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面对战争,的确恐惧,也害怕,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不适应这个时代的残酷和冷漠。
他是和平年代长大的。
骤然之间面对生与死的战争,他的一切反应,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他也知道一点。
不能逃避。
生逢乱世,有时候是命。
既然是命,那就得去承受。
曹昂站在城头的垛口墙体之后,目光凝视城内外的战争,黄巾将士已经两次冲上城头,又两次被杀下去。
曹家子弟和夏侯家子弟的战斗力很强。
其他各家乡绅豪族的府兵也装备的不错。
城头上的战斗力,还是保持的很好的。
刀光剑影之中,鲜血淋漓,喊杀声之中,不断的有生命在凋零,一具一具的黄巾将士的尸体堕落在城墙之下。
而城头上的兵卒也出现了不少伤亡。
“把他们杀下去!”
曹曜相对于曹昂来说,勇敢太多了,他虽然功夫和曹昂相差不远,但是他这股势很凶猛,他的缳首刀已经染满的鲜血,他身上的战甲也被自己的和被敌人的鲜血给覆盖了。
“杀!”
曹瑜浴血奋战,双刀已不知道染了多少黄巾将士的鲜血了。
“干死他们!”
曹家子弟的气焰猛涨。
“上滚木!”
“让民夫继续运送石块上来了,砸死这些贼子!”
另外夏侯家的子弟兵也是很凶猛的。
夏侯家也有不少猛将的。
即使夏侯惇夏侯渊此时此刻都在雒阳城典军营中担任将领,可夏侯家以夏侯惇的族弟夏侯廉为主,此时此刻也是杀的兴起。
而曹昂,就这么漠然的看着这一幕,仿佛和自己没关系,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感却是挥之不去的。
曹铭倒是对曹昂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目光。
…………………………
城外。
黄巾渠帅刘辟此时此刻有些烦躁不安,他凶狠的说道:“倒是没想到啊,城中居然还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大部分县城面对他们黄巾军的进攻,都是丢盔弃甲而逃的。
他从葛坡一路北上,并没有遇上像样的战役,只要一涌而上,基本上守城之兵就怂了,比如城父县城。
他不过只是陈兵城外不足几个时辰,城中就崩溃了,县令跑了,县兵散了,那些高门大户只能躲在自己的坞堡里面。
如果不是他赶着北上,还能好好掠夺一番的。
即使是如此,县衙的武库,粮库,金库,都让他收刮一空了。
可没想到,在这小小的谯县面前,他却遇到了这么凶猛的反击。
“渠帅,我军已经折损超过八百儿郎了!”
一个将领从前面战场返回,苦涩的禀报说道:“将士们士气大挫,攻势大减,必须要撤下来休整一两个时辰,不然很容易会军心崩溃的!”
“现在撤下来,是不是告诉城中的人,我们根本奈何不得他们啊?”
刘辟冷厉的喝一声。
“渠帅,此时此刻,继续猛攻,我们的伤亡会更大,一旦的伤亡更大,必然会造成我军的军心不稳,大军进攻,最忌讳的就是军心不稳!”
这时候旁边一个文士站出来,拱手行礼,然后低声的劝谏说道:“从早上到现在,已经猛攻了两个时辰了,先喘口气,也让他们喘口气,逼得他们太紧了,只能引起他们的死战之心,若是让他们松懈下来,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一鼓作气破城而入!”
“言之有理!”
刘辟闻言,沉默半响,这是他征辟的读书人谋士,也给过他不少建议,他还是对此人比较信任的,他想了想,说道:“那就传令,先撤下来,休整一个时辰,等到未时正,继续进攻,这一次,某要一鼓作气,命令谭字营,列子营也一起上,四个主力营强攻,另外把井阑车继续推进,不怕损毁!”
之前他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井阑车靠的太近会损毁,所以才悠着一点。
毕竟就他们黄巾军的家底而言,这几座井阑车得之不易,那可是宝贝来着,非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用上的。
若非这一次诱惑太大了,说老实话,他也不想啃谯县这一块硬骨头。
“是!”
