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琰对于两边的兵士恍若未见,径直大步走到孟获跟前,厉声道:“朱提孟氏家主孟琰在此,旁支孟获,见了为何不拜?”
孟获闻言,顿时一愣。
他一心等着孟琰说出劝降之词,好让卫士擒下,先挫一挫汉人威风,不想来人出乎意料,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云南孟氏虽然开枝散叶日久,但追溯源头,确实是是朱提孟氏旁支,此事众所周知,无可辩驳。
孟获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他沉思半晌,终于呛道:“今日先谈公事,再论私谊!”
“也好!”孟琰面色一沉,骈指一指四周,喝道:“既谈公事,为何陈兵帐内?这便是你孟获大王待客之道?”
孟获又是一愣,自觉理亏,老脸一红,只得摆了摆手,示意卫士退下。
待到卫士们鱼贯而出后,孟获嚣张气焰已经大减,孟琰这才大喇喇坐下,森然道:
“孟获,朝廷发兵攻打叛贼雍闿,对永昌、云南诸夷从未有讨伐之举,你为何领兵东来,助纣为虐?”
“等等,等等,应该是我来责问他,怎么变成他来诘问我了?”孟获此刻脑中已经迷糊一片。
但从事实上看,确实是夷人越境引战,孟琰说得并没有错。
孟获只得在再次沉思半晌后,强行解释道:
“雍闿派人传信,说你们汉人官府要各部在半个月之内进献全身的都算是黑毛的黑狗三百头,玛脑三斗,三丈长的斫木三千根,否则便将剿灭各部。我此番东来,就是为了反抗官府暴政!”
他似乎觉得仓促想起的说辞有理有据,言后将头颅高高扬起,强调道:
“对,我等就是来反抗官府暴政的,看你还能如何解释,若没个说法,我便要将你逐出营帐,明日整兵再战!”
“哈哈哈哈……”哪知孟琰闻言大笑:“此事是雍闿编造出来的谣言,为的是拉拢无知部落响应他造反,官府早已出面辟谣,叟人、濮人皆可为证。想你堂堂孟获,名满南中,竟然也能信了这等无稽之谈?”
“呃……”孟获再一次语塞。
说信了吧,那就是自承自己名不副实,若说不信,那就师出无名,坐实了侵犯汉人领地的罪名。他无奈之下,只得搜肠刮肚,再寻说辞。
孟琰见他气势消亡殆尽,忽得靠近,低声道:“孟获,此处没有外人,我忝为孟氏家主,喊你一声兄弟,有一句肺腑之言,望你细听……”
孟获皱了皱眉头,并为反对。
孟琰凝神道:“你万余族人的生死尽在官军手中,他们在家中都是丈夫、父亲、儿子,一人身死,满户皆悲。无论你因何缘由发兵益州,此番大势已去,总该多多考虑他们的安危,不然若因一己之好恶,断送了他们的性命,就算你侥幸逃得一命,又有何面目去见族中父老?”
此言一出,孟获如遭电击,顿在原地。
兵败身死,这是成王败寇的事情,族人不会怪罪,但如果有救回族人的机会,却因自己的愤怒,将之一手葬送,那就是另外一番说法了。
沉吟半晌,面上慢慢现出意动之色。
孟琰趁热宽慰道:“方才祝融夫人当与你说起官府善待俘虏一事。你可知官府若要剿灭尔等,这些俘虏或杀或卖,也就一了百了,为何还要徒劳心力救治?实是视尔等为子民,不愿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听到这里,孟获终于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颅:
“我已铸成大错,谁知汉人官府今日是不是迫于形势,暂时容下我族,难保日后不来清算。”
孟琰情知对方能说出这番话,劝降之策已经奏效,当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也知我朱提孟氏的势力,丝毫不在雍闿之下,今日为何甘愿服从官府?实因官军主将乃是平南将军姜维之故。他在荆州救出关羽,助破孙权,于雍凉击败曹真虎豹骑,打服羌氐胡人,实乃天下间第一等一的名将,你输在他手,并不冤枉。何况,此人宅心仁厚,人以诚待他,他必竭力回报。你可知他主政朱提期间,我孟氏归顺大汉,即分得三成矿产,从此世世代代,衣食无忧。为兄此来,正是奉了平南将军之名,欲化两家之干戈为玉帛。你若不从,他必领兵彻底剿灭你族,你若若从之,则世代共享太平。此事为兄可以作保,如何决断,你自一言而决!”
孟获细细听到这里,心中已有了决断——有孟琰这样的大豪族家主作保,那么官府招降的诚意自然不用怀疑了。
他正待张嘴应下,忽得想到一事,旋即顿住。
身为一方霸主,须懂装腔作势,即便要降,也得做足姿态,汉人邀请大贤出山,还讲个三顾三请呢,此时若马上应下,倒显得像怕了官军一样。
孟获念及此处,抱拳道:“兄长好意,孟获知道了。只是此事重大,我还需好生思量,还请兄长稍作等待,三日之内,必有答复。”
孟琰听他改口叫自己为“兄长”,情知他的心思,心中暗喜,却也不当面点破,只笑道:
“如此甚好,便以三日为限。为兄在你营中住下,自为人质,这几日官军不会来攻,你尽可好好思虑。”
孟获点了点头,抬手叫侍从叫来酒菜招待,态度已经亲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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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孟获大营由雍闿所建,粮草也由滇池城供应,营帐内外的一举一动都在雍闿掌握之中。
祝融与孟琰入营的消息,转瞬就传到了雍闿的耳中。
汉军劝降的消息令他心惊胆战,暴跳如雷,再难冷静。
他喊来雍仁,森然道:“你且修书一封给孟获,叫他连夜将孟琰押送到城里。否则,明日起我便停止供应粮草……哼,望他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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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被连夜送到孟获手中时,他正与孟琰喝得面红耳赤,兴致甚高。反正投降的主意已定,孟获心病尽去,“兄长兄长”叫个没停。
待他看完手中信件,只觉气冲天灵,出离愤怒,他狠狠一拍案几,将案上碗碟震得七零八落。
“好一个雍闿!不仅暗中监视于我,还试图威胁我为他做事!哼,视我为走狗吗?”
一不做,二不休,孟获提刀一把将雍闿信使砍成两段,转身对着孟琰,斩钉截铁道:
“兄长,雍闿这厮欺人太甚。我看不必考虑了,今夜就随了兄长投靠平南将军!”
“早该如此!”孟琰大喜过望,道:“快快通知将士,连夜随为兄回谷昌拜见平南将军。实不相瞒,将军早在城外十里埋伏好接应的兵马,雍闿胆敢来追击,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后顾无忧,孟获当下出帐召集全军,宣布了投降官府的命令。
临走前,他面色复杂,点起一支火把,倏忽丢在营帐之上。
北风强劲,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营地内外火光四起,成为一片火海。
火光映在孟获厌恶的脸上,满是狰狞。
他目视滇池城方向,忽然灵智大开,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恶徒。
“是了,都是雍闿这厮挑唆,害我军沦落至此……雍闿啊,你且在城中等着,不将你碎尸万段,我孟获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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