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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乌木之刃对于鹦的支配强度会因为时间和事件的缘故而稍稍减弱。而在那个时候,往日的记忆便会从灵魂的最深处浮出来。让她沉浸入甜蜜的梦。
【安切……】
鹦在第一次看见安切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微凉的清晨。天上下着细细的雨,刮着不紧不弱的风。鹦在十分钟前才斩杀掉一对伪装成磨坊夫妇的吸血鬼。身上浸染着铁的味道,裙角挂上了血的斑点。
那时候她正在溪水中清洗着匕首上的血渍。晨光映照下,钢铁的锋刃映出了陌生的光。
“新加入的成员吗?我不认得你。”
年轻的幻术师头也不回,向着身后那突兀出现的青年问道。
“但我认得你。”青年用柔和礼貌的声音回答着,他的那双眼睛如同捕猎的蛇一般地盯着鹦的后颈。“我认识兄弟会绝大多数的人……或者非人。”
鹦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丝毫不含杂质的敌意了。
无论是被她》顶>点》小说 杀死的人,又或者即将被她杀死的人。他们最终流露出来的情感都像是女巫的坩埚一般混沌不堪。而不像是这样,纯粹,直接,像是天然的红宝石一般精致。
但却又这样矛盾。
他和她是遵循同一条道路的。
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害她。
“那么,你是谁?”她看向他,美丽的瞳眸中倒映出一个英俊的人影。
“安切·瑞普。”黑发的青年回答道:“我是来接应你的。幻术师。”
安切·瑞普。在新的帝国特务锐眼鹰接手帝国内务之前,瑞普这个姓氏曾经是无数阴影行者的噩梦。
没想到,这个家族的末裔却成为了他和他的先祖们曾经费尽心力剿杀的一员。
一名阴影行者。
一名黑暗兄弟会的刺客。
这可真是……令人相当的好奇呐。
鹦看着他,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浅笑。她将洗净的匕首收回鞘内,站起来轻轻转了个身。
“那么,你就在前面带路。”
青年刺客随即欠身,将她指引至归去的方向。“如你所愿,我的女士。”
………………
好奇心,是再毒不过的**,无论是年轻还是衰老,是富贵还是贫穷,美丽抑或丑陋,健康还是病弱。一旦服下这样的毒,便再也没有解救的机会。只能够这样渐渐地,渐渐地,迷失在困惑于满足的深渊之中。
这道理人尽皆知。但却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何时何地,总有无数人或者非人,前仆后继,为了满足心中的好奇而陷入那不可捉摸的境地之中。
鹦就是其中的一员。
她想了解他,她想了解他的一切。
他的信念,他的思想,他的爱好,他的习惯,鹦全都想要知道。而随着这求知的不断深入,这些举措也反过来影响着她自身。她开始怜悯安切的命运,赞叹安切的坚韧,而对于安切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与野心,她也逐渐有了欣赏的态度。
终于,等到某天鹦突然发现自己开始专注于烹饪和打扮的时候。在意安切的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者声音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变回过去的样子了。
【既然无法逃离,那么就作为归宿。】那个时候,鹦是这么想的。
于是她开始尾随安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任务都尽可能地核安切组队,即使做不到,也会偷偷地跟着。即使安切再怎么表现出他对鹦的厌烦和疏远,她依旧如故。
刺客总有一天会被人抓住,会被杀死。
鹦不想让自己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还留有遗憾。
但是安切却死在了雪漫的神庙里。在身受重伤的时候被一个叫做爱丽丝的西罗帝尔女人拖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然后被龙火灼烧成了灰烬。
而那个女人却拿着本应属于安切的乌木之刃斩杀了巨龙!
爱丽丝。
鹦深恨着这个名字,深恨着有着这个名字的人。
她怎么能够夺走安切的剑?她怎么能够夺走那本应属于安切的荣耀?她怎么能够……将安切从鹦的身边夺走!?
这是血仇,只有一方彻底死亡才能够结束。
所以,鹦要报复。
而她也确实几乎就要成功了。
数方势力在洛里斯泰德为爱丽丝布下了天衣无缝的杀局。而她更是用幻术间接骗走了爱丽丝手上的乌木之刃。
这一切本应很顺利。鹦完全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人能够从那样致命的陷阱中活下来——昂贵稀缺的**,消弱魔力的食物,足以贯穿巨龙鳞片的乌木弩箭,以及数十名中高阶刺客,和数以百计的精锐氏族武士——这其中任何一样都能够轻易地将她杀死。
但是爱丽丝,那个怪物,那个不应该存在于人世间的异种却活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杀死了洛里斯泰德几乎所有的人!