传令兵迅速去传令。
这时候刘辟目光幽沉,他看着谯县这一座并不算是坚固的城墙,他有些阴沉的问:“明峰,你说某是不是错了,龚都已经劝谏过我,不要做世家门阀的刀,可我偏偏不听,如今进退两难了!”
“渠帅也是为了葛坡,葛坡自从聚集我们黄巾旧部以来,一直颇受到朝廷的关注,听说朝廷已经准备举兵来讨伐了,此时此刻,若袁氏再来捅一刀子,我们就真没有活路了!”
文士是寒门读书人,姓骆,叫骆应,字明峰,是刘辟身边第一谋士,从贼已多年了,他十年寒窗却入仕无门,怨恨这世道的黑暗,后来被刘辟率军掠夺一支汝南商队的时候,被一起掠起,一开始刘辟看他有些识文断字的,就留在身边当了一个文吏,后来他几番建议,让刘辟在黄巾军之中声望大起,顺理成章的就成为了刘辟的谋士了。
刘辟对他是多有信任的。
“哎!”
刘辟叹气:“时过境迁了,大贤良师已去,我黄巾儿郎,想要生存,何其艰难,不管袁氏为什么要让我们破这谯县,起码他们愿意给我们粮草,如今粮草对我们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
“渠帅还是要小心才行!”
骆应低声的道:“谯县乃是当朝太尉曹嵩之故乡,曹嵩之子更是当年以身先士卒剿灭我们黄巾的曹操,曹操此人颇知兵道,如今更是贵为朝廷的西园八校尉,统领典军营,我们既掺合进来了,不管如何,还是要小心,势不可违则退,万万不可恋战!”
“不至于!”
刘辟自信的说道:“城中兵力虽战斗力不错,但是却少,不管如何,都是挡不住我十倍兵力之进攻,拿下谯县,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只是担心我军伤亡太大!”
他的自信来自于他的兵力,他这一次北上,事实上率领的一万五千黄巾将士,葛坡聚贼十万,但是能为兵丁的,大概也就是两三万,他和龚都两人,皆为渠帅,各率领半数兵力。
这一次龚都留在汝南,稳固葛坡,他率军北上。
…………………………
城头上。
“退下去了!”
“他们撤了!”
将士们看着如同潮水一般退下去的黄巾将士,皆然发出的高兴的喊叫声。
这神经线绷的太紧了。
当敌军退下去之后,他们才算是有一丝丝喘息的空间。
“老五,你怎么了,按住伤口,大夫,大夫快来!”
“大哥,你怎么就死了呢!”
“叔父,你不该替我挡这一箭的,应该死的是人是我,不是你啊!”
可松懈下来之后,当他们看到身边躺着的尸体的,他们又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哀嚎的声音,这一切让曹昂感触最深的就是,战场就是一个生离死别的地方。
这时候,曹彬拉着曹瑜过来,悄悄的商量了一下,一开始曹瑜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最后他点头了,这是无奈,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曹氏,夏侯氏儿郎集合!”
“集合!”
曹瑜曹彬威望很深,一声令下,两大豪族的府兵都迅速的集合起来了。
清点的一下人数。
不算其他乡绅豪族的伏兵,就他们两大豪族的,也折损了超过一百多儿郎,这让曹瑜无比的心疼,他面容铁青,看着城外的黄压压的一片,目露凶狠。
“撤吧!”
曹彬低声的道。
“那你在城头上,小心,势不可违,退回祖宅坞堡,哪怕丢了谯县,只要我们能击溃他们的阵型,那我们就还有机会!”
曹瑜低声的道。
“嗯!”
“老九留给你,保护你!”曹瑜想了想说道:“另外王珏这人有些诡谲,不可多信,那姓程的都跑了,他居然留下来了,他不怕死啊!”
“不必怀疑他!”
曹彬笑了笑:“读书人向来从贼者少,我们现在算是一根绳索上的蚂蚁,他留下来或许是有几分责任心,也有几分想要博我们的好感,毕竟他也想要上位,这是他最好最好的机会了!”
