨科医生给你治好了(或者是你觉得他治好的),但是别的地方又发生了疼痛,于是你又想去问一个头盖骨专家,因为“常常在一种病状好了之后,又发生别的病状和疼痛”。

这一切的办法,实在是很蠢的,因为这样使一切疾病都集中在心灵上;既然有许多人对于自己的疾病,有这种错误的观念,则许多医生可以利用病人的这种弱点,大收其余利。

第三封信所说的精神病状,又与前两封不同。既然我们知道有许多精神上的冲突,如家庭冲突、自卑的意结、受震惊、失望等,都与身体的疾病有关,而同时有一些身体上的疾病,如流行性感冒,从电车上跌下来,肠胃的疾病,近视眼等等,将两方面凑合起来,便成为一个很可怜的故事了。这一切内体的不幸,当然都是能加重身体的疾病的;不过疾病真正重要的来源,却都不是在此,而是一种感觉以为心灵有病的趋势。用理智的头脑去看待自己的疾病便是得到精神安适最好的方法。

从前这种病称为忧郁症,这是一个可怕的病名,而法国人称之为想象病,其实这是不对的,实际上这种病便是对于健康的一种错误观念,精神卫生便是要领导人民对于健康有一种正当的态度。上面信中所说的什么“胃部战栗的感觉”,“头部混乱迟钝的感觉”,“自卑的意结”,“怪癖的父亲”等等,都要从脑筋里赶出去。

虽然这些病状不能完全除去,但总应当驱除到相当程度,而以正当的健康观念去补缺。良好医药治疗,也是有益的,如果时时换医生,便会有损有益。一个聪明的医生(不论他自己是如何称呼自己),必是用各种方法引导病人对于自己的疾病,有一种正当的观念。他先是要消除他们心理方面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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