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给袁熙多少考虑的时间,袁尚就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
和刘备联络,诱其袭击邺城,一举重创他,得手后fǎn gōng中山,拿下幽州,实现自父亲袁绍以来的宿愿。届时袁熙拥冀州,袁尚拥幽州,以冀州土地、户口为根基,合幽州之突骑、冀州之步卒,足以割据河北。
袁熙还在犹豫,袁尚追问了一句:你忘了甄家的事么?
一听“甄家”二字,袁熙无明火起,面色狰狞。甄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夺妻之恨,让他一直抬不起头来。袁尚拍拍袁熙的肩膀。“二兄,孙策以臣逆主,不仅夺了伯阳兄的基业,强占了我袁氏的女子,还夺了你未过门的妻子,这不仅是你的耻辱,也是我们袁家的耻辱。此仇不报,你我兄弟如何立于世间?百年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见父亲和公路叔父?”
袁熙咬咬牙。“显甫,我听你的。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留意,孙策虽远在江东,却随时可能出兵冀州,朱然在高唐,徐琨在济南,更是咫尺之遥。”
袁尚胸有成竹的点点头。“二兄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要委屈你一下。”
“委屈我?”
“没错。”袁尚得意地一笑,凑在袁熙面前,嘀咕了几句。袁熙如梦初醒,且喜且惧。袁尚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心机,不知是祸是福。
袁尚拍拍袁熙的手臂,红光满面。“就这么定了?”
袁熙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好吧,就依你所言。”
袁熙、袁尚各自上车,返回邺城。
回城后,袁尚单独去见袁谭,表示他已经和袁熙商量过了,最好还是袁谭继续做魏王,他们辅佐。毕竟袁谭年长,有丰富的经验,也了解孙策的为人。如果袁谭实在无心世事,一意归隐,那就按照年龄顺序,由袁熙接任王位。
这个理由也很简单,袁熙已经成年,也有在青州作战的经历,与冀州世家的关系也算亲近。而他年方十六,未谙世事,即使有兖州人的支持也很难掌控冀州,倒不如由袁熙接任魏王,他一旁辅佐,积累些经验,将来征战立功,争取封王封侯。
袁谭对袁尚刮目相看。他本来以为袁尚会力争嗣位,毕竟袁熙为人平庸,又没有多少支持力量,根本无法和袁尚竞争,没想到袁尚年纪轻轻,倒是识大体,主动退出。心情激动之下,袁谭说了一句心里话。
“显甫,父亲在世的时候最疼你,是有原因的。你最像他。”
袁尚连忙谦虚了几句,随即又道:不管是袁谭为王,还是袁熙为王,也不管将来是投降孙策,还是继续对峙,刘备都是心头大患。此人轻于去就,反复难养,又侵占了中山、河间,就像顶在冀州腰肋上的一把刀,随时可能刺过来。因此,当务之急是消灭刘备,将半个幽州收入囊中。
具体的办法就是以兄弟不和为掩饰,袁熙联络刘备,诱刘备入伏,袁尚则出面与蒋干谈判,稳住吴军,以免太史慈或者徐琨、沈友趁火打劫,尤其是徐琨,他就在济南,一旦收到消息,随时可能跨过大河,进攻清河、魏郡,威胁邺城。
袁谭深以为然。他一直犹豫不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刘备。某种程度上,他不担心孙策。双方实力差距明显,不会有太多变化。以孙策的为人,加上袁权、袁衡姊妹的影响,杨彪父子的关照,魏国还有存续的可能。可是刘备就说不定了。刘备野心勃勃,觊觎冀州已久,一旦他让位,刘备必然对冀州发起攻击,不管是袁熙还是袁尚,都不是刘备的对手。
刘备通过逢纪与袁熙联络,想里应外合谋夺冀州,他也想将计就计,诱刘备入彀,奈何刘备一直没有行动,这让他有些焦虑。蒋干在邺城已经滞留了三四个月,再耽搁下去,谈判无疾而终,就只能等着秋后决战了。
有刘备在后,冀州根本无法全力以赴。
袁尚提出的这个计划也许可以解决刘备。吞并了刘备占据的半个幽州后,不管是与孙策对峙还是投降,底气都会足一些。
袁谭接受了袁尚的建议,并答应袁尚的请求,尽可能的保密,不向不相干的人透露相关的nèi mù,以免走漏消息,让刘备有了警惕。
袁谭一口答应。
蒋干坐在廊下,看着张绣指点麾下骑士练习武艺。
蒋干是吴王使者,身份尊贵,随从众多,仅骑士就是两百人,几乎占了整个都亭。后面的大院就成了张绣等人的演武场。张绣很尽职,身处险地,不能掉以轻心,不仅警戒安排得严密,武艺更不敢落下,亲自监督骑士每天操练,矛法、射艺,步战、骑战,只要用得上的武艺,每天都要演练一遍。
