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哈子一声大喊动手,他们三个人从不同的地方跑进坟地。
陈先生直接往前走到结有三尺神明印的乡亲们中间,一边掐着手指好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一边左看看,右看看。那些纸人婆婆带过来的小鸡,看到陈先生走进人群之后,一只只竟然全部停止在地面啄食,而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跪着的那个人。
我距离陈先生最近,可以听到他嘴里碎碎念的一些话。我零零碎碎的听到他说什么,三尺神明印借坤之力,颠乱阴阳,生门即为死门,艮七为生,坤八为死,八三四东一,七六二泽五……
陈先生掐指算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确定方向,走到我爸的面前,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和我爸一样的手印,然后以两根食指点其眉心,随后立即收回手印,回头看了一眼张哈子和刘桑祎。
当陈先生进入村民中的时候,张哈子和刘桑祎几乎是同时到达那两队纸人面前,刘桑祎伸手点指第一位纸人眉心,随后她双手迅速结成心火手印。当她手印结成,那些纸人双手迅速搭在前一个纸人的肩上,动作统一的就好像是排练过一样。
与此同时,在张哈子那边,也恰好完成了同样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两人各领着一队纸人,张哈子从爷爷的坟尾靠左前行,而刘桑祎则是从坟头的另一侧前进。他们都是沿着二十八位五体投地人的脚跟再往前走,每经过一人,便会在他的脚跟上放一枚铜钱,而一个纸人就会走过去背对着那人,然后站在那人的身后。并且纸人的双脚刚好会踩在铜钱之上,一只脚踩一半。
就这样,两人走完整个一圈,每一位趴在地上的壮汉身后都站了一个纸人。除此之外,他们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纸人。张哈子走到坟头,从我大伯身后走过,丢下一枚铜钱,那名纸人便站在了我大伯的身后,同样也是背对着的。
刘桑祎趁着这段时间,已经带着唯一的一个纸人从坟尾的位置走了过来,就在我还在思考她会把这个纸人给谁的时候,“铛”的一声,一枚铜钱出现在我的脚尖前,那名纸人亦步亦趋的走到我的面前,跟我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说实话,虽然已经看过很多纸人了,但是每次看到纸人,内心深处都还是有一丝丝的抗拒。特别是这样近距离的瞪眼睛,我心里更是有些发毛。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陈先生和刘桑祎都转头看着张哈子,显然是在等他的指令。
果然,张哈子点点头,大喊一声,破!
陈先生双手结的印迅速以相反的姿势解开,嘴里更是大喊一声,解!
站在我不远处的刘桑祎,则是低声娇喝了一声,堕!
三人的声音极其一致!就好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样。
我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纸人就好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大铁饼一样压到头上,整个骨架做成的身子发出一阵声响,然后变成了一个纸饼,只留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露在地面上,而那张脸上的那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似乎还在死死的盯着我。
陈先生一声“解”之后,我看见所有举着三尺神明印的村民们双手同时放下,跪在原地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而那些早就站在他们身前的小鸡仔们,顿时欢快的四散奔走,好像是在追逐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回头看了一眼纸人婆婆,见到她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在长源爷爷的陪同下回去了。
我不知道纸人婆婆和张哈子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张哈子在进村之后,就遭遇了纸人婆婆,而且他左下腹的那个伤口,还是纸人婆婆留下的。
可是既然张哈子刚进村就遭遇了纸人婆婆,为什么在找到我之后,却不对我说实话,非要说是自己摔跤呢?我一直以为张哈子是一个挺简单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他也没那么简单。
村民们陆陆续续醒来,他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惊呼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就是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去质问陈先生。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绝于耳,陈先生只能是一次次解释。可是很快,这样的势头就控制不住了,村民们看见那些还趴在地上的壮汉们,再一次坚定了要烧死我大伯的念头,开始朝着我大伯那边走去。
而这个时候,张哈子突然跪倒在我爷爷坟前,猛地一头磕在地上,随后仰天长啸,请先人就位!
这一声喝下,所有站在壮汉身后的纸人顿时躺下,全部一个不差的躺在那些壮汉的后背上面。而站在我大伯身后的那一位,则是学着我大伯的姿势,跪了下来,就连弯腰的姿势都学得惟妙惟肖,就好像他们两个之间放着一块镜子一样。
所有准备上去要烧死我大伯的村民们看见这一幕,顿时吓得不敢在往前半步——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己会动的纸人?
整个喧闹的坟地,在张哈子这一声长啸之后,瞬间变得宁静异常。就连那清风吹过草丛的声音,都能听到很清晰。
“砰”!
张哈子再一次磕头,额头使劲儿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然后张哈子立起身子,双手抱拳,冲着前面的虚空喊了一句,请先人转身!
“唰!”的一声,坟尾的一个纸人和他身下的那位壮汉瞬间调换了位置——纸人趴在了地上,而那位壮汉已经是仰躺在纸人背上。
“唰!”又是一声响,他旁边的那一人一纸人也掉了个个!
“唰!”
“唰!”
“唰!”
先后二十八声,所有壮汉都和纸人换了一个位置!唯独我大伯和那个纸人还没有发生调换。
张哈子跪着侧身,面对着我大伯和那纸人的侧面,躬身下拜,轻喊一声,请先人转身!
可是张哈子话说完,那纸人依旧是纹丝不动。
张哈子再拜了一次,喊了一声,可是还是毫无动静。
这边的壮汉们都已经醒了过来,他们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看到大家伙都在,便赶紧站起来去询问自己的家人了。那些妇女们看到自家的男人醒了过来,一阵痛哭流涕。人群中出现短暂的喧嚣,随即有归为沉寂,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盯在了我大伯那边。
张哈子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等到纸人转身,于是也不再跪着,而是站起来,走到那位跪着的纸人面前,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到纸人的脑袋上,然后抽出篾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是不是给你脸老?哈到我是一个外地人是不?我给你讲,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打你。给老子转身!
张哈子讲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篾刀抽到那个纸人的脸上,可即便如此,那纸人还是死死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着急的跑过去,问张哈子,为么子没有转身?
张哈子无奈地摇头讲,王家先人不愿意救你大伯。
我急忙问,那啷个办?
张哈子看了一眼月亮,讲,时间老不及老,先破地煞冲月,你大伯滴事,我事后再想办法。
说着,张哈子提着篾刀走到我爷爷那块倒立着的墓碑前,扬手一刀就劈在墓碑上,篾刀陷进墓碑三寸,我看见,在刀口那里,墓碑竟然流出红色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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