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爸妈的这个动作,我脑海里一些不曾用过的记忆不由自主的就跳了出来。摆手舞是土家族古老的传统舞蹈,主要流传在鄂、湘、渝交界的酉水河流域。摆手舞它分大摆手和小摆手两种。小摆手,土家语叫“Sevbax(社巴)”,大摆手,土家语称为“Yevtixhhex(叶梯黑)”。
我之所以会对摆手舞有记忆,是因为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一年我们学校举办了一届社巴节。而社巴,就是土家族对摆手舞的一种称呼。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学校举行过大大小小的庆典,但是我却独独对这个社巴节记忆深刻,原因就是我那从不出远门,或者说几乎不出村子的爸妈,在那一年,竟然不辞辛苦的去了我们学校参加了那届社巴节。
也正是因为我父母的缘故,所以我还特地去查过相关的资料。只不过那个时候了解的不多,等到了大学,才陆陆续续的看过一些有关摆手舞的记录。不过我的专业并不是研究这个,因此也就是当做课外阅读看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记得。
张哈子很是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讲,你哈晓得摆手舞?
我讲,以前到图书馆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张哈子这一次很肯定的点头讲,少看小说多看书,这个哈是没错滴。那你晓得跳摆手舞滴目的是么子不?
我讲,书上写的是服务于祭祀、祈祷活动,祭祀对象除八部大神外,大部分祭土司王(古时候土家族苗族的一个独立政权,具体的可以百度)。
张哈子讲,放你屋滴狗屁!摆手舞的确是用于祭祀,但不是跳给你所谓滴八部大神看滴,而是跳给鬼看滴!主要目的也不是你讲滴祈祷,而是祈禳!
听到张哈子的话,我很是吃惊,这和我看到的记载完全不一样。但是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因为我晓得,我所能看到的,和他们匠人圈子里面的,肯定是不一样的。至于哪一个更加真实,我宁愿相信张哈子的解释。这不是对于张哈子的盲目相信,而是从他以前对历史的各种解释,让我不得不去相信他。
张哈子看到我一脸懵逼滴样子,继续问我,你晓得摆手舞一般到那个地方跳不?
我讲,书上写的是摆手舞一般都有专门的地方跳,而这个地方,就叫做摆手堂。我记得好像到我们县里不远,就有一个村子,里面现在都哈有摆手堂。
张哈子点头讲,摆手堂,讲白老,就是鬼堂。他们到摆手堂前面跳摆手舞,就是跳给鬼看滴。
我讲,不是又阴戏跳给鬼看迈,啷个哈有一个摆手舞?
张哈子讲,阴戏是招鬼,摆手舞是求鬼。
他晓得我听不懂,于是继续讲,阴戏是把阴人召集起来。但是摆手舞就不一样老,他们是为了求鬼。求什么呢?祈禳!也就是续命!
我讲,这是不是有点太扯了?人人都来祈禳,哪有那么多命给他们?
张哈子讲,不是给跳摆手舞滴人祈禳,而是给他们滴老大。
我讲,还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们赶紧学一下,去给凌绛祈禳。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你晓不晓得摆手舞祈禳滴条件是么子?讲得好听点儿是祈禳,讲得不好听就是拿自己滴命去给被祈禳滴那个人。一场摆手舞跳下来,跳舞滴要么累了个半死,要么很可能命都跳没老!所以你去看一哈,那些跳摆手舞滴,哪个不是年轻人?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况,好像还真的是这样。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我讲,现在也还有跳摆手舞滴,难道都是为了祈禳?
张哈子很是鄙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讲,现在电视里面也有啷个多滴鬼片和道士先生,你讲,他们是不是真滴?
张哈子的意思是,现在大多数能看到的摆手舞,都仅仅只是为了表演,而没有得到其中的精髓,也就不存在祈禳了。
我问,那我爸妈现在是表演还是真的在祈禳?