三四个月下来,不仅这些骑士的武艺越来越精湛,张绣本人的武艺也更进一层,连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举手,一投足,大有高手风范。
蒋干很满意。因为董青的缘故,他和这些西凉人已经分不开了。董越年纪大了,能力也有限,统兵征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最适合接替董越的人就是张绣。张绣是北地人,与董越同属董卓旧部,却又与董卓没有直接的瓜葛,由来他接管董越的人马可以逐步淡化董卓的烙印。
不管怎么洗,董卓及其旧部凶残的劣迹是洗不掉的,他们对河洛、汝颍百姓犯下的恶行也难以磨灭,将来必然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董越那些人旧习难改,张绣这样的年轻人还是可以教化的。
蒋干考虑着,该为张绣安排一门亲事了。成了亲,有了家庭,男人会更成熟、稳重一些。这是他本人的切身体会。
“大人,袁尚来了。”一个侍从快步走到蒋干面前,急声说道。
“谁?”
“袁尚,魏王的三弟。”
蒋干当然知道袁尚是谁,但他没想到袁尚会来找他。一来袁尚太年轻,还没有到任事的地步;二是站在袁尚背后的是兖州人,不肯向孙策投降,逃到冀州的兖州世家。这些人是最反对议和的,作为他们的代表,袁尚自然也和他没什么可谈的。他到邺城这么久,除了在公众场合,私下里就没见过面。
袁尚突然登门,实在异常。
蒋干稍微想了想,命人引袁尚进来,又让张绣安排警戒。张绣应了,转身去安排人手,不仅要确保驿馆内的安全,还要安排人去驿馆外打探情况,看看最近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蒋干到邺城,军师处安排在邺城的细作会配合他行动,有异常情况,自然会第一时间通报他。
袁尚进了驿馆,与蒋干见礼。蒋干引他登堂,寒喧了几句,袁尚便笑着挑明来意。
“冒昧来访,是想和典客说说兖州人的事。”
“哦?”蒋干不动声色。侍者奉上酒食,蒋干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笑道:“陈留甘醪,兖州名酒,希望足下能喜欢。”
袁尚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陈留甘醪是兖州名酒,不少流寓兖州的人都念念不忘,但主政陈留的张氏兄弟一向与孙策交好,与冀州走得比较远,陈留甘醪对冀州禁运,只有一些私售,价格极高,一般人都消费不起。那些兖州世家也只是在举行特殊宴会时才会通过各种渠道买一些。
蒋干特地请他喝陈留甘醪,自然是一种心理攻势。
“董昭虽降,朱灵犹占据东郡,兖州世家的反击此起彼伏。就算江东兵悍勇,要想彻底平定兖州,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
蒋干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还是没发表任何意见,当然这也可以看作对袁尚威胁的不屑一顾。
“当然,吴王善战,天下无敌,平定兖州并非难事,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总之不会太长。”袁尚轻轻放下酒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年半年之间还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至少会有数千人死于战事,万一发生意外,还有可能更多。”
“作战嘛,难免死人。”蒋干淡淡地说道:“有些人,不见黄河心不死。有些人,见了黄河心也不死,只好让他看着棺材落泪了。”
袁尚脸色一僵,笑容有些不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中平以来,兖州被黄巾荼毒,户口十不余一,经不起折腾了,能少些伤亡总是好的,典客以为然否?”
“这是自然。不知足下有何高见?”
袁尚抬起头,打量着蒋干,似乎有些犹豫。蒋干也不催他,慢慢地品着酒,等着袁尚开口。袁沿纠结了一会,向蒋干挪了挪,低声说道:“若我能说服兖州世家,向吴王称臣,并劝刘正礼罢兵休战,吴王将如何报我?”
蒋干眼皮一挑,似笑非笑。“足下希望吴王如何回报你?”
袁尚盯着蒋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存魏,我为魏王。”
蒋干眨眨眼睛,沉吟良久。“这件事……非我能定,我要请示吴王。”
袁尚的嘴角抽了一下,一丝笑意未展即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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