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孟琰领着诸豪族家主一行数十人,带了数车礼物,气势腾腾,浩浩荡荡,直奔太守府衙。
太守府大门口,早有一位已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在做等候。
有人认出此人正是平南将军麾下的记室霍弋。
原来美姑一战后,霍弋奉姜维之名,率先一步到达朱提,勘探矿藏,处理郡中诸事,故与豪族一行人中的几位家主打过几回照面。
诸人纷纷上前见礼。
孟琰可没心思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客套,便直奔主题道:“霍记室,我等今日专程拜会太守,太守今日总该在了罢?”
霍弋回道:“太守知诸位将访,派某在此恭候多时!”
孟琰心中暗爽,心道,今日这般阵仗,那姜维果然不敢小觑。
他对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毫无恭敬之意,催促道:“如此,霍记室速引我等与太守一见。”
霍弋道:“太守正在隔壁校场练兵,诸位请入内奉茶等候。”说完,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诸人随他鱼贯而入,行不数十步,忽有阵阵杀伐之声并兵器击打之声从右侧校场传来。
孟琰知是姜维在练兵。
朱提虽是郡治所在,但终究是南中小城,太守府与校场隔得并不远,彼此之间也只隔了一道竹子搭的藩篱。
时姜维新破高定,挟威而来,孟琰有心一睹无当军虚实,竟然擅自朝藩篱处行去。
此举无礼之至,霍弋却毫无阻止的意思,嘴角似乎还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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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校场主持练兵的,正是姜维。
无当军自南下以下,鸳鸯阵经历数番血腥之战,已然具备相当战力,横扫南中诸夷自然不在话下,便是对上蜀中精锐部队,也颇有一战之力。
但姜维也在战中发现了几处瑕疵,主要是由盾牌手与长抢手之间的配合不畅,影响了战阵攻击效果最大化,也导致了不必要的伤亡产生。
他一心想要将之纠正。于是乎,一俟赶到朱提安顿下来,他便将无当军被拆分成为两部,相互攻防,试图通过模拟演练,让战法阵势更趋完美——
姜维坚信,面临错综复杂的战场情况,只要能给出足够多的应对预案,并通过持之以恒的训练,士卒们一定能将这些战法技巧铭记在心,进而形成本能。
兵员一旦熟悉阵型、配合默契,在实战中打出戚继光那样无解的战损比,也未必没有可能。
训练中,一方扮演攻击方,攻方长枪手挺枪高举,越过盾牌防御,从上往下刺击;而防御方的应对方式,则为用盾牌架枪高举,鸳鸯阵内长枪手借此前出,刺击敌方长枪手,之后退回原位。
攻方若从盾牌下方刺入鸳鸯阵,则防御方盾牌手坐落,压住敌方长枪,鸳鸯阵内长枪手借此前出,刺击敌方长枪手,之后退回原位。
若攻方从盾牌左侧刺入:则盾牌手不动,左侧狼筅手拿枪,长枪手出枪刺击敌方,刀手前出掩护长枪手,再退之。
如攻方从盾牌右侧刺入,则右侧盾牌手以短刀砍开长枪,右侧长枪手前进刺击敌方,刀手前出掩护长枪手,之后退回原位。
一连练习了数日,盾牌手开始学习眼观六路,不再仅以防御者自居,而长枪手、刀手也学会跟着盾牌手之起、蹲、跪、立之姿,做相应战术调整,狼筅手也更为理解“控场”之意,不再一味追求杀伤。
如今之鸳鸯阵,各岗位之间配合越发默契,渐渐有了攻防一体之势。
姜维有心再进一步,便在常规战阵之基础上,每日演练半阵与混阵之变。
鸳鸯阵原本以六人为一伍,两伍为一阵。
半阵者,分方伍、曲伍、直伍、锐伍,一字平伍,以应对防御、遭遇战、行军、突击、拒敌等各种场景。
待这些小阵型练得熟了,他又着手调动四伍之众演练四伍方阵、四伍锐阵等大阵型。
当然,南中地形狭窄,大抵是用不上这些大阵型的,上述之变,却是为北伐时开阔之中原战场地形提前做的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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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琰与诸大姓家主看到的正是四伍方阵之变,只观摩片刻,诸人就已直冒冷汗。
尤其孟琰自小习兵,颇通军事,他见无当军战意之高昂,动作之齐整,变阵之迅捷,简直匪夷所思,这般整齐划一、如臂使指的军队,堪称闻所未闻。
若以自家私兵对之,怕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罢了。
无怪乎,夷王高定纵横越巂、朱提十余年,强如邓方、李严均不得奈何,却在短短几日内败于此人之手。
诸豪族亦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皆暗忖道,平南将军治军之能,当真深不可测啊。
霍弋将诸人静默的表情看在眼里,内心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波澜不惊,提示道:“张府君已去邀太守,还请诸位随某至厅中等候。”
孟琰收起小觑的心思,神色亦恭敬了许多,回道:“不敢打扰,请霍将军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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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兵至半,张裔两脚带风,赶来邀请姜维赴宴。
“伯约啊,老夫帮你挡了你几次,此番怕是再挡不住了。大姓们汹汹而来,必不怀好意,你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啊。”
姜维将指挥事项交给副将张嶷后,笑着回道:“此前不愿见他们,乃是时机不到。今日某已做完全准备,不怕他们掀起波澜。”
张裔追问道:“哦?可是勘探铜藏一事有了进展?”
姜维颔首道:“不错,五日之前,蒲元来报,于城东南百里外之朱提山深处,探得铜藏一座,据其估量,藏铜怕不有千万斤。维接到信报后,即刻赶赴观视,果见其处铜脉连绵,铜锈露于山脊,确是难得一见之大铜藏!”
张裔抚须道:“此乃天大的好事!”
他顿了一顿,又担忧道:“方才你说已有完全准备,莫非欲私营此矿,以求朱提大姓之支持?老夫以为万万不可啊,此举虽可得诸人一时之臣服,然则时日一长,豪族之势益盛,有尾大不掉之患矣。”
姜维用巾擦了擦脸,摇头道:“维可没说要私营。”
张裔忧色更胜,关切道:“那就是要官营了?伯约有所不知啊,官府开矿乃是大事,若经营得当,固然是一本万利,但事先须预支大笔钱粮,填充大量人手,数月后方能见利,若要收回本钱,怕不得数年以上。如今南中叛乱未平,劳役亦不足用,官府眼下可没开矿的实力啊,还得谨慎从事。”
姜维又摇头道:“某更不欲管营。”他边说,边在姜文的服侍下,除却甲胄。
“什么?即不官营,又不私营?”张裔闻言,急得吹胡子瞪眼:“莫非要让夷人处置?伯约啊,这些蛮夷打打杀杀也便是了,哪里懂生产经营之道,你可千万莫要胡来!”
姜维笑道:“维欲招商联营!”
“招商联营?”张裔闻言,一脸诧异:“老夫活了五十余载,从未听过什么招商联营,这是何意?”
姜维却不急不慢,换好一袭青色便服,将宝刀麟嘉系于腰间,笑道:“诸大姓家主不是来了么?请府君与维同行,即刻便知分晓。”
说罢,大步往太守府方向行去。
“哎,你这人尽爱吊人胃口!”张裔半跑半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喊道:“伯约慢些,等等老夫这身老骨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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