【西帝斯啊,那是人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这样的敌人,真的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幻术师打倒么?】
鹦陷入了绝望。而在这绝望之中,她背叛了兄弟会,拿起了乌木之刃。
【哪怕背叛也好。】
【哪怕堕落也好。】
【哪怕要用这双手,亲自将那些信任着自己的同伴葬献祭给乌木之刃也好。】
【只要能够杀死她,杀死那个女人,杀死那个名为爱丽丝的怪物,哪怕沦落到再怎样黑暗的境地,都在所不惜!】
她是如此深切地渴求着乌木之刃的力量。而乌木之刃也以同样的热情回报了她。魔神之力充盈在她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的舌头没感觉了,她的鼻子也闻不到了气味,甚至就连身体的支配权也越来越少。但她的力量,却与日俱增。
【倘若继续下去的话,在我被彻底同化之前,一定能够打败她。】在意识的海洋里,鹦一次又一次地向着乌木之刃问道。
【是的,你的愿望必定能够达成。】乌木之刃一次又一次地回馈给了她相同的答案。
于是她便满意地点点头,让自己沉入意识之海的更深处。在那里,有着她所向往和渴望的美妙的梦。
她梦见自己和安切在玛拉的见证下成为了夫妻。然后两人一起逃离了兄弟会,在某个安全且幽静的地方匿名隐居,没有任何刺客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能够找到他们。她还给安切生了三个孩子,一个个都像是他们的父亲一样强壮。而等到下雨的时候,孩子们便会绕着他们的膝盖,缠着鹦和安切要听他们年轻时候的冒险故事……
鹦突然被耀眼的白光惊醒。
身体的各个地方都传来剧痛,肩膀,腿,腹部,背上,没有一处地方不被极度的痛苦所覆盖。而最痛的部位,在她的胸口。
米妮的水银剑贯穿了她的心脏,将她钉在了墙上。
而乌木之刃已经和她的断臂一同跌落了尘埃之中。
“你失败了,刺客。”面前的女人握着水银剑的剑柄,轻松地说道。
而破碎的记忆也随之出现在鹦的脑海。
没错,她失败了。
无论是力量,意志,技巧,还是体力,魔力,反应力,恢复力。回复全盛状态的米妮都强过她不止一筹。而这样的战斗,又怎么可能会出现任何意外?
她也就凭借着乌木之刃赋予的速度多跑了几步罢了。
而现在,乌木之刃已经连同她的手一起被斩下。她那凭借魔神之力而获得的强化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当然,被乌木之刃侵蚀掉的五感也逐渐地恢复到了鹦的身上。
她的周围是宏大而破损的建筑,而在这建筑的角落,一些穿着白色袍子的人正试图将一些惊惶的民众保护在身后。地上散落着数十具尸体,有穿着祭祀袍的,有穿着古诺德盔甲的,也有着普通的民众。
【这里是……吉娜莱丝神庙?】
【那么,安切就是死在这里的吗?】
幻术师张开了嘴,口中却涌出了黑红色的血液。她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但仍处于僵硬中的舌头却妨碍了她。即使以米妮的听力,也只能够听见模糊的几个字。
“谢……谢……”
鹦的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她的双眼看向了神庙中有着隐蔽火烧痕迹的某处。头一歪,便断了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米妮抽回水银剑,任由鹦的残躯滚落到地上。这家伙在前几天还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样追着她砍。而现在却露出这幅表情。
【不知所谓。难道她的脑子被乌木之刃烧坏了?】
她随即飞起一脚,将幻术师的尸体踢到了鹦所看着的那一处建筑里。既然这家伙那么喜欢那个地方。那就在那里呆个够。
她在地上轻轻跺了一脚,乌木之刃便在细微的震波下弹起,剑刃向下,剑柄正好落入米妮的掌心。
她在剑脊上一弹,清脆的颤鸣声便传遍了整座神庙。
“真是好剑。”米妮满意地赞叹道,她随即将事先准备好的剑带打开,将乌木之刃背在身后。
【露西亚的印记就在附近,不过,这里还算安全。在最后一件事完成之前还是让她先呆在这。】
现在,金属支配的魔法已经补全,乌木之刃也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所有的剑技也都融会贯通。而龙吼则是一开始就烂熟于心的。
也就是说,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突然间,米妮身后传来了少女的呼喊声。
“爱丽丝姐姐!请等一下!”
提着裙角跑过来的少女赤着脚,身上穿着一件高阶的祭祀袍,颈部挂带上还有一颗红宝石一摇一晃。她的脸色苍白,却因为剧烈运动泛起了病态的红晕。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些年长的祭祀露出了一副挣扎的样子,想要拦住她,但却最终也没敢动手。
也是。
毕竟在米妮和鹦的战场转移到神庙之前,他们正在和叛乱的氏族武士激烈交战。哪里会想得到打了一半会有人过来把他们的房子都拆了呢?稍微被震慑住也很正常,没看见那些还活着的氏族武士都悄悄溜走了么。
但米妮可没兴趣搭理他们。
“露比。”她看着面前的少女,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想说什么吗?”
“救救雪漫!就像是杀死那头龙一样。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做得到的!”年轻的辅祭焦急地说道,她拉住米妮的一脚,轻轻地扯动着。
米妮不着痕迹地把她的手拂开。
【拯救雪漫?就算爱丽丝有立场做这件事……但是与我何干?我可是那头被干掉的龙!】
她转过身,淡淡地说道:“嗯,我是要去一趟龙霄宫呢。”
在她视线的尽头,那雄伟的宫殿正熠熠发光。
【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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