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哈子讲完话,就把我往外面一拉,让我站在那块石头的外面。
我知道张哈子是为我好,但是如果他讲的是真的,那么我必须要进去,因为我爸妈,我大伯他们都还在里面。更何况,村支书电话里还讲了乡亲们要烧死我屋大伯,我就更加义不容辞的要进去。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给张哈子,并且表示我一定要进村子。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就晓得你是这个犟脾气。你等哈,我先让两个小弟进去探哈子路。
讲完这话之后,我看见他从口袋里又取出两个巴掌大的纸人,就是在路上他扔的那种纸人一样。他先是用左手在右手掌里面的纸人身上虚空画了几笔,然后又用右手在左手掌的纸人身上虚空画了几笔,然后把双手合十,把两个纸人挨在一起,最里面念着,阳间有道阳人走,阴间有路阴人行,阳人不行阴间路,阴人莫走阳间道,去!
张哈子最后一个去字喊出口,就把手里的两个小纸人扔了出去。那两个小纸人在空中就分开,一左一右,往村子里面走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弄完这些之后,张哈子把背包往地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对我讲,你也莫紧张,坐一哈,等我小弟回来,看哈情况再讲。
我点头,然后学着他的方法也坐了下来。我问他,你刚刚在路上扔的纸人和这个纸人是一样的?
张哈子讲,差不多,不过哈是有些区别。之前在路上扔的那个小弟,不会走,就是站在路边上帮我观察情况滴。用你们大学生现在流行滴话来讲就是,相当于我在那个地方插了颗眼。这两个小弟呢,就好像是小兵,一是负责进去点灯,二是探路,看看哪条路可以走。
我没想到张哈子也能够这么跟进时代潮流,至少在打游戏这方面,我没有什么天赋,平时我也没有时间去玩,所以对这方面了解的很少,但是还是能听懂他讲的大概意思。
我问,有那些纸人帮忙,你岂不是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你当我是二娃千里眼啊?那个最多只能晓得从它面前经过滴东西是人还是鬼,其他滴一概不知,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我又问,你为么子一定要强调男女都分不出来这一点?
张哈子讲,因为我怕你用你那龌蹉滴思想乱想,把我想成一个用纸人小弟来偷窥女娃娃滴色鬼。
我讲,你这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哈子刚张嘴要反驳我,突然他转头朝向村子里面,眉毛都要拧到了一起。我听见他在轻声念叨,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之后,他没有继续数下去,而是开始收拾背包。这个时候,从村子里面的黑暗处,晃晃悠悠的走来一个白色的小纸人,是张哈子之前扔进去的。但是现在只有一个了,而且它还断了一条胳膊。
它刚走到村里村外交界的地方,就倒在地上,可是它似乎还想要挣扎着出来,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撑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能撑起来。就在张哈子准备伸手把他捡起来的时候,那个纸人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一样,嗖的一下蹿回了村子里,再也消失不见。张哈子的手还身在空中,眼睛看着村子里面,一动不动。
我问他,啷个了?
他这时才晃过神来讲,里面的脏东西,至少有五个,送进去的那个走阳间道滴小弟已经挂老,说明里面滴路,不是我们阳人可以走滴,你就死老这条心吧。更何况,连行阴间路滴小弟都被吸进去了,说明也不是阴人可以走滴。哼,不管是阳人阴人,貌似要被通杀。
说话滴时候,张哈子已经重新背好了背包,他这是准备离开了。他问我,你跟不跟我走?就你这个招阴滴体质,加上你身后跟到起滴那个家伙,如果你不到我旁边滴话,分分钟死翘翘。
我摇头讲,你走吧,我要进去找我爸妈。
张哈子讲,进去就是死,你确定要进去?
我点头,讲我必须要进去。
张哈子叹了一口气,喊我把背包背上,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死就死吧。俗话讲滴好,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背上背包,对他讲,你就不能讲点儿好听滴?
张哈子眯了我一眼,讲,难不成我哈要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懒得和他啰嗦,不过他能够出手帮我,我确实很感激。
我刚要往里走,张哈子却讲等哈子,然后他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瓷碗,拿出一个竹筒,竹筒里面装的有水,他讲是无根水(从竹叶上收集的露水),然后把水倒进瓷碗里,再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筷子,双手合十用两根大拇指支着筷子,轻声念叨一些我听不太清楚的话,之后就看到他双手一旋,以左手虎口夹着筷子,往水里面一插,最里面念了一个“立”字,松开手,那根筷子就稳稳当当的立在了水碗之中。
然后他又从背包里面取出来一盏马灯,就是农村里面以前经常用的那种大煤油灯,他拿出来之后,右手手腕轻轻一抖,马灯就被点亮了,发出幽幽的黄光。他把马灯放在水碗旁边,然后讲左手食指(属木)中指(属火)伸进马灯里面,拿出来的时候,竟然夹起了一朵小火苗,他反手就往我肩上一扔,我似乎都听见了“轰”的一声,感觉我肩上的火焰变大了。他朝我前后扔了三次,分别是两肩和头顶。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篾刀在马灯的周围划了几道浅浅的沟壑,样子很奇怪,但是看上去却有些规律,至于干什么用的,我没问,他也没说。
都弄好了之后,他把篾刀和马灯都交到我手里,对我讲,灯不灭,你身上滴明火不熄。这把刀有些年头老,岁数比我都哈大,我不晓得里面是么子情况,进去后,多小点儿心。——左脚先进。
我按照张哈子的话,一手拿着篾刀,一手提着马灯,和他一起抬起左脚,踏进了村子里。
往里面没走多远,就感觉到一阵阵寒意袭来,眼前的能见度也在下降,除了马灯这一点灯光,四周一片黑暗。好在我对村子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去我家的路。加上还有马灯照明,走起来更加方便。
张哈子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的还会伸手帮我拍一拍肩上的明火,我一边走一边对他讲,你看,村子里面除了比外面黑一些,也没得么子不对劲的地方嘛。
他没有讲话,只是走几步就会拍一拍我的肩膀。一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走了一小段路后,我总觉得他拍的是不是有点太勤了?
我试探性的问他,张哈子,是不是出么子事了?你拍这么勤快搞么子?
可是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话,依旧隔一会儿就伸手拍一拍我的肩膀。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是我还是没敢回头,因为担心会吹灭肩上的明火。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在进村之前张哈子讲过,只要我手里的马灯不熄,我肩上的明火就不会灭,既然我肩上的明火不灭,那他为么子还一直在拍?
难道他不是在把我的明火拍旺,而是想要拍熄!?
想到这里,我全身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往前走,然后稍稍侧过头,用余光去看我的肩,等到那只拍我肩的手再出现的时候,我看见,黑暗之中,一只没有手腕的手掌,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而这个时候,马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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