曹彬对王珏的心思揣摩的还是比较透彻的。
“也好!”
曹瑜想了想,说道:“那姓程的一点血性都没有,留着也没用,咱们要能过得了这一关,那就写信给大兄,让大兄安排一下,让他接替县令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的!”
“等我们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曹彬目光看着城外黄巾:“来势汹汹,他们铁了心要破我们谯县了,一旦谯县被攻破,消息传到雒阳,父亲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
黄巾军攻打的谯县,或许只是一件小事情,但是这在朝堂来说,这就是大事情,这是能扳倒曹嵩这个太尉的一个理由啊。
………………
曹昂这时候迈着步伐,走过去,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也走的很踏实,他的靴子染了血迹,却仿佛没有什么感觉。
他看到一地的死人,一具一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都来不及收拾,而刚刚历经血战的将士们,却因为疲惫,甚至有些直接地面上,脑袋枕着尸体而休息。
曹昂有些不理解。
却也不难理解。
他们的冷漠和无所谓,仿佛是从骨子里面的透出来的,或许这是这个时代的鲜明,因为汉末早已经乱了。
四五年前黄巾乱起,席卷八州,那时候战争就已经让很多人流离失所,让很多人慢慢的变得冷漠,当死一两个亲人,你会难受,会仇恨。
可当战争成为日常,身边的人不断的死去,你就会麻木了。
“我到底能不能适应这个乱世啊!”
曹昂稳心自问。
他是害怕的。
非常害怕。
特别是刚才,一支利箭穿透一个曹氏子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那一刻,他的恐惧第收敛不住的。
“安民,你不怕吗?”
曹昂找到了曹安民,曹安民正在用一条布条,摸着自己缳首刀上的鲜血,他听到曹昂的话,笑了笑,道:“以前怕过了,但是后来,大伯说的好,上了战场,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你不杀人,人家就杀你,就这么简单!”
他的回答让曹昂浑身一颤。
乱世是什么。
他好像有了一些答案。
这就是一个,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的世道,没有道理,没有秩序,只有战争,只有生和死之间的较量。
“如果按照历史,从汉末到扫过,战争最少维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那这日子,我还要不要过下去了……”
曹昂有些苦涩。
都以为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从未来回到古代,那是一种是天命,是一种主角命,可当你真正的去经历的时候,你才会发觉,有时候和平年代的平平凡凡,或许更好一点。
谁愿意睡着觉都要握着一把刀啊。
……………………
当曹家和夏侯家的子弟撤出去的时候,城头上还是有些骚乱的,不过随着王珏率领城中青壮回归,城头上就迅速安稳下来了。
“你也撤吧!”
曹彬对曹昂说道。
“他们去哪里了?”曹昂看着曹家和夏侯家的子弟突然离开了,他想了想,问了起来。
“这个你不要管!”曹彬看了看曹昂:“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你很恐惧战争,或许说你懦弱,这要是普通人,也就算了,第一次面对战争,的确不适应的,或许我不应该太过于苛刻,让你这么早就上战场,可你是兄长的长子,有时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回城里面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二叔!”
曹昂突然笑了:“谯县乃是我们的根,你不会放弃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我也懂,你也说了,我是父亲的长子,在这城里面,我比你更有优势,你一个人是稳不住人心的,我留下来,能帮你!”
“你不怕了?”
曹彬深深的看了一眼曹昂,他忽然发现,他有些小看了曹昂,少年的心思很敏锐。
“怕!”
曹昂忽然有些想通了,他笑了笑:“不是还有九叔父在吗!”
“留下他吧,不然军心不安!”
县丞王珏开口说道:“曹孟德乃是谯县最有威望的人,昔日多少人参加的曹孟德的军队,南征北战的讨贼,如今曹孟德不在,他的儿子在,也能让很多人安心,不至于认为曹家抛弃了他们!”
曹瑜想了想,说道:“那也行,不过你不可冒险!”
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黄巾军卷土重来,这一次的进攻更加的凶猛起来了,也更加的血腥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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