张哈子瞪了我一眼,干脆懒得回答。很显然,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明白,只不过我还抱有一丝幻想罢了。
我刚准备问张哈子接下来怎么办,就看到院子里的我爸妈刚好走完了三个圈然后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屋子里面走去。我还特地趴到墙头看了一眼我大伯那边,也是这样。
张哈子讲,不仅仅是你们屋,我下来滴时候,顺路看老好几屋人,他们都是这样。你也晓得法不责众这句话,这么多人都中招了,那个老不死滴肯定不敢乱来,所以你也莫担心,慢慢想办法。
我晓得这是张哈子在安慰我,但是我现在除了听他的话,还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张哈子问我凌绛现在到哪里,我指了指屋子,他就走了过去。我和陈先生紧随其后。张哈子进屋之后,一看到地面上的那七盏煤油灯,当时就后退一步,然后问陈先生,讲,陈憨货,你师傅哈教你这个东西老?你居然哈会七星祈禳?
陈先生很是无奈的笑了一声,然后讲,如果我讲我只点燃前四盏,剩下滴都是这个小娃娃点燃滴,你信不信?
张哈子看了我一眼,我正等着他夸我,讲出类似“从我当初到火车站看到你滴第一眼,我就晓得你不是池中物,果然,你现在已经牛逼到不行不行滴老”的话,但是我却等到的是,你讲是他点燃滴?你啷个不讲这个世界上没得阴人?
好吧,我再一次被张哈子辱了一把,但是我已经习惯了。
张哈子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仔细的盯着这七盏煤油灯看了一阵之后,讲,位置都哈可以,就是方向有点不大对。不过足够护到姓凌滴命老。
陈先生听到这话,眼睛放光,讲,张哈子,你晓得七星祈禳滴真正布局?
张哈子摇头讲,具体啷个布局我不晓得,不过你这七盏煤油灯的方向有点相冲,应该不是真的七星祈禳,最多算是一个形似。
听到张哈子这话,我再次对张哈子刮目相看,他仅仅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布局只是形似。我想,张哈子就是属于那种一辈子都被人崇拜以及追赶的对象,想要超越他,实在是太难了。
张哈子看了一眼凌绛,对陈先生讲,你应该晓得她是母煞老撒,那你应该晓得该啷个办老?
陈先生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讲,东西都准备好咯,就等你过来一起动手。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空荡荡的桌面上已经多了许许多多的匠人用具。难怪陈先生之前没有去吃午饭,原来并不是他真的不饿,而是在准备这些东西。
张哈子看了一眼,然后讲,少老一样,你去找一哈。
陈先生讲,少咯么子?
张哈子讲,这你都没发现,喊你陈憨货真滴没错。纸钱都没得,一会儿玩个屁?
陈先生疑惑的讲,纸钱不是可有可无么,难道你也要?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我是怕你到时候顶不住。少放屁,赶紧去找。
陈先生只好出门去了。我看见张哈子跟在他后面,把房门关好,然后贴在门上往外面看了好一阵,似乎是确定陈先生走远了之后,才转过身来一巴掌扇到我脑壳上,怒气冲冲的对我讲,你哈记得到我在张家村后山给你讲滴话不?
我看到张哈子这么生气,一下子就没得了脾气,讲,你讲了啷个多,指滴是哪句?
张哈子讲,你现在不仅招阴,更招匠人这句。
我讲,我记得到。
他讲,你记得到个卵!以后离陈憨货远点,更加不能让他晓得你以前用出国挂印封金滴事情,晓得不?
我晓得这是张哈子为我好,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还是答应了。
陈先生回来后,我才知道,处理凌绛的事情也要等到晚上,所以一整个下午,我们三个都守到屋子里-――有凌绛在,算是有一个先天空调。
我爸妈他们下午的时候照常起床起干农活,好像中午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一直到傍晚他们两个才回来,我们吃过晚饭后,刚收拾完,就有村民推开我家的院门进来,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而且,他们的眼睛,全部都是闭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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